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鑒(35)是敵非友

陸元青雙手同時按下了他覺得高出的那部分,果然棺木被彈開了。陸元青輕輕推開了上層的陳言,然後他看到了下層躺著的人,是沈笑。

她很安靜。至少陸元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安靜的沈笑,她總是或笑或鬧,卻永遠鮮活靈動。不像此刻,安詳寧靜的已經有些不像她了。

陸元青怔怔的看了她半晌,才慢慢的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當那略帶濕漉漉的溫熱氣息拂在陸元青的手背上時,他覺得自己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沈小姐?沈笑?”陸元青輕聲呼喚她,見她毫無反應,突然並指在她身上疾點了數下。

“咳咳……”沈笑終於有了動靜,她微微地睜開眼卻看到了陸元青的臉,便驚喜道:“小陸,是你嗎?我沒有在做夢吧?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陸元青一臉正色道:“還沒有,禍害遺千年嘛。”

聞言沈笑的嘴角撅了撅,陸元青趕忙搖頭道:“在下說錯了,沈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

“哇……”沈笑突然摟住陸元青的脖子大哭起來:“我好害怕,小陸……我討厭棺材,我討厭死人……嗚嗚……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就知道……”

陸元青感到她的眼淚蹭到了自己的脖頸……很溫暖。他無奈的笑笑,微微環住了沈笑的肩頭,輕輕拍了拍:“沒事了……別哭了……我的衣服都被你哭濕了……”

沈笑能夠安全回來,沈白才終於在心底舒了一口氣。如果沈笑出了事,他不知該如何向父親交代。

“元青……幸好有你。”沈白看著陸元青認真道。

陸元青謙和地搖搖頭:“在去‘威淩鏢局’之前,我其實沒有半點把握,沈小姐可以最終沒事,隻是因為源姬並沒有想要殺她而已。”

“那今夜源姬還會出現在北鎮碼頭嗎?”

“會,倭寇們不會看著到手的財富就這樣溜走的,所以他們依然會按照原計劃攜帶那批‘鏢物’離開的。”

沈白不解道:“元青帶回了沈笑,源姬豈會發現不了?”

陸元青一笑:“她當然會發現,所以我們今夜會有些麻煩。”

沈白道:“難道我們今夜阻截倭寇攜帶財物登船離開的部署不會成功嗎?”

陸元青溫和一笑:“大人所言一點不錯。隻要有源姬在,我們沒有一個人可以出得了汴城衙門,又何談什麽阻攔?”

沈白低語:“幻術陣法?”

陸元青點頭:“對,幻術陣法……大人,在下救了大人的妹妹。”

沈白一怔後卻又點點頭:“不錯,我欠元青一個天大的人情。”

陸元青卻微笑搖頭:“在下不需要大人還什麽人情,在下隻想要大人答應在下一件事即可。今夜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請大人最終不要插手,有些和家師有關的恩怨,在下今夜想獨自解決。”

是夜,又是濃霧彌漫。汴城衙門前的長街之上,靜靜地站著一個人。她一身黑衣黑裙,手中撐著一把黑傘,端靜而又怪異。

她的傘撐得很低,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見她的神情。鏢局提來的貨物已經順利的裝上了船,隻等她一聲令下就可以駛離北鎮碼頭。

可是她卻命令暫緩離開,她要去親手解決一個人,一個可以從汴城衙門裏走出來的人。

酉時將盡,周圍依舊靜悄悄的,毫無異動。

源姬不禁有些失望,難道她以為的這個堪破了她身份的對手其實並沒有她期待的那麽強?不過是個幻影陣法,竟然也難以走出來,船隊會在戌時起航……她或許該回去了。

等到她轉過身來才發現在她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竟然站立著一名少年,少年一身不起眼的青袍,顯得很是瘦削,可是他的臉上卻掛著一抹親切的笑:“阿源姑娘?”

源姬收起了她的傘:“是你帶走了棺材中的那名女子?並留在棺材裏一張字條告訴我你把她帶走了?”

陸元青欣然點頭道:“將一個大活人放進棺材裏實在是大煞風景,雖然在下不是什麽英雄,可還是一個忍不住就小小的救美了一下。還有,幻術師都是高傲的,他們不接受失敗,所以你必定會來找我。”

源姬上下打量了陸元青一番:“關於我家族的隱秘外人幾乎無從知曉,你卻能猜到我的身份,讓我不由得想來會會你。”她頓了頓才道:“你是徐靜舟的什麽人?”

陸元青聞言搖了搖頭:“家師雖然已經仙逝多年,可是就算是江湖上的長輩們都不敢直呼其名,就算是你的父輩對我師父也要避讓三分的,你很狂妄。”

源姬驕傲地抬高了自己的下巴:“我是如今族內最好的幻術師。還有不要以為我不是明朝人,就滿口謊言的騙我。徐靜舟從來不收男弟子。”

陸元青微微一笑:“那我就是個例外了。家師年輕時喜歡遊曆四方,曾經有緣見識過清和源氏的高超幻術,所以我知道你的來曆並不奇怪。”

源姬轉動了一下傘柄:“父親大人提起徐靜舟的時候,總是稱他靜舟先生,我那時候小,不明白不過是個明朝人罷了,有什麽地方值得父親大人這般稱讚。我如今長大了依舊不明白。你既然喜歡冒充徐靜舟的弟子,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事吧。”

陸元青慚愧地一笑:“我是家師最不成器的弟子,他的諸多本事我連皮毛都沒有學到,實在有愧他老人家的多年栽培,所以今夜我不會用他教給我的那些東西。我這個人又笨又膽小,最近記性還越來越差,所以為了不讓自己有一天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我每日都會去分析我遇到的每一件事情,無論是有趣的還是不怎麽有趣的。然後我就發現了一件還算有趣的事,是有關清和源氏的幻術的。”

源姬靜靜地看著他,似是對他的無稽之談很鄙夷。陸元青卻不以為意的一笑:“你今夜一定要殺我,是因為我帶走了沈笑。一個幻術師是不能失敗的,所以今夜我和你隻能活一個。而我留下字條約你是因為我不能讓你逍遙法外,你殺了這麽多人,你必須留下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源姬怪異地笑了笑:“你憑什麽認為你能攔下我?”

陸元青微笑著繼續說:“你住在祝府,而張昭、王佐、肖長富等人都先後住過祝府,所以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致幻的藥物通過各種方式施加在他們的身上。賈延午是個例外,他那夜應該隻是喝酒時偶遇了張昭罷了,算是個倒黴鬼。至於你最後殺祝東樓,你知道官府已在暗中監視祝東樓,所以你沒有親自現身,你利用了如雲。其實你早在教如雲彈三味線的時候,就已把可以蠱惑神智的暗音植入了琴曲之中。雖然如雲最初接近你的動機也並不怎麽單純,但是比起阿源姑娘的火候還是差了甚遠……在下不由得慶幸,還好那夜如雲姑娘為在下彈得是《鳳求凰》,而不是什麽《夜央曲》……你殺賈延午、張昭、王佐、肖長富、祝東樓,看似是用了不同的手法,實際上對於你來說隻不過是調配可以使他們產生各色幻覺的不同藥物罷了。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奇特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沒有見血,一具屍體都沒有流血,這是為什麽呢阿源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