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千裏送手機

第九章:有緣千裏送手機

黑暗的通道仿佛向下延伸進偌大的冰窖,越往下走越冷,把外套讓給了步宴晨的他,冷的嘴唇發紫,他自然不知道這條通道的隔壁真有一個冰庫,是這艘船放冰凍食材的地方,他隻當這莫名的冰冷來自海底,或者更深的虛無的地方。

“艾美,我來了。”溫煦像一尊冰雕,站在一扇小門的門口,這條通道的盡頭,隻有這一扇門,門邊結著霜,冰霜把門和門框連在了一起,顯然他之前沒人進去過,溫煦顫抖著握住冰冷的門把手,他冷得直哆嗦,但還沒失去思考能力,他顯然意識到,先他一步進來的步宴晨,不見了!

“真的是你嗎,艾美?還是我在自己的夢裏?”溫煦想著,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夢,但冰冷的感覺那麽真實。

“溫煦,開了門,你就能見到我了。”陳艾美靜謐而空靈的聲音從房間裏緩緩傳了出來。

溫煦微微用力,轉動門把手,門和門框間的冰霜發出“哢哢哢”的爆裂聲,溫煦的手凍到用不出力,用肩膀頂著狠狠地撞了一下門,但門沒被撞開。

“別開門!溫煦!”正當溫煦後退兩步,助跑一段撞向這扇門的時候,門裏麵突然傳來步宴晨的尖叫聲:“進來,你就出不去了!”

但她叫得晚了,溫煦撞到門的時候,這扇門自動開了,溫煦一個踉蹌栽進門裏,然後身後這扇門“碰”地一下關上。

溫煦這才想起來,步宴晨下樓沒多久,他也聽到一個很重的關門聲從裏麵傳來,難道她也被關進來了?但這扇門他進來之前被冰封著啊!有什麽力量能讓開過的門瞬間重新冰封一遍?

他撐著冰冷的艙壁站起來,用手機照著四周,發現這是個狹小的船艙,應該是靠邊的,因為門對麵那麵牆上有一塊圓形的舷窗,窗外漆黑一片。這個船艙大概隻有衛生間大小,裏麵什麽都沒有,包括步宴晨。溫煦倒吸一口冷氣,轉身去拉進來的那扇門,發現哪裏還拉得動?這扇門的這邊一麵根本就沒有門把手!

一瞬間,他冷到幾乎窒息,不僅是生理上的冷,更是心理上的冷,因為他想到了一個詞——鬼打牆!溫煦意識到,他可能是被自己的亡妻騙進來的。

“陳艾美!”溫煦自覺沒有辜負她,為什麽她竟作倀陷害自己?他大叫一聲,抒發內心的委屈和憤怒:“陳艾美,你出來!”

“嗚嗚——”這時,船艙外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溫煦凝神細聽,竟發現這聲音來自有舷窗的那麵牆之外,也就是說,這聲音來自船外。

“艾美?”溫煦走到舷窗邊,往外望出去,果然發現在黑暗的海平麵上,漂浮著一個穿著聖潔白色婚紗的女人,她靜靜地漂浮在海月之間,哭聲悸動,空靈的哭聲吞沒海浪的聲音,她柔情地看著溫煦,眼神充滿內疚、絕望。

看到這個女人的一刻,溫煦瞬間怒意全消,他腦海中光影閃動,一幀一幀全部都是那個女人的形象,或顰或笑,擁抱轉身。曾經擁有過的幸福,和仿佛靈魂剝離的痛楚,在他心裏遮天蔽海。

“對不起,溫煦,我實在太孤獨了,三年了,我忍了三年了,到今天,在這裏才有機會能讓你看見我,對不起,我終於還是沒忍住,把你騙了下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送回去的,親愛的,我一定會的。”陳艾美的聲音從船外飄進來。

溫煦頹然地跪倒在舷窗邊上,對陳艾美說:“你為什麽要騙我,隻要能再見你一麵,不管如何我都會下來。”

“對不起。”陳艾美的聲音哽咽。

“靠近點,讓我看看你的臉。”溫煦把手貼在舷窗上,眼巴巴地看著陳艾美佇立在天地間的身姿。

陳艾美搖了搖頭,告訴他她無法再靠近了,對他說:“人間三年,對我來說,像三百年一樣漫長。我和你的世界並不是永遠平行的,能見到你的時間並不多,能讓你見到我的機會,於我而言,就是三百年等這一刻。”

“不要解釋了,我說過我不怪你。”溫煦輕輕地歎了口氣。

“想留在人間並不容易,並不是憑著一股執念就可以的。能看看你的機會都是按秒算的,我都很珍惜,這三年來,我隻回來看過你三次,知道你做了一個和我很像的機器人,她叫AIMEI是吧?

“對。”溫煦對她苦笑說:“我希望她能成為你生命的延續,算是有點自欺欺人吧。你走後,我發現我活得越來越單一,公司一個人撐著,飯一個吃,覺一個人睡,家一個人回,還記得家對麵那家24小時便利店嗎?我們常去的那家。”

“記得。”

溫煦鼻子有些發酸,眼眶也開始泛紅,“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每次回家的時候,總會進去轉轉,買些東西,即便有時什麽都不缺。隻有這個時候,我才感覺身邊有你陪著,你拉著我,買你愛吃的薯片,買你愛喝的酸奶。”溫煦索性靠在船艙上,仿佛背靠著心愛的女人。

“這樣的生活似乎沒什麽不妥,隻是有時半夜蹙醒,就會睜著眼睛到天亮。這樣的時候,我就會回憶我們的青蔥歲月,回憶我們同居的那段時光,回憶你靠在我的肩膀,那種幸福的感覺,仿佛整個世界春暖花開。你走後,我再也找不到這種感覺,我宿醉過,失落過,迷茫過,破罐子破摔過,聲嘶力竭大笑過,就是再也沒有幸福過,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身邊少了你。”

溫煦自顧自說著,眼淚也順著他的臉頰往下留。他不知道和他隔著一塊艙壁,背靠著背的女人不是他的亡妻,而是步宴晨。沒錯,這個艙室按照步宴晨的設計動過手腳,它被一塊厚厚的,嵌著一個舷窗的鋼板分成了兩個艙室,那個舷窗後麵,裝著一套租來的裸眼3D顯示係統,隻要畫麵人物靠的不太近,絕對以假亂真,另外的空間放置著一套聲音處理器,剛才的一係列聲效和陳艾美的聲音,都是靠這個聲音處理器模仿的。

步宴晨裹著棉衣,蜷縮在那塊艙壁下,隔著艙壁,聽溫煦述說他對陳艾美的懷念。還好,到現在為止,溫煦都沒有懷疑,沈沐說她這個策劃做的很大膽,雖然他沒有推翻這個策劃,但從他的表情就可以讀出,他對這個策劃案並不太放心。

不過至少到現在,一切都還如步宴晨的預期,劇情雖有些荒誕,但溫煦執念太深,已然入戲。倒是步宴晨,她越是明白溫煦的心跡,越是不忍心,他是這麽好的一個人,她卻費盡心機騙他,不論目的多麽高尚,手段總不見得光明。

“所以,你就做了一個機器人,來替代我?”步宴晨借AIMEI的聲音對溫煦說。她滿懷內疚,隻能自我安慰,這是對他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重新找回人生的意義。

“溫煦,你真的好讓我失望。”步宴晨深吸一口氣,帶著哭腔對他說:“你知不知道,當年我放棄最後的治療機會,是為了什麽?我是為了成全我們的理想,你當年那麽雄心壯誌地對我說,你要把我們的公司做上市,你要把我們的公司做成A股市值第一,跟ABT三巨頭叫板,擁有這樣宏圖壯誌的你,才是我心甘情願為之披肝瀝膽的男人。”

溫煦身子微微一顫,轉頭看向舷窗外的陳艾美,她的眼神滿是憂傷和失望,但溫煦卻笑了,他告訴陳艾美,正因如此,他才恨他的理想,因為是他的理想帶走了她。

“不,我並沒有走遠,我和你的理想同存,因為你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你是我的丈夫,你要連我的夢想一起背負著前行,我不要再看見你苟延殘喘的樣子,我要你為我們的理想執著,做一個能讓我在九泉之下,亦欣慰驕傲到嘴角泛笑的男人。”

“你把我騙下來,就是為了對我說這些話嗎?”溫煦低下頭,頹然說:“我已經過了血氣方剛的年紀,現在的我,已經沒有理想能去執著,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麽比你更值得我去爭取了。”

“你真的以為AIMEI能成為我嗎?”步宴晨問他。

“這是我唯一能執著的事了。”

“但你有沒有想過,AIMEI永遠無法把我帶回這個世界,無論你多麽用心想要創造一個我,但隻要她是用你的思維創造的,她最終隻會成為另一個你,長著我的臉的你,她永遠不可能成為我。”步宴晨說完這句話,屏神寧息地看著監控畫麵中溫煦的表情。

溫煦聽了這句話,一動不動地愣了好幾秒,電光火石間,回想起AIEMI攻擊唐總後說的那句“罵我可以,罵你不行!”,回想起她和自己一樣,對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感興趣,陳艾美卻堅信人定勝天,他一直都覺得AIMEI不夠完美,直到這一刻,他才頓悟,他錯的離譜。

愣了幾秒後,溫煦突然大吼一聲,捏緊了拳頭,猛地一拳砸在艙壁上。

聽到拳頭打在頭頂艙壁的聲響,步宴晨頹然垮下肩膀,她替溫煦感到難過,難過到仿佛三年執著一朝成空的是她自己。她閉上眼睛,按下手邊一個紅色的按鈕,迷迭香霧劑從溫煦房間的角落裏噴出,她看著監控中溫煦逐漸萎頓下去的身影,幽幽歎了口氣。

AIMEI被軟禁在自己的房間裏,不斷掃描周邊的一切能上網的設備,但她發現她的房間被屏蔽了信號,看來溫昱為了對付她,做足了準備。AIMEI並不擔心溫昱能把她怎麽樣,她擔心的是溫煦,他才是她的軟肋。

恰恰又是今晚,他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竟然快淩晨了還沒回來,AIMEI不自覺的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所以,她才不斷地想連上網絡,查溫煦究竟去了哪裏。

“兩個小時快到了。”AIMEI重重合上攤在麵前的那本厚厚的《聖經》,她跟溫昱約定好,兩個小時之內,他得把溫煦帶回來,看來溫昱要食言了。她走到門口,拉開門的一瞬間,竟看到那兩個保鏢拿著兩把電擊槍對準自己。

“你們什麽意思?”AIMEI目露凶光,掃視站在她眼前的這兩個黑衣保鏢。

“AIMEI小姐,溫總吩咐過,您一跨出這門,我們就有權開槍,這把槍可是500V的,足以燒毀你的電路,所以……”其中一個保鏢一手端著槍,一手指著AIMEI腳下那條門檻,話才說到一半,突然感到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就像被老虎鉗鉗住似的,回過神發現自己拿槍那隻手已經被AIMEI捏住,力量和速度的落差讓他瞬間大驚失色!

他旁邊那個保鏢看到情況不對,立馬把槍口往AIMEI運動方向修正,他的反應速度已經很快,但沒想到AIMEI更快,她閃電般地蹲下身子,一個橫掃千軍,就把那個保鏢掃得整個人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一身空手道功夫白學了。”那保鏢被AIMEI一腿掃在地上後,懊惱地呻吟道。

AIMEI劈手奪過他手上的電擊槍,才發現這把槍沒裝彈頭,她把槍扔掉,冷冷地對那個保鏢一笑:“別拿我來衡量你的技藝,你學十年的東西,我十秒就下載完了。”

“嫂子。”溫昱從轉角走出來,看到兩個保鏢,一個倒在地上呻吟,一個手還被AIMEI擒住,不禁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直視AIMEI,對她說:“大哥已經找到了,他喝醉了,在一部電梯裏睡著了,一會兒給他醒了酒,我就把他送過來。”

AIMEI放開捏著保鏢的那隻手,轉身走回房間,一邊走一邊對溫昱說:“把他們撤走,我當剛才的事沒發生過。”

“船上危險,我把兩個保鏢撤走,您一個人別到處走。”溫昱關照道。

AIMEI點點頭,重重把門關上。

步宴晨回到甲板上,才發現手機上有好多未接電話,大部分是18打來的,還有兩個是沈沐打來的,步宴晨笑了笑,先回電話給沈沐。

沈沐接到步宴晨電話的時候,正在機場VIP室等飛機,接通電話便問道:“任務提前完成了?”

“你怎麽知道的?”步宴晨輕笑,“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要後續觀察效果。”

“接下來幾天,就好好玩吧。”沈沐對步宴晨說:“隻要注意別被溫煦撞見就行。”

“還有,不論任務效果如何,這個項目你都不要再插手了。”沈沐沉聲對她說:“通完這個電話後,把手機扔海裏,隻要保持身份標示器一直開機就行。”

“為什麽?”步宴晨狐疑道。

“你不需要知道。”

“告訴我。”步宴晨的語氣開始強硬起來。

沈沐沉默了一會兒,告訴步宴晨,他懷疑AIMEI已經具有攻擊性,她可以辨別出他們這種手機的特殊之處,所以這個手機放在身邊反而成了隱患。

“AIMEI具有攻擊性?”步宴晨大吃一驚,問沈沐:“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必須拿到AIMEI的源代碼,讓溫煦主動交出來。”

步宴晨揉了揉太陽穴,對沈沐說這根本不可能,即便溫煦知道AIMEI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陳艾美,他也對AIMEI投入了三年的精力,而且現在的狀況是AIMEI是他唯一剩下的東西了,沒有了AIMEI,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有沒有這種可能,把AIMEI這個項目商業化,我覺得隻要溫煦不再固執己見,一定要把她設計成無限接近陳艾美的樣子,作為一個純粹的AI機器人,AIMEI還是很有市場前景的。”步宴晨對沈沐說。

“原本的確有這種可能,可惜AIMEI一旦具有了攻擊性,它的商業價值就無限趨近於零。你把手機扔了,這個項目已經升為S級,你已經無權過問了。”沈沐說完,直接掛掉了電話。

步宴晨失神靠在船欄杆上,吹著海風,望著暮色蒼穹,突然沒來由地惆悵起來,她滿腦子是溫煦哀痛的眼神,憐惜地歎了聲,“抱歉我幫不了你了,溫煦。”她緊緊地捏了一下手機,然後放手,任手機翻轉飄落至海。

接下來幾天,步宴晨謹遵沈沐的吩咐,在船上痛痛快快地放飛自我。沈沐也夠守信用,第二天,步宴晨就發現自己的卡裏多了幾萬塊錢。

她在紀念品店泡了整整一個下午,本想挑選幾件物美價廉的工藝品,卻被一套正在展覽的手工定製家具吸住了眼睛,這套家具出自日本國寶級匠人秋山之手,秋山是日本皇室的禦用匠人,皇室的大多數家具,甚至連公主的床,都出自“秋山木研所”。

這套展出的家具包括一套沙發,一個主茶幾,兩個邊幾,一張八人桌,一張公主床(據說和日本皇室公主現在用的那張是同款。),兩個床頭櫃,從高到低三套櫥櫃,家具清一色骨架為木麵、玉石,木色淺金玉色潤白。一整套家具用金座紅色絲絨圍欄圍著,放置在遊輪商場最中心、最顯眼的位置,據說馬上要在劄幌的佳美拍賣行進行拍賣。

步宴晨自然知道自己買不起,不過她真的很喜歡那套家具簡練而不簡單的美感,看上去每個邊角都不多加綴飾,但線條的通暢柔美就是讓她忍不住駐足,看了又看,她甚至幻想著,這套家具如果放在沈沐的家裏,特別是那張和日本公主同款的公主床,如果每一夜都睡在這樣一張**,簡直太棒了!

雖然她現在睡的那張床也挺舒服的,但畢竟是Nina睡過的床,心裏上總有種鳩占鵲巢的不適,而兩個大廳沒有一張沙發,沒有一個餐桌,這套房子雖大,但卻不能給人“家”的感覺。

“劄幌佳美‘木玉家’專場拍賣會,拍品一,中國清代白玉插屏連碧玉座;拍品二,日本現代秋山楠木骨玉石麵家具十三件套;拍品三,美國1893年俄克拉荷馬大學出版社出版木封玉綴古籍善本《聖經》,入場須繳納押金十萬。”步宴晨一邊看著告示,一邊算著卡上的餘額,發現正好夠她參加這次拍賣的。

“難得啊,這個清代白玉圓形插屏,雙麵雕工,一麵高浮雕技法,山水古鬆,布局精妙,另一麵巧雕花石,一株水仙枝葉秀美,亭亭玉立,整器線條方直圓弧皆求法度,合乎規矩看式樣,應該是乾隆時期的佳品,佳美在劄幌這種地方,拿出這樣一品,不知道是瞄準了誰的口袋。”步宴晨發現和她一起看展板的人裏,被議論最多的不是這套恢弘大氣的家具,而是一麵蒲扇大小的玉屏風。

“小姐,你也打算參加拍賣會嗎?看中了哪樣?”一個眉清目秀打扮卻略顯花哨的男人走近步宴晨。

“我……這套家具挺漂亮的。”

“眼光不錯。”那男人讚許地笑了笑。

“不知道會拍到多少錢呢。”步宴晨抿抿嘴。

“這三樣東西,這套家具應該是最便宜的,畢竟是現代的東西,我估摸著全套一百萬左右吧。”那男人說出一百萬時語氣輕佻的仿佛說的是一百塊,讓步宴晨頓時產生一種距離感。

“不會吧,難道這本古籍善本的《聖經》都比這套家具貴?”步宴晨聽到這一套家具要一百萬,心如死灰,聽到心頭好的價值竟然還比不上一本書。

“當然。我現在向您表達愛意您能接受嗎?”他笑著問道。

“未免有些唐突。”步宴晨略表詫異。

“如果這個世界上男人頃刻間死絕,隻剩在下一人,又如何?”

步宴晨歪歪嘴:“那我排隊都排不上了。”

“正是這樣。”他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這本《聖經》不止裝訂精美,保存完好,更關鍵的是,和它同時代出版的同伴們,都死絕了,所以它的價值就沒辦法衡量了,隻要有人願意出價錢,出一百萬,它便值一百萬,出三百萬它便值三百萬。”

“那這個玉屏風呢?”

“單從藝術角度講,這玉器圖案邊緣棱角鋒利,山石邊角,人物衣褶皆似有刃,表現出匠人極高的雕琢功力,單憑這匠心,便能值他個五六萬。”

“五六萬也不貴啊。”

男人搖了搖頭,問她:“二三十年前你花六萬在北京買個四合院,現在我六萬跟你買你賣不賣?”

“六百萬都不賣啊!”

“對啊,那人家兩三百年前花六萬買的屏風,你覺得現在值多少?”

“照你這麽說,這東西果然天價。”被他這麽一說,步宴晨立馬對這巴掌大的屏風肅然起敬,順帶發現他很厲害,三言兩語就把幾件拍品的價值所在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叫什麽名字呀,說話挺有意思的。”步宴晨問他。

“我叫李乘風,李是木子李,乘風是破浪前的乘風。”

“李乘風,好名字,就是有點像道士。”步宴晨掩嘴一笑,“我叫步宴晨,步驚雲的步,大宴群臣的宴……”

“大宴群臣的臣。”李乘風搶著說。

“不是,是晨曦的晨。”步宴晨大笑。

“你爸一定是個段子手。”李乘風聳了聳肩,嘴角一勾,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個手機,對她說:“我不習慣問女孩子要微信什麽的,這手機送給你,作為我們以後的專屬聯係方式。”

“什麽?你不要告訴我你隨身帶著幾百個手機,看到哪個姑娘入你的法眼就送一個。”步宴晨瞪眼道。

“你不要?”李乘風作勢要收回手機,步宴晨突然想起自己剛把手機扔海裏,他這不是雪中送炭來了嗎?

步宴晨閃電般的出手,奪過他的手機,然後轉身小跑兩步,“謝謝你的好意啦,我一會微信兒轉賬給你。”

李乘風衝步宴晨的背影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好了,該辦正事了。”

溫煦自從宿醉醒來後,就老是看著AIMEI的背影發呆,大概是喝多了酒,很多事都斷片了,隻記得他去過一個狹小的船艙,怎麽去的他還有些印象,但怎麽上來的他完全不記得了,他隻當是自己夢見了陳艾美,不過夢裏,陳艾美說的最後一句話,卻讓他毛骨悚然,難道他費盡千辛萬苦,耗盡一切財力物力做出來的AIMEI,竟是他自己?

的確,AIMEI的思維方式,她的舉手投足,哪裏有一點陳艾美的影子?

AIMEI依舊悉心照料著溫煦,但是她偶爾從銀質茶具的反光中,看到溫煦看她的眼神有些變了,變得陌生,甚至有些森然。

他醒來後,溫昱隻來看過他一次,告誡他不要帶AIMEI離開這個房間,原本他以為自己的哥哥沒那麽容易答應,沒想到溫煦隻是點了點頭,什麽都沒說。

第二次來看他的時候,溫昱帶了一個人來,他告訴溫煦,眼睛受傷的唐總已經被日本趕來的醫療直升機帶走,而隨同直升機一起來的,是唐總的律師,李乘風李律師,他一進房間,就熱情地和溫煦握手。

“溫總您好,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來給您找麻煩的李律師,相信您在看到我的一瞬間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麻煩大了,因為您從我的眼睛裏讀出奸詐二字,從我的手上感覺到冷冽的陰氣。”李乘風嬉皮笑臉地說。

溫煦立馬把他手放開,他又自作多情地跑去和AIMEI握手。

“您一定是大名鼎鼎的AIMEI吧,我常聽人說起您,特別是從唐總嘴裏。”

AIMEI如願和他握了下手,握得他立馬閉嘴,待AIMEI把他手放開後,他臉色鐵青地甩了甩手,搬了個椅子坐到溫煦麵前,對他說:“溫總,您和唐總都是生意人,我們就開門見山不說那些虛的了,總而言之,唐總對人生的定義就是一門生意,他眼睛的損傷不會算到您的頭上,因為很顯然,向手機廠商要賠償比向您要賠償劃算得多,但是,傷害他的的的確確是您的機器人,唐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忍氣吞聲是做不到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溫煦不悅道。

李乘風勾了勾嘴角,“我說了,我是來談生意的,唐總委托我,來跟您談一筆交易。”

“什麽交易?”

李乘風把一張拍賣會宣傳單放在溫煦麵前,對他說:“這張單子上第一樣東西,唐總就是為這樣東西來的日本,現在,他希望您能用這樣東西,換他的一隻眼睛。”

溫煦把宣傳單往自己這邊移了過來,看到第一件拍品竟然是清代白玉插屏連碧玉座,這可是上千萬的東西,這個唐總未免有些獅子大開口。

“要是我不答應呢?”溫煦冷冷地回道。

李乘風把背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對溫煦說:“唐總吩咐帶的話,我帶到了,說實話,場麵上的事大家心照不宣,所謂先禮後兵,您看我儀表堂堂談吐斯文就應該知道我是那個禮。如果您不答應,下次來的那個人,可沒我那麽好說話,那個人,臉上有道疤,凶著呢,他來了,要的可不是什麽別的東西了,直接拿您眼睛,換給唐總。”

“他敢?”AIMEI走到李乘風身後,看著他,目露凶光。李乘風卻像沒事人似的,依舊安坐在椅子上,眉頭都不皺一下,光這份心性,就讓溫煦暗暗佩服,他自然慧眼識珠,這個人雖然看似沒個正形,但鐵定閱曆非凡,唐總手下有這樣的人跟著,證明他也絕非善類。

溫煦把那張宣傳單揉成團,死死地捏在手心裏,猶豫良久,垂眼對李乘風說:“轉告唐總,這筆買賣,成交。”

“爽快!就喜歡和爽快人做生意,那……我先在船上住下,一會兒帶我去唐總的房間,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別浪費,對吧?”李乘風豁然起身,對溫昱說。

溫昱衝他點了點頭,引他出去。

他們走後,AIMEI對溫煦說:“其實你不用答應他,他們沒有證據。”

“這種指控不需要證據,那個唐總也不是個規規矩矩按部就班的人。”溫煦對她說:“不論怎麽說,這件事是你有錯在先,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

溫煦走到AIMEI麵前,扶著她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神透著陌生:“你到底像誰?你……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AIMEI眼神倔強道。

溫煦頹然坐了下來,呢喃道:“果然不是,你果然不是她,永遠都不會是她……”

“嗚嗚——”在整耳欲聾的汽笛聲中,“海上仙城”號郵輪終於靠岸了,步宴晨背著大包小包,終於踏上了夢寐以求的外國的國土,她興奮得整個人都有些顫抖,心裏呐喊著:“我出國了,我步宴晨,終於也有出國的一天了!北海道,我來了,劄幌市,我來了,石狩鍋,我步宴晨來啦!”

正在她興奮地大笑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她發現李乘風給她的手機,鈴聲居然和她原來的手機鈴聲是一樣的,不禁皺皺眉。

她拿出手機,一條短信告訴她有輛車在碼頭出口等她,不僅告訴她車牌,還拍了照給她,真是周到得不行。

步宴晨一看照片上是輛奔馳,心想還挺講究,但一想到李乘風輕薄的樣子,一下咬定他就是那種吃幹抹淨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渣男,寧願打的也不願坐他派來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