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8)瀟湘館主
站在瀟湘館之前,陸元青略微躊躇了片刻,終於邁步走上前去,早有迎客的小廝笑容滿麵的迎上來:“這位公子,可是來找相熟的姑娘?”
陸元青也客客氣氣的回以一笑:“我來找你家老板。”
那小廝頃刻色變,疑惑的看了看陸元青:“公子可是有什麽事?”
陸元青耐心回道:“你就說汴城縣衙陸元青登門拜訪。”
那小廝將信將疑,但是聽說是縣衙來人,也不敢怠慢,一溜煙的奔進去了。陸元青等在原地也是無趣,就上上下下打量這座瀟湘館,門前中間匾額上的題字極有風骨,下筆者胸中似有丘壑萬千,未盡之意都淋漓在了這下筆的一瞬間,隻是這筆鋒與之前在天香樓所見的有所不同,想來不是出自那位“一字難求”的文書月姑娘之手筆。
陸元青望著這題字微微出神,半晌才喃喃道:“回首楚樓千裏,遺愛滿瀟湘……”
一時間周圍變得很靜,陸元青回頭望去,隻見他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身豔麗的服飾裝扮,連臉上的妝都是那般的奢華菲豔,本來一直漫不經心的嘲弄神情卻在注視著陸元青的時候,綻放出從未有過的懷疑與淩厲。
陸元青回身一笑:“原來是柳姑娘。”
柳琴風並不回答,她隻是來回的打量他,仿佛根本就不認識他一般的一遍又一遍,口中卻仿佛夢囈般的低語:“回首楚樓千裏,遺愛滿瀟湘……我這瀟湘館的名字確是取自這裏……”她的語氣猛然透出一股淩厲:“隻是陸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陸元青呆呆的答道:“我……我不知啊……”
柳琴風又盯了他半晌,才退後一步,語氣恢複了那種挑逗而懶散:“怎麽?陸公子這麽快就上門來捧場了?”
陸元青想起上次在天香樓中柳琴風的戲語,不由得尷尬道:“不,我是來找柳姑娘你的。”
“哦?”柳琴風吐出一口氣,眼波流轉:“陸公子不是嚷嚷著要見這瀟湘館的老板嗎?怎麽又說來見我了?”
陸元青一笑:“這瀟湘館的老板不就是柳姑娘你嗎?”
柳琴風纏繞發絲的動作一緩,才慢哼一聲:“誰說我是這瀟湘館的老板?”
陸元青認真的點點頭才道:“如果柳姑娘不是這瀟湘館的老板,而瀟湘館的姑娘又都如柳姑娘這般待客的話,恐怕瀟湘館就快關門大吉了。”言罷還煞有介事的搖了搖頭,以示無奈。
沒想到柳琴風聞言卻是“撲哧”一聲笑起來:“你這人不俗,又有趣,我很中意。裏麵請吧,陸公子。”
從外觀看,這瀟湘館的外飾建貌與普通的青樓妓館並不任何不同,花紅柳綠,極盡奢靡**之態,可是陸元青如今置身的這間屋子卻清雅的很,就仿佛饑渴的行路人在荒蕪的沙漠中孤獨的行走,然後一座綠洲突現眼前般,令人有說不出的舒暢之感。
這屋子看起來極像是一間書房,但是沒有筆墨紙硯等物,有的隻是未盡的棋盤、琴譜覆蓋的古琴、風情無限的仕女屏風,屏風後隱隱約約透出奢華的床幃幔帳……這裏是柳琴風的房間。
屋內熏了香,陸元青聞不出是什麽味道,隻覺得令人呼吸格外的舒暢,腦子也清醒許多,與剛剛堂中令人神魂顛倒的香味截然不同。
陸元青坐了半盞茶的功夫,柳琴風推門而入,陽光灑在她的身後,給她奢豔無雙的錦繡女衫鍍上了一圈唯美的金邊。她站在門邊,似是低頭笑了笑,那笑很淺,卻比在天香樓飲酒時的笑更加迷人。
陸元青有些呆呆的看著她的笑,並不自覺的也綻開了一抹笑。
柳琴風走到了琴台邊,隨意的將上麵古老的琴譜一揮而下,漫不經心的跪坐下來,撥動了一根琴弦:“我知道公子因何而來。”
陸元青微笑著點點頭。
柳琴風又道:“我不知道的是,公子為什麽來?”
這話乍聽起來很是矛盾,但是陸元青卻很明白柳琴風指的是什麽。
這汴城縣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而柳琴風所在的妓院,又是迎來送往人員密集之地,而那所謂的消息,也正是經由這樣的場所,在城中蔓延開來的,所以陸元青猜測,柳琴風應該已經知曉了劉府發生了命案的消息,而以瀟湘館那位夕露姑娘與劉府接觸的密切程度推斷,陸元青此刻上門也不該是為了別的事,所以柳琴風說:我知道公子因何而來。
但是這本是夕露的事,又不是她瀟湘館主柳琴風的事,所以她說:我不知道的是,公子為什麽來。
像是為了印證陸元青的猜測一般,柳琴風又道:“夕露不在。”
陸元青點點頭:“夕露在劉府,所以必定不在瀟湘館。”
柳琴風疑惑的看他一眼:“所以陸公子真的是來找我的?”
陸元青一笑:“有時候查案也並不需要非從有嫌疑的人開始入手啊。”
柳琴風扣住琴弦:“陸公子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
陸元青輕啜了一口茶,討好的笑:“很多很多,多多益善,比如說夕露姑娘的來曆。”
柳琴風“嘿”了一聲:“她可是自願賣身瀟湘館的,我可沒幹過逼良為娼的勾當!我這瀟湘館裏其實最是公平,你來我往,全憑自願。”說罷輕佻的一勾琴弦,一音流瀉而出。
陸元青似是好笑:“哪有女子心甘情願要做娼妓的?”
“這個陸公子你可就不知道了,”柳琴風走到陸元青身側,玉手輕搭他的肩膀:“俗話說的好:人各有誌,別人和你選的路不同,卻未必就一定是錯的呀,不是嗎?”
一陣香馥氣息襲來,聞之令人欲醉。陸元青看著柳琴風近在咫尺的臉,快速的眨了眨自己的眼,卻突然一歎:“你何必非要如此呢?”
柳琴風撫上陸元青臉頰的芊芊玉指猛的一頓,似乎連身體也猛的顫抖了一下,一根銀針自陸元青指尖出現。柳琴風本是要紮向陸元青腦後的“百會穴”,可是也不見陸元青有什麽動作,此刻這根針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刺入了柳琴風的“肩井穴”,刺得不深,僅有三寸,卻極準極穩,令柳琴風瞬間動彈不得。
柳琴風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來,她極為惱怒地瞪向陸元青。他幹脆視而不見地將柳琴風扶起,緩步走至仕女屏風之後,極為輕手輕腳的將她安置在床榻之上,又好心的給她蓋上錦被,口中還念念有詞:“雖然汴城桃花已開,但是這早春還是冷得很……我就冷得很,還是蓋上被子好些。”爾後又多事的將床帳也放下來,一邊放床帳,一邊歎道:“你這樣做根本幫不了她,就算沒有我,那聰明的沈大人也會將她查出來的。柳姑娘還是暖和舒服的躺好,我們談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