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水
趙鈺對木苒的理論不置可否,堅持讓所有人等他調查清楚後再行動,木苒即使相信天狗,也認為應從長計較,兩個長輩異口同聲禁止行動,心急火燎的趙煜和憂心忡忡的木潸再衝動,也隻能按捺下心情,等在家中。
木潸隻是用手指尖上的一點點血將瀕死的天狗從鬼門關前拽了回來,天狗身上的主要傷勢是被凶獸饕餮所傷,本就延誤,痊愈得更是緩慢,肥遺不太敢獨自接近它,便總是躲在門縫便偷偷張望,再將監視到的天狗的一舉一動報告給木苒和木潸。
一天一夜就此過去,第二天下午,負責給天狗送食物的趙煜剛剛推開門,就看到身上裹滿白紗的天狗正蹣跚著從**往下爬。
“誒,你幹什麽?”趙煜忙放下食盤,走到床邊,手一提,將天狗扔回**,“不要命了?”
“我……想喝水……”天狗被摔得不輕,低低嗚咽了一聲,眼神衰弱地看向趙煜,“為什麽一直都是你給我送吃的?”
“你助紂為虐幫著害死了多少兆族人?木潸肯救你就不錯了,你還指望姑姑和她親自來伺候你啊?”趙煜嫌惡地瞥一眼氣息奄奄的天狗,拖了把椅子往床前一擱,自己反身坐了上去。天狗的脾氣又臭又倔,趙鈺擔心木苒一旦被它激怒,可能會直接下殺手,故而一直強調讓趙煜看著天狗,至於木潸,她自從聽說了何宅地下室的事情後,便一直不願意麵對天狗,趙煜理解她的心情,便更自覺地看緊了天狗。
天狗掀起虛浮的眼皮,無神地看著趙煜,“你不怕我?”
“我為什麽要怕你?”趙煜的下巴靠在椅背上,眼神帶著冷冷的笑意,好似天狗說了一句叫人啼笑皆非的話般。
天狗的眼神漸漸凝聚,他唯一安在的左眼直勾勾盯緊了趙煜,問道:“那天晚上,那些火……是你放的吧?”
趙煜毫不避諱地點頭,“是我。”
“嗬……”天狗趴伏下身體,沙啞地笑,“你一定不知道你自己從何而來,又有可能去往何方。”
“人的一生,來源與終結,本來就是個極其深奧的問題,弄不懂也沒什麽可恥的,”趙煜故意混淆天狗話裏的含義,不為所動,“就算問你,你也未必知道。”
天狗笑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懂?”
趙煜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很博學?”
“博學不敢當,但一些理應弄明白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放任自己糊塗一世就是。”天狗反唇相譏。
“哼,那我考你一個問題。”趙煜嘴角帶著譏笑,問道:“你知道什麽是‘北水’嗎?”這兩個字他隻在幾天前聽木苒說過一次,因為說的是木潸,他便記在心上,隻是後來便忘記問它的意思,這會兒正好拿來考考天狗。
“嗬,年輕人,你的身邊有兩個兆族人,你卻連她們的來曆都弄不清楚,你的生活態度就是這般混沌度日嗎?”天狗連頭都懶得抬起,隻是冷冷說著譏誚趙煜的話,“你隻知道兆族,卻知道,何為兆族嗎?”
“何為兆族?”趙煜聽得入了神,對天狗譏諷自己的話暫時拋至腦後,對於木潸神秘的身世,趙煜一直想要做個詳盡的了解,但不知道是因為最初木潸對他的防備,還是後來聽聞了一些兆族人的經曆,讓趙煜自己都忍不住產生“還是不要問得太清楚的好”的念頭。
在理智上,他始終認可著木潸和木苒對自己的謹慎與防備,一個這樣危險的種族,如果輕易相信他人,結局必定可悲,比起自己的心情,他更希望木潸對待外人,能夠真正做到警惕小心,也正是如此,他反倒失去了立場來親自詢問木潸關於兆族的事跡。
盡管事實如此,但是趙煜不得不為自己爭取一點麵子,“她們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
嗯,起碼他知道唐玄奘是曆史上有名的兆族人,陶淵明還是兆族人千年來唯一正式接待過的外賓訪客。
“嗬,你一定聽說過四相吧?”天狗並不理會趙煜的自我安慰,笑問道:“別告訴我,你連兆族人的老祖宗都不知道。”
趙煜還真不知道。
天狗耐心地嘲笑了趙煜一會兒,這才慢悠悠說道:“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南方朱雀,四相出,則萬物生,四相滅,則萬物亡,中國千年道教文化裏的四相神,你可記得?”
趙煜抱著椅背,嚴肅地點點頭。
“那你可還知道,東方青龍性木,西方白虎性金,北方玄武性水,南方朱雀性火,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有靈獸坐鎮,那麽無從歸屬的正中央這片土地,又做如何計較?”天狗就像一位嚴厲的師者,質問學子趙煜道。
“啊?”可惜學子愚鈍,反應不上來。
“蠢!皇天後土!造物主最為優待的從來都是人類,正中央這塊土地自然性土,歸人類掌管!”天狗罵道:“你看上去也不笨,怎麽一點悟性也沒有!陰陽兩極演化出四相五行,四相再生八卦,這麽點道理都不懂,你到底是怎麽和以悟性著稱的兆族人攪合在一起的?”
趙煜無端端被辱罵了一頓,心情大惱,正要一把火燒了眼前這隻傲慢傻狗的胸毛,天狗絮絮叨叨說出的另外一番話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令他忍不住凝神細聽起來。
“兆族是紮根於北方的種族,自古傳言他們與天地同生,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他們自己內部妄自尊大的牛皮一頂,不足外道,不過,有一點無法否認,他們一族是實實在在的最早人族之一,起碼夠格稱得上是玄冥神的直係子孫。如果你問那兩個兆族人,她們供奉的是什麽神,族衣上繡著的是什麽圖騰,她們一定會告訴你,是玄冥神。”天狗眼神掃向趙煜,話題一轉,“哧”的一聲冷笑道:“無知小兒,你見過玄冥神的圖騰嗎?”
趙煜絞盡腦汁思索半天後,猶豫問道:“你說的是不是一隻烏龜上纏著一條蛇的那個圖案?”
“哼,年輕人,你也不至於一問三不知嘛!”天狗獨存的左眼斜睨著趙煜,冷笑道:“北方玄武又被稱為‘玄冥神’,所謂‘冥’,本身就有無窮無盡的含義,神龜的壽命可與天齊,故而身為玄冥神子孫的兆族人,才會傳承他們先神的能力,肉身具備長生不老的效能。”
“哦!”趙煜恍然大悟。
“還有一件事,”天狗打斷趙煜的頓悟,問他道:“古人最早占卜吉凶時,用的是什麽?”
“……青銅?”趙煜誠實地摸摸光頭,憨厚地表現出他的不知。
“……朽木不可雕!”天狗恨鐵不成鋼的罵道:“是龜甲啊!”
“原來是龜甲啊。”趙煜癟癟嘴,光頭撓了半天,開竅一般頓悟道:“我知道了!”
天狗看著他,“你知道什麽了?”
“北方的玄武是一隻烏龜,古人用龜甲占卜吉凶,這兩者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特定的因果聯係!”趙煜得意地看著天狗,“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玄冥神除了掌握長生不老的秘訣外,本身還具備預言占卜的能力,而它的傳人兆族人……哦!‘兆’!天哪!我怎麽現在才想到!”
“哼!哼!”天狗冷哼兩聲,諷道:“你總算明白何為兆族了!”
“等一下!”趙煜腦中醍醐灌頂,好似前仆後繼湧進成千上萬的靈光,叫他一時思緒混亂,“你剛才說兆族是北方玄冥神的子民!你還說北方屬水性!所謂的“北水”,指的就是傳承了玄冥神長壽與預言能力的水性!是不是?”
天狗被他的淩冽的神色驚得一愣,點頭答道:“是。”
兆族內部還分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和西北八個係脈,木苒曾經告訴趙煜,族長一係屬於正北方,而木潸則是長房長孫,即未來的兆族族長,地位之重無人可及,換言之,她才是真正的正北極北。
好似許久之前,趙鈺耍詐逼著木苒說出五行原理的時候,木苒說過,他們四人是世間難得的純性之人,自己屬火,而木潸恰恰屬水。
木苒還說過,隻要是木潸直覺相信的東西,她一定相信。
所有這些集齊在木潸身上的特質,難道真的隻是巧合嗎?
所謂“北水”,指的到底是現象?還是某個特定的人?
趙煜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可能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可是他探索不出這個秘密的具體輪廓,這種對於真相如鯁在喉的不適感,叫他難受。
“趙煜!趙煜!”肥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語調裏透著股不耐煩,“你哥哥回來了!他們都在找你!快過去!”
“知道啦肥鳥!”趙煜被嚷得煩躁,站起身往門外走。
“少年人!”天狗見他要走,忙出聲喚住他,“我有一個請求!”
趙煜回轉身,煩躁地盯著他,“你說。”
天狗的左眼孤獨地看著他,“如果你們要行動,請帶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