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迷茫的探尋

八點,警察局內。

關於黃遠山一案,案情有了新的進展。

一名叫呂馨雨的人文學院女生哭嚷著告訴黃俊,黃遠山是為了救她才被拴在那棵樹上的。當然,這位女生並不知道黃遠山已經遇害,隻是自青韻那次火災後就沒有見過院長人,隱隱感覺不對勁,就來報案了。這女生也算機靈,知道此事不能鬧大,沒有向校方反饋情況,而是先找到了警察局,她也知道黃院長的孫子就在警察局辦事。

黃俊立刻要呂馨雨盡可能仔細地敘述事情的整個經過。

然而經過比黃俊想象中的簡單。

呂馨雨當晚,也就是大前天晚上和遠在他校的男友告別後,搭上了一輛出租車。之後莫名其妙她就在這輛出租車上暈了過去,醒來後發現自己被鐐銬拴在一棵樹上,嘴巴還被封住,既不能走動,也不能呼喊救援。她知道自己身處一片深林之中,但由於太暗不知具體身處何地。起初呂馨雨更多是震驚而非惶恐,直到她嗅到林中越來越濃的焦味,才意識到有生命危險。

隨著時間的推移,火勢越來越大。

生死之際,人文學院院長黃遠山出現。他拿著手機出現在呂馨雨麵前,滿臉驚訝。

黃遠山撕下呂馨雨嘴上的封條,後者已經泣不成聲:“救我,院長,救救我……”

“怎麽回事?”黃遠山問。

“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嗚嗚,救我,院長。”呂馨雨承認,當時被嚇得的確有些神誌不清了。

此時火勢已經非常大了,呂馨雨感覺到皮膚的灼痛,意識也有點模糊。

黃遠山看了幾眼那個鐐銬,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在鐐銬上碰了幾下。

沒有任何反應。

黃遠山想了想,低頭跟呂馨雨說了幾句話,大概是離開之後記得叫救援之類的。呂馨雨根本沒辦法聽進去,隻是唯唯諾諾點頭。

黃遠山猶豫了好一會兒,伸手在那個鐐銬上輕輕碰了一下,鐐銬立刻鬆開了呂馨雨的手。

呂馨雨這一脫身,就沒命地往青韻外跑,逃出了這場大火。她回到宿舍,一直趴在**哭,室友們問她發生了什麽她也不肯講。

這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呂馨雨並沒有和任何人透露那一晚上的經曆,直到她想找黃遠山院長道謝,卻發現無法聯係到對方的,才產生了恐慌,立刻來到警察局向黃俊匯報 。

“黃院長他沒什麽事,隻是那天吸下太多毒煙,正在醫院接受治療。”黃俊安慰著向他哭訴的呂馨雨。

黃俊心下雪亮,黃遠山一定也知道反折鐐銬這種東西,否則不會那麽快知道解開它的方法。並且黃遠山在按下智能按鈕前,也猶豫了一下,說明他知道這樣做的危險。但是,他還是了選擇解救這名女生,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

黃遠山當時一定有囑咐讓呂馨雨出去後找人來救他,可脆弱的呂馨雨早已被嚇傻,別說逃離危險後什麽都不記得,在當時也沒細聽黃遠山對她說的話。這也不能怪她,本身就處在那種環境下,加上她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拴住她的是極其特殊的反折鐐銬,當時她肯定還以為黃遠山幫她解開束縛後,自己也很快逃了出來。

黃遠山已經離世,現在來怪這個女孩子,也沒什麽用了。

如今最需要做的,是把凶手找出來。

黃俊問:“你記不記得,那個出租車司機,長什麽樣子?”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情有點激動,並看了坐在一旁的林源一眼。出乎意料的,林源雙眼一直很空洞。

他怎麽了?黃俊不解,從一早上叫過來,林源的精神狀態就非常差。

“我不記得了……我幹嗎要記得他長什麽樣?”呂馨雨擦了擦眼淚。

黃俊也是無語,姐你是在他車上暈過去的啊,還幹嗎要記得?

“即使你沒有注意他的正麵,出租車上也會有個執照,上麵有司機的相片。你不能……仔細想想?又或者,你記得他的車牌號嗎?”黃俊緊跟著問。

呂馨雨一直搖著頭。

“我可以給你調出全市所有出租車司機的資料,你能不能認出來?”黃俊怎麽能這樣死心?

呂馨雨仍舊隻是搖頭。

黃俊再次無語……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林源插了一句:“你上他的車是幾點?”

這個問題呂馨雨還是可以回答的:“我和男朋友十一點半分開,上那輛的士,也是晚上十一點半的樣子。”

林源點點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黃俊說:“你再問問看能不能有線索,我先走了……”

“什麽?”黃俊異常驚訝。他特意把林源叫過來一起分析情況,現在問了個這樣的問題就要走了?

“表哥,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去弄明白……下午等我電話。”

十點,公園。

這裏是那天林源睡了一下午的地方。當時他接到張猛的電話前遇到一個小孩,小孩說林源睡覺中途離開過……

林源坐在石凳上,回想著那一天的每一個細節。

同時他也在想剛剛在警察局的那個呂馨雨。以他和黃俊的敏銳,都聽出這個笨笨的女生所言並無虛假內容。亦即,昨晚懷婷和他說的話裏,起碼有一點是錯的——黃遠山不是為了救林源而死。但是得到這一點並不能說明什麽,無法證實黃遠山是否是被體內的另外一個人格所害。不過可以肯定兩點:第一,那輛出租車的司機絕對有問題,是這起事的關鍵;第二,出租車司機不會是林源,十一點半他坐著陳斌的車,在回學校的路上。

難道第二人格還有著許多未知的聯絡人?

“雙重人格……”林源喃喃自語。

十一點,市二醫院。

“哥……”看到林源,林曉夕非常高興。

“看你的樣子好像好了很多。”林源難得露出了些許笑容。

“是啊,醫生說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唉,真不想在這裏待了!”林曉夕抱怨著。

林源不知道該說什麽。

“曉夕,你……還是想不起來嗎?”

“想什麽?”

“沒什麽。”林源歎了口氣。

“哦,我知道了,你是誰說我父親掉落山崖後的事吧。想不起來,一直想不起來呢。”

“嗯……你會不會覺得,你有失憶症呢?”林源半開玩笑的口氣說。

“我覺得是有,經常忘事的說。”林曉夕卻沒笑。

林源點點頭,其實他早就料到了。

林源和林曉夕的祖父林永觀,患有一種疾病,一種比短期失憶症更嚴重的疾病,時常會忘掉發生過的事情,這件事情短則數十秒,長則好幾個小時。此病隔代遺傳,從林永觀開始,遺傳到林源、林曉夕身上,導致他們兄妹倆有的時候會給人一種記性非常差的感覺。

然而像林曉夕這樣整整忘記一天發生的事,林源倒從沒聽過。

魅之鬼城第六天,林曉夕本應多少記得一點東西才對。

難道連她也在裝?

一點不像啊……林源甩了甩頭。

“哥,明天接我出去,好不好?”林曉夕帶著半撒嬌的口吻。

“我早就想說了。”林源這樣說,心裏卻很迷茫。

他感覺,明天的事情是不能預料的……今天剩下的時間裏,會發生什麽?明天,又會發生什麽?

十二點半,陳斌家。

“劉阿姨不在?”林源坐在茶幾前,滑動著麵前泡好的一杯咖啡。陳宏死於一杯咖啡,一杯被他投擲了劇毒的咖啡。

“她有事不在。”陳斌坐在他的對麵,永遠都是這樣麵無表情。

“懷婷……不在了。”

這句話終於讓陳斌黑白相間的眉毛抖了抖。

林源吹了一下冒煙的熱咖啡:“不是我做的。不過,多少都有一點我的因素吧。”

“你說不是你,就真的不是了?”陳斌似乎在嘲諷。

“我知道你為什麽這樣說,她死前,都告訴我了。”林源輕啜了一口咖啡。

“那你準備怎麽做?”陳斌盯著他。

林源放下咖啡,目光與陳斌相迎:“那麽,你又想怎麽做?”

兩人對視了幾秒,陳斌先把目光移開,攤了攤手。

“你不管?”林源問。

“沒有必要。”

“可是隻要有我在,你就存在危險,之前的幾個人都是例子。”

“你承認了?”

“你覺得我不敢承認?”林源以極快的語速反問。

“有點意思……”陳斌輕笑一聲,搖了搖自己麵前的另一杯咖啡,“但是你應當明白,該解決這件事的,還得是你自己。剩下的人裏,有危險的不止我一個。你可能不在乎我,但你會不在乎她嗎?”

林源當然知道,陳斌指的是醫院的林曉夕。魅之鬼城七個人中,剩下的就隻有他們三個了。

“我想我不會傷害她。”

“哦?”這一次陳斌是真笑了,“事到如今,你還能說出這話來?你真的能保證,你不會傷害誰嗎?”

“你覺得我的動機在哪兒?”

“那得問你身體裏另外的那個人了……哦不,我覺得沒有這樣特別說明的必要。得這樣說才是——這個問題,要問你自己了。”

“我沒有任何理由傷害他們中的任意一個。”

“哦……聽到你這樣的言論,看來還是應該把問題複雜化來講啊。你沒有理由,能代表另外一個你沒有嗎?”

“不能!”林源回答得也很幹脆。

“那不就對了。”

“不。”林源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我說的‘不能’,不是你所理解的‘不能’。”

“那我該怎麽理解?”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林源一口將咖啡喝完,站了起來,“陳教授,你應該知道我來這裏是想幹什麽的?”

“你說的你,又是哪個你?”陳斌眯起了眼睛。

“我來這裏,是還想再看一下那幾幅畫。”

林源和陳斌一起,走進已故的陳宏的房間。

幾幅畫因為陳宏死前的破壞,並非完好無損的在原處。

林源一一看過去,幸而他最想再看一次的那幅是完整的。

第一幅的眼鏡蛇,到第二幅的含羞草,到第三幅的眼鏡蛇、大狼犬、含羞草,到第四幅的兩男,到第五幅的一男一女,到第六幅的水和船,到第七幅少女和巫婆的結合,到最後一幅的陳宏自畫像。

每一幅畫,林源都花了很長時間去看,其中最後一幅所停留的時間最久。

“你看懂了什麽?”陪林源沉默了很久的陳斌出聲詢問。

“沒有……”林源搖著頭,“我希望你能給我一些解釋。你懂的必然比我多。”

“你太抬舉我了。”陳斌淡淡地說,接著就沒有了後文。

林源敲了敲第三幅畫所在的牆,立刻發出一陣空響:“這後麵另有洞天,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陳斌沒有否認,並把這扇牆打開。裏麵就是一個可以容納人的小閣子,沒有任何特別的東西,“難得你能看到這裏,但你覺得這個地方有什麽特別嗎?”

“不特別。”林源隻是掃了一眼就沒有再看:“不過我想劉阿姨和懷婷,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我不知她們是否知道。”陳斌聳著肩。

“這裏足以容納下一個人。你弟弟一定是躲進了這裏,所以當晚劉阿姨和懷婷都找不到他。”

“你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嗎?”

“有!他們不知道這個地方,可是你知道。”林源盯著他,一字一句問,“你為什麽不救他?”

陳斌毫不回避:“首先,當時我不在這裏,而在送你回學校的路上;其次,似乎是你給懷婷留言,告訴她陳宏晚上會出去,並且有事情要發生。”

“所以你毫不懷疑他當時躲進了這個閣子裏?”

“我懷疑的理由是什麽?”

林源沒有再問下去。

“陳教授,關於我身上的問題,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說完這句話,林源離開了陳斌家。

十四點,寢室。

此時寢室裏隻有林源一個人,他已經第三次翻閱懷婷的日記本,仔細閱讀著每一行內容。

接著,他收起這本本子,又拿出外公死前留下的那十個數串,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甩了甩頭,林源把數串也收了起來。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將通訊錄的光標移到樂小豪那一行,猶豫再三,終究沒有按下去。

放下手機,用力摸了摸頭發,林源繼續沉思著。

接著,他又忽然想到什麽重要的事情似的,把他所有的鞋子都找了出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將這些鞋子洗一次,而是一雙又一雙仔細看了個遍。

看完他自己的鞋後,林源又把其他三個室友的鞋都翻了出來,仍然是一雙雙翻遍……

這時,室友王昆回來了,看見林源滿寢室翻鞋,吃驚地問:“林……林源,你在幹什麽呀?你翻我們的鞋子做什麽?”

林源仍舊蹲在地上,回頭看著王昆:“王昆,小豪說,青韻失火那天,我離開過寢室,是不是真的?”

“是……是啊……那個,我打球去了咯。”王昆支支吾吾,剛回寢室就抱著籃球出去了。

再之後,林源也離開了寢室。

十五點,寧廬樓下。

“找我幹嗎?”夏薇帶著些許嗲聲問。

“沒什麽,聊幾句。”林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聊啥?還要選在你們寢室樓下,真是一點都不浪漫。”

“你認識樂小豪嗎?”

“他不是你室友嗎?我怎麽會不認識?”

“他最近換了手機鈴聲呢。”林源淡淡地說。

“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夏薇一臉茫然。

“他現在的鈴聲,和你的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夏薇嘻嘻一笑,也不臉紅:“怪我嘍?”

“其實他也可能不是喜歡你。他之所以用和你一樣的鈴聲,裏麵包含著很多玄機,還有一大串故事,我慢慢和你說哈……”

“我幹嗎要聽?你找我就是想說這些啊?”夏薇有點失望。

她剛一說完這句話,林源就一把將她摟進懷裏。

“幹嗎?這裏有人哎……”夏薇下意識掙紮了一下,卻發現林源抱得很緊,隻好放鬆下來。

“薇薇……”林源輕聲在她耳邊說,“對不起。我想,有些事情誤會你了。”

“誤會?誤會什麽?”夏薇越聽越糊塗。

“不要管。”林源親了一下她漂亮的左耳垂。

“討厭!”夏薇臉紅了,這裏是男生宿舍樓下,林源這是幹什麽呀?

林源親完後,又伸手在她左耳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這一下,夏薇明顯感覺林源把什麽東西戴在了她耳朵上,然後又順手用發絲把這樣東西遮住。

夏薇還沒反應過來,林源又把嘴貼在她右耳:“這是一個微型耳機。先不要管它有什麽用,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你要裝作耳朵上什麽都沒有,並且不要讓它露出來,無論何時何地,明白嗎?”

林源的聲音很輕,顯然是悄悄話。但同時又說得非常鄭重,讓夏薇不得不點頭。

“今天一切,都聽我的,好不好?”林源離開了她的耳旁,柔聲說。

“好……”夏薇看著他的眼睛,輕輕頷首。

“三個小時後,來圖書館樓下,我會等你。”

“好……”

兩人正脈脈含情地對視著,林源忽然喊了聲:“小心!”一把將懷裏的夏薇推開,同時自己也快速後退了一步。

下零點幾秒,一物從天而降,正好砸在剛才林源和夏薇站的地方。

一看,卻是一個鍵盤。

這鍵盤如果砸中他們兩個,後果不堪設想。

一陣驚慌失措後,憤怒很快占據了夏薇的內心。

她也不顧林源在麵前,抬起頭就大罵:“哪個不長眼睛的?沒看到這裏有人嗎?這破鍵盤砸死人怎麽辦?”

隻見四樓的窗戶伸出一個腦袋,連連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室友太激動了,玩遊戲一直被坑直接把鍵盤從窗戶上給扔出去了。抱歉,實在是抱歉啊……”

“是你們慫恿的吧?好好的打個破遊戲也值得丟鍵盤?”夏薇餘怒未消。

“唉,美女,對不住,真對不住……”那名男生顯然一下就被夏薇說穿了心思,“我給你跪下賠罪了行不?你看……我這就跪下了。”

夏薇又好氣又好笑:“誰要你跪了?再說你在那樓上跪不跪我怎麽知道?”

她轉頭看向林源,發現男友並沒有絲毫不悅之色。

相反,林源一直盯著那從四樓摔下來的爛鍵盤,雙眼似乎還在發光……

“我明白了……”林源嘴角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