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王樸現身

騎大馬的不一定都是好人,如果這個孩子有幸成人,想必這一幕將會讓他銘記終身。僅僅幾十騎韃子兵便敢直衝入河穀,橫衝直撞,隨之寒光乍閃,馬刀出鞘,不及躲避的人被砍了個肢殘臂折,鮮血四濺。

麵對突如其來的打擊人們都驚呆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但好在這夥韃子騎兵來去匆匆,他們僅僅蜻蜓點水般的在人群中衝了一下,便返回河穀之上的坡頂,打馬消失在東方。

這個小小的插曲在雄心壯誌的曾敢心頭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預感,但緊接著昨晚派去跟蹤李信的人趕了回來,並帶來了一則讓大夥興奮不已的消息。

李信帶著人攻陷了肅寧城。

這讓曾敢原本重挫的信心猛然又提升了一大截,既然李信帶著幾百人都能打下縣城,自己手握上萬人,又有何懼?剛才不過是被韃子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如果擺開了陣勢,真刀真槍的幹上一架,誰贏誰輸還未可知呢。

在這種毫無理由根據的自信心催使下,曾敢帶著人終於趕到肅寧城下,但他卻驚訝的發現了一支長長的不見首尾的隊伍。對於此曾敢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押運財貨人畜的隊伍。

自己曾受過的苦,自然是感同身受,曾敢沒有半分猶豫,大軍不做任何停留的直衝過去……

最後落得如此下場是曾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幸存的百姓哪裏還願意在這屍山血海中多停留片刻,一旦緩過來之後都紛紛逃離此地,不過眨眼功夫便走的幹幹淨淨。曾敢一時間萬念俱灰,長閉雙目,淚水汩汩流下。李信雖然痛恨他為了建功立業的驅使而使近萬百姓無辜慘死,但畢竟是出於想為這個天下做點事情的初衷。不忍心見他如此消沉下去,便想激他一激。

“曾小兄,你倘若如此便死了一顆拳拳心,便是連我這武人都瞧你不起!”

曾敢雙目依然緊閉,似乎一切都於他無幹,李信見他沒有反應繼續道:“不如隨我去一同殺韃子,你每殺一人,這滿地忠魂便瞑目一人!等何時夠了一萬之數,就可以功德圓滿,豈不好?”

曾敢突然有了反應,愣愣的看著李信。

“我害了這麽多人,你,你還敢收留我?你就不怕我在害了你?”

李信笑道:“隻有犯過錯誤的人,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你是聰明人,我相信!”

曾敢呆滯麻木的眸子裏終於起了波瀾,繼之便是驚濤駭浪,一把抓住李信雙手激動而又懇切的說道:“承蒙將軍不棄,曾敢願入高陽軍,敢不效死!”

看著眼前這個由萬念俱灰轉而又慷慨激昂的年輕人,李信知道他的一腔熱血又回來了,這時代的讀書人身上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這一腔熱血所散發的光輝足以掩蓋任何缺陷。

“但有言在先,入我軍中隻能從軍卒做起,你本是有功名之人,可能受的了這苦?”

李信不缺少什麽文人做謀士,也不需要做樣子敬重讀書人以此籠絡龐大的知識分子團體。他需要的人才很簡單,就是能夠踏踏實實做實事的人。而那些滿口聖賢,張嘴道學,閉口義理,實事半點不做,整天拿著大帽子壓人的大文士,他絕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曾敢身上有這種人的影子,一樣招李信討厭,所以他決定讓其走軍卒做起。

“如何受不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

聽曾敢又要長篇大論,李信連忙擺手。

“得得得,你能受得了最好,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李信的親兵,第一個親兵!好好幹,以後人馬多了,你就是我的親兵隊長!”

說罷,李信拍了拍曾敢的肩膀,但總覺得好像還漏了點什麽。

“對了,你是有功名的人,不知是秀才還是舉人?”

提起功名,這是曾敢自信與驕傲的源頭,他得意的回道:“秀才!”

李信哈哈大笑:“原來才是個秀才,那你牛個什麽勁?連舉人都不是!窮酸秀才,窮酸秀才就說的是你們這一群人。”

原本洋洋自得的曾敢被李信一頓嘲笑,一張臉都憋成了豬肝色,他如何能去解釋,這個秀才得來是如何的不易,那些沉浸在考場中的人們,有多少人直到頭發花白才得了個秀才功名。並且得了秀才便可見官不跪 ,其身份地位是你一個武人奮鬥終生恐怕也難以企及的。

李信何嚐不知道這些,他就是想將曾敢身上這些不合時宜傲氣打掉,讓他變得接地氣,然後踏踏實實給他做親兵。話說,秀才老爺給丘八做親兵,有明一代,他李信應該是蠍子粑粑——獨一份了!

等李信笑完,曾敢的臉色也從豬肝色慢慢恢複正常,然後期期艾艾的道:“李將軍,既然我入了高陽軍,是,是否也該發下兵器?”

曾敢雖然也曾指揮“千軍萬馬”但他那時向往的是諸葛亮一般,羽扇綸巾,揮斥方遒,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根本不屑配上一柄武人才用的雁翎刀。身為讀書人的他是要佩劍的,但劍這種東西到了明代,實用性幾乎已經喪失殆盡,想在戰場上找到一柄還當真不容易,是以便一直赤手空拳。

但現在不同了,既然做了最普通的軍卒,便得有一把趁手的家夥,李信命人取來一把雁翎刀交給曾敢。正打算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卻見陸九神神秘秘的趕了回來。

陸九厭惡的瞅了一眼曾敢,隨即便將李信拉倒一邊,低聲道:“十三哥,在俘虜中發現了一個重要人物!”

“哦?是誰?”

李信並未多想,除了嶽托,豪格這一類,他已經想不出能剛讓他震撼的重要人物了,還值得陸九如此神神秘秘。

“王樸!”

“誰?”

當王樸兩個字從陸九嘴裏吐出的時候,李信並未在意,但此話在他腦中轉了一圈之後,頓時驚醒,王樸不就是那王十五拚了老命也要救下的大同鎮總兵王樸嗎?

隨即李信又壓低聲音問道:“確實可信嗎?”

“八九不離十,陸九親自詢問了一番,所答大致與那王十五描述不差。”

“帶他來見我。不,還是我去見他吧!”

倒不是說李信顧及王樸總兵的身份,才去見他。而是此時此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也該清點人馬盡速離開此地,嶽托逃回河間之後必然會派並前來追剿於他,肅寧已經很不安全,現在得有多遠便走多遠。

沿途隻見一片紛亂,逃難的百姓散往四麵八方,張石頭已經領著右隊的火槍兵出了肅寧城,正領著人四處放火,帶不走的財貨,寧可燒掉也不能被韃子掠走。

李信隨著陸九來到一處臨時圈起的僻靜之地,隻見一個胡子拉碴,衣衫破爛的中年人正端坐於地麵之上閉目養神。這就是堂堂的大同鎮總兵王樸?

“李信參見大帥!”

明末時人會以大帥稱呼鎮總兵,李信此前與人閑聊時曾得知這個關節,所以便稱王樸為大帥。

王樸雙眼突然睜開,兩道銳利的目光立即使布滿汙垢的臉上氣質為之一變。隻見他連忙起身,在將起未起之時踉蹌了一下,以手拄地才算穩穩的起來,這應是身體虛弱之故。

“王樸謝過兄弟救命之恩。”言罷一揖深深到地。

李信連忙閃到一邊,以雙手將王樸托起,他沒料到這王樸不但沒有架子,禮數還頗為周到。隻聽王樸繼續又問:

“還沒請教兄弟高姓大名!”

李信不怕別人對他傲慢無禮,偏偏怕人對他客客氣氣,即便對曆史上的王樸種種惡行極為不齒,對他印象極差,但人家和顏悅色,又頗為知禮的結交,他總不好沒來由的便翻臉不認人吧。

“姓李名信!”

“好,與秦時名將齊名,好名字!不知李兄所屬何軍?歸和人統轄?”

王樸一口一個兄弟叫得李信好生不自在,以往在高陽城中,最客氣的稱呼也無外是叫他一聲小兄,更多的時候是被那些老爺們呼來喝去,如今王樸如此折節,可讓他極不適應。

關於王樸的這個問題,李信認為沒必要隱瞞,編個謊言說自己是高陽軍參將,也要分對象是誰,人家堂堂鎮總兵一眼便可識穿這種小把戲。

“實不相瞞,李信所率領的乃是高陽孫閣部募集的民壯!”

但李信還是將孫承宗抬了出來,如此也算是名正言順,不至於被人家當成流賊。因為在這亂世,如果不是官府的兵,又沒有關防印信,私自成軍那就是造反的節奏。但抬出孫承宗就不一樣了,有了這位三朝老臣托底,任誰都不敢輕言。

王樸聽說是孫承宗果真態度便更不一般了,一連說了三個好。

“李兄年輕有為,又有勇有謀,果真不簡單,厲害,厲害!”

王樸一直打哈哈,也不說實質問題。李信忍了半天,終究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不知大帥有何計劃?嶽托當會發兵肅寧,此地已經不宜久留。”

誰知那王樸並沒有回答李信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李兄不如入我大同鎮,做真正的大明官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