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攻守易位

出了高陽城南門,直奔出十裏地,一行人才止住腳步,那小校長籲口氣,“如今先生出了囚籠,當真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你們如此處心積慮陰謀構陷於我,還是斷了我能隨你去見多爾袞的念頭吧!此番一遇雖非良晤,但念在你我各為其主,咱們就此別過,希望後會無期!”

李信冷然回絕了小校的邀請。

豈料話音未落,便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先生莫要動怒,非如此不能請來先生,多爾袞這廂給先生賠罪了!”

隨之火把陡然驟舉,頓時將四周映照的如同白晝。李信見到一名身著長衫的青年男子正對著自己一揖到地,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多爾袞?待那男子起身抬頭,李信看清其麵貌則差點笑出聲來,後世電視劇裏多爾袞都是位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可眼前這人到生的似鼇拜的影視形象一般,一張大餅子臉,頜下連鬢都是鋼針一般向外呈發散狀的胡須。

多爾袞的實際形象和印象中的反差也太大了,隨即李信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如此盯著別人看是一種極不禮貌的行為。但隨之一個念頭在膽邊升起,多爾袞就在眼前,如果將其一擊殺掉,這個對改變明清格局有著重大作用的曆史人物消失,滿清恐怕未必會順利的入主中原吧,甚至反被明朝吞滅也未可知。

不過,李信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且不說自己擊殺了多爾袞後能否全身而退,以多爾袞之謀,接近自己之時如何能不做萬全的安排?他回望身後若隱若現的點點燈火,那是高陽城頭風燈,這一日來的經曆竟似做夢一般,他一心為之努力的高陽城竟拋棄了他!

“先生不必傷懷,南人疑先生之誌,本王卻知先生始終如一。若不嫌棄,本王會待先生如多鐸!”

多爾袞一指身側盔甲整齊的多鐸。多鐸手扶刀柄,整張臉隱在頭盔的陰影下看不清表情,滿身發散著刺人的氣息,其身後則是層層疊疊的帶甲勇士。

李信笑道:“李信還有選擇嗎?”

“如何沒有,先生從那裏來,再回那裏去便是,本王絕不會阻攔!”

多爾袞似笑非笑,指著遠處影影綽綽的高陽城頭。

李信仰天長歎:“殿下,李信有一不情之請!”

“但講便是!”

“李信不忍與高陽為敵,還請成全!”

“還當是什麽,本王答應你便是!走,隨本王回營,壓驚的酒宴早就備好,隻等先生就席!”

多爾袞既想收服李信,便想讓此人見識到自己的過人之處,讓此人看看自己是如何破掉其精心打造的高陽城。李信有此一請,當即便答應下來。

到了清軍大營,李信眼前一亮,但見形製井然,然後便被引入一頂超大帳篷,果真是備滿了豐盛的酒菜。多爾袞特地叫來了恭順王孔有德,作陪的還有先前一直隨護在多爾袞左右的多鐸,隻是滿身的盔甲卸去,麵無表情的坐於幾案之後。

孔有德則左右逢源,一杯杯的與李信灌酒。觥籌交錯間,李信不勝酒力趴在桌上鼾聲大作。

“兄弟,兄弟,來來,再幹一杯!”

李信鼾聲震天,任孔有德如何叫喚也沒了反應。孔有德又推了幾把,還沒反應,便衝多爾袞笑道:“還當他多英雄了得!”

多爾袞從一旁侍立奴才手中接過大氅,輕輕來到李信身後,為其披上。

“此人乍受打擊,酒入愁腸,如何不醉?去將他的兄弟喚來,扶回帳去歇息吧!”

孔有德陪酒的使命算是勝利完成,出去找人來料理李信。一直在多爾袞身後一言不發的多鐸突然冷冷道:“此人何能,值得十四哥如此禮遇?依多鐸之見還不如孔有德之流有用。”

多爾袞淡然一笑:“說了你多少次,看人不能隻瞧表麵,孔有德除了會造造大炮,左右逢源,一腔蠻力還會什麽?”

“你可知此人向孫承宗進言時說了些什麽?早在咱們大軍還在通州時,他就斷言咱們此番必會大舉南下打草穀,還提出了三點守城之策。漢人中能人比比皆是,能提出此三策又能身體力行的則鳳毛麟角,便是比起範先生也不遑多讓”

“果如十四哥所言,你我兄弟還真要好好籠絡一番,隻怕漢人死腦筋,一根筋挺到底,誰知他是不是真心?”

多鐸彎子轉的很快,所言也不假,漢人講求華夷大防,這一層天然的壁壘,阻礙了多少漢人能為大清所用。多爾袞一雙眸子裏罕有的射出點點寒光。

“不為大清所用,就隻能讓他去地府,為南朝列祖列宗盡忠去吧!”

“十四哥明鑒!”

多鐸大為讚同。

不多時,陸九被領了進來,將李信扶走。

李信的帳篷被特地多爾袞安排在緊鄰自己大帳的位置,以示禮遇。陸九將人事不省的李信置於榻上,恨恨抱怨道:“喝死算了!韃子的酒好喝嗎?”

突然一雙大手抓住了陸九衣領,陸九愕然,再看李信,一雙眼睛緊盯著他,哪裏還有半分醉意。

“十,十三哥……”

陸九眼睛裏流露出一絲驚異,一絲欣喜,他終於明白,十三哥是在裝醉麻痹韃子。李信製止了陸九繼續出聲,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投靠韃子,你當十三哥豬油蒙了心麽?千萬要謹言慎行,不得魯莽,莫壞了大事!”

“嘿!俺說吧,投韃子這麽不靠譜的事十三哥是做不錯來的。俺這就去告訴趙麻子他們……”

陸九同樣壓低了聲調,但一顆心已經歡喜的亂顫。諸位兄弟寧可回去落草,也不願給韃子當牛做馬,但為形勢所迫不得已才都來了韃子大營。

“慢著,這事你知我知,絕不可再對第三個人說起,回去一定要把兄弟們安撫好,別捅出什麽簍子來。”

剛剛穿越在牢中時,陸九這同鄉漢子便對他言聽計從,任教習時他顧慮到影響問題,對昔日那些服苦役修城牆的響馬兄弟們沒有半分關照,卻沒想到剛剛要有改善又將他們帶到九死一生的境地。

這是個善惡不分的時代,別看這些九尺漢子一個個都是道上響當當的賊寇,但卻未必是惡人。那些官軍差役雖然頂著官家身份,卻未必都是好人。

至少,眼前的這些漢子都是真性情,隻要他這個十三哥一句話,便敢水裏來火裏去。所以 ,他不僅要完成自己的使命,還要安全的將這些人一個不少的帶到他理想中光明大道上去。

思來想去間,便又轉移到多爾袞身上。這個多爾袞雖然愛才,但器局比起乃兄皇太極卻要小了許多,也難怪後來他死後落得個挫骨揚灰的下場。但此人與皇太極一樣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極端的自信。

自信是一個人的優點,也是柄雙刃劍,既能讓一個人功成名就,也可以讓一個人身敗名裂。多爾袞自信他將威逼利誘的招數使出來,由不得自己不束手就擒,李信便讓他以為自己計謀得逞,讓其充分領略收服一頭野馬的成就感。

李信不否認多爾袞謀略過人,其略施小計自己便被逼的反出高陽城。果真再堅固的堡壘,內部也是脆弱易破的。

次日,天還沒亮多爾袞就著人來請李信,待李信趕至中軍大帳時,包括多爾袞在內所有滿漢將領均已經盔甲整齊。多爾袞等的就是李信,上前一把拉住他殷殷笑道:“走,咱們去前敵觀戰,先生可知本王準備如何破你這高陽城?”

“李信洗耳恭聽!”

笑容繼續在多爾袞臉上綻開,他似乎早就料到李信一定不服自己有能破了高陽的辦法。實際上,他苦思一夜也沒想出來,究竟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價來攻下這座被武裝到牙齒的彈丸小城。四麵圍城可以,卻不能四麵攻城,一是兵力所限,四麵攻城損失過大,不如專攻一麵。二是不給敵人留下活路,反而會激起他們的死中求活之心,按照南人的說法叫“圍三闕一”。

高陽城的花樣並沒有多複雜,這種改造的好處,明眼人一眼就會看的透。因此尚未來得及改造的南城便成了多爾袞此番攻擊的重點位置。

連夜砍伐木頭打造而成的樓車,其下數百人隨時整裝待發。十門鐵炮整齊的擺放在轅門前,專職炮隊的恭順王孔有德帶著麾下漢軍亦是收拾停當,齊齊的在鐵炮後站了一溜。漢軍與八旗甲兵則列陣於在往轅門裏,牛角嗚嗚吹響,整個隊伍在瞬間行動起來,緩緩直朝高陽南門而去,所過之處卷起團團黃塵。

韃子主力的聲威果真不同,李信隨多爾袞到高陽南門之下時,清軍士兵已經發動了對南城牆的第一波攻擊。李信眯眼看著,如所料不差,這第一波攻擊恐怕會被層層的地雷所嚇阻。果不其然,地雷的爆破之聲此起彼伏傳了過來,因為爆炸所掀起的黃塵將整個南門外籠罩的幾乎不見天日。

衝在排頭的兵士何曾見過如此恐怖的火器,紛紛後退,後方的督戰隊則亮出手中大刀,凡有逃跑回來的,毫不留情刀刀見血。李信訝然,清軍缺少兵員,如何會如此殘暴治軍?待仔細觀看,才發現些端倪,衝在最前方的很多人還穿著明軍罩甲,想來是此前戰敗被俘的明軍吧。

多爾袞到和鼇拜麵對地雷陣應對手段竟然都是以大明的血肉之軀填命排雷,難怪有老話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清軍用這種血肉之軀鋪路,一步步透過雷區,終於抵達城牆下。

與此同時,樓車雲梯開始緩緩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