第四十二章 何足道?沽名釣譽而已!
男子正在享受著席間眾人讚許的目光,見房遺愛表情輕蔑、麵帶譏笑,不禁有些惱怒,“你這是何意?!”
“額...”房遺愛自覺失態,清了清嗓子,說道:“在下對房丞相仰慕已久,見先生是房丞相高徒,情不自禁的有些羨慕。”
看出房遺愛有意敷衍自己,男子冷哼一聲,“羨慕?像榜首這樣的高才,內心應該很是孤傲吧?”
房遺愛被男子三番兩次有意針對,心中早已不悅,此刻再次遭到男子的譏諷,不由心生出了反擊的想法。
拿定主意,房遺愛隨即避過男子的唇槍舌劍,轉而問道:“但不知先生大名?”
房遺愛原本用來轉移話題的言語,卻正對了男子的心思,見房遺愛詢問家事,男子冷哼一聲,神色傲然的說道:“在下虞乘奉,家父虞世南,乃是聖上欽賜永興縣子。”
“原來是虞永興的公子,怪不得會拜在房丞相門下為徒。”
“虞秘監的公子,果真是儀表當當,比起某些個野路子文人來說顯然要更勝一籌!”
“是啊,那人隻不過是在長安酒肆題了一首詠梅詩,就被那些文人士子大肆吹捧,依我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雖然虞世南的官職爵位比不得房玄齡,但身為唐太宗的貼身秘書,虞世南的權利依舊不容小覷。這也是為什麽席間眾人在得知虞乘奉的身份後,會大肆抬高虞乘奉轉而貶低何足道的根本原因了。
見眾人貶低房遺愛、抬高自己,虞乘奉心情大好,心中的狂傲之氣愈發增添了幾分,“多謝眾位大人讚賞,在下隻不過學得了家父和恩師的些許皮毛而已。”
“虞公子莫要謙虛”,虞乘奉話音剛落,坐在他身旁的一名白發老翁隨即站了起來,“依老夫看來你的才學要比某些沽名釣譽之徒強上千萬倍!”
言語間,老翁看向房遺愛的目光中輕蔑之色一覽無餘,在他看來房遺愛之所以會有如此大的名聲,不過是那些文人才子互相吹捧而已,真才實學並不能隻依仗一首詠梅詩來判定。
房遺愛見老翁說話刺耳,原本就不悅的心情隨即加重了幾分,“依老先生看,你也能在長安酒肆題詩一首嘍?”
老翁顯然不會想到房遺愛會直言反擊,一時間竟被說的啞口無言,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你!”
虞乘奉見老翁吃癟,冷哼一聲,看向房遺愛麵無表情的說道:“何榜首,年輕人鋒芒太露並不是好事,咄咄逼人未免有些無理了吧?”
說完,不等房遺愛開口,虞乘奉緩步走出席間,對著侯君集拱手施禮,說道:“在下今日鬥膽書寫一幅對聯,為國公賀壽如何?”
麵對虞乘奉的好心奉送,侯君集朗聲一笑,“好,有勞虞公子了。”
說完,侯君集叫人搬來書案以及筆墨紙硯,滿心歡喜的請虞乘奉一展文采。
見虞乘奉占盡風頭,候霸林冷哼一聲,對著房遺愛輕聲說道:“大哥,這孫子擺明就是跟你過不去!”
房遺愛對這位自己父親的徒弟、初唐四大家之一虞世南之子的書法很是好奇,見候霸林語帶不忿,隨即安慰道:“怕什麽,讓他先寫出來瞧瞧。”
虞乘奉手持狼毫,飽蘸墨汁之後,看著坐在席間默不作聲的房遺愛,嘴角隨即泛起了一絲冷笑。
在眾人觀望的目光中,虞乘奉筆走如飛,不一會便寫好了一副對聯。
寫下對聯後,虞乘奉放下狼毫筆,大聲將對聯念了出來,“兩軍陣前斬敵酋威風抖擻,文武班中為社稷勞苦功高。”
“好!字跡工整、韻腳對仗。好對,好對!”
“真不愧是房丞相高徒、虞永興之子啊!”
在眾人的交口稱讚聲中,一陣蒼老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依我看虞公子這首對聯,要比長安酒肆中那首不入流的詠梅詩強上千倍萬倍!”
此言一出,正廳中的文武群臣不禁紛紛看向了,房遺愛等人所在席間的白發老翁。
雖然眾人出於家世、階級等立場,有意抬高虞乘奉、進而貶低“布衣榜首何足道”,但眼下這幅平平無奇的對聯,哪裏比得上就連歐陽詢、虞世南兩位大文豪都讚歎不絕的詠梅詩了?
心知肚明的眾人聽到白發老翁恬不知恥的誇讚聲,不由心生鄙夷,礙於麵子這才沒人出言反駁,但大家夥的目光卻表明了他們此刻的所思所想。
見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盡是驚詫、鄙夷之色,白發老翁自覺剛剛的話語有些過於誇張,隨即老臉一紅,低頭坐在席間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侯君集雖然是武將出身,但近年來戰事平息,他也在私下苦讀文章,見虞乘奉的對聯盡是些奉承之詞,侯君集心中不由對這位身世顯赫的才子感到有些失望,但出於對房玄齡、虞世南二人的忌憚,侯君集還是朗聲一笑,對著書案上的對聯讚歎道:“虞公子果然才華橫溢,這首對聯侯某笑納了。”
“何榜首!”得到眾人的誇讚,虞乘奉如沐春風,緩步走到房遺愛麵前,說道:“還望榜首指教?”
之前聽到虞乘奉誦讀出的對聯內容,房遺愛暗暗搖頭,心想我爹一世英名怎麽會教出這樣的庸才!對聯盡是恭維奉承的詞匯,若論水平倒是和蕭銳那個書呆子不相上下。
雖然心中對虞乘奉的才華感到有些失望,但聯想到虞世南那一手名垂青史的楷書,房遺愛不禁生起了一絲好奇,起身拱手說道:“在下獻醜了。”
說完,房遺愛在眾人的注視下,緩步走到書案前,對著書案上虞乘奉所寫的對聯仔細觀望了起來。
看著眼前擺放在書案上的兩副對聯,房遺愛稍感吃驚,令他不解的是虞乘奉竟然沒有學習他父親虞世南最擅長的楷書,卻轉而練習起了漢代隸書!
虞乘奉所寫的隸書雖然字體頗有漢隸的神韻,但卻一味追求東漢時期的古拓本,以至於字裏行間的斧鑿之氣太重,哪裏還有半點個人的特色在裏麵!
看著猶如被木雕印刷術批量生產出的毫無生氣的漢隸,房遺愛不禁搖頭苦笑,心想這位虞公子哪裏有虞世南的半點聰慧、天賦,年過三十竟然還在死臨漢隸拓片,簡直就是一個食古不化的書呆子!
見房遺愛看著自己的書法作品連連搖頭苦笑,虞乘奉瞬間炸了毛,“你這是什麽意思!”
“額...”聽到虞乘奉的嗬斥聲,房遺愛見正廳眾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不由暗叫不好,隨即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怎麽說虞乘奉也是房玄齡的弟子,如果直接出言將他全盤否定的話,房玄齡的臉上也顯得有些不光彩。
想到這裏,房遺愛收去臉上輕蔑的笑意,拱手說道:“虞公子所寫的漢隸古韻濃厚,可算得當世上品。”
見房遺愛出言誇讚,虞乘奉頷首點頭,臉上盡是得意之色,“這便才是。”
房遺愛此言一出,正廳中幾位學識淵博的文官不禁暗暗搖頭,早已看出虞乘奉書法弊病的幾人,不禁對這位名聲響徹長安的“布衣榜首”生出了一絲失望。
就在幾名文官暗自搖頭的同時,一位坐在侯君集身旁,一直注視著房遺愛一舉一動的麵容清雋的老人也隨之輕歎一聲,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惋惜之色。
略微停頓過後,還沒等虞乘奉臉上的笑容散去,房遺愛接著說道:“不過漢隸雖然講究“蠶頭雁尾”、“一波三折”,但行文之間卻也要求帶有生氣。虞公子這幅對聯規整有餘、生氣卻略顯不足。”
見房遺愛言簡意賅的指出虞乘奉書法上的弊病,原本暗自搖頭的幾位文官,臉上隨即露出了一絲欣喜。
就連陪坐在侯君集身旁,麵容清雋的老人在聽到房遺愛的點評後,臉上的惋惜之色也隨之煙消雲散。
看向房遺愛,老人輕撫胡須,呢喃到:“此子莫非另有高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