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再遇曾敢

如今,距離曆史上盧象升的死期越來越近,多爾袞作為清軍主帥被糾纏在高陽,而副帥嶽托便是唯一一個能夠統領大軍殲滅盧象升的統帥。但如果現在將嶽托擊殺,那情形又大不相同。清軍作為前鋒的右翼軍必然會麵臨大亂,至少也要靜觀其變,以此可為盧象升贏得一定的時間。

李信在前世每每讀到這一段曆史,胸中都被氣憤與遺憾所充斥,氣憤楊嗣昌構陷忠良,氣憤高啟潛見死不救,氣憤崇禎任用奸佞。如今他想要救回盧象升,改變這一段讓他遺憾了一遍又一遍的曆史。

顛簸的馬背將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他恨沒帶張石頭的火槍隊前來追擊,如果是火槍應該可以將之擊殺吧,但隨即他又否定了這種不切合實際的想法。此時的火槍還遠不是扣動一下扳機就可以發射的武器,每次發射都要重複十幾道工序才能在此擊發,並且火槍的準頭奇差,這種追擊情形之下,還不如騎弓來的實在。

李信**戰馬幾盡脫力,但他仍舊狠命用鞭子抽打,催促戰馬加速。很快孔有德發現了李信的異常,跟在後邊喊著:“李將軍莫追了,再追就到河間了!”

肅寧到河間不過50裏地,現在恐怕已然在河間府城的地界之內,李信立即驚醒,再追下去他們這些人很可能就會遇到河間府城的清軍。

於是狠狠一勒馬韁,戰馬長出一口氣“唏律律”一聲停了下來。嶽托在十幾個護衛簇擁下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內。

“現在該如何?”

陸九也從追擊的快感中恢複過來,立即也亦是到此處局勢並不樂觀。

“回肅寧!連夜撤走!”

盡管戰馬已經精疲力竭,李信一刻也不敢耽擱,嶽托回到河間府城之後一定會調大軍來追剿他們,而肅寧城外也有清軍,還有等待解救的百姓,城中還有等候他們的張石頭等人,這個時候萬萬不可以意氣用事。

此刻殺不了嶽托,盧象升也不能一時便死了,可若是輕身冒險,將身家性命托付於他的這些兄弟可就立時便有了殺身之禍。

簡單清點了一下人馬,李信又馬不停蹄的帶著人往肅寧趕,追擊嶽托的時候總閑走的不夠快,如今回去一樣是歸心似箭,生怕走的慢了肅寧再出現不可掌控的變故。

盡管著急,李信在回程的時候還是選擇了繞路,由於河間府城在肅寧的東北方向,所以他繞到了肅寧的東側才繼續前進,如此做也是預防萬一,如果迎麵正撞上肅寧撤往河間的清軍那豈不是死路一條?

所幸一路無事,平安抵達肅寧。當到達城下時,已經過了午後,東城門守城的軍卒見到東方呼呼啦啦來了一票騎兵,嚇得不輕,但見到是李信所帶領的騎兵作對之後這才送了一口氣,放他們進城。

李信一進城,張石頭得著信便趕忙來見他。

這一段時間城外打的不可開交,上萬的民軍被上前韃子騎兵圈住,然後就是毫無差別的砍殺射殺,簡直是單方的屠殺。失去了銳氣的民軍幾乎放棄了任何抵抗任由韃子**。

通過張石頭的描述,李信基本可以確認,這夥人恐怕就是嘯聚在一起的流民,不過他們敢以卵擊石,不得不說勇氣可嘉,但有勇氣也不是這種打法。實力相當時自然可以麵對麵較量,但以若擊強時便應該使用一切手段伺機而動,再攻擊敵人弱點,而不是如此一味的猛打猛衝的蠻幹,到頭來沒殺得了幾個韃子,還白白死傷了大批的百姓

李信馬不停蹄直奔西城,他放心不下城外的戰況,更放心不下那成千上萬的百姓。

“撿重點說,說結果!”

張石頭終於不再囉嗦。

“清還在與民軍糾纏中,隻怕稍後他們便來攻城……”

“肅寧不能在呆下去了,我帶著左隊出去解救百姓,石頭你組織人馬。齊整之後立即出西城增援。”

說這話的功夫,李信、陸九孔有德便到了北門下。張石頭對城門裏的軍卒大手一揮:“開城!”

衝出西城門之後,李信才發現短短一個時辰的功夫,這裏已經成了人間的煉獄,到處是殘肢斷臂,哭泣聲,喊殺聲,痛苦的呻吟聲。盡管韃子兵走的走戰鬥的戰鬥,被穿成一串的百姓仍舊沒幾個人敢於逃跑,逃跑的下場將十分慘烈。曾經有人試圖逃跑,被抓回來以後,男人被砍去手腳直接丟到野外自生自滅,女人則被輪.奸之後仍舊難逃一死的厄運。

有了這種震懾,誰還敢逃走,誰還敢冒著被淩辱致死的危險離開這裏呢?留在這裏雖然將要給韃子為奴為婢,但至少還能有口飯吃,還有命在。

大明的百姓太過逆來順受,太過沒有血性。李信不知道韃子懲處逃人之法的殘酷,隻覺得這些百姓們在沒有韃子兵看守的情形之下都不敢逃跑,實在令他大失所望。這樣唯唯諾諾毫無血型可言的一群人,如何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明?國家危難,匹夫有責,在這裏完全就是一句屁話。

當然,李信清楚,大明朝廷好與壞,關這些百姓何幹呢?他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有地種,有飯吃,有婆娘和孩子,便夫複何求。這便是大明百姓們畢生的追求。

再遠處,清軍還在屠殺泄憤,就算屠殺毫無還手之力的數萬人,也絕對是個力氣活,一個個累的精疲力盡。白茫茫的雪地已經被染成通紅一片。李信狠催**戰馬,清軍似乎也注意到了一支衝過來的騎兵,但他們似乎並不想與之對陣,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脫離了民軍,然後集結遠遠的遁去。

一番動作行雲流水,撤的幹淨漂亮,無懈可擊,充分展示了清軍的訓練水準。李信自知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夠占著便宜,是以留下來查看民軍的傷亡情況。

李信突然聽到有人在喊:

“李將軍,是李將軍救了咱們,是李將軍救了咱們!咱們得救了!”

李信莫名其妙,直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年輕人在一位少年的攙扶下來到麵前時,他才驚道:“曾敢?”

沒錯,眼前受傷頗重之人正是曾敢!

“我不是讓你帶著百姓們去太行山躲避韃子兵鋒嗎?”

曾敢十分虛弱,仍舊一本正經的駁斥道:“李將軍此言差矣,正所謂國家危難,匹夫有責。更何況曾敢還有功名在身的人,自當為朝廷,為皇帝陛下分憂。”

李信聽了這話就差點衝上去扇他來那個大嘴巴。還為朝廷,為皇帝陛下分憂,分憂個屁啊。你這一分憂,成千上萬的百姓都給你陪葬了,你怎麽就跟著一塊沒死了呢!

許是覺得這麽多百姓都因他而死,曾敢連自己都覺得這辯解是多麽的蒼白,畢竟那近萬條幾個時辰前還鮮活的生命此刻都以化成了滿地的殘肢斷臂,終於強撐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悔不聽李將軍之言,曾敢對不起百姓們……”

李信最終還是忍下了抽他一頓的衝動,話一出口也從責備變成了安慰。

“你且安心養傷,這滿地都是我大明忠魂,想必他們在天之靈也會保佑大明官軍早一天將韃子趕出長城!”

李信放眼看去,原本數萬百姓,如今十不存一,滿地屍體流出的血水,將厚厚的白雪染得通紅,一直紅到雪地下的泥土之中。活著的人目光中也充滿了驚恐與絕望,在這些幸存者臉上找不到一點那種絕處逢生的喜悅。

李信轉身命陸九去解救那些被穿成一串串的百姓,至於牲口和財貨細軟,處置方法比照昨夜,不能拿走的全部燒毀。

過了好一陣,曾敢終於止住哭聲,斷斷續續向李信講述了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肅寧城下,又是如何選擇攻擊韃子押運財貨大軍的。

原來,李信走後曾敢並不甘心就此逃往太行山避難,手中掌握著數萬人,如果不趁此機會建功立業豈不是白白來這世上走一遭?因此,他並沒有聽從李信的建議,而是雄心勃勃的準備組建一支勤王大軍。曾敢很開通,實行自願原則,願意留下來參軍的雙手歡迎,不願意留下來的,可以任君離去。

最終,還是有萬餘百姓留了下來。

曾敢簡單的將這萬餘人編隊之後,便和剛剛任命的一幹心腹商議該去何處。最終有人提議,不如跟著李信,看他去哪裏,到時候萬餘大軍突然出現,讓他知道知道,大夥不是吃素的。

但是大夥人困馬乏,曾敢就定下了一個直接導致今日慘敗的決定,先派出人跟蹤李信的隊伍,然後所有人在河穀就地休息,待天明再去追趕李信。

直到早上,曾敢開始組織這萬餘人準備開拔,但奈何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組織結構,命令的傳達與執行效率低下的十分可怕。就在大夥亂哄哄一片的時候,韃子騎兵出現了!

而最先發現韃子的竟是一名貪玩的孩子,指著河穀上的坡地天真爛漫的道:“看坡上,有大馬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