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23)邵鷹歸來

又過了幾日,邵鷹終於回來了,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回了一個人,很招搖的披枷帶鎖的帶了一個人回來。

邵鷹求見沈白之時,沈白正在和陸元青下棋。當邵鷹大咧咧的走進來後,陸元青和他打了第一個照麵,兩個人同時腹誹:怎麽是這個樣子啊?!

邵鷹想像中的陸元青:雖然他離開衙門之時,根本不知道陸元青是何許人也,可是他歸來後從踏進汴城衙門那一刻起,這個陸元青的名字幾乎將他的耳朵磨出繭子來,無非是這小子是新縣令大人眼中的紅人啊,大人極為倚重啊,陸師爺在大人麵前一言九鼎啊,陸師爺年輕有為啊,陸師爺才思敏捷啊什麽的……邵鷹心中好笑,半個案子都沒破過,就被吹成了一個“神”,那他邵鷹不成了“玉皇大帝”?看來他不在衙門裏的這段日子,衙門裏的那些兄弟們渾水摸魚、逢迎拍馬的更加變本加厲了?陸元青,不過是一介書生,能有什麽作為?不過拜這些拍馬黨的嘮叨,邵鷹覺得陸元青怎麽也該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智慧堆在臉上,眼睛長在腦頂的那種輕狂書生吧?就像是那位自命不凡的餘師爺一般?

可是他錯了,他看到的不過是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布衣少年,年紀看起來極輕,笑起來很謙和,樣子卻是有些呆,絕對和什麽聰明伶俐沾不上邊的。

陸元青聽沈白簡單介紹過邵鷹此人,他也旁敲側擊的從衙內眾兄弟口中問詢過,隻得出一個結論——此人極為得力,之前跟隨過的縣令之所以這麽快得到升遷,皆是因為他們在任期間,破案神速,百姓生活安穩,當然衙差們也說過,之前那任腦滿腸肥的縣太爺,根本就是個甩手大掌櫃,什麽都不管,一切都推給邵鷹去辦,任滿歸京之時,竟然都沒有帶走邵捕頭,兄弟們都替他不值,邵鷹卻隻是笑笑。也有人說邵鷹清高,大人請了,隻是推辭了,並未跟隨罷了。

這個聽起來應該精明強幹且深蘊官場之道的邵鷹本人身形並不魁梧,個子雖很高,但離強健絕對是遙遠的。此人隨便的扛著一把刀,根本不像一名混跡公門的人,倒像是一個放浪不羈的江湖遊俠,自在的走進了沈白的書房,微微眯起的眼睛隻是掃了一眼陸元青,便對沈白道:“大人,我回來了。”既沒有恭敬行禮,也沒有假裝客氣,直白、幹脆。

沈白倒是沒有太驚訝,臨出京時父親曾經囑咐過他,這汴城縣必有高人。不然以政績優異調回京師的原汴城縣縣令,現任大理寺右寺丞的馬四通其人之能,也能將這汴城一縣治理的井井有條?才怪。

自古奇人多怪癖。沈白不以為意:“邵鷹可是讓我等好等啊,萊州之行如何?可有收獲?”

邵鷹“嘿嘿”一笑,卻並不答言,將他一直扛在肩頭的大刀往地上一插,然後拉了拉左手上的一條繩子,然後壞心眼的用右手慢慢的將左手的繩子緩緩地繞緊,隨著那繩子越繞越緊,一個口中噎著破布,雙手反剪負於身後,身披枷鎖之人,不情不願的被拉了進來。

陸元青見此情景,不由發笑,站起身來,繞了那披枷帶鎖的人一圈,才敬仰的問:“敢問邵捕頭,這……這個是萊州府府尹大人送於邵鋪頭的臨別大禮嗎?”

邵鷹卻壞笑道:“這等大禮府尹大人怎麽舍得送我?這廝是我查訪承安鏢局時,趴在牆頭偷看我的‘愛慕者’,無奈我不能在萊州久留,隻得將他一並帶回來了。”一邊說一邊粗魯的將那人口中的破布抽出,惹得那人低聲呼痛。

陸元青此時才上下打量此人,心中暗想:此人流年不利,栽在邵鷹手中,必是受了一些‘特殊照拂’吧?當然陸元青指的不是邵鷹動手揍過他。此人年紀已經不輕,怎麽也在四十歲開外,身形有些幹瘦,頜下幾撇小油胡,一對小圓眼滴溜溜亂轉,看起來極是精明狡猾,看來邵鷹一路上為了防止此人逃脫,必然也是頗費了一些心神。這人腳下的一雙鞋早就磨破了,相比之下,邵鷹腳下的鞋子儼然就是新鞋。

陸元青一笑,顯然這特殊的照拂不言而喻,為了排遣此人多餘的逃跑精力和心神,邵鷹采取了如下方法:他騎馬,披枷帶鎖之人步行,從這人膝蓋的破損和泥濘,以及走路的姿勢來講,有可能邵捕頭一個心情舒暢,還會來個縱馬揚鞭什麽的,隻是可憐了身後拴著的這人,披枷帶鎖的,摔倒之時恐怕也是痛得很……

此人能隨著邵捕頭活著抵達這汴城縣,也算是幸中之幸了。

基於這種“同情”,陸元青問話極為和氣:“這位……這位胡子兄怎麽稱呼?”

那狗油胡小圓眼打量了一下陸元青:“大家都叫我魏三爺。”

邵鷹陰笑道:“進了我們衙門,還敢自稱爺?老子打得就是你這種‘爺’!”說著,手下不知道在他後頸哪裏一按,頓時痛得他是呼爹喊娘:“好漢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小人魏忠明!”

陸元青卻是看得心頭一凜:這個邵鷹下手的位置十分巧妙,雖然隻是一個動作,卻足以說明此人是個用刑高手。他熟悉人體,對人身上的每一處痛點和脆弱之處了若指掌。在這樣的人手下,人死不是最可怕的,生不如死才是。

明朝多酷吏,從太祖皇帝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以來,這種心狠手辣的酷吏,就在明朝曆代帝王間幾起幾落,可是卻從不曾消失過。在這樣的酷吏麵前,所有清高的人最終都會低下他們高貴的頭;再堅硬的牙齒,他們也能一顆顆的給你敲碎。除非你開口,否則等待你的,就是永不休止的折磨。到了那個時候,你會覺得死,才是一種恩賜和解脫。

陸元青想到這些,一時間有些悲涼之感,雖然這個魏忠明顯然與此案脫不了幹係,他還是輕輕搖了搖頭,直截了當問道:“這位魏三爺,你可識得劉大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