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16)陰謀陽策

人們都傻住了。

善清真人怎麽會是……一個男人?

正在這時,一人慢吞吞地越眾而出,他一邊走上前一邊念叨:“道善清,死於金,白刃劍,位於西……你最後一個要殺的人果然是善清真人。”

手持白刃劍的善清真人聞言僵住了身體,他的手用力握緊了劍柄,然後他慢慢轉過身看向說話之人。

他身後十步開外的祭台下麵站著一位青袍少年。他如此從容地站在原地,和他身後不遠處驚疑不定的百姓們一比,更顯得自在悠閑。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無害的少年卻讓持劍的善清真人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步,他臉上依然戴著麵具,可是人們卻似乎能透過麵具上猙獰的口看到他逐漸蒼白起來的臉色。

隻是很快他就從這種突變中冷靜下來,然後他舉起了右手中的白刃劍對準了青袍少年站立的位置:“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來得好,我一起送你歸西。”

青袍少年似乎是想笑,但是他這個笑還未綻放,就見之前那些黑袍道人幾個變換就將青袍少年圍在了當中,他們每人手中都有一把劍,此刻劍鋒逼人劍尖齊放,齊刷刷地都對準了包圍當中的青袍少年。

少年身後的百姓們徹底慌亂了,沒想到今年的鬼節倒成了自己的祭日,一場祈福最後變成了這樣一種始料未及的場麵,這道觀裏好濃的殺氣,而眼前這少年看來是指望不上了,因為他本人似是也被這種突變嚇傻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連句話也不敢說了。

善清真人手持白刃劍一步步逼了過來:“我一直對你多有忌憚,今日一看原來你也不過如此而已,倒浪費了我不少功夫。”

青袍少年看著那閃爍寒芒的劍尖已近在咫尺,忽然搖了搖頭:“餘師爺,俗話說得好,先禮後兵,如今我話還未說上半句就被你一劍殺了,豈不是冤枉?”

善清真人哈哈大笑幾聲後猛地摘下了他臉上的麵具,藏在麵具後的是一張男人的臉,此人最多三十歲左右年紀,麵白無須,下巴上一刀舊傷痕於月下猙獰。此刻他鳳眼微眯,竟讓人迎頭覺得一股殺氣彌漫。

“陸元青,就算今夜你要在我劍下做鬼,我還是想讚上一句,能猜到我的真實身份,整個汴城衙門裏你是唯一一個。”

陸元青感興趣地反複看著餘觀塵那張臉,隨後不住地點頭:“除去了胡子,餘師爺不僅年紀變小了,連模樣看起來都改變了不少……隻不過我還是想要更正餘師爺一句話,你說我是汴城衙門裏唯一一個勘破你身份之人,這話未免傷了沈大人的心吧?”

說話的瞬息之間,整座天清女觀中的情勢再度變換。原本驚慌失措的“百姓們”此刻已經迅捷地圍圈而立,將逼住陸元青的黑袍道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同時道觀的圍牆上也有數不清的弓箭手架高了手中的弓箭,那箭頭的鋒芒撩人雙目。

餘觀塵驚訝地抬起頭,看了一圈圍牆上埋伏的弓弩手:“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就算汴城衙門裏所有的差役都算上,也不會有這麽多人,況且衙門裏怎麽會有人擅長弓弩遠射?”

“看來本官在餘師爺眼中當真是不濟的很啊,不僅怕死、無腦,還無能!”一身官服的沈白負手走來,所到之處眾衙役默默避讓。

“餘師爺,本官很想問你一句,如果你猜到了凶手是衙門裏的人,他對衙門裏的一舉一動可謂了若指掌的話,那麽你敢用衙門裏的力量去對付他嗎?這麽做你有幾分勝算?”沈白緩緩問來不急不躁,依舊舉止優雅如同往日。

“如果這是本官一個人的事情,或許本官還願意拚個豪氣賭上一賭,不過如今你已經殺了本縣治下四人,本官可不敢再拿百姓們的性命去做賭注。”

餘觀塵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沈大人是何時開始疑心我的?”

“從本縣帶回來那株自劉老漢家挖來的怪花開始本縣就有一種疑心,不過那時候本縣還未想到餘師爺頭上,畢竟餘師爺在汴城衙門裏的時日並不短了,任誰第一個懷疑的人都不該是你……直到我聽從元青的建議,在窗台上擺下了那盆一串紅。”

餘觀塵終於冷笑起來:“果然如此。”他冷眼瞧向陸元青:“我在汴城衙門裏這麽久,無一人一事令我如此憂心,唯獨你……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很不喜歡。”

陸元青和氣地笑了笑:“最初所有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內,都恐怕沒有想到過餘師爺討厭我的背後竟然隱藏著這麽重大的秘密,你對我的敵視在一般人眼中不過是一個衙門裏師爺間最普通的勾心鬥角罷了。”沈白身後的宋玉棠聞言臉黑了黑,他想起了陸元青和餘觀塵初次見麵時他隨後給予陸元青的譏諷之言,隻覺得此時此刻陸元青口中的所有人根本就是專指他的,這個睚眥必報的陸書呆!

“我明明知道你是個禍患,卻沒有第一時間除掉你,今夜當此一敗。”餘觀塵倒也大氣地承認了:“人是我所殺,不過今夜我倒要領教一下陸師爺的斷案之道。”

陸元青微微一笑:“這個自然,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一句,餘師爺和那位曾與趙小姐有一嫁之緣的教書先生於行良是什麽關係?”

餘觀塵哼了哼:“我和他是兄弟。”

“果然如此。”陸元青點點頭:“於是這才是姚寡婦的死因,對嗎?”

餘觀塵聞言一驚:“你……”這個人比他想象中還要難以捉摸。

“不著急,今夜時間還很長,容在下一一道來。”陸元青抬頭看了看懸於頭頂的朧月:“這場鬼節的案子也該在鬼節當夜做個最後的了結。”

“這個案子唯一困擾我的就是先後順序,捋順了這一點,其他的倒是不難。”陸元青抬手指了指月亮:“我一直在想這個案子隻有過了鬼節才會終止,所以今夜你會殺你最後一個要殺的人。”

“一般凶手把殺人的過程如此複雜化都不是毫無緣由的,這其間必然會有他所謂的理由和原因。餘師爺的理由和原因是什麽呢?為什麽要選在鬼節前後動手呢?為什麽遵循五行之法殺人呢?為什麽把一切都搞成仿佛獻祭一般呢?為何每個死者的身上要掛上惡鬼的名字呢?為什麽要這麽大模大樣眾目睽睽之下殺最後一個人呢?”陸元青說到這裏笑了笑:“這看起來似乎是一堆問題,可是解釋的緣由卻隻有一個。一切還要從趙小姐轟動汴城的三嫁開始說起。”

“提起趙家小姐趙秀雲,大家映入腦海中的想法莫過於她那傳奇一般的三嫁,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關於趙小姐本身的一些事情卻往往容易被埋沒掉,比如說她的美貌,比如說她的才情。這樣一個既美貌又有才情的女子是不愁嫁掉的,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做員外的爹,可是偏偏這樣一個女人卻出嫁得很晚,空空蹉跎了她的大好年華。在她二十歲的時候她才和綢緞莊的林少爺成親,可是成親當日這位林少爺卻被一夥來路不明的強人給擄去了。熟悉趙員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很循規蹈矩的人,重視門第和身份,他這樣一個人在挑選女婿時是很謹慎的,雖然登門給自己女兒提親的人很多,他最終還是選了對街綢緞莊的林少爺,為何?因為門當戶對和熟悉。兩家都是生意人,又是對門,彼此熟悉對方的底細,女兒嫁過去也不會受氣。趙員外這麽謹慎小心的人所選擇的人家必然也是謹慎小心的生意人,既然同樣是謹慎小心的生意人,那麽這林家又怎麽會因為搶生意的緣故而讓強人在嫁娶當日擄走自己的兒子呢?”

“哼!”餘觀塵冷笑一聲:“陸元青,事到如今你還這麽拐彎抹角幹什麽呢?還不如直說了幹脆。”

陸元青歉然一笑:“既然餘師爺這般急,我就說重點好了。第一,趙小姐出嫁之前已有心上人,可是趙員外並不知曉,而且這個人的身份就算趙員外知曉了也必然不會同意;第二,能在大婚之日眾目睽睽之下擄走謹慎小心的林少爺,那麽這一定不是一夥來曆不明的強人,這是早有預謀的一件事,而且趙小姐參與其中。這麽做的目的是敗壞自己的名聲,讓那些想娶她的人不敢上門提親,以此給她那位心上人創造提親的機會。隻可惜趙員外雖是商人卻十分好麵子,不到一個月又給趙小姐安排了一樁婚事,這次嫁的秀才雖然身體不是很健壯,可是在踢轎門的時候死了,卻未免太蹊蹺了一些,所以這是趙小姐和她的心上人故意為之的,理由和之前一樣。果然這次的效果比上次好,又或者趙小姐自己也找了人散布自己克夫的消息,終於從此之後再無人上門提親,於是趙小姐便有充分的時間給自己的心上人創造一個嶄新的身份,讓自己的父親接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