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19)心結難解

於行良看著陸元青,聽他輕聲道:“並不是日夜相對耳鬢廝磨的才叫做情意,真正的情意是埋在心底的,曆久彌堅。”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被衙差們押走前,於行良問陸元青。

“一直都在懷疑,直到那天你我在長廊上相遇,你故意視而不見走過那刻,我才確定是你。”陸元青頓了頓又道:“那夜你觸碰過的一串紅上抹了一味藥,無色無味,可是遇到紅錦葵卻會變成紅色,這紅色需月餘才退,我想你的手上此刻應該還有那樣的紅色。”

於行良抬起右手,他的掌心一片殷紅。

“你事後必然發現了,所以做賊心虛看到我自然會回避的,那天你的衣袖一直垂著,就算我說你的胡須變多時你曾抬手,可還是馬上停止了,不是嗎?”

“我停手是因為我以為你是在詐我,我怕中計才……”於行良自嘲地低頭一笑:“原來這一個動作在你眼中竟有這麽多深意,你的心機九曲十八彎,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如果你能放下仇恨,按照餘觀塵留下的記錄冊上所寫認真扮演他,那麽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了。”錯身而過時,陸元青輕聲道。

“如果你是我,你能放下仇恨嗎?”

陸元青沒有回答。

在這個鬼節的夜晚,於一片篝火掩映中,於行良被衙差們押走了。

陸元青站在原地許久。

你能放下仇恨嗎?你能嗎?

這場五行獻祭終於還是沒有完成。沈白望了望不遠處的陸元青,隨後對一位手持弓箭的男人拱手稱謝:“今夜真是多謝周老夫人出手相助了。”

“沈大人何必這麽客氣,您是老夫人的貴客,文影自當效勞。”男人一邊說一邊將長弓背在身後,衝皆是長弓在手的黑衣人們比了一個手勢後又是一禮:“沈大人,文影這就告辭了。對了,老夫人交待我務必告之沈大人,下月十五中秋節請沈大人一定去周園賞菊。”

“多謝文公子,沈白記下了,請轉告老夫人下月十五沈某必當前往。”

兩人又說了一陣話,那位文影公子便離開了。

送走了今夜助陣的弓箭手,沈白來到陸元青身旁,卻見他麵色蒼白站在原地不動。

“元青,你怎麽了?”沈白驚道。

“我,有些不適。”陸元青強笑了一下:“大人,案子已了,我先回去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大人。”陸元青一邊說一邊往道觀外走,在看到善清真人時,他微微頓住腳步,一伸手從衣袖中掏出了一件東西遞給了善清真人。

善清真人微微驚訝地看著陸元青。

“真人剛剛口中所提到的最得意的女弟子可是叫做蕭憶?”陸元青見善清真人接過了他遞過去的笛子又道:“真人如果能早些將道觀遷來汴城,或許蕭憶也不會步入死途。”

善清真人拿著笛子呆呆地看著許久未言,陸元青微微搖頭轉身離開。

終於站在厲家舊宅門前,陸元青卻遲遲沒有敲門,直到門從裏麵被打開。

陸元青神色有些蒼白地站在門外,門內背著包袱身後跟著芝絮的人正是風渙。

兩人視線相對,皆是一愣。

“你……”陸元青剛說完這個字,就被風渙一把握住了手腕,隨後輕搭他的脈搏。

“你今夜發怒了?”風渙忽然問。

“沒有。”

“心脈起伏如此劇烈,還說沒有?”風渙氣怒地將包袱扔給芝絮:“不知死活的家夥,隻剩下半條命還要插手別人的案子,你是嫌命長麽?”他一邊說一邊拉著陸元青往主房走去。

“案子破了?”背對著坐在**的陸元青,風渙一邊配藥一邊問。

“你怎麽知道案子破了?”

“案子不破你會舍得回來?”風渙一邊譏諷著一邊將手中的藥遞給陸元青。

陸元青拿著藥看了半晌才問:“風渙,你為何要編出五行獻祭的故事來騙我?”

風渙身形僵了僵:“你不是說相信我嗎?怎麽又說我騙你?”

“從看見那紅花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是紅錦葵,因為我隨師父曾在關外見過這種花。”陸元青看著手中的藥繼續道:“你看過的醫書秘笈韓千芝沒有理由沒看到過,我將紅錦葵放到她麵前時,她卻沒有提起什麽五行獻祭的典故,她甚至都不認識這種花……風渙,你想阻止我插手這個案子,實在不該用這樣的方法,因為那樣隻會適得其反。”

風渙沒有說話,他慢慢坐在陸元青身旁然後看著屋內跳躍的油燈,半晌才道:“我去過韓千芝的醫館,那個叫什麽莫愁堂的地方……我來汴城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那裏。我易容成路人看著她給別人診病,她……她真的很認真,那種認真讓我覺得久違般的陌生,那般地認真和仔細……我從來沒有那樣過,我從來沒有像她那樣過……”

他一邊說一邊扭過頭認真地看著陸元青:“嚴格說起來,你是我第一個沒有醫好的病人,不,應該說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雖然是在你的要求下,可這是我的心結……你的金針變活了,我無法再讓它們回到原來的位置,嚴格說起來就是以後你的情緒最好不要劇烈起伏,因為那會無形中衝撞金針……剛剛是不是覺得頭很痛?我在汴城遇到你,聽到你的症狀為你診脈時就知道了,所以我編了那個鬼節獻祭的故事,我以為鬼神之論可以阻止你插手這個案子,是我太天真了,你是何等固執執著之人,早在你當年登門求我下針時我就領教過了……”說到這風渙自嘲地搖了搖頭。

陸元青無聲地咽下了藥,靜了靜才道:“你剛剛要走?”

“我本想一走了之的,既然醫不好也勸不動你,我不如自在離去,依舊去做我那瀟灑神醫豈不痛快?”風渙負氣道。

“是嗎?那正好。今夜北岸碼頭尚有未發的船隻,你現在趕去還來得及登……”陸元青的話還未說完,就見風渙猛地站起,一把將手中的碗摔在地上。

那飛濺的瓷片擦過陸元青的手背,一陣火燒火燎的刺痛。

“哎呀,你們怎麽又吵起來了!”進來放包袱的芝絮急急道:“小雲公子,主人不是要走的,他是心急想去幫你尋一味新藥……”

“芝絮,什麽時候有你說話的份了!”風渙氣急敗壞道。

陸元青微微一笑,衝芝絮擺擺手:“芝絮,夜深了,去休息吧。”

“這……”芝絮看了看風渙,一臉為難。

“不用理他,聽我的,去休息吧。”

芝絮依言離開後,陸元青坐到了油燈旁,許久他才開口:“風渙,要不要聽聽我的理由?當年執意要你為我下金針的理由?”

風渙驚訝地看著陸元青,理由?那個他曾經問過,他卻一直不肯說的理由?

“如果你不想聽就算了。”

風渙忙坐過來:“誰說本神醫不想聽,本神醫要聽!”

“這是個很漫長的故事,如果你今夜要走恐怕來不及……”

“我不趕今夜的船!”風渙咬牙切齒道。

“這樣啊。”油燈下青衫少年微帶笑意看向窗欞,窗台上一盆紅錦葵紅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