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1)夜遇飛賊

夜幕籠罩汴城,入夜後的街市熱鬧非凡,置身其中隻覺星點如織、綺火絢爛。

遠遠有一人醉醺醺的走近,因為他東倒西歪的,所以一路上遇到的百姓都躲他躲得緊。這人滿不在乎的一笑,晃晃悠悠的拐進了一條小巷。

剛入小巷這人便用力抹了一把臉,眼底竟無絲毫醉意。他抬頭望了望矮牆,隨即輕身一縱便上了房。他心底滿是興奮之感,所以身形起掠之間更加迅捷。

明日他飛賊章小七之名就能響徹整個汴城,那些罵他是無膽鼠輩的混蛋們,等著從老子褲襠下麵鑽過去吧。

章小七於屋頂間飛掠,在看到一片高瓦青牆後,他終於小心謹慎的停了下來。

腳下是汴城縣衙門,他今夜的目標。

今夜他要證明自己是個有理想、有追求的飛賊,所以他今夜要偷的是汴城最不容易被下手的汴城縣衙門。

知己知彼,才能百偷百靈。因為這次偷的是縣衙,所以章小七在來之前是做了不少“功課”的,在和衙門裏的衙役大哥們喝了幾次酒後,他終於套出了縣令大人並不在衙門中的可靠消息。

“我們大人進京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陸師爺?和大人一起去了,還有宋護衛,邵捕頭,總之精英都不在,都不在……什麽?騙你?要是他們都在,我們兄弟能這麽悠閑的出來喝酒嗎?”人在喝得如此醉,舌頭都變長了的情況下所說的話,應該不會有假。

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如果在縣衙如此“空虛”的情況下,他章小七都不能從衙門裏偷出東西來的話,那麽他也該早早金盆洗手,徹底退出這一行算了。

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於是章小七在踩點數次後,終於決定了今晚的行動。

他輕巧的翻下院牆,屏息潛在角落的暗影裏。衙門裏空寂無聲,連絲燈火都沒有。章小七大著膽子開始疾奔。那衙差果然沒有騙他,這一路行來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境。

章小七一邊亂竄一邊想,金銀固然好,但是難保那些獐頭鼠目的家夥們不承認那金銀是他從衙門裏順出來的,對,他偷的東西一定要讓那些家夥心服口服、無話可說才行。

衙門……偷什麽好呢?章小七一邊想一邊瞥了一眼走過的這間房,忽然停下了腳步。

對!案宗!如果他能拿到蓋著汴城縣衙門大印的案宗,那麽誰還會對他說三道四的懷疑來懷疑去呢?

打定主意,章小七便推開了麵前的這間房門。借著月光,一排排的宗卷竹架井然而立。

章小七走到了最靠前的宗卷竹架前。要偷就偷現任縣令大人經手過的案子,那些剛剛發生過不久的事,任誰都無法抵賴。

最新的案宗是按照月份排列的,章小七順手拿起了左手邊的第一宗卷,隻見上麵寫著采花郎三個字。

他翻開一瞧,原來是那宗劉府婢女**慘死園中的案子,要說這案子也是奇怪,先是懷疑瀟湘館的夕露姑娘,隨後是劉府的小廝魏周,接著是劉府老爺劉大成,劉府的傻公子劉立陽……不過誰都想不到這最後殺人的竟然另有其人。

章小七看到這裏有些不勝唏噓,沒想到這案子後麵竟然還有這種隱情,真是可悲、可歎。

他一邊感慨,一邊將案宗夾在腋下,隨後又去翻下一冊案宗。

下一冊案宗上標的是風波鑒幾個字。

看到這個,章小七就是一陣激動。這個案子發生時可算是一時風頭無兩,原因嘛,自然是因為《風波鑒》這本書啦,連他章小七對這書也是讀得愛不釋手啊。

不過此案的具體內情他卻是不知道,於是如今捧著這冊卷宗便讀得入了迷。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有人按照這個書所寫的內容殺人啊……”他暗自數了數,竟然因為這本書死了這麽多人,而且最後的案件真相真是令人吃驚,殺人的竟然是個不懂武功的女人?

他越看越入迷,越看越有趣,竟然一時間忘記了身在何處。直到敲更聲遠遠傳來,章小七才猛地驚醒。

都二更天了!不行,要趕緊離開汴城縣衙才是!

案宗這麽厚重,拿上兩冊就行了。

章小七將“采花郎”和“風波鑒”的案宗拿好,又輕手輕腳的開了門。

衙門裏的長廊安靜幽謐,隨著微風**漾而起的淺淺花香令人陶醉。沒想到今晚的行動竟可以這般順利,章小七隻覺得心花怒放,誌得意滿。

這衙門裏根本沒人注意他啊……想到這,章小七決定不耗費氣力翻牆離開了,他要大模大樣的從衙門走出去。

對!這樣明天在那幫家夥麵前,他又多了一件可以炫耀的事情。

正門太過顯眼了,還是走後門吧。

這幾日,章小七已經圍著衙門轉了無數圈,因此走起來簡直是輕車熟路。

後門已經近在咫尺。章小七一笑,這個夜晚至此真是完美至極呀。

他掛著笑容推開了後門。

月色如洗,灑下一地銀光,因此門外和他大眼瞪小眼的那人便清晰的一覽無遺。

那人一身青袍,是個書生打扮,麵目有些呆呆的看著章小七,而他手裏還牽著一頭醜驢。

那驢樣子醜,叫聲卻大,深夜中竟傳出去頗遠,令章小七一下子就慌了神。

完了!竟然這麽晚還有人出現在後門……章小七懊喪的想要去撞牆,可是後悔已晚。

“你這人這麽晚不睡覺,站在後門嚇人幹嘛!”是誰說賊人膽虛的?章小七就質問的挺理直氣壯,滿口埋怨之意。

青袍少年聞言,似有些歉然的看著他,從章小七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打量到他夾在腋下的卷宗。

“閣下豈不是也沒休息?這麽晚了還要搬運衙門裏的厚重案宗,真是辛苦、辛苦!”那青袍少年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衙門裏的東西不敢勞動閣下,交給在下便是。”

“交給你?”章小七嗤之以鼻:“你又不是衙門裏的人!”

“閣下豈不是也非衙門裏的人?”青袍少年歎口氣:“還有,你擋住了在下的路。”他一邊說還一邊扯了扯手中牽了驢的繩子。

他說……擋路?章小七回頭看了看,裏麵是衙門,那他……

青袍少年善解人意的點點頭:“在下是衙門裏的師爺,姓陸。”

忽然,一人在旁悶聲笑起來:“元青啊,你還要和他胡扯到什麽時候啊?”隨著話音,一玄衣男子牽著一匹駿馬從旁側拐出來。

陸元青眨眨眼:“在下隻是想在大人發火之前,從這位飛賊兄手中將本縣的案宗要回來而已。”

玄衣男子笑著搖頭:“本官不在衙門的時候,衙中竟然進了飛賊……本官是該生氣的,不過讓你這麽一鬧,本官現在隻想笑。”

本官……那眼前的玄衣男子豈不就是汴城縣的縣令沈大人?章小七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一時呆在了原地。

他今夜真是運氣格外的“好”啊,竟然在衙門的後門口遇到了他剛剛“光顧”過的衙門的主人,縣令沈大人!

明日他章小七的確不會是那個無名的飛賊章小七了,因為他會變成階下囚章小七。

處理完了章小七,天已經微微有些發亮了。

沈白揉了揉額頭:“元青啊,這算是本官認識你以來,最快破獲的一個案子吧?”他說完後又是一笑:“不過元青果然是本官的‘福星’,隻要有你在,什麽案子似乎都能迎刃而解呢。”

陸元青點點頭:“是啊,比起在京城遇到的殺死四位公子的古劍案子和桃源錢家的腹中之妻案,章小七這樁的確算是破獲的最省時省力的一個案子了,不過大人,今夜這案子,就算真有功勞,那功勞也是大人的。”

如果不是沈白一路有意磨蹭著,他們怎麽會在深夜才抵達汴城衙門呢?如果不是怕驚擾到衙門裏的那些衙役們,他們怎麽會繞行到後門呢?沒有繞行到後門,怎麽會剛巧堵上偷東西的飛賊章小七呢?

知道陸元青的“意有所指”,沈白微微笑了:“這幾日趕路,元青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在邵鷹和玉棠從京師趕回來之前,萬事還要仰仗元青了。”

“大人客氣。”陸元青藹然道。

直到陸元青離開書房許久,沈白依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出神思索。

從墳山腳下因為一個賭約而結識元青,隨後聘請他做自己的師爺。他們一起經曆的那些案子,尤其是這次進京和回程中他們經曆的這些點點滴滴,都令沈白一時間有些難以成眠。

即使他已坦誠身份,但是對沈白來說,他依舊是個謎。

不過所幸,他們終於還是一起回到了汴城。

同去同歸,細細想想,這便已經很好了。

沈白釋然的同時,走在衙門長廊上的陸元青也同時鬆了一口氣。終於回到汴城了,他要盡快去見風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