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18)錯定今生

“沒錯,趙小姐言出必行,她一直在等你。”陸元青道:“二十歲才出嫁的女子恐怕要承受不少的壓力。”

“是,秀雲一直裝病逃避那些上門提親的人,直到我兩年前來到汴城。我是來投奔哥哥餘觀塵的,我家的背景很複雜,所以我隨父姓姓於,而哥哥隨母姓為餘。哥哥年長我許多,他不喜歡家裏的環境,又和父母格格不入所以早早便離開了家裏。我和哥哥的性格也相差很多,所以我也從沒想來尋找他,直到我發現秀雲也是汴城人。剩下的就和你猜測得差不多,我和秀雲重逢,為了和她在一起,才有了之前的那兩嫁,我一直在想隻要能和秀雲在一起,哪怕犧牲再多的人我也不在乎,可是哥哥看出來端倪,我們大吵起來,我請哥哥扮成我去提親,他開始不答應,可是我告訴他秀雲已經身懷有孕,如果他不幫我,我和秀雲都要死,於是哥哥隻能答應了。當我終於如願以償時,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嗎?正因為我是如此的狂喜和高興,所以哥哥的死才對我打擊這般巨大!哥哥不能白死,我要讓逼死他的趙員外付出代價!哥哥出殯那日我帶著兄弟們劫走了哥哥的屍體,於是在那一天於行良死了,而我替代了哥哥成為餘觀塵進入汴城衙門。秀雲真的很聰明,從哥哥的屍體不見之後,她就猜到了我要做什麽,從此她對我避而不見。”

“後來我終於找到了機會去見她,她卻說我們有緣無分不能強求,說再也不會和我見麵。她為了讓我死心,竟然很快要和一個一無所有的下人成親,劉嶽,對,就是劉嶽!我說隻要她和劉嶽成親,我就殺了劉嶽,可是秀雲說她已經懷了劉嶽的孩子,隻要劉嶽死了,她就為劉嶽殉葬……於是我殺了劉嶽,然後秀雲跳河自殺了,我本來想看在秀雲的麵子上放過趙員外的,至此也沒這個必要了,他一定要死!我並不想殺姚寡婦,隻怪她認出了我的樣子,所以非死不可,至於善清真人……就是因為她,趙員外才發現了哥哥不是我,攪散了我和秀雲的姻緣。一個出家人如此好管紅塵閑事,自以為高高在上,其實這些死了的人都是因她之故而死,難道她不該以死謝罪嗎?這些愚蠢的百姓們把她當成神一樣,我就偏要在眾人麵前剝去她那層假神的軀殼。”說到此處於行良一指猶在淌血的蓋布:“善清真人?我一劍下去還不是會流血會死會腐爛?哪裏值得百姓們供奉?”

“是有東西會流血會死會腐爛,但那絕不是善清真人。”陸元青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剛剛被於行良刺了一劍的雕像前,扯下了噴濺上鮮血的蓋布:“既然猜到你是凶手,怎麽能放任你在眼前殺人呢?”

蓋布下的依舊是雕像,隻在胸口的位置上係了一塊豬肉和血囊。

於行良看著那塊豬肉,眼底的恨意與不甘輾轉明滅了片刻,終於頹然一笑:“我平生做對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從你入衙開始始終討厭你,而你果然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是我最最討厭的那種人,是計謀深沉到令人嘔血而死的那種人。一山不容二虎,這汴城衙門裏兩個師爺的笑話今夜終於落幕了,既然有你,又何必再有我呢?敗則敗矣,何必多言!”他話音剛落,一口血便從口中噴出。

陸元青看著於行良慢慢跪倒在地上,那把白刃劍在這麽黯淡的夜晚依舊閃爍著白練般的冷輝。

“是生是死,路都是你自己選的,不過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完。”陸元青慢慢走到了於行良麵前:“趙小姐從來沒有背棄過你,她說懷了劉嶽的孩子是騙你的,或許是當初你和她的那個孩子處理不當,總之她不會再有孕了,仵作驗過屍,她的腹中並沒有孩子。”

於行良猛地睜大眼,他手中的白刃劍一下子搭在了陸元青的脖子上:“你說什麽?你,你之前不是說仵作驗屍她已有身孕嗎?”

“那是我故意說的假話。”陸元青無視脖子上的劍,平平道。

“為什麽?你為什麽騙我!”

“騙你?何需騙你?”陸元青反問:“你何曾信過趙小姐?她說她要嫁給劉嶽,你便深信不疑地將劉嶽殺了,她說懷了劉嶽的孩子,你殺劉嶽她必殉葬,你便認為趙小姐投河自盡是因為劉嶽……你和趙小姐都錯了,最大錯特錯的就是她不該鍾情你,你也不該戀上她!你們不夠信任彼此,僅僅靠一個情字去維持,除了搭上這些無辜之人的性命外,又得到了什麽呢?”

“她為什麽……蒼天啊,她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啊……”於行良痛苦地扔下劍抱住頭,用力地磕在地上,那聲音悶鈍地令人覺得心頭無限淒涼。

“我猜……她是為了你。”陸元青慢慢站起身,低頭俯視著於行良:“你想過出嫁是一個女子一生中多麽重要的時刻嗎?可她為了你寧願三披嫁衣,隻是無論有意還是無意的,那些新郎們最終都死去了。之前是你和她的布局和安排,可是我想至你哥哥餘觀塵的死恐怕終於讓趙小姐絕望了……無論如何精巧安排,你和她始終都是不能在一起的,我想這才是趙小姐再也不想見你的原因。你扮成餘觀塵想要複仇,你走在一條無比危險的道路上,你或許終有一天會和那些無辜的男人們一起都掩埋在黃土之下……她無法麵對這樣的事實,她無法忍耐你明明走在一條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卻無力阻止的悲涼之感;她無法在知道你要對付的是她的父親時坦然地地去麵對父親的死期或者你的死期;她無法忍受日日夜夜入夢而來的那些無辜冤魂,更甚至她越來越懷疑她或許真的是個克夫的女人,誰和她在一起都會死……你想了那麽多,難道沒從想過她是因為愛你,想要讓你活著,才去死的嗎?”

“不!不是,不是……”於行良痛苦地抽搐著,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個女人淒涼的聲音:也許我死了,這個世界就幹淨了……

“秀雲,秀雲……”

“無量天尊。”一個女道人口誦道號,慢慢走上前來:“趙小姐生前曾來天清女觀找過貧道,她說想要出家修行,被貧道拒絕了。她一身紅塵遍染,就算入了此門,心也不會安寧,就像貧道最得意的那個女弟子一樣,就算跟在貧道身邊很多年了,可是她滿身的戾氣不僅沒有消減,反而與日俱增,最終……唉,於公子,趙小姐住在觀中的那夜喝醉了酒,曾拿著她的生辰八字淚流滿麵地問過貧道她是不是克夫命?後來她又哭又笑地對貧道說她是個滿手血腥罪孽深重的人,也實在不配留在道觀中……紅塵牽絆太多,煩惱就無限生啊。”

“你是一個出家人,你自然這麽說,你知道什麽!我不和你說。”於行良抬頭看著陸元青:“你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你知道什麽叫身不由己嗎?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你可能體會那種不能相守的悲苦……你一定不知道對不對,你如果經曆過你就會明白我其實……”

“我有。”陸元青忽然低聲應道:“你說的那些我都經曆過,如此你是否願意聽我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