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普通高中和重點高中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普高的課餘活動總是比較豐富。這不,市藝術節過去沒多久,季千陽又再次把學生會的人召集起來,簡述兩個月後將在小西門藝術劇院舉辦一次喜迎校慶的文藝匯演。屆時將會請整個區的學生會代表和一些老師過來作為嘉賓出席。並且就連高三年級也得此機會放假一天,以其規模和重視程度來說,算得上是顧迎藍等人入校以來最隆重的一次活動了。

聽到這麽有意思的活動,在場的人都露出了蠢蠢欲動的表情。自告奮勇地承擔起能做的事情,季千陽讓各個部長下去征集意見兩天後給他方案。顧迎藍素來沒什麽藝術細胞,對於此類活動不太感冒。反正有文藝部長林蔭音撐著,於是她就把重點都放在了此期校報該如何宣傳的上麵,找好友許薇隨便幫她寫了一份策劃書就給提交了上去。卻沒有想到,她這份隨便糊弄的方案竟然會在兩天以後的會議裏,成為重點討論的可實施方案!

“會長,我覺得迎藍的點子不錯,要不就讓她做這次活動的總策劃,我來輔助她吧。”林蔭音在一幹討論聲中,提高音量,壓住所有聲音對季千陽說道。

話音剛落,全場就陷入到了一片沉默當中,紛紛朝林蔭音投去驚異的目光。難以想象,素來事事都要和顧迎藍對著幹的她,會破天荒的讚同起她來。

就連顧迎藍也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看林蔭音也不像吃錯藥的樣子,為什麽會突然支持起她來呢?

林蔭音似乎是很滿意這個效果,並沒有如顧迎藍想的那樣又變回臉去,而是甜甜地衝眾人一笑,“我向來公私分明。這次活動是為學校做的,有什麽私人恩怨,我不會把它帶到工作上來。就算我和迎藍不和,我也還是要說,她的方案的確比我的更好。所以,大家完全沒有必要感到奇怪。”

“不奇怪才有鬼了!”景臨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半天,在林蔭音坐下來以後,將信將疑地拽了拽她,小聲詢問,“吃錯藥了?”

“去,少添亂!”林蔭音在桌子下麵重重地踩了他一腳。意味不明的扭頭衝顧迎藍一笑。

顧迎藍理了理思緒,距離上一次打架沒過去幾天,兩人之後也沒發生過什麽能讓林蔭音對她另眼相待的事情。所以,顧迎藍對林蔭音這種突然的轉變依然持著懷疑的態度,不太敢應承下來,於是揚言道:“我畢竟是學習部的,文藝方麵的事情並不太懂,我看總策劃還是算了吧。不過學習部會保證全力支持文藝部的各項活動的!”

比起剛才林蔭音的那兩句話,顧迎藍這一句官方托辭反倒顯得無足輕重。大家埋頭小聲地討論著,並沒有給予她多餘的回應。

季千陽低頭再次翻了翻手中的策劃案,沉默片刻,才抬頭淡淡地問在場的人,“大家覺得如何?”

在學生會裏,林蔭音和顧迎藍的友情圈正好對半,雖然不太明白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林蔭音會突然支持起她,但看到林蔭音主動和解這種好兆頭,大家也都不好拂了她的意,紛紛表示讚同和支持林蔭音的提議。

林蔭音一臉坦然,完全看不出有什麽陰謀的樣子,微笑地看著顧迎藍,等待季千陽做最後的決定。

顧迎藍被林蔭音看得發毛,思來想去還是不明白林蔭音這一招到底是想做什麽。

當然,覺得奇怪的人,顯然不止顧迎藍一個。

景臨疑惑地用手肘拐了拐林蔭音,再次壓低聲音道:“你別不是居心叵測想到什麽餿點子了吧?我告訴你,這次活動可開不得玩笑。”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林蔭音扭過頭不滿地掐著景臨的手臂。語氣卻並沒有平日裏被誤會時的理直氣壯。

景臨疼的齜牙咧嘴,急忙求饒:“我錯了,我錯了,請美女原諒!再也不敢亂說了!”

“我看你再敢懷疑我!”林蔭音忿然地直到把景臨的手臂掐青了才放開手。

景臨一邊揉著被她掐青的手臂,一邊看著她似笑非笑的樣子,總覺得今天的林蔭音和平時不太一樣。

景臨初二轉學以後,就一直和林蔭音是同班同學。直到高一了兩人才分在不同的班。又因為同在學生會,兩人共事的機會一直很多。他印象中的林蔭音素來自負驕傲,鮮少會完全聽從別人的意見,更別說把重擔交給別人了。而且,雖然林蔭音平時大小姐脾氣是重了點,但是,在工作方麵,她卻是個凡事都追求完美的人,恨不得所有事情都自己做好。

客觀的說,顧迎藍更注重大局上的掌握,對於細節上的事情倒是沒有林蔭音那麽講究。兩人合作,其實反而能夠互補。

可是,從兩人之前的種種敵對關係上來看,這一次莫名其妙的讚同,更加讓人覺得不安。

“既然大家都覺得讓迎藍做總策劃比較好,那麽這次活動就交給學習部來策劃,文藝部跟進,其他部輔助,如何?”季千陽思慮片刻後給出了最終答複。

所有人鼓掌表示同意,大致分配了工作範疇以後,各自拿起筆記本就紛紛開始著手準備相關的事宜。

“既然要合作,咱們往後就得好好溝通溝通了。”林蔭音在臨走前,笑靨如花地朝顧迎藍伸出手,刻意重讀了好好兩個字。

顧迎藍應了一聲,心事重重地與她相握。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可她剛走到門口就又被季千陽給叫住了,“迎藍,你留一下。”

季千陽簡單的和顧迎藍說了一下這次活動裏的注意事項和一些細節問題,就連經費之類的都讓她做好一個表格,到時候他在學校這邊負責申請。

因為顧迎藍是第一次負責這類型的活動,難免有些緊張不安,他說的每一點都記的特別認真和仔細,生怕遺漏了什麽。

“會長,還有什麽事情要補充的嗎?”顧迎藍把筆放到包裏,臨行前又向季千陽確認了一次。

季千陽的嘴角揚起一絲溫柔的弧度,“沒有了。不過,這次活動,我想,不會太順利。你要多拿出耐心來。”

“嗯。”

“要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會長……”顧迎藍想了想,剛才人多她不好意思開口,現在人都走了,她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會聽到他們的談話才不安地開口道:“會長,你知道的,我沒有什麽藝術細胞,我覺得,讓林蔭音來做總策劃會不會比較好?以往的活動,也一直都是她在做的。”

季千陽看著顧迎藍眉頭都擰到一起的樣子,淡淡地笑了起來,“我們家的迎藍,什麽時候怕過了?”

“我們家的迎藍……我們家的迎藍……我們家的迎藍……”季千陽雲淡風輕的七個字,仿佛鼓點一樣重重地敲在顧迎藍的心口。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這七個字的促進下地加速流動。各種不安躊躇的情緒瞬間一掃而空,“會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季千陽讚許地衝她笑了起來,“還有……”頓了頓,“那天,我對你態度不好,你也別介意。”

“不會不會。”顧迎藍猛一陣搖頭,“會長那麽溫柔的人。我早就忘記啦!”

窗戶外的千日紅已經被搬走,使得屋子裏的光線更添了幾許透亮。季千陽抬眉看到顧迎藍眼睛裏迸發出的光芒,明亮得有些晃眼。於是,起身走到顧迎藍的麵前,拍拍她的肩膀,“我和白榕的事情,以後你都不要插手,你答應我,可以嗎?”

聽到他的話,顧迎藍的腦海裏忽地閃過一張明媚的笑容。那笑容下掩蓋的悲傷,曾那麽厚重地覆蓋住了她所有的情感。顧迎藍想拒絕,但一麵對季千陽的時候,她就總會情不自禁地答應他所有的要求,最終她還是點了點頭,“我聽會長的。”

季千陽伸出手來揉亂她的短發,“去吧,有什麽問題直接來找我。”

說完,又重新走回了座位上,埋頭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顧迎藍站在原地有些癡癡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下,茂密的睫毛好似遮擋了重重心事,季千陽不笑的時候,唇沿下垂,疏離而清冷,讓人無端地在心底漫起一抹心疼。

她到底,還是沒有辦法拒絕他的。

顧迎藍默默地歎氣一聲,抓抓頭發,把手放在季千陽剛才放過的地方,似乎這樣就能和他牽手了一般,嘿嘿地傻笑兩聲,背著書包跑了。

桌子上的花瓶裏,光線折射的倒影明明滅滅在紙張上晃動,攪亂了季千陽原本的平靜。他從衣服兜裏拿出一顆瑩白的小石頭,輕輕地丟了進去。“噗通”一聲,平靜的水麵上**漾起一圈圈漣漪,小石頭迅速地下沉,與花瓶裏的其他石子摩擦著靠近。很快地,水麵又恢複了寂靜。季千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窗外,手指間餘留的海水味和院子裏的花香混雜,這次活動,不會見到她了吧……

雖然季千陽的鼓勵讓顧迎藍重拾了信心,可是,顧迎藍離開團委辦公室以後,第一件事情還是去找死黨許薇興師問罪去了。

“許薇,你在那策劃書裏到底寫什麽了?”顧迎藍把許薇擠到牆角佯怒地朝她問道。

許薇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斜睨她一眼,“我別告訴我你連看都沒看就交了。”

“廢話,我哪有時間看。我忙著做校報的宣傳案呢!”

“SOGA,”許薇捂嘴笑得很歡樂,“其實也沒什麽的。我就把我哥大學校慶的方案直接抄了一份,怎麽樣,很厲害吧。我哥可是個人才!”

顧迎藍就知道交友不慎害人害己!早知道一份策劃案會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她寧可自己寫了!不過,即使是這樣,結果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顧迎藍隻要一想到季千陽說過的那七個字,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揚。再難擰的麻花,她都要把它擰直了!

“喂喂喂,是不是季千陽和你說什麽了?看你笑的這麽詭異。”顧迎藍不是一個善於偽裝自己感情的人,她那些小動作一眼便能被人識別出來。哪怕顧迎藍總是極力否認自己演技差這個事實。

許薇拿她沒辦法,顧迎藍不願意說,她也逼不了她。但是,提起季千陽,她就總是會想到另外一個人,忍不住問道:“那白榕,這次會來嗎?”

顧迎藍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歎氣道:“或許不會來了吧。我也不知道。”

是啊,她又怎麽可能會知道呢!她都已經答應季千陽,不會再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了。

“我還有事情要忙,先走了。”顧迎藍不想因為白榕而影響了情緒,急忙收住思緒抱著資料跑開了。許薇看著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走廊盡頭,無奈地搖頭歎氣。走廊下麵,蔥鬱的桉樹在兩旁伸長開枝椏,未經修剪的恣意生長,細長的葉子圍成一個個網點世界,把明晃晃的陽光隔離在樹葉之外。樹下坐著一排排看書或者遊戲的少年們,每個人在對著其他人笑的時候,誰又能看到他的心裏是否在哭?

許薇用手撐著下巴靠在欄杆上尋找顧迎藍的身影,可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她,反而無意間看到了林蔭音繞過新建的教學樓和景臨慢悠悠地穿過整個操場去單車棚取車。

林蔭音捏了捏被拔了氣門芯癟下去的輪胎,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不見,氣得一腳踹在車子上,直接踹倒了一整排的自行車。伴隨著轟啦啦的巨大聲響,就連景臨的車子也順帶遭殃。

學校裏總是有那麽多閑得發慌的人喜歡拔別人的氣門芯!景臨本來還想安慰林蔭音幾句,看到自己的車子也被拔了,氣不打一處來,又一腳踹過去,把另外一排的車子也給踹倒了。

看管車子的保安聽到聲響衝出來正要逮住兩人,林蔭音推著車子一邊跑一邊大喊:“景臨你怎麽又破壞公共設施啊!太沒公德心了!”

“蔭音!你怎麽也跟那個顧二愣子一樣!”景臨被林蔭音的嫁禍氣得直翻白眼,生怕被保安逮住了拽到班主任那裏去,也來不及罵她了,把自行車往肩膀上一抗,緊追著林蔭音就跑出了學校。

直到確定保安沒有追出來,林蔭音才停下腳步,推著自行車走到景臨的另一邊,“你倒是說說,我和顧迎藍哪裏一樣了?”

景臨一看到林蔭音抬手,條件反射的就往旁邊縮,生怕她又掐自己,急忙賠笑道:“不一樣不一樣,你剛才聽見的都是幻覺,幻覺!”

“那你說說你眼中的我是什麽樣的?”林蔭音忽然好奇起來。

“大美女唄。”景臨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林蔭音哼了一聲,對於這種敷衍的話表示不屑。甩甩頭把車子推得快出他好大一截。

“唉,我這說實話你發什麽火啊。”景臨被她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排除你和顧二愣子打架的時候,我覺得你平時挺溫柔挺安靜挺隨和的。我們班的男生都說你像個童話裏走出來的公主一樣,完全就是理想情人的代表。不像某些人,整天聒噪的要命,隨便說她幾句就動手動腳的,簡直就是一個悍婦。我都懷疑她以後能不能嫁人的!”

林蔭音哼了哼,對於他的吹捧不予評論。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隨著他的唇線而停留。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刀削般深刻的側臉因著他麵部表情而生動,不知有多少女生曾像她這樣偷偷地凝望過他。從小到大,林蔭音的身邊就不乏各種優秀的追求者,可唯有景臨,就像是身體裏裝了磁鐵一般,一旦注視就會深深地把人吸引住,怎麽也無法挪開視線。

景臨以往放學後,都會在學校裏打球打到很晚才走,今日難得沒有打球一放學就跟著林蔭音,顯然他是有話要說。林蔭音也不著急拆穿他,故意放慢腳步,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邊走邊聊。

不過,顯然景臨並不知道林蔭音早已猜透自己那點小心思。兜了半天圈子,轉了好幾圈才轉到正題上,旁敲側擊地問道:“蔭音啊,就算是你陷害我的補償怎麽樣,你來解釋一下,其實我挺不能明白的,你之前和顧迎藍一天到晚在鬧些什麽?這日子有那麽無聊嗎?幹嘛非得每天鬥來鬥去的。好好相處就那麽難嗎?你要實在無聊,你也去拔氣門芯吧,好歹還有點樂趣。”

“因為你太笨!”林蔭音解開馬尾上的皮筋讓頭發披散下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瞪著景臨,“平時看你挺聰明的,怎麽在感情的事情上你就總是轉不過彎來呢!”

景臨被她說的一頭霧水,明明問的是她和顧迎藍的矛盾,好端端地怎麽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林蔭音被景臨這句話刺激得不輕,她不能明白為什麽他口中的顧迎藍明明這麽不招他待見,他張口閉口卻總是她。林蔭音索性把車一橫,擋在他的麵前問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喜歡顧迎藍?”

“啊,你以為我喜歡她?”景臨被林蔭音的問題嚇了一跳,突兀地大呼起來,驚動了前麵樹下正在接吻的戀人。兩人見到他們紅著臉迅速的分開。林蔭音尷尬的衝他們笑笑,耳根莫名的有些燒燙,也不等他回答,推著自行車就往旁邊衝。

林蔭音一跑,景臨就更加的莫名其妙了,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緊追著她而去。眼看著馬上就到修車的地方,林蔭音才停了下來,叫住他:“喂,景臨。”

“嗯?”景臨拉起衣服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茫然地看著她。

“我喜歡你!”

“啊!”景臨一怔,瞪大了眼睛望著林蔭音。過了半晌,他似乎是才聽到這句話,整個街道都回響著他“啊!啊!啊!”地一串鬼叫。

“啊什麽啊,跟你表白呢,嚴肅點。”林蔭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本來並沒有打算告訴他的話,忽然就這麽不受控製地說了出來。她以為他至少是能感受得到她對他不一樣的。可從他的反應來看,他其實壓根都不知道的吧。

景臨看著林蔭音燒紅的一張臉,沉默片刻,總算是冷靜下來,沉聲問道:“你確定你現在是醒著的麽?”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林蔭音深吸一口氣,幹脆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把剩下的話說完:“我從初二喜歡你,一直都追你追到二十二中來了!每次我都做那麽明顯,可惜你就是看不出來。非得逼我把話說明白了。沒錯,我就是喜歡你了!”

景臨慌了,“可是,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啊。你不是說你是不小心才考來二十二中的嗎?你不是說你有心上人了嗎?怎麽又跟我有關係了?沒道理啊,沒理由啊!不可能啊……”

“我那是騙你的!”

許是景臨從來就沒有把林蔭音的身份往另外一個方麵想吧,對於她突然的表白,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始終無法相信林蔭音會喜歡自己這件事情。難以置信地抱著頭一陣猛搖。好像這一句我喜歡你,並非是帶給彼此幸福的前提,反倒是噩夢一樣。

可是,若是說這一句話的人,換做是顧迎藍呢?

你又會怎麽樣?

林蔭音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失望和酸澀,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哈哈哈哈,看你被嚇的,我剛才是逗你的!你也不想想,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你呢。”

說著,她像平時那樣扭身拿出鏡子來,佯裝整理頭發。透過鏡子,她以為她剛才那個笑容足夠天衣無縫,但當她看到鏡子裏的景臨鬆口氣的模樣時,她的笑容再也無法維持,黯然的情緒從嘴角一路往下蔓延,在心口流淌成一圈圈沙堡,從絲絲縫縫裏滲透著難受。

“蔭音……”景臨察覺到了空氣裏彌漫著的詭異氣氛,輕聲地喚她,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鬱:“你知道嗎,我,不配任何人喜歡。”

林蔭音握著鏡子的手顫了顫,為了不被他發現自己的偽裝,立即收起鏡子把手插到了衣服兜裏。背對著他,點了點頭,不知該如何回應。

景臨看著她有些僵硬的背影,嘴角掠過一絲苦笑。若是此時的林蔭音能夠回過頭看他一眼,或許,她就能從他克製而憂傷的眼睛裏看懂什麽,明白他的這句話,並非是安慰。

可是,她沒有。

“都跟你說了開玩笑的嘛。你幹嘛這麽緊張,弄得這麽嚴肅。追我的人那麽多,我哪忙得過來喜歡你啊。真是的。”林蔭音不想因為自己一時衝動說出來的話,而破壞了兩人之間目前的關係,無所謂似的大聲笑起來,“我就不陪你瞎逛了,還有好多事情呢,明天見啊!”

說著,林蔭音也不管自行車是否有氣,推著自行車飛速的逃離現場。她怕再多呆一秒,她就會忍不住在他麵前流下拚命壓抑住的眼淚。怕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他所看到的那麽堅強。怕他知道,這一句玩笑話,她曾在鏡子前默默練習了不計其數個日日夜夜。

景臨看著林蔭音的背影,本還想說點什麽,路邊驟然刮起一陣涼爽的夏風,把他的話音統統覆蓋,夏風席卷著白色的櫻花簌簌落下,輕盈的花瓣落在腳邊,就像是下了一場過雲雨。連同女孩子發絲間的洗發水香氣,在夏日初升溫度的空氣裏也一點點蒸發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