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鑒（5）書有不同
是夜，房內一燈如豆，而衙門中的人應該都已睡了，四周萬籟俱寂。春意已濃，之前被陸元青所畏懼的冰冷長夜，也不那麽難熬了，所以他攜了一壺酒，慢慢的走出自己的房間，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一輪彎月，唇角笑意侵染，如此明月，又有如此美酒，是個又能增添美好回憶的夜晚啊。
陸元青緩步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將提在左手中的燭燈放好，又將右手的酒壺放在石桌之上，探手從懷中拿出那本《風波鑒》，就著皎潔如雪的月光，細細的看起來。
他看的有些慢，但很仔細，似乎每翻一頁都很慎重。一直到天微微露出魚肚白色，陸元青才從容的站起身來，拿起早已熄掉的燭燈和早已冷掉的美酒，慢慢的踱回自己的房裏去。
任性的笑兒大小姐對陸元青“一見如故”，在沈白被糾纏的沒有辦法之際，便提出如果小白哥哥不陪她逛逛汴城的話，那就要陸元青作陪，連宋玉棠自告奮勇的相陪，都瞪眼拒絕了，氣得宋玉棠直哼哼。
英明睿智的沈大人本著“死貧道不如死道友”的決定，慷慨的同意了沈笑的要求，所以今日陸元青的主要任務就是陪著沈笑逛街。
對於沈笑層次不窮的怪異想法，陸元青一直好脾氣的呆笑著，徹底的將君子之風保持到底。
“小陸，我要吃糖葫蘆……”
“那個吃多了，牙齒會變黑……”
“……真的？”
某人認真點頭：“笑兒小姐天生麗質，要是一口黑牙……”
沈笑忙點頭：“那算了，那我改吃涼糕……”
某人又不緊不慢的道：“吃涼糕會發胖，笑兒小姐身姿婀娜，要是腰粗如桶……”
沈笑慌忙點頭：“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吃涼糕啦……啊……我要買那個發飾……”
某人耐心道：“此發飾忒的庸俗，襯不得笑兒小姐這般清雅脫俗的氣韻……”
“那我要……”
“其實這個……”
如此這樣的對談從出衙門一直持續到了沈笑回到衙門，沈白驚愕的看著沈笑竟然是空著手回來的，什麽都沒買回來，而且還沒有絲毫的不情願，反而還好似極信服陸元青一般的，不停問東問西，不由得徹底對陸元青的“手段”佩服之至。
“元青似乎對如何討姑娘歡心很有心得？”沈白趁機討教。
陸元青神秘一笑：“好說好說。”
“元青深蘊此道，想必已有意中人？可曾與誰家好女婚配？”沈白繼續刨根問底。
陸元青呆著一張臉，似是認真的想了想，才欣然一笑：“有過的。”
沈白奇道:“誰家的女子？”
陸元青微微搖頭一笑：“早已是過往雲煙了，莫說提起，我都是已經淡忘了……或許早已另結他緣了吧？”
沈白聞言一怔，怕勾起陸元青傷感的往事，正要回圜幾句，卻聽陸元青不以為意的悠然吟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垂似舊，也應攀折他人手。”
輕輕念完，陸元青一笑：“大人，昨夜可曾拜讀過那本《風波鑒》？”
沈白本來深思的神色，被陸元青突然一問才慢慢浮上一絲怪異的窘色：“那書……”
“怎麽？大人還未讀嗎？”陸元青不等沈白回答，又道：“書我看了，我那小篇叫做《虎女》，單以文采來看，實在是清麗脫俗，但是讓我覺得特別的是，此書似是在書中隱喻了什麽在內，似是有多少憾事，難抒胸意，借著筆端，勾描出來，在如今多是才子佳人之類的小說中，也算獨豎一幟，當然人物描寫的也很細致周密，尤其是……”
陸元青終於慢慢的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沈白的麵色已是尷尬至極，他疑惑輕問：“大人，有何不妥嗎？”
沈白輕輕咳了咳：“呃……元青，那書你當真從頭到尾細細的都讀了一遍嗎？你覺得此書……不錯？”
陸元青不解的望了望沈白，才道：“是啊，大人，大人有空也可以一讀。”
沈白終於搖了搖頭：“昨日晚間笑兒那丫頭來找我，將你我從‘致韻齋’帶回的那本《風波鑒》又還給了我，還紅著臉說我拿假書糊弄她，然後一溜煙的跑了。我疑惑不解，所以拾起了那本《風波鑒》大致的看了看，才明白笑兒的意思，”沈白歎氣道：“那分明是一本豔書！其中的部分描寫十分露骨，所以……”
陸元青的那張臉一下子更呆了，他呐呐道：“豔書？怎麽會是豔書？”
沈白正色道：“我說豔書已經算是客氣，該說是**書才是！”
想了想又憤憤道：“我道那些文人對此書如此推崇，卻原來是這般的緣故。真是豈有此理！從明日開始，本縣要在汴城通繳此書，如此穢亂不堪的**書，決不能放任不管！”
陸元青卻緩緩地搖了搖頭：“大人，我看此事必有蹊蹺。”
沈白奇道：“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不成？”
陸元青藹然一笑：“我不是說大人所言有假，而是我看的那本書當真不是**書！所以我在想，為何同樣的一本《風波鑒》，我看到的是本奇書，而大人看到的卻變成了一本**書？這是為何？難道大人不覺得奇怪嗎？”
沈白也疑惑道：“怎麽元青看的那本當真不是**書？”
陸元青一曬：“大人，我若是看了**書，又怎會和大人當麵討論？”
沈白玩笑道：“那‘天香樓’中的那一對‘年兄年弟’又該怎講？他們還不是大庭廣眾之下討論此書？”
陸元青悠然反問道：“大人又怎知那一對‘年兄年弟’看的是大人看的那本，而不是我看的這本呢？”
沈白一頓：“有理……元青那本速拿與我看，待我看過之後再做決斷！”
如此，沈白和陸元青又交換了一下各自手中的那本《風波鑒》，又各自讀了讀。
沈白打開這本《風波鑒》後，略看了幾眼，心底已是十分驚奇，他想問陸元青這是怎麽回事？可是一抬頭，卻見陸某人捧著那本被沈白稱為‘**書’的《風波鑒》，正聚精會神看得認真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