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鑒(16)藝伎阿源
沈白不放心獨自留在衙門中的沈笑,命宋玉棠連夜趕回了汴城縣衙,所以護衛沈白的安危之責落在了邵鷹的身上。
直到酒宴結束,陸元青也沒對沈白說過一個字。所以當沈白被那美貌的飛雪攙扶著離席之時,最後看了一眼陸元青,卻失望的發現他竟然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那個叫做如雲的女子身上,似是已經忘記了身邊還有沈白的存在。
沈白是自願留宿在祝府的,如今他進退兩難、騎虎難下。本以為陸元青定是有些其他的想法才“說服”他留下來的,不過從眼下看來,他似是真的隻是被那位如雲姑娘迷住了而已。
沈白無可奈何隻得裝醉,由著那位美貌的飛雪姑娘攙扶著去別院休息了。一旁的邵鷹自從和陸元青返回酒宴後就一直沉默不語,他不聲不響的護著沈白離開了這殘酒冷席,臨出門之時,他又回望了一眼陸元青,卻見他也抬起頭正看向他,並在如雲沒有注意的角度張了張嘴,那口型極為簡單,所以邵鷹輕易的分辨出了那四個字:護好大人。
祝府豪奢,所以這些住在祝府的伶人們,隻要是在祝東樓眼中還能排得上號的,都有自己獨立的院落。如雲的院落在西跨院,她手持燈籠在前麵引路,並不時的回過頭來對著跟在身後的陸元青盈盈淺笑著,陸元青看著她俏麗的側臉,也微微的笑起來。
回到屋裏,早有一旁的小丫鬟伺候著如雲更衣,陸元青便隨意的坐在靠窗的棋榻上,輕輕的推開窗扉抬頭望去,天幕一片墨洗般的濃重,有幾顆璀璨的星子於天際跳躍閃耀,春暖花開的午夜,連撩起耳側的風都是徐緩而溫暖的,令人心中的煩悶漸漸消淡下去。
身後有溫暖而熟悉的氣息靠過來,如雲如玉雕琢般的手輕柔的環上了陸元青的頸項,無限溫柔的微微笑著:“陸公子,如雲伺候你休息吧。”
陸元青輕輕嗅著她身上帶著溫暖氣息的香味,卻慢慢搖頭笑了笑:“如雲姑娘,這裏隻有我和你,你不願做的事沒有人會去勉強你的。雖然你家公子命你陪我,可是怎麽個陪法還是我說了算的。”
如雲環住陸元青脖子的手微微頓了頓,才慢慢放了下來,輕輕坐在了陸元青對麵的棋榻上,微微低頭:“不勉強的公子,其實我……”
陸元青卻溫柔的打斷了她:“如雲姑娘累了嗎?想休息了嗎?”
如雲搖搖頭:“不累。”
陸元青聞言點點頭:“那麽姑娘就和我下局棋吧。”
如雲微微臉紅,低聲道:“其實這棋盤是我放在這充門麵的……我不會下棋的,我拿手的技藝不是這個。”
陸元青“哦”了一聲,又問道:“那如雲姑娘的拿手技藝是什麽?”
如雲細聲道:“琴,我彈得琴還能勉強聽聽的。”
陸元青文雅一笑:“那如雲姑娘願意為在下彈上一曲嗎?”
如雲望了望沐浴在窗旁月下的白衣少年,他的眉目在柔美的月光下顯得有種神秘的悠遠,令人突然心生神往。她漸漸生出一種知音難覓之感,不知不覺的興奮技癢起來。她笑著點了點頭,返身從一旁的木櫃中取出了一把樣式古怪的琴。
那琴和普通琵琶相比略微短些,更怪異的是那琴隻有三根弦。
陸元青望著那把古怪的琴半晌,驚奇的“咦”了一聲,隨後才慢吞吞的道:“三味線?這不是琉球國的名音三味線嗎?如雲姑娘難道不是我大明朝人?”
如雲先是驚奇陸元青竟然識得三味線,爾後又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如雲是明朝人,可是這三味線的主人卻可能不是。”
陸元青感興趣的繼續問道:“三味線的主人?這三味線的主人又是何人?”
如雲聞言猶豫了片刻,似是有些掙紮要不要告知陸元青,可是她抬起頭看著陸元青對她藹然微笑的臉,卻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被重視之感流過心間,她小心翼翼的聽了聽周圍的動靜,才低聲對陸元青道:“這三味線是阿源教我彈的。”
陸元青想了想才繼續問道:“阿源是誰?”
如雲依然小聲道:“我不知道阿源是誰,我到祝府的時候,阿源就在祝府裏了。她的來曆很神秘,我總覺得她和府中所有人都不一樣……對了,說是什麽藝伎的。”
陸元青腦中猛然想到什麽,可是他並不肯定這種猜測,所以他鼓勵的看著如雲問道:“這位阿源姑娘可曾對你說過什麽?”
如雲歎口氣搖搖頭:“阿源是個啞巴,不能開口說話的……她對我不錯……我那時剛剛進入祝府,不知天高地厚,總想著能有一步登天的日子,所以那日我在樹下第一次看見阿源靜靜的彈著這三味線的時候,我就想學了,我想拿我新學的曲子去取悅公子……還好我最終沒有那麽做。”
陸元青微微一笑:“阿源阻止了你,對嗎?”
如雲驚奇的看著陸元青道:“是,阿源不能說話,她隻是在地上寫了幾個字:喜歡,我教你;炫耀,就走開。”
陸元青讚道:“真是個有意思的姑娘。”
如雲似是有些喟歎:“阿源是這個祝府中少有的從不獻媚炫耀的人,她從不圍著公子轉,公子的眼中也看不到她。她對我不錯,教了我不少三味線彈奏的曲子,有一支叫做《夜央曲》很好聽,我彈給陸公子聽好嗎?”
陸元青微微按住了如雲想要操琴的手,他那冰冷光滑的皮膚帶起了如雲手背上的一串驚悸之感,她微微驚愕的抬頭看向陸元青,卻見他柔和的一笑:“不著急,這位阿源姑娘後來如何了?她……可還在這祝府之內?”
如雲聽到這句話,似是突然感到很驚慌,她佯裝鎮定的勾了勾三味線的弦,卻聽那弦在靜夜中發出了一聲詭異的脆響,這時如雲的聲音也隨之響起:“阿源……一個月之前失蹤了,她……不知道去了哪裏……公子派出去找尋她的人回來稟告卻說……說她死了。”
陸元青聞言微微訝異:“死了?”他默默想了想又問道:“之前的一段時間,祝府中可來了奇怪的人?也不能說奇怪的人,或者算是你家公子的朋友,很可能在這裏小住了一段時間,你家公子應該很重視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