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麵就是地獄

第四章:門後麵就是地獄

18給步宴晨開門,對她說:“你好,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麵了。”

步宴晨回想起早上走出這個門口的時候,還信誓旦旦地對18說“再也不見”,結果才過了幾個小時,她繞了一圈就回來了,這打臉打的,換個臉皮薄點的人都不好意思再上門。

“是啊,造化弄人,我也沒想到還能見到你,18。”好在步宴晨臉皮厚,隨便感歎了一句化解尷尬,覥著臉大搖大擺地走進房,把18抱在身上,問它:“廚房裏有什麽吃的嗎?我肚子都快餓扁了。”

她抱著18,繞過玄關往廚房走,卻發現吧台邊上站著一個男人。那人站姿挺拔,素雅無塵的白色襯衣讓他的背影看上去無比幹淨,周身散發著強大的氣場,讓步宴晨不由得一怔。嘖嘖,背影都能讓人感覺氣質超凡的男人,想來,這就是沈沐了。突然想看他的正麵了。

“你早上走得急,忘了簽合同,現在簽了吧。”沈沐微微轉身,把合同放在旁邊。

聲音比在手機裏的好聽得多,太特別了,極富有磁性,那話語從他嘴裏,繞到步宴晨耳朵裏,再直抵心房,然後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讓她對這聲音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來。

但是,長相確實略微讓人失望,與氣質不太符合,原來男生也有背影殺手這一說。其實倒不難看,就是身材和品味太好,這長相就稍顯不足了,勉強算清秀。除了,他的眼睛……

“步小姐?”沈沐皺眉,這個女孩怎麽會盯著自己看這麽久,難道麵具被看出來了?

他當然不知道,步宴晨已經把他從背影到聲音到五官都給評判了一遍。

“啊?”步宴晨的目光從沈沐深邃的眸中移出,幹笑了幾聲,“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沐點點頭,示意她再看下合同。步宴晨拿起那份合同翻了幾頁:“你為什麽找上我?”

“還有,孫菲菲如果早就有我在外麵演出的照片,她一定不會忍到現在才對付我。照片是你給她的對不對?”步宴晨智商突然上線,連問了兩個問題。

“別糾結過去的事,你改變不了什麽。”

“你是說我活該倒黴?”步宴晨聽這話,一陣氣惱,明明是他搞的小動作,還說風涼話。

“‘凡是有的,還要給他,使他富足;但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上帝是不公平的,在為你關掉一扇門的同時,順手還會為你的敵人開一扇窗,你在走投無路進退維穀,你的敵人卻樂在其中,你一定不甘心。”

沈沐看向步宴晨,波瀾不興,喜怒無形,像極了一個人——Nina。隻她的眼神比Nina更從容、更堅定,如果說Nina的眼神平靜得像水,那麽她的眼神,像千古不化的寒冰,令人心生畏懼。

“你該慶幸我找你。我不能為你開一扇門或一扇窗,卻能為你換一套房子。”沈沐拿出房子的鑰匙,走到步宴晨麵前,對她說:“既然你回到了這裏,就是說,你已經接受了合同的條款。”

正如他所說,她之所以回到這裏,是因為走投無路,不得不接受這份如賣身契一般不公的合同,這點從她再次踏進門那一刻起就無可辯駁。

隻是,在簽約之前,她還得弄清楚一些事。

“我接受,不過你總得告訴我Destiny公司到底是幹什麽的?我不能糊裏糊塗的把自己賣掉。”

沈沐點點頭,簡略地說道,“幫助一部分人得到金錢買不到的東西。公司業務具體策劃和執行者,也就是我們的職業,叫幹預師。”

“幹預師?”步宴晨被這麽幾句簡單的話砸得有些暈頭轉向,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金錢買不到的東西指的是什麽?親情、愛情、友情?”這要怎麽改變?步宴晨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有些狹隘,但是包括。”沈沐看著步宴晨疑惑的眼神,輕輕挑了下眉毛,走向18,“給她說下現在正在進行的幹預案,隱藏幹預對象的信息。”

18乖巧地走向步宴晨,講了將近三十分鍾,步宴晨才終於明白這是一個什麽公司。能來找Destiny公司做事的人,都非富即貴,根據他們的需求,幹預師撰寫策劃方案,並且多名幹預師共同執行,達到目的。

步宴晨緊皺的眉頭並沒有舒展開,“可是,怎麽判斷委托人的需求是否合理?比如剛才的案子,父親想讓兒子繼承公司,但是兒子不願意,成天渾水摸魚。父親來委托你們讓他兒子走上正軌,繼承公司。那不管你們怎麽幹預,都是違反了他兒子的本意啊,這樣不是很不人道嗎?而且萬一他兒子有自己想做的事,你們憑什麽強行扭轉呢?”

“步小姐,你放心,每天都有很多人捧著錢來找我們公司,希望能接他們的單,但是我們公司對於每個幹預案件都審核的非常嚴格。有專門的人員會去審核案件本身是否違法,是否違背人道主義,也有前期調查人員會去對幹預對象進行心理、行為等全麵調查。隻有都符合我們的原則,才會接受這一單。就比如這次的案件,調查員已經調查過,這個幹預對象對任何事都毫無興趣,除了遊戲,但是也不願意去做電競選手或者做相關工作,我們才接手這個案子,希望能調解父子感情,並且提供一個工作方向給他。”18一口氣說了這麽大段,害怕步宴晨不能理解,故意放慢了語速。

“明白了,所以你們需要做的是,讓兒子理解父親,並且了解父親經營公司的不易和對他的愛。至於他到底選不選擇繼承父親的公司,你們不會強行要求對吧?”

18搖了搖尾巴,“是的,我們做的隻是用特殊方法把事件的多麵性展現給幹預對象,提供一種或者多種選擇,其他的我們也強行管不了。”

不犯法,不違背人道主義,應該是沒問題的。

沈沐看到步宴晨眼眸逐漸清明,舒展的微笑清新得像百合花,不由也跟著心口一鬆,走上前去把房門鑰匙遞到她眼前,“你現在簽的那份是試用合同。如果要得到公司的承認,成為真正的幹預師,你還需要培訓,並通過考核。”

“培訓?”步宴晨抬頭有些窘迫地看向沈沐,讀書一直不是她的強項。

沈沐從書架裏抽出一本書,A4紙大小,像新華字典一般厚,步宴晨心猛地一緊,這麽厚的書,要背到什麽時候?

“這本是目錄,半年後如果你能通過幹預師入職考試,就能拿到不低於一百萬的獎勵,或者向公司許一個願望的權利。”沈沐轉過身,把那本目錄遞給步宴晨,對她說:“好好安排時間,我給你半年已經非常寬容,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光目錄這麽厚一本?”步宴晨難以置信地看著手裏這本目錄,要把這裏的書全啃下來,估計也快到壽終正寢的時候。

“對,晚上細化一下,做份學習計劃給我。”

沈沐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便轉身往門外走去,邊走邊對18說:“每個月給我一份她的學習進度報表。”

“等等。”在沈沐走出門前,步宴晨叫住他,她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對沈沐說:“先預支我一個月工資,我得把欠的房租還上。”

“我已經幫你還了。”

沈沐走後,18踱步到步宴晨邊上,對她說:“今後請多關照。”

“我還得請你多關照我呢。”步宴晨找了個坐的地方,隨便翻了翻那本目錄,發現裏麵不止有法律、心理學、微積分、橋梁工程、繼電保護這種理論課程,還有騎馬射箭、高爾夫,甚至連散打、槍支都要培訓,按照這個目錄下來,她畢業後能不能當幹預師不曉得,但去英國軍情六處拿個007的代號應該不成問題。

半年完成那麽多科目的培訓,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步宴晨垂頭喪氣,問18說:“每個幹預師都要學那麽多東西嗎?”

“是的。”18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對她道:“不過一般幹預師的培訓階段在兩到三個月,沈沐給你半年時間,他說,已經對你的智商做出了妥協。”

“什麽?兩到三個月?那些人都是劍橋大學考試係畢業的嗎?”步宴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兩三個月就把這本目錄上的培訓科目都完成並通過考核,確定是真的人類而不是人工智能嗎?

“曆屆幹預師學徒畢業院校比例,劍橋大學隻占12.5%,最多的是麻省理工,36.2%;其次是斯坦福大學和哈佛大學,占比分別為21%和17%,其他高等院校占13.2%。”18對步宴晨說。

步宴晨愣了愣,腦回路捋順後才想起18沒有幽默細胞,無法分辨玩笑話和陳述句,她摸著18的頭,問它:“幹預師的入職學曆標準都這麽高嗎?那沈沐呢?”

“每個幹預師的檔案都是嚴格保密的,我不能告訴你沈沐大人畢業於哪個院校,隻能告訴你,他有兩個碩士學位和一個博士學位。”

“這麽厲害?”步宴晨咋舌,“那我到底何德何能被公司選中?”

“你是沈沐大人破格挑選的幹預師,他很欣賞你的表演天賦,你參演的所有劇目……”18對步宴晨說,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好一會兒,眼睛閃了閃,然後對步宴晨說:“沈沐不讓我說下去。”

“你選我,是看中了我的表演天賦?”步宴晨盯著18的眼睛問道,眼裏有著渴望被認同的忐忑與期待,毛絨絨像小動物一樣無害。她知道沈沐一定在屏幕後麵看著。

18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步宴晨說:“沈沐大人看中的,是你對理想的堅持,即便身處逆境也矢誌不渝的精神,他選擇你頂著很大的壓力,也冒著很大的風險,所以盡量不要讓他失望,因為他隨時可能放棄你。”

“這是沈沐自己的意思嗎?”步宴晨聽18說的這話有些怪。

“沈沐大人說這是我的意思。”18說。

步宴晨笑笑:“你真是條忠心護主的好狗,估計你主人這會兒在屏幕後滿腦門都是黑線呢。”

漁人碼頭,海潮裹挾著粘稠腥味,彌漫整個黃昏的地平線,空氣中幾乎滲進肌膚的濕度令人不悅,漁船和岸邊海鮮市場、運輸海鮮的車,甚至是腳下的地麵,從四麵八方壓迫而來的腥臭味,把柏文煜壓得坐立不安,他手捂著鼻子,焦躁地茫然四顧著,想從勞作的漁民和漁工中,找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目標已經到漁人碼頭了。”沈沐依舊坐在他的商務車裏,注視著車載顯示器,對手下幹預師下命令道:“各幹預師就位,妖雀從C位切入,刀疤A位待命。”

妖雀穿著緊身黑色騎行服,靠在海鮮市場邊的磚牆後麵,抽著細長的女士煙,無時無刻不透露出風情萬種。她聽到耳麥中沈沐下達的命令後,抬頭看了眼即將沉入大海的夕陽,映著餘暉的臉,顯得格外瀟灑。她掐滅煙頭,然後戴上放在川崎重騎椅背上的頭盔,利落地跨上機車。

碼頭上,柏文煜小心地捂著反背在胸前的背包,背包裏裝的是那顆遊走過他身體,比他的命還重要的珠子,三個小時前,那個叫妖雀的女人聯係到他,要他帶著珠子,坐她指定的地鐵、公交,兜兜轉轉最終來到這漁人碼頭。

妖雀對他說,隻要他老老實實地把珠子交到她手裏,他的人生將一切照舊,但如果他敢耍什麽花招,或者把珠子弄丟了,那麽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所以他一路上極其謹慎地保護著身前的背包,深怕一不小心被不長眼的偷去,即便現在已經站在這約定的碼頭,他的視線依舊戰戰兢兢地不斷從那些漁民、漁工身上掃過,深怕裏麵混著打這顆珠子主意的人。

“那個妖雀不是被臉上有刀疤的男的帶走了嗎?她是怎麽逃脫的?”柏文煜惱怒地想著,“連個女人都看不住,他臉上那麽長的疤是唬人的吧。”

“轟!”正當柏文煜抱怨刀疤的時候,一輛黑色川崎重騎從海鮮市場邊轉出來,騎在車上的是一個穿黑色緊身騎行服的女人,緊身的騎行服把那女人的身材勾勒得如同柏文煜身後夕陽下海岸線般壯麗唯美。

“吱——”一聲急促的刹車聲,那女人把車停在柏文煜身前,摘下摩托頭盔,黑色的秀發瀑布般從頭盔中傾瀉,溫婉如玉的臉龐和淩厲如帶著刀鋒寒芒的眼神形成的巨大落差,其衝擊感如一顆導彈轟進柏文煜的眼球,在妖雀摘下頭盔的一刹那,他竟被眼前這個威脅著他性命的女子美得怔住了。

“東西呢?”直到妖雀向他伸出手,他才回過神,咽了口唾沫,把手裏牢牢拽著的背包遞給妖雀,眼神還不自覺地壯著膽子往妖雀臉上瞟。

妖雀一把抓過他的背包,在包裏翻找那顆珠子的時候,意識到柏文煜的眼神一直定格在自己臉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聲說:“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柏文煜立刻識相地閉上眼。

妖雀從包的夾層裏,摸出那顆珠子,凝神看了一會兒,狠狠皺起眉頭,然後突然把背包和珠子都甩到了海裏,從身後摸出手槍和消音管,一邊把消音管往槍口上旋,一邊厲聲問柏文煜:“我給你的珠子呢?!”

柏文煜被她拿槍的舉動嚇的腿軟,解釋道:“我剛給你了,就是那顆!”

“不是。我說過別耍花招,真正的珠子在哪裏?”她用手槍抵著柏文煜胸口的位置,讓他仔細回想,有沒有誰動過這顆珠子。

“沒有,這顆珠子我拉出來以後,一直放在自己的房間裏,我房間隻有……”柏文煜本想說他房間這幾天隻有他一個人進出過,但回頭一想,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爸進過他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正好被他撞見,他當時還一陣狐疑,他爸平時連家都很少回,更別提他的房間,怎麽昨天鬼鬼祟祟地趁他不在的時候去他房間裏,被他發現後,解釋不僅牽強,說話還結結巴巴的,但因為是他爸,他也沒細想,隻是回房間後檢查了一下珠子還在,就安心地睡了,難道……珠子被他爸換了?

“趴下!”沒等柏文煜解釋完,妖雀突然看到自己摩托車的反光鏡中心,亮起一點白亮刺眼的光斑,憑直覺立即判斷出有狙擊手在瞄準她,她大叫一聲,壓低柏文煜的頭,柏文煜隻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爆裂聲,轉頭看去,身後的木欄杆已經被射爆裂!

“有狙!是圈套!”妖雀第一時間判斷準狙擊手的方位,轉身射穿一個放在路邊的煤氣瓶,爆炸聲轟然響起,升騰的火光和煙霧也暫時遮蔽狙擊手的視線。

“你騙我!”妖雀雙眼猩紅地用槍指著柏文煜說。

“我沒有!”柏文煜大驚失色,一臉懇切地對妖雀說,正在伸起三根手指,準備對天發誓的時候,他突然瞥見三輛黑色的寶馬車從不遠處的巷道裏開出來,車速很快,直直地朝他和妖雀開來。

妖雀也看到了那三輛車,打頭的一輛車副駕駛席上坐的,正是刀疤!她一把拉住柏文煜的衣領,對他命令道:“上車!”

柏文煜被槍指著,不敢不從,抖著腿跨上妖雀的機車,然後緊緊的抱著妖雀的腰,妖雀發動機車,一個加速往碼頭外逃竄去,經過一個廢棄的車庫的時候,柏文煜猛然發現自己爸爸的車正停在這個車庫裏!

那是限量版的捷豹老爺車,全中國隻有一輛,所以隻一眼,他就認出那輛車是自己爸爸的座駕,他心猛地一緊,他爸爸的車怎麽會在這裏?難道,那顆珠子真的是他爸爸換的?他爸爸用自己這個不肖的兒子當誘餌,引出妖雀?

剛才狙擊手那一槍,完全沒顧及他的性命吧。他瞬間感到一陣心寒,抱著妖雀腰的手臂,不自覺收緊了一些。

當天晚上,步宴晨乖乖按照沈沐說的,把學習計劃的提綱列了出來,她知道沈沐借18之口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玩笑,她隨時可能被放棄,而結果,顯而易見是流落街頭。從踏回這裏的那一刻起,步宴晨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目錄上的大部分書,在大廳的書架上都能找到,即便找不到,隻要告訴18,他就能從網上下載下來,然後打印出來。在翻閱那些書的時候,步宴晨發現書架上那些舊書上偶爾記著筆記,隻是從字跡看,那些筆記出自兩個人之手。

黑色鋼筆字跡的筆記,筆力窮勁,字跡行雲流水,橫豎間透著灑脫和傲氣,是男人的筆跡,而藍色水筆書寫的筆跡嫵媚娟秀,絕對出自女人之手,黑色字跡的筆跡偶爾會幫藍色筆記的錯誤劃出,端正改好。可見,這些書在步宴晨之前起碼兩個人用過,第一個是男人,第二個是女人。

“那個男人,應該就是沈沐,那個女人……”步宴晨打開自己的包,拿出一張信紙,那張紙是從Nina的房門上撕下來的,原本她隻想留著做個念想,但今天,當她看到藍色水筆的字跡時,不由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用Nina留給她信紙上的字跡去驗證她的懷疑,結果令她倒吸一口冷氣。

“我一會兒送你樣東西。”

“什麽東西呀?”

“能改變你命運的東西。”

步宴晨想起這段對話,雙手緊緊地捏住Nina送給她的那枚齒輪吊墜,那個吊墜的名字,就叫“Destiny”。

原來這一切從那時就開始了,不是巧合。其實她早懷疑這一切都跟Nina有關,從看到合同上那個“Destiny”公司的名字開始,但步宴晨就是不想懷疑Nina,她真的很希望Nina和她是純粹的友誼。

步宴晨心裏莫名有些失落,把18從客廳叫到了房間,問它:“這房子是不是以前有人住過?Nina?”

“對。”18機械地點點頭。

確認了她的猜想後,步宴晨頹然地歎了口氣,問:“我現在住的是她的房間,她的床,對吧?怪不得隻有這個房間和其他的裝修風格不一樣,像個正常人住的房間。”步宴晨說著,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掉入了一個設計巧妙的圈套,就像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影《楚門的世界》,自己的生活被當成娛樂別人的劇情,但深想又覺太過荒誕。

“Nina到底是什麽人?”步宴晨直截了當地問18。

“Nina是沈沐的上一個徒弟,因為在一項幹預案中暴露了身份,導致項目失敗,被公司開除,沈沐原本想把她送到香港,但在我聯係到她之前,她就失蹤了。”18告訴她,直到四個月後,Nina的身份標示器重新開機,它才定位到她的位置信號,可是根據這個位置信號,沈沐找到的卻是步宴晨。

“原來是這樣……”步宴晨鬆了口氣,真相似乎並沒她想象的那麽荒誕邪惡。

“你說Nina是暴露身份被公司開除,暴露身份是什麽意思?”步宴晨問18。

18搖了搖尾巴,說:“幹預師在對幹預對象進行幹預時,一般使用偽裝身份,可參考間諜、臥底等特殊職業對身份保密的定義。如果你在案件中被人發現了你是幹預師,那這個案件肯定大概率就失敗了。”

“哦,那為什麽要用偽裝身份呢?自己的身份不行嗎?隻要不暴露自己是幹預師就好了呀?”

“這是公司的規定,因為曾發生過身份暴露的幹預師遭人報複性公開身份,並順藤摸瓜,牽連公開了公司大量幹預師的真實身份的事件,導致公司一度無法正常運營,所以公司明文規定,幹預師一旦暴露身份,即刻開除,永不錄用。因此,公司每個幹預師視自己的身份保密工作為第一要務,寧可項目失敗,也絕不暴露身份,即便對公司內部的同事也要多加防備,平常都用代號相稱,比如沈沐大人,就是代號,而非真名。”18耐心解釋道。

“沈沐是代號呀。”步宴晨抿了抿嘴,嘀咕道:“蠻好聽的,不是名字可惜了。”

“對,幹預師對身份的保密幾乎有種執念,甚至幾個幹預師同時執行一項高級任務前,互相都還沒見過麵,隻有通過身份標示器才能認出對方,知道對方的位置信息。不過,上級幹預師是可以知道下級的全部真實信息的。”18為她解釋道。

“原來如此。”她打開手掌心,看向那個齒輪吊墜,嘀咕道:“這個小東西是Nina的身份標示器,身份標識器是不是每個幹預師都有,對幹預師來說是不是很重要?”

“當然,不僅重要而且貴重。”

18告訴步宴晨,為了保密,防止黑客入侵,幹預師的手機都是沒有GPS的,身份標示器是公司唯一可以直接定位到幹預師的裝置,幹預師一旦有危險,它可以救命,所以大部分幹預師是不會讓它離身的。

她了然地點了點頭,打開腦洞開始推演:“這麽說,沈沐找到我的原因,是因為Nina。他一定看我戴著Nina的身份標示器,就以為我和Nina的關係匪淺,隻要把我控製住,Nina就會自投羅網。這招就叫守株待兔!你說我推理得對嗎?18。”

“你的推理……邏輯上沒什麽問題。”18說他隻知道結果,不問原因。

步宴晨對沈沐有點改觀,她原本以為沈沐和電視劇裏的麵癱男主一樣,是個又高冷又無情的家夥,但沒想到他還有如此專情的一麵,甘願為心愛的女人守株待兔。

“癡情的男人最值得欣賞。”步宴晨歎息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隻可惜現在我也聯係不到Nina,沈沐一定想不到Nina的身份標示器是我用一碗泡麵換來的吧。”

18幹笑兩聲,這個腦回路……到底是怎麽繞的?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之後一個月,步宴晨白天參加各種培訓,晚上看書,記筆記,腦子二十四小時連軸轉,她覺得自己考大學都沒那麽用心過。

沈沐每個星期會回來兩次,每次都像鬼魅般出現在大廳的某個角落,從來不敲門,見到步宴晨,也最多頷首示意,很少過問她的學習情況。

隻是有一次步宴晨在學《道路與橋梁設計》這門課時,用配套的模型構築一座拉索橋,她拚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拚裝出來,一氣之下把模型拆了,走到廚房去煮了包泡麵,等她拿著碗熱氣騰騰的泡麵回到大廳的時候,大廳裏已經橫亙了一座跨海大橋,而沈沐若無其事地坐在一旁看書,似乎故意裝作這座橋不是他拚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步宴晨發現沈沐什麽都好,除了太過於沉默之外。

她一廂情願地以為,沈沐是因為被Nina放了鴿子才變得沉默,所以她一直同情他,但沈沐本人不提,她自然也不好問,隻是每次看到他孑然一身地來去,孤零零地坐在大廳裏一坐一個下午,隻是隨手翻書或小憩,她都替他感到悲涼。

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聖誕節將至,S市迎來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而步宴晨拿到了來自Destiny的第一筆工資。她深思熟慮後,狠下決心用這筆錢在網上給沈沐買了一對Deakin&Francis的袖扣。

然後以Nina的名義快遞過來,當做Nina送沈沐的聖誕禮物。畢竟沈沐是解救自己於水火中的人,而且對自己也確實不錯。嗯,不心疼,真的不心疼。

這個禮物是聖誕節前一天到的,步宴晨很期待沈沐看到禮物時欣慰的樣子,特意找了個借口讓18把沈沐叫來。但沒想到沈沐連拆都沒拆,就把快遞盒往步宴晨麵前一放,聲音有些低沉,“在網上買東西、朋友寄來的東西,地址不能寫這裏。”

“可……可這不是我買的,我不知道,你仔細看看,說不定是其他人寄給你的呢,明天就聖誕節了,是聖誕禮物吧。”步宴晨狡辯道。

沈沐皺了皺眉頭。

步宴晨急忙幫沈沐把快遞盒打開,拿出裏麵一個包裝簡約大氣的盒子,盒子邊上繡著一個金色的署名:Nina。

“你看你看,是Nina寄來的,是她送給你的聖誕禮物。”步宴晨把盒子塞到沈沐手裏,滿臉期待地看著他,催促他快拆開。

沈沐盯著步宴晨的眼睛,似乎在思考她為什麽要冒充Nina送禮物給自己,他耐著性子打開盒子,發現裏麵是兩枚造型精美的袖扣,他一看便認出是“白珠母貝”,他知道這對小小的袖扣可不便宜,難道她一個月的工資全用來買這個了?

“哇!這袖扣好漂亮。”步宴晨在他打開盒子的那一刻,兩眼放光,表現的那麽驚喜,要不是沈沐知道Nina絕對不會把東西往這裏寄,差點就被她的演技欺騙了。

沈沐拿出其中一枚舉在眼前仔細地看了看,然後把袖扣往盒子裏一扔,冷哼一聲,說:“這是A貨。”

“什麽?怎麽可能!你從哪裏看出來的?”步宴晨聽到她買了A貨,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肉痛,急忙拿過另一枚袖扣仔細琢磨起來。

“Deakin&Francis的袖扣底座上都有設計師的簽名,這個沒有。”

“是嗎,好像真的沒有,一般都是刻在哪的?”步宴晨語氣聽上去有些懊惱,那個王八蛋商家明明保證了是真貨的,這可是她用整整一個月工資買的,她何止是懊惱,心裏悲憤得殺心都起了。

“好在七天內可以包退。”沈沐善意地提醒她。

“對哦!”步宴晨臉色瞬間轉晴,綻開失而複得的笑顏,隻是才高興沒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發現沈沐看她的眼神帶著戲謔,才知道自己上當了。

“你在搞什麽?”沈沐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

步宴晨知道自己被戳穿了,心想也到了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幹脆把話挑明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Nina回來,但很抱歉,我不知道她在哪裏。我唯一能幫得上忙的,隻是讓你這個聖誕節過得稍微溫暖點。上個聖誕節,應該是Nina陪你過的吧?我希望你還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沈沐看著步宴晨認真的表情,信誓旦旦地說著他本人完全聽不懂的話,一開始覺得可笑,聽她說完,又覺得她傻得有點可愛,他拿過步宴晨手裏的那枚袖扣,放回盒子裏,把盒子蓋好,放在了手邊。

“你……收下了?”步宴晨弱弱地問了句:“既然……你知道這禮物不是Nina送的,而是我……”

“你送的也是一片孝心,我收下了。”沈沐饒有興致地看著步宴晨,她的表情很精彩,他知道既然詭計被識破,步宴晨一定想把東西要回去退掉。依照他以前的性子,是不會刻意難為她的,但今天不知怎麽的,他就是不想讓她如願。

步宴晨聽到這句話,心裏一萬個舍不得,錢花了,效果沒達到,東西還被沒收了,她發誓再也不自作多情。

“算了,這聖誕禮物就當我替Nina孝敬你了。”步宴晨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盒子,哀歎這個沈沐實在太狡猾,在他眼皮下,她做的手腳簡單得仿佛是孩子的惡作劇,一切都無效。

沈沐點了點頭,問她:“你以為我找你來,是因為Nina?”

“不是嗎?我想不出還有什麽原因,你難道不是喜歡Nina嗎?留下我是為了守株待兔對吧。”

沈沐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覺得,微微搖了搖頭,雙眼直視步宴晨,對她說:“如果我真的愛上了一個人,即便手上隻有一把斧頭,縱要劈開十萬公頃荊棘路也會找到她,所以如果我沒找她,就說明我並不愛她。懂了嗎?”

原來是自己想多了。步宴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莫名的有一些開心,眼睛笑得彎彎的,可愛得像隻小兔子。

第二天醒來,步宴晨走出房間發現一隻巨大的襪子掛在她的門把手上,她驚喜地從襪子裏掏出一個紅色的盒子,拆開後,發現裏麵竟然是一個Prada的包包……步宴晨顫抖著拉開包,裏麵一張字條,寫著:我不習慣欠人情。

步宴晨抱著包包跪在地上朝天大吼一句:“為什麽不直接送錢給我!”

沈沐此刻正坐在他那輛改裝過的商務車裏,看著車載屏幕上,透過18的眼睛傳來的畫麵,正是步宴晨抱著包包跪坐在地上大吼的情景。沈沐嘴角微微一抽,看了看袖子上精致的袖扣,這個步宴晨的審美有時候還不算差。

看得出來沈沐今天心情很好,經過幾個月的努力,柏文煜幹預案終於要收工了。

柏文煜幹預案從一開始就進行得很順利,沈沐利用柏文煜著迷於驚險刺激遊戲的特性,安排了一個“女特工”妖雀接近他,並要他為一個神秘組織調查自己的父親,聚龍集團董事長柏森,柏文煜被妖雀蠱惑,真的對自己的父親展開偵查,但在偵查的過程中,發現父親一人維持這個集團確實有諸多阻礙,商場給集團的挑戰也接踵而至……

潛移默化地,柏文煜對自己父親的態度有了改變,也逐漸原諒他把自己一個人拋在英國那麽多年不聞不問,他開始排斥妖雀下的中傷他父親的命令,甚至開始做局,要引出妖雀幕後的黑手。

今天,該是真正的幕後黑手被柏文煜揪出來的時候了。

“小冬瓜,一會兒被揪出來的時候,態度誠懇一點,別太囂張,我怕到時候柏文煜控製不住自己,把你打殘嘍。”妖雀在頻道裏戲謔飾演“小冬瓜”的山貓。

“我對刀疤還是比較放心的,他會控製住場麵的,要是控製不住,按照劇本他得替我挨踢。”山貓笑道。

“好了,別開玩笑了,準備就位。”沈沐把畫麵切換到聚龍大廈的內部場景,下達指令道:“目標出現,核對時間,8點32,倒數計時三十秒。”

正在倒計時的時候,沈沐突然發現聚龍大廈二號配電房的監控畫麵中,出現一個人。那人戴著電力公司的帽子,穿著製服,拿著一個土黃色的工具包,走到配電房低壓櫃邊上,他似乎故意把安全帽壓得很低,遮住了臉,領口又翻得很高,人像識別係統根本識別不出他的身份。

沈沐把聚龍大廈線路走向圖投送到屏幕,發現這個配電房有三條線路對他們今天的“演出”有影響,而且影響很大,他必須確保這三條線有電,但那個人似乎想拉開其中一條線路。

“這個人是怎麽進配電房的?即便是電力公司的人,也不可能不打招呼就進去,況且今天的計劃那麽重要,柏森又那麽重視,他絕不會這麽疏忽,放不相幹的人進入我劃定的重點區域。”沈沐眯起眼睛,讓人通知柏森,立馬組織附近保安去配電房確認情況。

沒過半分鍾,便有消息回饋:“二號配電房一切正常。”

沈沐盯著屏幕,發現那個人依舊站在那個低壓櫃前,明明現場沒人,屏幕上卻出現了一個人,難道是鬧鬼?

沈沐當然不會相信這世上有鬼,他把監視器的畫麵放大,在配電房的低壓櫃旁邊,放著一排高壓櫃,高壓櫃的總線進線櫃,是把三雙電源自動投切開關,而這種開關有個二次整定顯示屏,屏幕上有時間顯示。

“19點27!”顯然,這個畫麵並不是實時的畫麵,他接受到的信號,被人做了手腳。

沈沐立刻拉開鍵盤,在屏幕上輸入一大串代碼,檢查信號究竟是被什麽幹擾,一邊讓人通知柏森,讓他派專業電工去檢查二號配電房有沒有被動手腳。

“聲東擊西嗎?”沈沐冷冷一笑,他知道那個人是故意把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二樓配電房去,甚至把專業電工也吸引過去,而監控畫麵現在處於被幹擾狀態,那麽他的真正目標是什麽?

很顯然,是另一個配電房。沈沐打開圖紙,發現一號配電房控製著十四層的設備平台的電源,而一會兒妖雀要從設備平台吊威亞進十二層,那套設備對電源穩定性要求非常高,如果在這個時候突然失電,妖雀就危險了,她可能會直接從十四層摔到底!

“妖雀,聽得見我說話嗎?立刻停止……”沈沐發現不僅監控信號受到幹擾,現在連音頻信號都被切斷了。

沈沐眉頭緊皺,看起來是遇到對手了,一號配電房,那個人一定在那裏。沈沐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做,他隻知道他必須去。

一號配電房在停車場最東麵,沈沐停車的位置靠中間,走過去幾百米距離,他走到一半,突然發現今天地下室的燈光特別暗,他開始警惕起來,並且意識到,對方的目標不一定是妖雀,最大的可能,反而是他。

對方一定不能確定他的身份,剛才對信號的幹擾,用技術手段是能覆蓋整個地下室的,也就是說,對方應該能確定沈沐在地下室,但不能確定他在哪輛車上,而他也沒時間一輛輛找。

所以,他必須讓沈沐自己走出來,走到一個能確認沈沐身份的位置,而這個位置,以同在地下車庫,又沒有其他雜人進出的配電房為最佳選擇,他給了沈沐一個不得不到一號配電房的理由,而自己就埋伏在某個黑暗中,一旦確定沈沐的身份,就給沈沐致命一擊。

那人會藏在那裏嗎?沈沐思考著,眼中藏滿幽暗的光,他一邊走,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觀查停在邊上的汽車的車窗,特別是有深色貼膜的,能倒影出他身後的影像。

一定就在附近,沈沐感覺得到,他必須在走到一號配電房大門之前把這個人找出來,不然的話,那扇門後麵可能就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