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陣

木潸被趙煜緊緊摟在懷裏,薄薄的被子鬆鬆垮垮地蓋在他們頭上,盛夏的天氣又悶又熱,兩個人悶在被子裏鼻息相對,沒過一會兒,木潸便感到背上、脖子上、額頭上都滲出了濕熱的汗水,她掙了掙,想要從這種黏膩的狀態中稍稍鬆氣,腦袋剛剛往上抬,一直抱在自己背後的那兩隻手倏地又添上三分力道。

黑暗中,木潸對上趙煜的眼,他的眼近在咫尺,朦朦朧中透出清亮的光,木潸被那細密的光盯得臉上發燙,不由自主扭頭躲避,“你你你你……放開我!”

“不放!”趙煜心裏高興,忍不住湊過去親在木潸額頭,“這輩子都不放!”

木潸扭了半天,弄得身上越來越多的汗,趙煜抓了幾次都抓不住她的手,隻能出聲阻道:“誒!誒誒!別動!”

木潸雙手抵在趙煜胸前,感受到那裏燥熱的鼓動,心房顫得更加厲害,她一急,膝蓋點地,跨起右腿就要從趙煜身上下來,趙煜不願讓她如此輕鬆地逃離,手抓住她的右胳膊,用力要將她扯回來。

“哎呀!”木潸重心不穩,右膝蓋猛地著落,正好撞上趙煜的小腹。

“嗷!”趙煜重點部位遭襲,隻覺得額角神經一抽,整個人已經捂著某個不堪言說的部位歪倒在床鋪上了。

“小煜!”木潸撲上去抱住趙煜,她著實被他那一聲慘叫嚇到,原本滾燙的一張臉霎時發白,一直蒙在二人頭上的被單終於被扯落,重見光明的二人雙雙滾倒在床鋪上,纏著被單,蜷成一團。

“小煜?”木潸著急地去摸趙煜的臉,“你怎麽樣了?”

趙煜起先還將臉埋在枕頭裏嗷嗷叫疼,等到木潸湊近臉來看他,他猛地翻身,一把扣住木潸的脖子和後背,抱著她在**翻了個身。

暈頭轉向間,木潸睜大眼,後知後覺地瞪向身上的趙煜。

趙煜雙臂撐在木潸腦袋兩邊,越笑越得意,唯有眉頭上不自覺鎖起的痕跡暴露出他先前遭到的重創。

木潸看著他微皺的眉頭和上揚的唇角,心裏忽然柔軟一片。

就是這個男孩子,在這危機重重的半年來片刻不離地陪伴在自己身邊,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光,傷過一陣子,吵過一陣子,笑過一陣子,哭過一陣子,煩惱過一陣子,曖昧過一陣子,痛苦過一陣子,冒險過一陣子,熱烈過一陣子,所有的這些,加在一起,得到的卻不是這完整的半年。

而應該是無限延展而出的,屬於一輩子的長長久久。

有些人,當真非他不可。

壓在上頭的趙煜俯下身,仔細地看著底下的女孩,輕聲問道:“木潸……”

木潸雙眼迷蒙,呢喃回應道:“嗯?”

“你哭什麽?”趙煜用拇指抹掉她眼角不知何時落出的眼淚。

“……小煜……”木潸伸出雙臂向上摟住趙煜的脖子,上半身微抬,讓額頭與他親密相抵,“我決定了。”

趙煜不知她做了什麽決定,緊張問道:“你決定什麽了?”

木潸讓兩個人的臉隔出一段距離,臉色紅豔,眼眶微腫,神情卻堅定不移,“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要嫁給你。”

“誒?”趙煜驚喜笑道:“你終於棄暗投明了!”

木潸拍了下他的胸口,眨落一串淚珠,快活笑道:“看來光明不適合我,我還是重回黑暗大地吧。”

“不行!堅決不行!”趙煜身體猛得一沉,重新抱緊木潸,帶著她在**滾來滾去,“木潸,我太高興了!這是我二十年來最高興的時候了!比遇到你這件事還要高興!”

木潸被他抱著,兩個人又笑又叫,直到趙煜摟著她差點跌到床底下,兩個人這才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淩亂的床鋪上,木潸疊在趙煜身上,兩個人鼻尖蹭鼻尖,互相凝視了半晌後,趙煜緩緩壓下她的腦袋,兩個人的唇慢慢觸到了一起。

他們不是第一次接吻,也不是第一次親密接觸,可這樣承載了所有濃情蜜意的親密接吻卻是實實在在的第一次。

木潸心無芥蒂地把自己的身體壓在趙煜溫暖結實的胸脯上,雙眼微閉,一邊感受他纏綿溫柔的唇舌,一邊用自己的配合,細致地坦誠出自己的愛意。

這一生,你會遇見很多人,擦肩很多人,結識很多人,相伴很多人,可唯有她和他,從在公園廁所裏狼狽慌張的第一次見麵開始,冥冥之中便已注定了彼此的羈絆和牽掛。他們都還太生澀,還說不出我愛你,但他們付出在對方身上的情感與努力,卻足以維係出一段此生無憾的愛情。

肥遺跌跌撞撞往樓下院子裏飛的時候,福壤正坐在院子的板凳上發呆,肥遺落到福壤寬厚的肩膀上,神秘兮兮地笑,“你猜我聽到了什麽?”

福壤轉過腦袋,將肩膀上的小黃鳥攏到手裏,舉到自己麵前,“你又躲到哪個角落裏偷聽別人的私房話了?”

“唉唉!少年情懷總是詩啊。”小黃鳥在福壤厚厚的手掌裏自在地梳理羽毛,“每次看到趙小先生和木潸小姐,我心裏就特別快樂,總覺得在他們身上,除了光明的希望,一點點陰霾都沒有。”

福壤低頭看著小黃鳥,臉上神情木訥,“他們倆都很好。”

肥遺抖抖羽毛,抬頭仰望天空的晚霞,歎息道:“……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們所有人的未來,都將何去何從。

福壤順著它的視線望向天邊沉淪的驕陽。

片刻沉默後,肥遺輕聲問道:“阿福,你打算怎麽辦?”

福壤昂著頭,他的頭發依舊蓬鬆散亂,頂在他高壯魁梧的身體上,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個烏壓壓的鳥巢。

“……我這一生,除了小姐,再無其他。”他說。

二樓的書房窗邊,木苒垂著手站在窗簾邊,及臀的烏黑長發鬆散地攏在左胸前,她靜靜地往下望,長長的額發輕飄飄蓋住光潔的額頭,落下一片暗色的陰影。

傍晚的院子裏,夕陽的餘暉暖熱地鋪灑在綠茵茵的草地上,宅子前的台階上坐著高大的福壤,肥遺在他的手掌上起起落落,分外歡脫,昏黃的陽光穿不透他們的身影,隻在他們身後拖曳出不長不短的一道黑影。

木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她的左手重重抓上自己的右臂,五指收緊,眉頭不知不覺皺緊。

“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有意思,那老家夥果然沒騙我,能認識你們,不枉我勉強多活上幾日。”旋龜在她身後的書桌上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木苒冷冷回頭。

“誒,你別這樣看我啊。”旋龜漫不經心地笑:“你也知道,像我這樣千年不死陽壽殆盡的老妖怪,木潸能讓我多活上這麽幾日,已經很了不起了,不愧是玄冥神的重生啊。”

木苒看向它的眼難掩驚訝。

“活了這麽多年,能遇上幾件有趣的事實屬不易,我這把老骨頭,也算瞑目了。”旋龜慢慢趴下腦袋,兩粒黑米似的眼斜挑著看向木苒,“這幫孩子還是要靠你帶著,他們太年輕,閱曆不夠豐富,今後的路還那麽長,著實要小心謹慎些呐。”

“我?”木苒的左手不自覺用力。

“沒錯,就是你。”旋龜笑嗬嗬說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們四個雖同為古神重生,卻未必能相安無事,若是四神鬧了起來,到最後,真正能安撫他們的,也隻能是你了。”

木苒眯縫起眼,口氣沉下來,“你在暗示什麽?”

旋龜卻在此時此刻閉上眼,低低地笑,“佛曰不可說呐不可說。”

木苒的眉越皺越緊,她正要追問它的意思,書房的門就被趙鈺推開了。

“出來吃飯吧。”趙鈺推開門,探進上半身,笑道:“做了你愛吃的菜,晚上多吃點。”

木苒沉著臉往外走,直走到門口,這才轉身問旋龜道:“你不一起來嗎?”

桌上閉目養神的旋龜搖搖頭,笑道:“我不去了。”

木苒點點頭,和神色困惑的趙鈺一起走出門去。

趙鈺察覺出她臉色的不對,低頭問道:“怎麽了?”

“沒事。”木苒和他並肩走在走廊上,迎麵碰到從另一頭走過來的趙煜和木潸,那兩個孩子手牽著手,看向對方的眼裏耀眼明亮到裝不下其他人。

四個人在樓梯口聚齊,趙鈺讓兩個小的先走,自己跟著往下走,木苒落在最後,她用左手扶住扶梯,一步一步沉重下移。

按照旋龜的說法,走在前麵的這三個人分別是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的重生,而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兆族人。

如果他們起了爭執……

木苒搖搖頭,如果未來的命運是多舛的,即使現在擔心,也為時過早,與其如此,不如珍惜眼前的時光,踏實過好每一天。

更何況,目前最大的危機還未來臨,他們所有人都在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