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3)汴城新縣令

沈白與宋玉棠一前一後踏進了這天香樓,那熱情好客的小李哥早一路迎了上來,眉開眼笑的招呼道:“哎呦,這位爺,你裏麵請。”

麵前的男子一臉淡定的笑意:“煩勞小哥,給我一個雅間,我一會兒要在這裏宴請一位朋友。”

小李陪笑道:“真是不巧了爺,本樓最後一間雅間剛剛已經給了我們老板的朋友了,實在對不住爺,要不爺湊合湊合?”說著,一指嘈雜熱鬧的大堂之內。

宋玉棠抬眼掃了掃這大堂之內,篤定一笑,隨即附在沈白的耳邊低語:“公子,那位姓陸的公子並不在這天香樓之內……我早說過,他不可能趕到。”

沈白聞言卻是一笑,麵向小李問道:“煩勞小二哥,剛剛在這樓中可曾見到一位身著青袍的年輕公子,對了,他姓陸。”

那小李疑惑的看了看沈白,試探道:“鬥膽請問公子,可是姓沈?”

宋玉棠戒備的向前踏出一步,擋在了沈白的麵前:“你怎知我家公子姓沈?”

那小李見到宋玉棠的架勢,被唬的一愣:“剛剛有位陸公子曾交代我,要是一會兒有位沈公子來了的話,就請到雅間竹廳之中……他已在那裏等候多時了。”

話一出口,沈宋二人皆是一愣,沈白撲哧一笑:“玉棠你輸了,看來這位陸兄弟早就恭候我們多時了。”

宋玉棠神色中滿是不信:“這怎麽可能?我與公子的座騎乃是萬中選一的快馬,難道還不及一個文弱書生的雙腿不成?不可能,不可能!”

沈白悠然自得的整了整衣袖,衝宋玉棠一笑:“玉棠,是與不是,你我前去一瞧,不就知道了嗎?”說著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麵,還不忘對小李文雅一笑:“那就請小哥前麵引路吧,在下就是那位陸公子口中提及的沈某人。”

推開了竹廳的房門,沈白舉目打量這間雅間,布置精美、奢華,卻又隱含內斂之意,二者完美融合,竟令人絲毫不覺突兀。

房內無人。

桌上的酒菜已經琳琅滿目的上了一桌,熱氣騰騰的將食物的香味散播到這個房間的每一處角落,令人聞之就食指大動。

緊隨身後的宋玉棠大大的皺眉:“公子,我似乎、好像沒看到什麽陸公子的身影。”

沈白聞言也是怔怔的愣在原地,卻突聽宋玉棠壓低了聲音靠過來,附在沈白的耳邊低聲道:“房上有人。”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護住沈白,並握緊了右手的袖口。

沈白聞言,眼風輕掃了四周後,略略思索卻是一笑,對宋玉棠輕輕擺了擺手:“玉棠,我想我們等的陸兄弟,恐怕也是等我們等的不耐煩了,自己屋頂賞月去了吧?”

宋玉棠聽沈白這麽說,也抬眼四處觀瞧,發現整桌菜雖然多的讓人眼暈,可是卻獨獨缺了酒這種佳釀,想來這天香樓偌大名氣,又豈會招呼如此不周?那麽必是有人攜酒離去了?

思及此,宋玉棠更加皺眉:“公子,如果房上之人真是那個什麽陸公子,我卻覺得我們還是遠離此人為妙,公子被迫離開京城,被遣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做縣令,雖然離著京城不遠,可畢竟人生地疏,而這個陸公子又著實古怪的很……明明沒有絲毫習武人的氣息,為何卻能趕在我們之前,到達這天香樓?而且此人現在還在屋頂上喝酒……玉棠覺得此事大大的有古怪,公子不要因為好奇僻又發作了,給自己招惹上麻煩才好,臨行時老爺吩咐了,讓我好生照看公子。”

沈白聞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溫言道:“玉棠,你什麽都好,就是凡事過於緊張和仔細了……這些年來你跟在我身邊,怎麽性子倒和我爹越來越相似了呢?”言罷似是想到什麽,又是一笑,不理宋玉棠,慢慢踱步出了竹廳。

宋玉棠無可奈何的看著沈白的身影,嘟嘴喃喃道:“這怪我麽?要不是公子你淨做讓人擔心的事情,我又何必這般……唉!”嘴上雖在抱怨,腳下卻是不停,緊緊的跟了上去。

如此良辰美景,卻隻有他一人在此自斟自飲,未免太過淒涼了些……

陸元青左手枕於腦後,右手執著一隻白瓷壺,就著壺口,一人寂寂獨飲,過了片刻,他輕輕的側過身體,左手離開腦後,輕輕按在了身下躺臥的屋頂之上,並順勢慢悠悠的拾起了一片瓦,瓦不大,可是瓦下露出的缺口,卻讓屋內的情形,分毫不差的落入了悠哉悠哉的陸元青的眼中。

屋內共有五人,四名女子,一名男子。

五人圍坐在一張錦繡桌上,不僅不顯得擁擠,反而還空出了一人的位置,那個位置上空無一人,可是碗筷酒杯等等,一應俱全,似是還有一人未到。

這屋子裏的人,陸元青也並非全不認識。從他目前的位置看過去,坐在上首的是名白衣清秀的女子,淡淡的眉眼,淡淡的神情,眼間的神色有絲疏離,正一人舉杯輕啜,愣愣的出神;坐在白衣女子左側的是位男子,也是這雅間中唯一的一名男子,此人皮膚白皙,濃眉大眼,嘴角微微翹起,顯得神情極為狂漫傲氣,他似是掃了一眼那一直空****的位置,眼中不知閃過什麽,有些發暗;坐在白衣女子右側的是名打扮豔麗的女子,這種豔麗……很惹眼,就算是在這屋中眾多女子的映襯之下,依然獨樹一幟般的豔麗不可方物,她的服飾豔麗奢華,她的妝容豔麗奢華,映得她的眉眼有些奢靡的慵懶,此刻她正低頭扯著自己握在手中的衣飾上的流蘇,顯得有些百無聊賴;剩下的二人嘛,也就是剛剛陸元青在大堂中還和他說話的女子,坐在下首左側的是韓千芝,右側的,也就是天香樓的老板石白佳。

陸元青悠哉喝酒的屋頂,卻原來不是他竹廳的屋頂,而是石白佳她們的菊廳。二廳本就是相鄰的,而在這屋頂之上,更是不分彼此的連成一片,令人難以分辨。

他身下枕著硌人的瓦片,視線卻輕輕的掃過屋中的眾人,在看到那空****的椅子時,略微停頓,又掃到那空椅前擺放的碗筷酒杯時,嘴角不知為何,掛上了一絲難以分辨的笑。

此刻,戌時已經過半,月上中天,一輪圓月高高掛於天際,絲絲柔和的光亮映的這座桃花城,一片聲色漫漫、鳥語花香,真是喝酒賞月的最佳時候。

陸元青輕輕的將瓦片重新放置好,又恢複原來的姿勢,大大的灌了一口酒,而後似是有些疲憊般的微微閉上了眼睛。

過了片刻,隻覺得似有烏雲飄過,遮擋了一直照拂他的柔美月光,他疑惑的睜開眼睛,愣愣的與居高臨下低頭看他的男子無聲對視,片刻後,他似是終於認出來人,低低的“啊”了一聲,才開口:“原來是姍姍來遲的沈公子?”

沈白一笑,也不扭捏,順勢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看了看他執在手中的白瓷壺,搖頭歎道:“沈某慚愧,似乎是讓陸兄弟等的不耐煩了?都獨自一人跑來屋頂了?”

陸元青愣愣的看著懸掛於頭頂的月亮,淡淡道:“今夜月色很美,我隻是突然很想在這月光之下飲酒罷了……可惜,無人相陪。”口氣淡的聽不出半絲遺憾之意。

沈白卻是撲哧一笑:“這有何難?”他極為自然的從陸元青的手中接過酒壺,就著壺嘴兒,就灌下一口,不由讚道:“這天香樓的‘采朱唇’果然是盛名汴城的美酒,入口綿華溫軟,就如同那夢中女子的香軟朱唇,妙,妙得很呐!”

“采朱唇?”陸元青一怔,喃喃道:“竟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吱呀”一聲,門扉被推開的聲音,緊接著是紛雜的腳步聲,從底下的庭院中傳來,有人的腳步輕盈,有人的腳步厚重,這群人中,有人會武?

沈白聞聲將身體前探,注視著他與陸元青所在的這片屋頂之下的空曠庭院,院中慢慢聚集了幾個人,有男有女,共五人。

隻見不知何時,院中擺起了一架高腳桌案,案上焚了香,嫋嫋的煙霧升起,給這柔美的月色,增添了一縷神秘的色彩。

沈白輕拉陸元青的衣袖:“陸兄弟,你看……”他一邊說,一邊讓前努了努嘴。

陸元青疑惑的慢慢坐起身來,也和沈白一樣向前探身望去,正看見石白佳將已經燃起的香分給了眾人,隨後和其餘四人並肩站立,隨後五人不知何故,竟然齊齊的跪在了這天井庭院之中。

不知是誰帶頭先說的,隻聽五人齊聲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石白佳將幾人手中的香又一一的收了回來,連同她手中的香都一起插進了桌案之上的香爐裏,隻聽她低歎一聲:“劍雲,今日是我喜壽之日,大家都來為我慶壽,唯有你……三年了……劍雲,不知你在那邊一切是否安好?”

沈白聞言點點頭,對陸元青道:“看來是在拜祭亡故的朋友……”

卻聽陸元青似是有些癡了一般的低低喃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果然是……感人非常啊……”他最後的那聲“啊”不知為何沉重的令人覺得化不開一般,沈白還未轉過頭,就見一道劍光劃破了寧靜的夜色,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襲來,伴隨著劍光的還有一聲厲叱:“什麽人?大晚上鬼鬼祟祟的躲在別人家的屋頂上,意欲何為?”

沈白和陸元青似是都有些驚住,一時間皆沒想到要躲閃,就在那利劍逼近最後一分的驚險瞬間,一柄長劍驀地從旁刺裏突然擋出,兩劍相擊,一陣冷兵器發出的刺耳魔音,隨即有二人一觸即分,又皆輕飄飄的落於了這本來極清淨的屋頂之上,無聲對峙。

底下有人先沉不住氣的開口問道:“少陵,是什麽人呐?可莫要傷了旁人!”開口的是韓千芝,醫者本能令她不自禁的開口問道。

站在沈白旁邊不遠的持劍男子冷哼一聲,見沈白麵色如常並無大礙,才厲聲道:“來者何人?出手竟然如此毒辣!你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劍刺來,要是傷了我家大人,你可有命賠嗎?”這怒氣勃發之人,正是宋玉棠。

好險好險!要是他晚來一步,公子不是讓人穿了糖葫蘆?

“大人?”幾個人同時驚訝道。

沈白整了整衣襟,悠然站起身來,衝那想刺他一劍的男子一拱手:“在下沈白,新任的汴城縣七品知縣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