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加州,你瘋了。你瘋了。”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深深來來回回看了那張通知單無數次,不停地在加州的麵前念叨著這句話。
加州沒有辦法讓她閉嘴,對於她的叨叨隻有無視。
“加州,你的分數明明都夠上北大的了,你到底正不正常啊!幹嘛要報雲大啊!你瘋了,瘋了!”
“我非常清楚我的每一個選擇。”加州搶過她手裏的通知書放回抽屜裏,用眼神示意她不用如此大驚小怪。
“可是,你這次的選擇明顯有問題啊。”深深大聲強調。
加州淡然地看著窗外,“我總覺得,我有留下來的必要。”
似乎是明白了什麽,深深眼眸一沉,“加州,我已經能把自己照顧好了。”
加州難得一笑,“不要把自己看得那麽重要。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彼此彼此而已。”
“哎呀你知道的嘛,我想和土耳其藍更近一些。人生短暫,不能為了那些別人所認定的事情去活。那樣就太沒意義了。”深深說完,也沒繼續就這個問題深入下去,忙著回自己家裏收拾東西,開學第一天就去學校報道了。
隻是,加州沒有想到,他們學校竟然會是封閉式的教育。深深一周也才能回家一次。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進行集體生活。畢竟家裏的人都有些不放心。
不過,即便是這樣,加州隻要有空也還是會去他們學校看她。確定她一切都好。
深深所在的學校是一所民辦大專,院區的在校學生並不多,幾百號人而已。
可是,這對於深深來說,卻也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你在哪個班。叫什麽名字。可是,若是有一天我認出了你,請你一定不要裝作不知道。”深深在開學前曾在QQ上對土耳其藍這樣說。所以,對於她來說,上學的目的不僅僅是學習,更主要的,其實是找到“土耳其藍”。
然而,皇天不負有心人。
找了大半月無果,深深都有些消極情緒出現的時候,那天從食堂出來以後,看到迎麵走來的男孩,不知為何,深深的心跳猛地停住了。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心髒似乎在某一刻產生了劇烈的反應,她下意識地小聲地喊了一句,“土耳其藍?”
對方的身影明顯一滯,停下了腳步。
“我認出你了,是嗎?”深深為著這一份認出而激動不已,“上一次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隻是,你當時身邊有其他人,所以我就沒好意思叫你。”深深開心起來,眼底眉梢都是無法抑製住的喜悅,“你比我想象中要帥很多啊。”
深深不想一相認就表現的這麽花癡,但是,對方的沉默卻讓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我知道你,景臨。對嗎?你在學校很出名的。籃球比賽的時候,我也去看了。我們真的很有緣你知道嗎。對了你認識文淺對不對?
景臨看著眼前手舞足蹈的女孩,不動聲色的隱藏了自己的情緒,平靜道:“認識。”
“她以前就和我提起過你呢。真沒有想到,原來是你!原來會是你!”深深有些惋惜,早知道土耳其藍就是他,他們難說在高中的時候就能在現實中相識了!哪裏還會拖到這麽久。
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景臨這麽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誰,可是,既然現在她都把他認出來了,那不是正好嗎,反正她早就盼望著這一天了。
“你和我曾經認識的一個朋友同姓呢。”深深還沒從激動的情緒中平複下來,看他似乎話不多,於是隻能主動找話題。
然而,景臨對於這樣的話題沒什麽興趣,眼底有一股波紋**漾而過,“同名同姓的人本來就很多。”
“也是也是。”深深讚同的點頭。自這一天起,便像是找到了新的人生內容與方向,開始頻頻的出現在景臨的視野裏。
可是,明明能夠在現實生活中相遇,對於他們彼此來說應該是件很開心的事情,但為何她總覺得現實中的“土耳其藍”和網絡上的他總是不一樣的。
起初她以為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了,後來,她偷偷地觀察過他一段時間,發現,他除了在麵對她以外的人時,都是網絡上那個開朗的人,隻要一和她在一起了,他就會即刻變成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這樣極端的變化讓深深覺得莫名,也很傷感。她不願意這樣繼續下去,在景臨不耐煩的和她吃了一頓飯後,她開門見山地問他,“景臨,是不是我認出了你,我們就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景臨正在夾菜的手一滯,“不是。”
深深急切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有女朋友的。可是,我不介意,我們就像以前那樣相處就好。真的。我也沒有想過要和你怎樣的。就像朋友一樣難道不行嗎?”
“不是這個原因。”景臨把筷子放了下來,決定不吃了。
“那是什麽?”
景臨有些煩躁地把麵前的餐盤給推開,似是不敢與她對視,低頭看著桌子上的飯粒,“你想太多了。”
“我沒有。”深深心中一凜,正襟危坐道:“景臨你知道嗎,我所認識的你一直都是開朗健談的,我曾經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和你在現實中相遇。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當我們真正遇到的時候,你卻總是躲我。”
深深注意到景臨神色的複雜。這裏麵既有懊惱,掙紮,又有痛苦或者嘲諷。深深以前覺得加州就很難被讀懂了,可現在她才發現,此刻麵前看上去能一眼看穿的人,其實她根本就看不懂。
明明不過是和大多數人那樣,從網絡走到現實而已,為什麽到了兩人的身上,就莫名的會多了幾許沉重呢?
“我還有事,先走了。”景臨沒有繼續和她談下去。起身離開了食堂。
然而,這之後,深深就感受到,景臨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麽,漸漸地開始接受她,與她像從前那樣相處起來。雖然有時,他還是會看著某地沉默地走神,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景臨和她恢複關係以後,深深就告訴了加州,找到了土耳其藍,就是景臨。她把兩人在學校裏從怎麽相遇到怎麽相處的各種大事小事一回家就報告給加州,與他分享自己的喜悅。加州聽完,眼眸深沉,以往不幹涉她和網友之間的事情的他,此次卻一反常態的讓深深不要再和景臨糾纏下去。
可是,深深根本不可能聽他的,“加州,我們所生活的地方本來就不大。不管他和文淺之間有過什麽,或許他當初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我也同樣不知道。不要總是去懷疑別人。景臨和我做了那麽多年的網友,我是了解他的。你說他圖我什麽呢?欺騙感情?他自己有女朋友,他甚至對我都沒有他身邊的人那麽熱情。”
加州的眉頭緊鎖,每次隻要和網友扯上邊,他就總是沒有辦法勸住她。他承認他對景臨的不滿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文淺,可轉念一想,若是換做了別人,他恐怕也不會有多喜歡。他不想因為景臨和深深發生爭執,於是,隻要景臨真的沒對她做什麽,他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靜觀其變。
隻不過,即使深深隻要一有空就去找景臨,大多數人看來,兩人都像是在交往的樣子,學校裏依然有人追著深深死活不放。
以往深深碰到拒絕不了的人,都是加州出麵替她擺平。現在加州不在了,她又不好意思去找景臨,於是隻能自己擺平。然而,到底深深並不擅長拒絕別人,物流管理專業看上她的那個男生,明明已經知道深深對他沒興趣了,居然到處宣揚深深是他的女朋友不說,還總是大晚上地跑到女生宿舍樓樓下對深深喊一些肉麻兮兮的情話。
因為校區的學生並不多,所以女生宿舍也就不過兩層高的那麽幾棟樓,每次物流管理的那個男生一喊,就非得弄得整片的宿舍樓都知道。第二天大家就會到處打聽深深到底是誰,於是,深深走在路上,總是能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各種形形色色的眼光,讓她極端的不自在。甚至後來,就連景臨也知道了她被物流男追的事情。兩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景臨推了推她,用食指不經意地往前指了一下,“對麵那個人朝我擠眉弄眼好半天了,你打算什麽時候才把他擺平?聽說他追你都追得天崩地裂了。”
“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實在擺平不了。”深深無奈地搖頭歎氣,“他的臉皮已經厚到靈魂深處了。我都懷疑他到底能不能聽懂人話。外星生物似的。”
景臨看了一眼對麵的人,忍住笑意道:“有時候對於這種厚臉皮,你得和他們玩狠一點。”
“比如?”
“你看他臉橫頭窄大老爺們長得跟鳳姐似的,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從人身攻擊開始。就是別太過就成。太多容易引起祖國安定團結。我看他一副東方不敗的瞎自信,估計他能頂住你的那些諷刺。”景臨故作嚴肅地給她提建議。
深深撲哧一聲笑出來,以前她遇到死纏爛打的,都是學加州直接冷處理,沒有想過這樣也行。
但聽景臨這建議也不錯,於是,向他學習了一些諷刺物流男的話。
當晚上物流男又在女生宿舍“嚎喪”的時候,深深抬著洗臉盆,換了好幾間宿舍,找到一個最好的位置,一盆冷水就潑了出去。可惜,物流男身手太過矯健,僅僅是沾濕了褲腳,這一盆水對於他沒有起多大的作用。
深深把盆放下,然後趴在窗戶邊,把景臨教他的那些,一字不差的全喊了出來。
從來都隻管自己說,不肯聽深深講的物流男,這一夜異常的安靜。少了他的吵鬧,宿舍區裏此起彼伏的蟲鳴聽得更加的清晰起來。僅有一盞路燈的過道下,深深看不清楚物流男此時的表情,但她能夠想像他的臉肯定都氣綠了。
而這之後,也正如景臨所說,他果真再沒有繼續糾纏著深深不放。
隻是,沒有想到,兩個月後,深深晚自習結束獨自回宿舍的途中。他會突然從樹林裏竄出來,擋住自己的去路。
“深深,我再次提醒你,要是你不做我女朋友,我今天就不會放過你的。”漆黑夜幕下,物流男的眼睛裏閃爍著危險的幽光,一字一句警告著她。
“我不會答應你的,你別來煩我了。”深深猜想在學校裏他也不敢做什麽事情,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強作鎮定的無情拒絕。轉身欲走,下一秒卻被他一把抓住。
“你放開我!”在他的手觸碰到自己的時候,深深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手腕上的痛感讓她失聲尖叫。物流男粗大的手毫不遲疑地捂到了她的嘴上,然後,用力地把她往更加漆黑的小樓道裏拖。
強烈的恐懼吞噬著深深的每一個神經,她甚至來不及去思考物流男要對她做什麽,隻是本能地拚命掙紮呼救。耳邊是迅疾掠過的大風,刷刷刷呼嘯而過。淹沒了一切的聲響。在幽深而空寂的夜裏,她的掙紮和呼救顯得如此微乎其微。
深深的眼前愈發的模糊起來,她的腦海裏瞬間閃過好幾個念頭,就在她幾近絕望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深深清晰的感受到身後拽著她的人渾身一震,在他愣神的空當,深深用盡全身力氣的掙紮起來。
“深深,是你嗎?”景臨的聲音越來越近,用手機上的燈往她所在的地方照了過來。
“你要再敢動我就宰了你。”物流男湊到她的耳邊小聲的警告她。然而,深深借此機會,用力地往後一撞,試圖掙脫他的鉗製,黑暗中因為看不清楚周圍的環境,一腳正好撞到了旁邊的鐵柵欄上,鐵門霎時轟烈地一響。震耳欲聾。
眼前出現的光線開始晃動起來,景臨循聲衝來,看到物流男拖住深深想要跑,厲聲大喝:“放開她!”隨即直接把手機當武器,準確無誤的扔出來打到了物流男的額頭上,在物流男疼的稍一鬆手的空當,深深迅速地往景臨的方向衝過去,而同時迎麵衝來的景臨,則頓時和他扭打到了一起。
手機細微的光線下,深深看到黑暗中晃動的兩團陰影,心底的恐懼依然還在,深深努力克製住顫抖的雙手,急忙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班主任和班裏的同學。
以前覺得這個學校小,總是一眼望到頭,現在深深才無比慶幸校區那麽小,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花不了太多的時間。
好在大家來的及時,總算是把打架的兩人給分開。
可是,送到醫務室的時候,深深看著景臨滿身的血跡才赫然發現,不過這麽幾分鍾而已,他們竟然能把彼此都打成如此重的傷勢。流血的傷口看得深深心驚肉跳,景臨卻一臉無所謂地讓她先去包紮。
“我這都是小傷,你不用管我。”深深把他給按回椅子上,醫務室的老師畢竟人數有限。一個包紮景臨,另外一個自然就是物流男。已經沒有餘手來替深深解決。
醫生讓景臨把衣服脫了先止血,深深抱著他的外衣。準備留在這裏看著他包紮完,卻被班主任給拽到隔壁包紮自己的傷口去了。
深深畢竟是在醫院裏長大的,即使心裏著急的要命,身體也會習慣性的在包紮時安靜下來。
班主任把不相關的人全部都給喊回了宿舍,僅留了兩個輔導老師在醫務室裏了解兩人會打起來的來龍去脈。人手不夠,剛做上媽媽的班主任也隻得臨時充當醫務人員。當剪開她的衣服的時候,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跡和傷口,就連深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傷得有多重。雖然不比景臨,但是也並不輕。
看著深深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班主任硬要她躺在**休息,不讓她到處亂跑。她抱著景臨含血的外套,淡淡的腥味在空氣裏彌漫出來。她想從衣服上試圖找出他受傷的位置,伸手不小心就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好奇地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一個記事本。
記事本的紙張看得出來有些年歲了。骨架鬆散,顯然是被經常翻閱過。她打開封皮,隨意地翻了翻,看到上麵詳細的記錄,深深的手一顫,記事本掉到了腿上。一張照片不經意間滑落出來,深深撿起照片湊到麵前,看著照片上的人,瞳孔驟然緊縮。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心跳的節奏頓時加速,就連呼吸也因這一張照片而變得局促起來
她不敢再看下去,驚慌失措的迅速把照片塞回去,將本子放回了原處。
躺在**,看著天花板,不知為何眼淚竟沾濕了臉龐。模糊視線裏,一個清晰的輪廓回**在腦海裏,深深伸出手想要去抓,卻什麽也沒有抓到,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指喃喃道:“加州,我終於知道,原來,世間真有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