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1)晚城夜影

此言一出,就驟覺整個熱鬧的氣氛為之減淡了許多,說不上為什麽,隻覺得石白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微微一頓歎了口氣,才道:“既然沈大人問起,我也不好隱瞞,剛剛我等祭奠的是一位故去的友人,隻可惜她紅顏薄命,早早的就去了,真是可惜了可惜。”

陸元青聞言微微的皺起眉,似是有些頭痛。

沈白卻繼續問道:“原來這位故去的友人是位女子。隻是不知是因何離世的呢?”

石白佳似是沒有料到沈白會繼續追問,微微一愣,才無奈道:“久病難愈……她是病重離世的。”

“哦。”沈白聞言不再問詢,他抬眼看向陸元青,卻見他眉頭越皺越緊,仿佛頭痛不已般的用右手輕敲自己的右額。

“陸兄弟可是有些不適?”

陸元青聞言抬起頭,呆呆的搖了搖頭:“好像是酒氣上湧了,頭有些痛……”

沈白聞言點點頭,才對石白佳道:“今日多謝石老板的酒菜,讓我等能盡興而歸,不過天色實在太晚了,而且陸兄弟似乎有些身體不適,我等就不繼續討擾了,告辭。”言罷,他站起身,慢慢走到陸元青的身側,一拉他的手臂:“陸兄弟,我們走吧。”

陸元青依舊有些懵懵懂懂的,他下意識的“哦”了一聲,隨著沈白施於手臂上的力道站了起來,又向在座的幾人分別施禮作別,才跟著沈白走出了這雅間。

出了天香樓,被晚風這麽柔和的一吹,陸元青的頭痛似乎緩解了不少,他小心的將自己的手臂從沈白的手掌中抽出來,微微的一笑:“剛剛沈兄為何不繼續問下去?”

沈白見他小心翼翼的退開了幾步,也微微一笑:“問什麽?”

陸元青邁開步子走在沈白的身前:“沈兄不是對被祭拜之人十分有興趣嗎?剛剛在天井中還偷偷的觀望了一陣,可惜沒有排位,更沒有名姓……不過如此一來,沈兄一定對這故去之人更為好奇了吧?”

沈白似乎一點也不意外陸元青竟然注意到了他偷偷的觀察過祭祀的供桌,反而一笑:“我對任何能引起我注意的事物皆有興趣,隻是不知道陸兄弟是否也是和我一樣?”

陸元青微微的側過頭看他,良久才道:“那沈兄剛剛是否注意到了一件極有趣的事情?”

沈白聞言,眼中光芒一閃,笑道:“陸兄弟先別說,讓我來猜一猜可好?”

陸元青不語,表情依舊有些呆呆的看著沈白。

“剛剛石老板提到了他們五人和這故去之人乃是結拜之誼,且故去之人也是一位女子,那麽有趣的事就來了,為何這六人中除了那位武少陵公子之外,皆是女子呢?和一堆女子結拜,這位武公子難道不覺得不自在嗎?”

陸元青隻是靜靜的聽著,並不答言。

沈白一笑:“所以我大膽的猜測這位武公子其實也是一位女子。”

至此陸元青才輕輕“啊”了一聲:“我想關於這一點,沈兄絕不是單靠猜測得出的論斷吧?”

沈白哈哈一笑:“陸兄弟果然沒有令我失望,不錯,我並不是全靠猜測。”

陸元青道:“嗯,那讓我也來猜猜看,這位武公子是哪裏露出了破綻,讓沈兄洞悉了她的身份。”

沈白聞言一挑眉:“還請陸兄弟賜教。”

陸元青一笑:“剛剛宴席之上,武公子和沈兄比鄰而坐,她一晚上都沒有說什麽話,所以肯定不是言語上的疏忽,那如果不是言語上的疏失,那必然就是形貌上的問題了。我在席間觀察,最初沈兄還時不時的和這位武公子衣袖相接,可是後來卻慢慢的不著痕跡的避開了些距離,所以我想,開始沈兄並不知曉她其實是女子,乃是後來席上得知的,如何得知的呢?沈兄與她並無其他接觸,就算去觀察,看到的也不過是她的側臉罷了,側臉上有什麽可以令她露出破綻?我想來想去,隻有一處,耳洞的痕跡。沈兄,你說是也不是?”

沈白聞言一笑,正想答話,卻覺彷如一陣風旋過,刹那間一道黑影一閃,急速的自二人頭頂飛掠而過,隱隱望去仿佛挾起了一陣烏色的霧,影影綽綽,連綿不斷。

在二人感知到那人影的瞬間,一直遠遠跟在後麵的宋玉棠已如離弦之箭一般的跟了上去,隻如又起了一陣風,原地隻剩下了沈白和陸元青。

二人對視片刻,陸元青清咳了一聲:“你的跟班是練家子?”

沈白無奈的搖了搖頭:“不是跟班,玉棠是我的護衛。”

陸元青仿佛沒聽到一般:“有這樣一個跟班在身邊,看來沈兄絕不僅僅是好奇心重了些吧?”

沈白輕笑著又搖了搖頭:“陸兄弟似乎忘了一件事,在下雖未正式上任,但是依然是這汴城的新任父母官,所以這不是多管閑事,實乃是在下的分內之事。”

陸元青輕輕“啊”了一聲:“回來了。”

一瞧宋玉棠的麵色不善,沈白就知道追丟了,他知道宋玉棠的性子,所以不再多說。

卻隻見宋玉棠慢慢在二人麵前攤開右手,在他右手的掌心中有一塊亮晶晶的東西,觸手一摸,竟然是塊衣襟的麵料。

“這麵料好奇特。”陸元青不顧宋玉棠不悅的眼神,慢慢伸出手將那布料碾在手指間,觸手微涼,有一種摸在刀刃上的觸感,麵料很薄,卻極韌,重重疊疊的,似乎在內裏還包裹著其他什麽東西,陸元青手下不停,瞬間那被包裹住的物什就被攤開在了三人麵前,竟是一縷青絲。

沈白搖頭輕笑:“玉棠,你從哪裏撿來了這別人的定情信物?”

宋玉棠有些無奈道:“剛剛那人輕功不錯,我雖然一直跟在他的後麵,卻也一直不能追上他,這物什是從他身上掉下來的,想來是那人也被我追的很驚慌就是了。”

兩人正在說話間,卻見陸元青一把搶過那布料,湊到鼻端輕嗅了嗅,才呆呆的問道:“這是什麽味道?好香……”

宋玉棠對他不問自取的行徑感到很不悅,聞言譏諷道:“香?女人的頭發能不香嗎?”可是當他將那布料移到鼻下輕聞的時候,卻是猛然麵色一變,隨後神情一冷,道了一句:“無恥至極!”

沈白和陸元青麵麵相覷,重聲問道:“誰無恥至極?”

宋玉棠在沒有跟著沈白的時候,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少俠,對這種伎倆和手段,知之甚詳,隻見他微微皺眉:“這種香氣叫做美人嬌……乃是一種采花盜柳的下作迷香。”

陸元青一臉恍然的“哦”了一聲:“原來剛剛那位是在這靜謐優美的夜晚幹這等大煞風景之事的采花客?”

“采花客?”宋玉棠重重呸了一聲:“分明是個采花賊!”

“非也非也!”陸元青輕輕的搖頭晃腦一番:“就算是個采花賊,卻也是個重情重義的采花賊,你想他竟然隨身攜著這被采女子的發絲,看來絕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采花而已啊。”

沈白聞言看他半晌:“陸兄弟的意思是?”

陸元青不雅的打了一個哈欠,百無聊賴的道:“我的意思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們一定要在這長街之上,討論這個采花賊是不是有情有義的問題嗎?”

沈白聞言一笑:“陸兄弟要去哪裏?”

陸元青聞言有些茫然的看了看這夜幕中的汴城長街,良久一歎:“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