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34)前路漫漫

采花郎的案子終於告一段落了,紅衣死了,殺死紅衣的蕭憶也死了。

事後,陸元青和沈白在蕭憶的房間中發現了曾經囚禁紅衣的密室,並在蕭憶的床底下找到了蕭憶所說的曾經擺在她妹妹床頭的那片柳葉。說起來真是荒唐,蕭憶以為紅衣拿走了的那片柳葉,其實還在她的房間中,而她看見紅衣拿在手中的那片柳葉,其實是夕露的。或許不是因為如此,蕭憶也不會以為紅衣投靠了劉立陽,進而懷疑紅衣的孩子是劉立陽的,更甚至,她不會對紅衣痛下殺手……可是,這個世上沒有也許,也沒有如果,沒有人可以預測或者改寫結局,就如同紅衣和蕭憶真的死了一樣,無法改變。

采花郎的案子似乎是了結了,可是因為此案而引出的柳音采花案和承安鏢局謎蹤案,依然沒有結束……

陸元青提出去大牢探望劉立陽,因為知曉沈白素來不喜劉立陽此人行徑,本以為沈白會對此有些微詞,但是他卻看著陸元青了然一笑,便點頭答應了。

陰冷的牢房中的空氣,呼吸著總是令人不快,陸元青微微在劉立陽的牢門前站定,看著牢中那俊秀出眾的男子,擁有著這麽令人傾心的外表,卻做著這世上最肮髒下賤的勾當,無論如何都會令人覺得惋惜。

陸元青清咳一聲:“劉立陽,明日就要押解你進京了,你的案子已經移交大理寺,與刑部堆壓的舊案,一並審理。你該知道那會是個什麽結局。”

劉立陽隻是坐在牢房之內,不言不語,仿佛沒有聽到陸元青的話。

陸元青說完這些後,又微微一笑,輕聲道:“夕露想要見你,我帶她來了。”又略頓了頓才問道:“你想見她嗎?”

問完後,陸元青細細看了看劉立陽的臉,他的眉梢似乎微微動了動。良久,陸元青似是自嘲一笑:“是啊,你已經傻了,怎麽還會記得夕露呢?倒是可憐了那麽癡心一片的女子了……”話未說完,似是歎了口氣,轉身就要離去。

“別走。”劉立陽似是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他的“別走”二字說的磕磕絆絆,發音也詭異扭曲,可是牢中很靜,所以陸元青清楚聽見了他說“別走”。然後他微笑著扭過頭看著劉立陽,似在等他的下文。

劉立陽喘了一口氣:“我想見她。”

陸元青笑意加深:“你想見誰?”

那如同幼童學語一般的發音又清晰的從劉立陽的口中吐出:“夕露。”

陸元青隻是良久的看著他,半晌才道:“好。”

陸元青走出了牢房,看見了牢房門口焦急走動的夕露。她見陸元青走出來,忙近前問道:“陸公子,他……”似是想問什麽,終究沒敢問出口。

陸元青對她溫和一笑:“進去吧,他想見你。”

夕露驚訝的看著陸元青,手足無措道:“真的?真的嗎?”

陸元青含笑不語,隻是點了點頭。

夕露一下子就衝進了牢房,她的謝語猶在耳邊:“謝謝陸公子!”

夕露站在劉立陽的牢門前,她望著牢內的那個人就止不住的微笑,然後又覺得自己傻,忙忍住。

劉立陽在她麵部表情來回變化的過程中,終於看向她,他的眼底有一種困惑,隨著凝聚在夕露身上的時間變長,而越加明顯。

終於他問出口:“你……不恨我嗎?她們都恨我的,你為什麽不恨?”

夕露隻是凝視著他,半晌才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我這麽多年就是為了等著你,你相信嗎?”

劉立陽輕扯了扯唇角:“我這樣的人,哪裏值得你如此呢?”

夕露搖搖頭:“我覺得值得就行了。”

劉立陽靜了靜,才吃力道:“我娘是被我爹殺死的,我親眼所見。我娘那時已有身孕了,可我爹下手時毫不遲疑……從那時起,我恨所有的人,最恨我爹。我每日都在想,怎麽才能讓他痛苦,讓他和我娘,我娘肚中未出世的孩子一般的痛苦。後來我無意聽到魏叔教訓魏周,他說你怎麽這麽不成材!你這麽不上進,知道爹心裏有多難受嗎?我終於知道了,想要我爹痛苦,就要先毀了他的兒子,可惜啊,他隻有我這一個兒子,我隻能毀了我自己……”

劉立陽看著夕露眼底慢慢凝結的淚水,忽然緊緊的皺眉,他握緊雙拳,半晌才無力道:“你是我第一個女人……那一夜,我其實很不快活,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怪我!連我都是怪我自己的,我每次看到你,都會加倍覺得自己肮髒!我真的很不想見到你,可你為什麽總要跟著我?”

夕露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我……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麽不想看到我……”她的眼淚似乎是有重量的,滴滴答答的落在牢房的地上,激起一片片灰塵。

“不……”劉立陽慢慢的站起身來,他向夕露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住,終於又扭回身背對著她低聲道:“對不起。”

夕露驚道:“什麽?”

劉立陽似乎是萬分疲憊:“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還能對你說些什麽……我明日就要被押解入京,今日一別,再見無期……你走吧,別再跟著我了。是我對不起你……你走吧。”

夕露卻是破涕一笑:“不,我會陪著你的,追著你的腳步那麽多年……如今我累了,追不動了,就讓我陪著你走最後一段路吧,我陪你進京。”

落日斜暉給冰冷的牢房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殼,劉立陽與夕露久久凝視,相對無言……

與劉立陽前後腳啟程的,還有劉大成等數人,承安鏢局的案子始發地是在萊州,所以刑部批文是押解回原籍,由萊州府審理此案。

陸元青看著囚車緩緩動起來,又看了看一直安靜坐在尾囚車中的魏周,才慢慢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其實你那夜去探屍房並不想毀了紅衣的屍體,對嗎?”

魏周微微扭頭看向陸元青,卻聽這位年輕的師爺繼續道:“你發現紅衣死了,其實比所有人都心痛慌張,所以你慌不擇路的去了衙門擊鼓,可是事後必是劉大成或者你爹魏忠明責罵了你,因為你衝動的行為引來了官府介入,有可能就此被查出當年萊州的案子,而你夜探屍房完全是迫於巨大的壓力,你爹他們覺得或許毀了紅衣的屍體,官府沒有了線索,此案或許也就不了了之,對嗎?”

魏周慘淡的笑了笑:“陸師爺猜的都對,幾乎讓人驚歎。可是陸師爺能讓人起死回生嗎?”

陸元青愣了愣,半晌才輕輕一笑道:“我至此時才終於信你是真心喜愛過紅衣的。”

魏周嘴唇動了動,終於還是什麽都沒說,隨著囚車漸行漸遠,終變成了天邊的一處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