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你總是在做別人都不會對我做的事

隻是明白了一些從前不明白的,理智,懵懂。

隻是遇到了一輩子不該遇到的,好的,壞的。

隻是不再執著於問為什麽,懂得,不懂得。

隻是沒有勇氣再去追逐,想要的,不想要的。

幸福與悲戚,一念之差。

癡念,妄念。

不甘心,不願意。

仿佛長大許多。

二十一歲,你好!

暑假的時候,初時過了一篇長篇稿子,僅僅隻有三萬字正文加全文大綱,她的編輯就對這篇稿子大加讚賞。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因為,她準備了許久,對這篇小說投入了很深的感情,裏麵有她無法對人訴說的心事與秘密,有時候在半夜寫著寫著,會痛哭出聲。

故事中虛構與真實各占一半,真真假假,讓人分辨不清。

女主的人物設定借用了初時自己的親身經曆,一輩子用著別人的名字,無法做自己。與現實不同的是,她給了故事中的“蘇荷”一個最美的結局。而男主的外貌原型是蘇亮,與女主發生了一段感人的愛情故事。孫禮、林偉西這些人也都被她寫進了故事,扮演著各自不同的角色。

這本書裏有她的希冀。

——好人都幸福美滿,壞人都能繩之於法。

為了寫好這本書,初時整個暑假都泡在南城大學圖書館裏,當然還帶著她的學生任遠。她每天都帶著筆記本到圖書館找個角落坐下,任遠的位子被她安排在對麵,她給他布置好作業後,就全神貫注地寫故事。

任遠以為她是在寫論文,後來初時的表現有些神秘,半點風聲都不透露。有好幾次任遠趁著初時去衛生間時,偷偷打開她的電腦,想一探究竟,但無奈設置了密碼,隻能悻悻回到座位繼續做題。

交稿那日,外麵下起了大暴雨,圖書館裏除了勤工儉學的同學外就隻有初時和任遠。

任遠做了一份試卷,錯了一些題目,初時正在給他講解。孫禮和林偉西會出現在圖書館,令初時感到很意外。

一周前,孫禮回來南城就給初時打了電話,他激動地說他的支教生涯結束了。

他問初時什麽時候有時間見個麵吃個飯。

初時當時正在昏天暗地地趕稿子,自是回沒有時間。倒真不是敷衍,畢竟上次答應過要請孫禮吃飯道謝的,已是半年之久。

她打算交稿後再約他吃飯,沒想到他先找上自己了,真是湊巧得很,她今天恰巧交了稿,興奮。

這兩人頭發都被淋濕了,因為沒打傘。

“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孫禮感歎。

“你們怎麽知道我在圖書館的?”初時納悶。

“學校BBS上有你的照片啊,女神兼學霸放暑假了還在圖書館裏用功,真是給人增加壓力。”

初時鮮少上論壇,都不知道自己被拍了照,那些人可真夠無聊的。

孫禮說:“蘇荷,你可在之前答應過我要請我吃飯的,我來找你吃飯的。”

“任遠,今天先到這裏吧。”

“這是你做家教的學生嗎?長得還挺青澀的。”林偉西調侃。

“任遠,叫哥哥們。”初時說。

任遠不情願地叫人。

“真乖。”孫禮揉了揉任遠的頭發。

“讀高幾啊?”林偉西問。

任遠答:“高二。”

“跟哥哥們一起去玩吧?”林偉西隨口說。

任遠看了看初時,想征求她的意見,其實他內心是非常希望跟著他們一起去玩的。畢竟這兩人看起來都對初時存了別的心思。

“一起去吧。”初時說。

任遠笑著說:“好。”

孫禮的車停在學校隨園路上,離圖書館有一百米的距離,雨下得很猛。初時把傘讓給了孫禮,自己跟任遠打一把傘,孫禮把車開到玫瑰園,初時將電腦和任遠的作業一起放回家。

因為距離吃晚飯還有些早,孫禮提議去開個包廂唱歌。

提及唱歌,任遠說:“我一個朋友唱歌特別好聽,能讓他也過來跟我們一起玩嗎?”

“今天蘇荷是付錢的人,她說了算。”林偉西說。

初時笑著點頭,“人多熱鬧些,叫他來吧。”

得到準許後,任遠給龔行之打了電話,給他報了地址,讓他趕緊過來。讓龔行之過來,任遠是存了私心的,對方兩個人,他這邊也得有兩個人,氣勢上才不至於輸啊。

初時最近因為寫稿心情變得有些壓抑,適當的放鬆是必要的,所以她今天也打算敞開了心扉玩個痛快。

林偉西點了啤酒和洋酒,將紅茶飲料兌進洋酒裏,給初時倒了一杯。

初時聞了聞味道,一口喝光,雖然喉嚨火辣辣的,但也隻是短暫感知。

孫禮正在選歌,任遠躲在角落裏給龔行之發信息,大致意思是讓他今天好好表現,不管是酒量還是唱歌方麵。

初時遞了一瓶紅茶飲料給任遠,被林偉西鄙視了。

“喝什麽飲料,直接喝酒啊。”

初時提醒:“他是高中生啊。”

“啤酒啤酒,這總不至於太過分吧。”

“不行。”

林偉西覺得無語:“蘇荷,你用得著管他管這麽嚴嗎?他有自己的判斷力。出來玩就是要開心盡興。”

初時看向任遠,麵無表情地問:“你要喝嗎?”

任遠笑笑,搖搖頭:“不喝。”

隻要你不許做的事情,我都不做。

初時得意,對林偉西說:“看吧,我們任遠是好孩子。”

林偉西撇撇嘴,“沒意思。孫禮,我們來喝。”

“今天我要開車啊。”言下之意,他今天要負責送人。

“找代駕就好了,你要是再不喝,多沒意思啊,你看初時都喝酒了。”林偉西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初時:“你酒量如何啊?”

“不知道。”她上次醉酒,都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了。

孫禮把麥克風遞給初時:“聽說你唱歌很好聽,今天讓你做麥霸。”他為不能參加那次的元旦晚會而覺得可惜。

難怪要來唱歌,初時明白了。

不過她今天對唱歌沒什麽興趣,隻想喝酒,但看在孫禮的麵子上,還是唱了他選的兩首歌,然後把麥克風傳給了林偉西,這時恰巧龔行之被任遠帶進包廂裏了。

初時還是蠻喜歡龔行之這個男生的,招呼他坐在她身邊。

龔行之看任遠喝的是飲料,悶頭笑了。

初時正要將一瓶飲料遞給龔行之,他開口說:“姐姐,我想喝啤酒。”

孫禮看到初時瞪大眼睛的樣子笑了笑:“上道。這孩子,我喜歡。”

龔行之衝著孫禮笑。

此時林偉西正撕心裂肺地喊著:“死了都要愛……”

因為嗓子破音,初時他們的耳朵受到了荼毒,林偉西轉過身,很不好意思地說:“見諒,見諒啊。”

孫禮隨口說:“習慣了。”

林偉西用手指指了指孫禮,然後咧嘴笑,嬌羞道:“懂我。”

每個人輪流唱了幾首歌後,龔行之和孫禮、林偉西玩起了行酒令。

這個初時不懂,所以抿著酒在一旁看著。

一會兒工夫,孫禮和林偉西就被罰了好幾杯酒,這個龔行之還蠻厲害的。

到最後,林偉西看孫禮已經醉得躺在一旁,趁著自己還有點理智,給他的好朋友秦頌打了電話,讓他來救場。

“嗬,說什麽要做司機的,結果是第一個倒下的。”林偉西踢了踢孫禮的腿,隨即癱坐在地上。

初時默默喝了不少酒,已經醉了,不過就算喝醉了也還是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地坐在一旁。

龔行之激動地對任遠說:“怎麽樣?我棒吧。”

任遠佩服至極,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現在還吃晚飯嗎?”龔行之問。

“都成這樣了,還吃什麽晚飯?”任遠邊說邊把初時扶起來,將她背了起來。

龔行之見任遠要走,忙問:“就這麽走了啊?這倆人怎麽辦啊?”

“他不是叫了朋友來接他們。”

“也對哦。”

於是兩個清醒的人帶著初時先行離開了。

外麵天已經黑了,上下班的時間點,路上堵成了長龍。

龔行之幫著攔了一輛出租車,初時一上出租車就倒在了任遠的肩上:“任遠,我很難過。”

她還記得他的名字,任遠不知道她的意識到底是清醒還是不清醒。

因為交通擁堵,車子慢慢挪動。初時哭了,嘴裏呢喃道:“一個人為什麽可以這麽悲傷呢?”

其實任遠也能夠感受到最近她的心情並不美麗。

她不太會笑了,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答案或許就在她的電腦裏。

那個她敲字敲了很久,凝神貫注看著的文檔裏到底藏了什麽,任遠不得而知。

平日裏隻需要二十分鍾就能到的路程,因為堵車花了一個小時。

下車後,初時身體飄忽有些站不穩了,任遠果斷地將她背在身後,一步一步往家走。

初時變得安靜起來,她淚眼蒙矓地看著這個少年,帶著哭腔:“任遠。”

“嗯。”任遠答應著。

“從我記事開始,從來都沒有人這樣背過我,可你已經背了我兩次了。”

“是嗎?”任遠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嗯,連我爸都沒這樣背過我。”

“那被人背著的感覺如何?”

初時做認真狀,回答說:“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任遠嗬嗬笑著。

“你總是在做別人都不會對我做的事情。”

“比如呢?”

“比如,送我一堆禮物啊,送我喜歡的手鏈。”說著,初時抬手放到任遠眼前,“你看,我戴著你送的手鏈呢,真的很適合我,很漂亮。”

“我看到了。”所以我很開心。

“任遠,這條回家的路怎麽這麽遠。以前都沒覺得,你累不累?”

任遠的額頭已經滿是汗:“不累。”

“任遠,你真好。”

你知道就好。任遠在心裏說。

蘇荷說自己從未被人背過,任遠是第一人。而任遠也想告訴她,他除了蘇荷外也從來都沒有背過別人。

他自小生病,僥幸活了下來後,就被人嗬護小心翼翼地長大。沒人叫他做重事累活,怕他再生病。這些年,他事事依靠著別人,卻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人需要,而被人需要的感覺是這樣美好。

他的氣力一天天變大,大概也正是為了能夠在這樣的夜晚背著蘇荷回家做準備。

清冷皎潔的月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老長,初時怯怯地趴在任遠的肩膀上,望著兩人移動的影子發呆,打了好幾個哈欠。

任遠突然問:“蘇荷,你為什麽會難過呢?”

“為什麽會難過?嗬嗬,我跟你說哦,我好像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我就像一座孤島,什麽事都隻能靠自己,可是我自己,也不是那麽無堅不摧的,我早就傷痕累累了。我也想像任佳佳那樣被人保護著長大,但我隻有我自己,特別孤單。所以,我好羨慕她。”

“你一點都不孤單啊,你還有我。”最後一句話,任遠說得很低聲,初時沒有聽清,不過她也沒有精力去追問,因為她的眼皮在打架,她實在太困了。

有一句話初時說得很對——這回家的路實在是太遠了。

等到任遠將初時送到家,他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

室友顏顏開門,看到喝醉了的初時,很是震驚。

“她怎麽了啊?受什麽刺激了?”同住一起,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初時如此失態。

“心情不好,就喝酒了。”

“你跟她一起喝的啊?”

“我沒喝。”

把初時安頓好後,任遠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櫃上,顏顏一旁打趣道:“沒有想到你還挺會照顧人的,小弟弟。”

任遠笑笑,然後到客廳拿了自己的習題冊回家去了。

清早,初時被電話鈴聲吵醒,她頭疼得厲害。

孫禮的聲音是嘶啞著的。

“蘇荷,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初時覺得莫名其妙:“我怎麽對你了?”

“你怎麽能把我和林偉西送到醫院來?我們不過就是喝多了酒嘛。不想送我們回家放KTV就行了啊。”

“我沒有啊。”初時無辜地說,“昨晚我自己也喝多了。”

“不是你嗎?難道是你的那個學生嗎?簡直太不厚道了。”孫禮抱怨著。

他一早是被護士查房吵醒的,看著眼前白色的病房嚇了一跳,再一看旁邊的林偉西一動不動地躺著,還以為他喝酒喝出了什麽事,忙跳下床去拍醒林偉西,結果那人一點兒事都沒有,麵對這情形也是一臉懵。

到底是誰對他們開這樣的玩笑?他們最先想到的是蘇荷。

把喝醉酒的人送醫院,這事是任遠做的?初時覺得詫異。

“我打電話問問啊,你消消氣。”初時安撫道。

“這孩子我見到他非揍扁他不可。”孫禮恨恨地說。

不過,初時打電話問了幾句,就猜到誰是罪魁禍首了。

而經初時提醒,林偉西終於在自己的手機裏看到了他最後的撥打記錄。

秦頌。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損友。

在林偉西的那通電話後,昨晚秦頌的確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KTV,不過在見到兩個沉睡的朋友後,心想這還救什麽場,直接“收屍”呀。

於是他直接給醫院打了電話,讓他們派了兩輛救護車,將人拖到醫院醒酒去了。

最後孫禮有沒有把秦頌揍了,初時不得而知。

而她隱約記起昨晚最後發生的那些事,她對任遠說的那些話……

簡直是要命。這讓她以後怎麽麵對任遠?實在是太尷尬了。

不過後來,任遠隻字未提那晚發生的事情,初時原先的尷尬也就煙消雲散了。

但終究是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生了根發了芽。

原來自認為刀槍不入的任初時,一遇溫暖也會融化。

南城大學開學後,學校裏到處都是穿著迷彩服的大一新生,一張張青澀稚嫩的臉,讓人看著都羨慕。

一連下了幾天的雨,師兄師姐們不淡定了。

想當年,他們可是頂著三十八九度的高溫在操場上整整被軍訓教官操練了一個禮拜,個個曬得跟非洲回來的一樣。那時候老天爺都不眷顧,一個下雨天都沒遇到過。

軍訓期間,各大學院的學生會和各種社團也開始貼出海報招新了。

林偉西作為法學院新晉學生會主席可謂出盡了風頭,新生們大多仰慕他。

孫禮結束了一年的支教生涯回來上課,卻比林偉西他們小了一屆。

林偉西挖苦他,想不開要去吃那苦。

孫禮苦笑,滿臉鄙視道:“你懂什麽?我那叫情懷。”更何況,那時候,他在逃避自己的感情,滿心以為隻要見不到心上人了,自己就能獲得新生,卻都是徒勞。

開學兩周後,孫禮邀請原來班上的同學一起聚餐。

大家都算給他麵子,人來得很齊全。

有人驚訝:“還是孫少麵子大,連咱班蘇荷都來了。”

孫禮樂在心裏。

安排座位的時候,林允、宋智、楊天籟和初時都被安排在了男生桌。

其實初時能夠感覺得出來,班上其他女生很不喜歡她們四個的。

至於原因,多多少少能夠猜得出來。

初時太冷漠,林允太高傲,宋智太跋扈,至於天籟,純粹是受她們仨連累。

班上這幫人整整坐了五桌,酒足飯飽後,服務生突然推出了一個巨型蛋糕。

孫禮起身,來到初時身邊:“我記得今天是你生日吧!”

初時像被他扔進了一個寒潭裏,周遭冷得直入骨髓,而她看向孫禮的目光也越來越黯淡。

“不是,你記錯了。”

孫禮笑了,他可是偷偷看了她的身份證的。

“別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今天就是你的生日,”孫禮湊到她耳邊說,“我是為了你才組織班級聚餐的。怎麽樣?驚喜吧。快起身吧,不然我多沒麵子啊。”

初時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在心裏告訴自己:就當是報答他之前的恩情。

孫禮牽著她的手來到蛋糕前,宴會廳的燈關了,周遭一片黑暗,隻餘蛋糕上的蠟燭光芒,整整插了二十一根。

孫禮為她唱生日歌,然後初時閉眼許願吹蠟燭。

整個過程,她的腦袋裏都是一片空白,她就像是個機器人,機械地做著這些動作。

宴會廳的燈再次被打開。

班上同學開始起哄,孫禮笑得一臉曖昧,手很自然地搭在初時的肩膀上,初時忍著所有的憤怒,陪他演了這場戲才回到座位。

林允冷嘲道:“孫少真是把我們大家都當成了傻子,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孫禮不客氣地回:“林允,你至於麽?不就順便過個生日麽?”

“你有什麽立場給蘇荷過生日?男朋友嗎?別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了。我可都知道了,你們什麽關係都不是。”

楊天籟覺得頭皮發麻了,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之前說漏嘴了。”

初時覺得自己是待不下去了,拿著背包,離開了宴會廳。

孫禮追了出去。

林允滿臉不屑道:“我就搞不懂了,那個蘇荷有什麽好的,值得他這樣放下身段嗎?”

宋智悠悠開口:“大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說完,她偷偷看了一眼林偉西。

林偉西表情嚴肅,一直沉默在旁。

他似乎沒有立場說任何話,就連維護蘇荷都不行。

因為孫禮和林允他們從來就不知道,他林偉西也喜歡這個女孩。

有時候他真的挺羨慕孫禮的,因為孫禮可以名正言順地給蘇荷驚喜,替她出頭,而他不可以。

喜歡蘇荷這件事,現如今隻有蘇荷自己和秦頌知道。

一旦被孫禮知道,林偉西想,他和孫禮這段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友誼也就走到盡頭了。

酒店外麵,孫禮緊緊抓住初時的手臂:“你生氣了嗎?”

初時深吸了口氣,吼道:“孫禮,你是我的誰啊?你有什麽立場為我做這些事情?”

“我想給喜歡的人一個驚喜,這有什麽錯?”他順便還想昭告全班,她蘇荷是他孫禮的女人,他們碰都碰不得。

可我並不開心。因為,你提醒了我,今天是蘇荷的生日。

“是,你沒有錯,一切都是我的錯,行了吧?”初時不想跟他爭辯下去,擺脫開他的手,跑開了。

孫禮的右手緊緊握著的盒子,她始終都沒瞧上一眼。

蘇荷,為什麽你始終都不能給我機會?我到底哪裏不好了?

他絕望地垂下了眼。

初時在回家的路上,去蛋糕房買了一個小蛋糕和一些蠟燭。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關了燈,借著手機的光亮,將蛋糕取出來,插上二十一支蠟燭,點亮。

“蘇荷,生日快樂!”

說完這句話後,初時的情緒就徹底崩潰了,眼淚湧出眼眶,她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怕發出聲音,被門外的人聽到。

直到蠟燭燃盡,房間裏再次變成漆黑一片,蘇荷才止住痛哭。

哭累了後,她將臉埋在膝間,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仿佛這樣就有了力量。

蘇荷,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若幹年後,她的這些同學記著的是蘇荷,而不是任初時。

誰又知道任初時是誰呢?

任初時。

死在了那場大火裏。

死在了18歲。

初時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一天,手機因為沒電而關機。

她做了這麽多年的好學生也終於逃了一次課,不知道學委會不會把她名字報給指導員,給她記過一次。她想了想,又覺得這些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就不甚在意了。

任遠來家裏找初時的時候,她正因為胃疼蜷縮在**。

家裏,顏顏和慧慧都還沒回來,任遠按了一陣子門鈴都沒人來開門,再打初時的手機,依舊是關機狀態。

正當任遠要離開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初時慘白著一張臉狼狽出現,嚇了任遠一跳。

“你生病了啊?”

“嗯,今天不給你補課了。”

“身體哪裏不舒服?”

“胃疼。”外加連生理期都提前來了,簡直是雪上加霜。

初時一敗塗地。

“要去醫院嗎?”

初時搖頭,自暴自棄地說:“不要緊,休息一下就過去了。”

“還是去醫院吧。”任遠又說。

初時敷衍道:“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醫院。”

“你胃疼還睡得著啊?”

“睡不著就不睡唄。”初時無所謂地說著。

任遠抬手看了看時間:“走吧,我陪你去醫院。”

他的手很自然地拉住了初時的手向外走,初時看著他的後背,被拖著走了幾步路,有些尷尬地用力甩開了。

任遠怔住了,轉過身:“怎麽了?”

少年的無心之舉,卻令她怦然心動。她的身體突然一陣寒戰,讓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初時扯出一抹笑容:“很晚了,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

任遠有些生氣了:“蘇荷,生病的時候就該軟弱一點兒,如果連生病,你還要故作堅強,你累不累啊?”

初時冷笑:“累啊。”

任遠擔憂地問:“你最近真的很不對勁,究竟出了什麽事?”

初時搖了搖頭。

誰都幫不了她。她又何必說出口呢?

任遠隻當她是生病了,免不了要胡思亂想,無奈地說:“既然不去醫院,那藥總要吃吧,我去幫你買藥。”

“任遠,你不要對我好。”初時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她幾近崩潰地蹲在地上痛哭出聲,任遠有些嚇傻了。他蹲下抱住了初時,拍拍她的肩膀,給她安慰。

哭完之後,初時就發燒了。

這下子,她想不去醫院,任遠也堅決不答應了。

在醫院裏,任遠為她跑前跑後,交錢拿藥,看著護士給她插針輸液,她躺在病**閉著眼睛,因為難受眉頭緊緊皺著。

她的臉色蒼白,任遠看著心裏一陣心疼。

病倒如抽絲,初時直接住進了醫院,持續不斷地發燒,連醫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有的檢查都做過了,似乎並沒有什麽異樣,最後隻每天輸些抗生素保守治療。

初時生病的事情,林偉西第一時間告訴了孫禮。

孫禮一直都沒覺得自己做錯,所以那日之後就再也沒有主動聯係過初時,現在知道她生病住院了,真是又鬱悶又焦急,連課都沒上就趕去醫院看望初時了。

初時的病床靠近窗邊,她的耳朵裏塞著耳機,手上紮著針在輸液,孫禮拎著花和果籃輕聲慢步地走進病房,看到這樣麵無血色的初時一陣心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睡著了,放下花束和果籃後,他將椅子無聲地移到病床前,坐下靜靜地陪著。

看著輸液瓶裏的藥水快要滴完時,孫禮按了床鈴,很快護士過來拔針。初時因護士的動作醒來,蹙眉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孫禮,他低頭認真地按著初時手上止血的棉簽。

初時甚是意外,取下耳機,連忙坐起身,“你怎麽來了啊?”

孫禮眼疾手快地握住初時要抽離的手,沒好氣地說:“別動,你想讓血流出來啊。”

初時停了動作,麵露尷尬地看著他。

孫禮慢慢地等著時間的流逝,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拿掉了棉簽,扔進了垃圾桶裏。

“是我把你氣病的嗎?”孫禮問。

初時搖搖頭,其實冷靜下來後,她感到很內疚,孫禮又有什麽錯呢?他高高興興地給自己慶祝生日,因不了解內情就要被她怪罪嗎?那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她剛想要說對不起,就被孫禮製止了,示意她先聽他說。

“蘇荷,我還以為這次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生你的氣,然後慢慢地忘了你這種沒心沒肺的姑娘。可是,你為什麽要生病呢?知道你生病,我心疼,就不舍得生你的氣了……”孫禮緩緩說道。

“孫禮……”

看到初時一臉自責的樣子,孫禮倒是釋然地笑了:“我以後都不會再糾纏你了,我這樣隻會把你越推越遠,我們就做朋友吧,這樣我才不會失去你啊。”

“這樣你不會感到痛苦嗎?”

“就讓我留點希望給自己,隻要我留在你身邊,也許有一天你就會愛上我呢。蘇荷,不要連這點希望都不給我。”

“好,孫禮,我們就做朋友,你會是個不錯的朋友。”初時扯出了一抹笑容。

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孫禮一顆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至少還是朋友。

“你快點好起來吧,現在這樣,真的很醜。”

“嗯。”

初時的二十一歲生日是在醫院病房裏發呆度過的。這一天,天籟、顏顏、慧慧都來探望她,她們都不知道,今天對她而言的特別之處。

不過,這晚結束前還是有些驚喜的。

她正準備入睡時,接到了任遠的電話,讓她到窗戶前,看樓下。

初時狐疑地走到窗邊,外麵漆黑一片,不過路燈下的兩個少年是那樣的遙遠璀璨,他們手抓著煙花棒,笑得天真爛漫。

初時的心似乎開了一道口子,那股暖流將她原先的冷漠疏離都衝散了,她抑製不住地笑出聲。

不多久,天空中接連不斷地綻放著絢爛的煙火,雖轉瞬即逝,但初時還是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任遠和龔行之大喊著:“生日快樂!”

這是任遠為她慶祝的第二個生日。

在醫院的住院區。

不過,他們後來被保安追出了兩條街,好在沒有受傷,回到家就給初時報了平安,有驚無險。

似乎從那一天起,初時的心情開始恢複往常。

發燒不再反複,失去的力氣也在漸漸回到身體裏。

也許是因為那一晚的煙花。

也許是她接受了心理醫生的治療,用藥物幹預心情的原因。

十月份的時候,任遠的學校開運動會,任遠報了兩個項目,撐竿跳和三級跳。這是他第一次參加運動會,所以邀請了初時去學校看他比賽,給他加油打氣。

對於高中生來說,運動會是重在參與不在乎拿獎的,因為有那麽多體育特長生在,對一般學生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殘暴碾壓。

任何體育比賽項目的前三名通常都被體育特長生包攬下來了。當然三級跳和撐竿跳也不例外。

初時安慰他,能夠有勇氣報名就已經很好了。

任遠比賽結束後,跟初時離開了學校。他神秘兮兮地對初時說要帶她去個地方。

那個地方跟學校在同一條街,走十分鍾就到了。

是一家寵物店。

初時納悶:“來這裏做什麽?”

“進去就知道了。”任遠故作神秘。

初時跟著他走進寵物店,店長似乎認得任遠,衝他笑:“今天要接走了嗎?”

“是的。”

“我上午剛給它洗了澡做了美容。”

“嗯。”

店長走到一個籠子前,將裏麵一條雪白的薩摩耶幼崽抱了出來,交給任遠。

任遠溫柔地撫順薩摩耶的毛,問初時:“好看嗎?”

“好看。”

“龔行之家的大狗生的,沒地方送了,硬是要塞給我一條,我爸媽都不喜歡在家養小動物,我就隻好先寄養在寵物店了。那天你不是說你很孤單麽,那就送給你養吧,正好讓它陪你。你想說話的時候就對它說,保不準它能聽懂,朝你叫喚幾聲呢。”

原來那日她說的話,任遠都聽進了心裏。

初時心裏五味雜陳。

她微低下頭,眼中的霧氣散了又聚。

她很想對他說: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好?

但她開不了口。

因為內心已經起了一分貪戀,想要更多的好,更多的溫暖。

隻是心裏又有另一種聲音。

——那是任遠啊,你不該有非分之想。

初時仿佛又恢複了些理智。

是的,那是任遠。

一個比她小上一些,與她隔著千山萬水,有著美好未來的明亮少年。

後來初時給那條狗取名:貴喜。

任遠一路抱怨:“怎麽可以取這樣一個名字?多俗氣啊。”

“這是我的狗,我愛取什麽名就取什麽名。”初時回。

任遠笑笑,討好地說:“狗也是有自尊的,咱換個名字吧。”

“用前輩的話說,取個賤名,好養活。”

“行,你高興就好,我們貴喜真可憐。”

“這是公狗還是母狗?”

“母的吧。”

“那我得看好它了,別被其他狗看上了。”初時一臉謹慎地說。

“等它長大了,我們帶它去做絕育手術就好了。”

“我才不要,那多殘忍啊,我怎麽可以剝奪它做媽媽的權利?貴喜,貴喜,你慢點長大吧。”初時揉了揉狗的頭,溫柔地說。

“那好吧,你高興就好。”

養狗的前期真的是一個很累的過程。剛開始的一個月裏,初時為了訓練貴喜養成良好的如廁習慣,不知道鏟了多少大便,拖了多少次地,扔掉了多少地毯,就在初時實在忍無可忍,要把貴喜送還給任遠的時候,貴喜便不再隨地大小便了,這讓初時終於鬆了一口氣。

貴喜長大一點兒後,初時每天都要花時間牽它出去,小區裏其他狗看到貴喜就瘋狂地叫,貴喜嚇得瑟瑟發抖。

初時有些心疼地抱起貴喜,“真可憐,還沒長大就見識到了這個社會的黑暗。”

自那之後,初時都會給貴喜吃很多東西,貴喜當然沒叫人失望,幾個月的時間就長成了大狗樣子。

而在貴喜逐漸長大的期間,初時的周邊也發生了許多事情。

比如顏顏和慧慧都離開了南城,初時開始在學校BBS上找室友,卻都是男生留言的居多,某日她在家等著兩個女生來看房,結果卻是孫禮和林偉西。

孫禮很無辜地說:“要來租房的是我同班同學,我來幫她們看看房子怎麽了?”

初時警惕道:“不行。”誰知道最後住進來的是誰。

最終,她去刪了帖子,不招室友了。反正還剩一年時間,這租金她還能承受,最重要的是她也怕遇到性格奇葩的室友。

又到暑假期,整個學校的準大四生好像都瘋了,大家都窩在圖書館裏看書不回家,為了考研抑或是司考。法學院的幾個班,暑假報名司考培訓班的就占了三分之二。大家似乎都為了自己的未來而拚盡全力。

初時在迷茫的期間,也報名司法考試,她打算什麽都試試,司考、考研、考公務員,指不定這裏麵有一條路是她未來要走的路。

而在這樣辛苦的日子裏,每周去超市大采購居然成了初時最幸福的事情。

任遠每次都充當著她的免費苦力,他們推著車在人群中晃**,初時看到這個碗筷好看想買,看到那個花瓶好看想買,看到這套茶具不錯想買,統統都放進了購物車裏,任遠嬉笑著,覺得她的眼睛裏都發著光。

但最後,她又讓任遠給她放回去了。雖喜歡,但似乎要有個家,才有資格填充這些喜歡。

家,對初時來說太過遙遠了。

然而,她的黯淡心情並未持續多久,身邊的任遠就吵著要吃她給做的糖醋排骨了。

“你今晚又不回家吃啊?”

“不。”

初時扶額,去買排骨。

回到初時家,任遠在客廳裏做完一套試題後,肚子饑腸轆轆,來到廚房洗了洗手,轉過頭問初時:“需要我幫忙嗎?”

“幫我把西紅柿洗了,切成片。”

“我不愛喝西紅柿蛋湯。”任遠控訴道。

初時不理會:“誰管你啊,我愛喝就行了。”

任遠撇撇嘴,認真洗了兩個西紅柿,把它們切片裝在盤子裏,撒了點糖,拌了拌,得意地對初時說:“西紅柿這樣吃才好吃。”

兩個人,兩碗白米飯,三菜一湯,麵對麵坐著,貴喜在桌子底下搖著尾巴,燈光微亮朦朧,窗外是萬家燈火,氣氛溫馨和睦。

所有的一切美好得令初時都有些恍惚。

像家的感覺。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初時再也沒辦法認真直視任遠的眼睛,她總是躲閃他投射給她的目光,他們的每一個不經意的肢體觸碰,她都無比在意,她一邊享受著他的觸碰,一邊感到心虛。

她知道,某一種情愫已經在心底生根發芽了。

而她越是壓製,這種情愫就會越凶猛地吞噬她。

“你發什麽呆呢?”任遠的手在初時眼前擺擺,初時尷尬地回過神來,笑了:“我沒發呆啊。”

任遠無奈:“不承認拉倒。”

“蘇荷,你曾經說過你以後要找一個能一直把你當孩子一樣寵的男人,你找到了嗎?”

初時有些尷尬:“你怎麽還記得這件事啊?我隻是隨口說說的。現在想來真是有些幼稚,不知天高地厚了。”

任遠在心裏無聲地問:“那我對你所做的事是不是一種寵愛呢?”

沒有答案。

鑒於上一次任遠吃了一整盤的糖醋排骨,初時這次給他在盤子裏劃了一道五五線,這一邊是任遠吃的,另外一邊是初時的,誰的筷子也不準過線,不然就多做一套試卷。

任遠埋頭認真啃著排骨,初時心滿意足地笑。

吃得差不多時,任遠抬頭問:“蘇荷,畢業後你會離開南城嗎?”

如果他早一點問初時這個問題,她的答案是不會,畢竟已經待了四年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

因為她產生了不該存在的感情。

這就另當別論了。

初時將嘴裏的骨頭吐在盤子裏,用紙巾擦了擦嘴,然後才認真回答:“應該會離開吧。”

“你成績年年第一,應該可以保研吧?”這樣她肯定就留在南城了,任遠心中竊喜。

“你不知道現在學術界是很腐敗的嗎?沒錢沒地位單靠實力不夠,得靠運氣。”

任遠失落地問:“那你要回去建設家鄉嗎?”

“不會。”初時斬釘截鐵地說。揚城雖是家鄉,但那裏發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初時本能地逃避那裏。

“那你要去哪裏?”

“我不知道啊,到時候再看吧。”

任遠用筷子夾了一塊屬於初時的排骨,脫口而出:“我不管,你去哪裏,我就考去哪裏。”

任遠和初時同時怔了怔,正當任遠懊惱自己說錯話時,初時笑得明媚,問:“就為了好吃的排骨嗎?”

“對啊,就為了這麽好吃的排骨。”

“你真是個吃貨。”

曖昧氣氛緩解,任遠偷偷瞄了一眼初時,在心裏給自己捏了一把汗。

任遠又問:“不能留在南城嗎?”我不想你走,我想你留下來。

“那就不要做風嘛。”

“任遠,有很多事都不是我們自己能做主的。”

“那你什麽時候才能做決定呢?”任遠希望她能在他高考填誌願前確定下來,這樣他才能有所打算。

“你就別想著跟我走了,你爸媽都希望你在南城大學讀書,然後去澳大利亞讀研,到時候你們一家人都會移民去那裏的。”

“世事難料,誰知道到時候的變故呢。”

“會有什麽變故?你爸媽給你的安排很好。”

“蘇荷,那你未來想做什麽工作呢?”

“誰付的薪水高,我就做什麽工作。”

“你真是個小財迷,之前問你的夢想是什麽,你說要掙很多錢,買大房子。一點兒都不可愛。”

“不可愛就不可愛咯。”初時無所謂地聳聳肩。

兩人吃完晚飯後,初時去廚房洗碗,任遠則把骨頭倒進貴喜的狗碗裏,看著它嘎吱啃著。

十分鍾後,初時出來看到任遠還在陪著貴喜玩,提醒道:“任遠,很晚了,你可以回家了吧。”

任遠拍拍手起身,衝著初時笑:“你忘了嗎?我多吃了那麽多排骨,要多做一套題的。”

初時張大了嘴:“哈?”

任遠一本正經地走到桌前拿出了一套數學卷子做起來。

初時看了看壁鍾上的時間,拿出手機給任媽媽打了電話,跟她說任遠今天主動要求做兩套卷子要晚點回家。

任媽媽很是高興,連連叫好,照任遠這用功情形下去,南大是不成問題了。

十二月份的時候,初時的保研果真失敗了,不過總算是過了司考,畢業時的獎學金是少不了的,這多少也給了她一些安慰。

去年暑假寫的書經過一年半的沉寂也終於出版上市了,初時第一時間收到樣書後,將其藏在了南城大學的圖書館裏,哦,出版筆名她用了初時。

她好像是在故意較真與反抗,希望能用初時的名字留下些什麽。

希望讀者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多多少少能提出這樣的疑問:這本書裏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實發生的啊?

那麽她覺得自己就算是成功了。

準備畢業論文答辯的期間,初時將貴喜快遞送到付梅家照顧,因為每天這樣忙碌,貴喜都被餓瘦了。

付梅打來電話告訴她,任靜回來了,要見她。

這是一個遙遠的名字。

很多人如果見過任靜,就會說初時長得很像任靜。

大概十五年前,任靜和她男朋友秦川去了美國讀書,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隨著秦川的去世,家人希望她立即回國,她就私自斷了聯係,後來任家的變故,她完全不知情,也無從知曉。

初時對她這個姑姑的記憶是稀薄的,雖然小時候任靜照顧過她,幫她解答過數學題目,但是畢竟隔了那麽多年的空白,感情早就淡了。

“是,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一開始以為你也死了,後來見到我之後,我沒忍住告訴她你的情況,然後她說想見見你。”

“哦。”

“你要見她嗎?”付梅問。

“那就見吧。”是親人啊,有什麽理由不去見呢?

“其實,我大概也知道她見你的意思。”

“什麽?”

“小初啊,如果她讓你跟她去美國,你就去吧。”

“為什麽?”

“你本該有個更好的未來啊。”

掛了電話後,初時的眼前浮現了那場熊熊大火的情景。

明亮的眸子漸漸變得黯淡無光。

那場大火燒掉的並不僅僅是那四條人命,還有她的希望。

付梅把初時的手機號碼給了任靜,任靜很快就來了南城。

她們約在南城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裏。

初時顯得有些拘束,這樣一言不發的尷尬讓她坐立不安。

任靜臉色憔悴,黑眼圈連粉都沒蓋住,她攪拌著咖啡,輕聲開口說:“你越長越漂亮了,我就叫你初時吧,畢竟讓我叫你蘇荷,我還真的叫不出口。沒有想到,家裏會發生那樣的變故。”說完這些話,任靜的眼睛又紅了,她努力不讓眼淚湧出來。

“姑姑,你別哭了。”初時的聲音也哽咽了。

初時的這一聲“姑姑”卻讓任靜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遙想小時候她的哥哥是如何對她的,甚至她出國的錢還是哥哥給的,她對這個家的付出實在太少了。

兩個人麵對麵坐著,默默流了很久的眼淚,心情才得以平複。

“初時,我相信那個壞人一定會被抓到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的報應遲早要來的。”

“我知道,我也這樣相信著。”

“我聽你媽媽說你的成績非常好,你未來有什麽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跟你媽媽提過,想帶你去美國,你媽媽也希望你走,你願意跟我走嗎?我發誓我會好好照顧你。”任靜殷切地說。

“可是,美國對我來說太遠了。”她有自己的顧慮,如果蘇荷的父母出了什麽事,她都來不及趕回來。

“你知道你媽媽住院了嗎?”

“怎麽可能?”這幾天她們通了好幾次電話,並沒有什麽異常。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初時,你媽真的很愛你。”

離別的時候,任靜說:“我在美國等你電話,我希望你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初時的答辯日期就在三天後,她雖然很想立刻奔回去,但到底是不現實的。

她難得打了電話給邵磊,結果,邵磊痛心疾首地在電話裏說:“任初時,你就是我們家的克星。”然後就掛了電話。

這讓她更加擔心母親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那三天,她過得無比焦灼。

這個有著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作為付梅的青梅竹馬,年輕的時候因為家裏窮苦而錯失了心中所愛,自那之後便勤勤懇懇的一門心思賺大錢好搶回付梅,在長久的怨念中,他對付梅的哥哥以及任初時的父親的恨意越來越深刻,已經達到無法磨滅的地步。

初時的父親因公殉職後,他就迫不及待地說服付梅改嫁給他,他工廠的生意越做越好,豪車別墅應有盡有,自以為從此以後可以和付梅白頭偕老、頤養天年。當然,如果再讓付梅給他生個一兒半女就更加完美了。然而,當去醫院檢查被告知付梅已經不排卵了,邵磊失望難過到極點,卻又沒辦法怪罪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邊的付梅,隻能自行消化這些情緒。

他隻要一見到初時就會想起付梅嫁人的那段痛苦的日子,這讓他無法正常麵對初時。他討厭這個小孩,卻又不能明目張膽地討厭,怕被付梅知道。

如果付梅一開始嫁的人是他邵磊,那麽他就不會有這種沒有孩子的痛苦。

初時走近邵磊,麵上平靜地問:“我媽出什麽事了?”

邵磊看到初時,痛心疾首道:“你們任家的痛苦為什麽要在我們邵家延續?任初時,我真的很後悔幫助你,你的存在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你應該也死在那場大火裏,一了百了。”

初時冷笑,故意氣他:“你的樣子真讓我覺得我們家當年的那場大火是你找人放的。”

“你別血口噴人。”邵磊氣急。

“對不起,我就是隨口一說。”初時想到母親,頓時平靜。

原來早在去年年底的時候,田桂香就出現了腎髒衰竭的症狀,需要每周去醫院做兩次血液透析。從頭到尾,付梅都沒對初時透露半分,因為她始終都記得當時女兒說過如果田桂香真的出現尿毒症了,她可以捐出自己的腎。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付梅瞞著所有人給田桂香做了捐腎手術。

邵磊氣得連離婚都說出口了。

不僅如此,連田桂香和蘇鬆也都知道了事情真相,知道他們的女兒蘇荷已經死了,因為邵磊在知道這場手術後,去蘇家大鬧了一場,責怪蘇家怎麽能接受他妻子的腎髒,虧欠他們的是任家,和他妻子沒有任何關係。

當時蘇鬆嚇得腿都軟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後來,田桂香出院,他告訴了田桂香事實真相,兩個人抱頭痛哭了很久,最終才明白了一切。

他們那懂事的寶貝女兒蘇荷不是要逃離這個家,而是她真的回不來了。

初時看著自己的母親蒼白著一張臉躺在**靜養,心如刀割。

“我難道真的要看著我的女兒把自己的一顆腎捐出來嗎?你還這樣年輕,沒有健康怎麽行?而我就不同了,我活了這把歲數,什麽都經曆過了,就是不想失去我的女兒。”付梅有氣無力地說。

“我以後不會是你的孝順女兒,你對我做這些不值得。”初時吼道。

“我不管什麽值得不值得。你是我女兒,我什麽都可以給你,包括生命。”

“你為什麽要讓我如此自責?”

“小初,我希望你能像正常女孩子一樣談戀愛,不再畏手畏腳,我希望你跟你姑姑去美國,我希望你能夠有比現在更好的未來,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很幸福。”

初時哭著跑出了房間,在邵家的一樓,邵娟一臉憎惡地看著初時,“你怎麽不去死?我討厭見到你。”

初時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悲傷地離開。

身後,貴喜搖晃著尾巴,追了她很久,她不得不衝它吼:“快回去,別像我一樣,走丟了。”

貴喜就像是聽懂了人話一樣,眼神悲傷地停了下來,默默送初時離開。

她站在蘇家門前很久,鼓足了勇氣才去敲門。

來開門的是付梅請來幫忙的女人,問她是誰,她沒有說話。

蘇鬆踱著步子來問:“是誰來了啊?”他害怕邵磊又過來鬧,他的妻子需要靜養,再也不能受刺激了。

“是我,初時。”

蘇鬆愣了愣,才開口:“是小初啊。”

“叔叔,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初時跪在了蘇鬆的麵前。

蘇鬆摸索著扶起她,流下了眼淚:“你起來。”

初時痛哭出聲,蘇鬆讓幫忙的阿姨扶著初時到客廳,阿姨倒了一杯熱水給初時就回房間照顧田桂香了。

等初時的情緒恢複平靜後,蘇鬆才開口說:“我們都知道了,雖然很痛苦,也很氣憤,但是我們都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受害者。”

初時抬起頭,淚眼婆娑:“蘇荷死了,我占用了她的名字,還騙你們蘇荷已經嫁人了,我真的好壞。”

“小初啊,你們為我們夫妻做得夠多的了。蘇荷要是還活著,也會很過意不去的。”

“還不夠。這怎麽就夠了呢?”初時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小初啊,你能不能幫叔叔一個忙?”

“你說。”

蘇鬆摸索著回了房間,好半會兒才出來,對初時說:“幫叔叔阿姨找個養老院吧,我們家的房子要拆遷了,我和你阿姨原本是不想拆遷的,怕蘇荷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是現在我們欠了你媽那麽大一個人情,再不還就太不好意思了。這是拆遷款和這些年你們用蘇荷的名義打給我們的錢,你都幫我們還給你媽媽吧,這些年真是太麻煩她了。”

“你阿姨的藥錢,我們會想辦法掙的。”蘇鬆一直都是有骨氣的人,人窮誌不短。

“我把錢還回去也可以,你們要答應我,今後要讓我來養你們,你們不要拒絕我的錢就好。”

“好。”蘇鬆暫且答應下來。

初時開始上網搜索揚城口碑不錯的養老院,經過實地考察,最終定了城西的一家,簽了合同,並一次性付了五年的費用。這些年,她做任遠家教的錢存了很多,還掉邵磊當初給的學費,加之這五年的養老院的錢,還剩下不到十萬元,她一起給了付梅,以作為田桂香的醫藥費。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她開始找搬家公司來幫蘇鬆和田桂香搬家。

搬家公司的人在打包蘇鬆和田桂香的衣物,初時則在整理蘇荷的東西。

她的衣服、書本、從前用過的東西,初時都一一妥帖地放進收納箱裏。

搬家公司的人準備將衣櫃拆了搬出去,忽然對初時說:“這裏好像有個東西。”

“啊?”初時感到十分意外。

“是一本書的樣子。”

“你拿下來給我看看。”

那本書滿是灰塵,陳舊不堪,初時用紙巾擦了擦,發現這哪裏是書,而是蘇荷的日記本。

日記本上最後一頁的日期是蘇荷死的前兩天。

這對初時來說是個意外的“收獲”。

她沒有想到蘇荷會有記日記的習慣,這滿滿的一本心事,被塵封在了這間小小的屋子裏,暗無天日,紙張已經發黃發黴。

若不是因為搬家,或許永遠也不會被人發現。

初時心裏惆悵的同時亦是有些慶幸。

那日,她於淩晨看完了整本日記,夜已經很深,她已經很累。

但是,最後的十幾張日記卻叫她輾轉反側,再也無法入眠。

“十八歲的蘇荷遇到了那個對她很好的秦頌,多幸運。”蘇荷在日記裏這樣寫著。

秦頌?

是那個她認識的秦頌嗎?是了,那個秦頌也認識一個女孩叫蘇荷。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處理完揚城的事情後,她馬不停蹄地回了南城。

她給林偉西打電話,讓他幫忙約秦頌見麵。

林偉西給秦頌打電話後,秦頌很是意外,蘇荷為什麽要見他?他很是困惑。

當日,秦頌特地來早了半個小時到見麵的地點,可是初時比他來得更早,她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發呆,像是在思考什麽了不得的問題。

秦頌落座後,初時才回過神來。

把飲品單遞給秦頌,點完單後,初時猶豫地問:“秦頌,你有蘇荷的照片嗎?我是說你喜歡的那個女孩,蘇荷。”

“能給我看看嗎?”

秦頌瞥了她一眼,從手機裏翻出兩人的合照,遞給初時看。

初時低頭看著照片裏的人默默紅了眼圈,連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了。

原來蘇荷日記裏的秦頌真的就是眼前的人。

初時將手機遞還給秦頌:“謝謝,我看完了,真的是和你很相配的女孩。”

“你認識她,是不是?”秦頌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之火,迫不及待地問。

初時怔住了,艱難開口問:“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認識她?”

“直覺。不然你為什麽特地約我出來。我們的交情並不是朋友,不是嗎?”

“不認識,我不認識她。”她於慌亂中連連否認,倉皇而逃,秦頌追她出去,卻已來不及。

他頹喪地低下頭,或許是自己太敏感了,這個蘇荷又怎麽會認識那個蘇荷呢?

初時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機,望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恐慌極了。

如果蘇荷沒有死在那場大火裏,她就能跟秦頌在一起了啊。

她撥打了那個電話,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答應你去美國。”

“好,我會幫你安排一切。”

接下來的時間,初時變得越來越安靜,給任遠做高考最後的衝刺,給任遠做他愛吃的糖醋排骨,陪任遠每晚散步聊天,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吃散夥飯,時間倒也過得很快。隻是,隻要一想到秦頌,她的心就開始絞痛。

而她離開的決心也就越堅定。

六月的天氣晴朗,似乎考生的心情也晴好,每個人都充滿信心地迎接人生的轉折。

初時原本前幾日就該走的,她堅持到高考最後一門學科考試結束。

此時的她隨著眾多家長站在學校門外,焦急地等待裏麵的考生出來。

她看著任遠從學校走出來,他的嘴角掛著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似有些學生的一臉茫然。

而他也該是這般模樣。畢竟他是自己輔導了三年的學生。

初時看到任媽媽走到任遠身邊,問他考得如何。

任爸爸連忙打斷:“別問那麽多了,考都考了,成績出來時自然就知道了。”

“你倒是想得開,我知道你自己也忐忑著呢。”

“沒事,兒子,我對你有信心。”

看著這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初時感到欣慰。

任靜派來的人來到她身邊,催她:“我們現在就要趕去機場了,不然會來不及的。”

“好。”初時微笑回應。

上車的時候,初時又往那個方向看了看,在心裏鄭重說:

任遠,我心裏最明亮的那個少年。

原諒我無法親口對你說一聲再見。

因為也許我們不見才是最好的結局。

當天,任遠吃過晚餐後去找初時,可是敲了半天的門都沒人應。

他給初時打電話,電話那頭的女聲說:“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她去哪裏了?

他將玫瑰花放在門外地上,跑回家問媽媽。

“不在家嗎?我還打算明天請她吃飯的。”任媽媽亦是一臉茫然。

任遠拿了初時家的備用鑰匙再次衝出了家門。

果然人去樓空。

初時的行李箱、衣服、書都不見了,這個家被她打掃得一塵不染,客廳桌子上是一束新鮮花束,散發著清新的花香,陽台上她養的花花草草也是生機勃勃的,仿佛房間的主人從未離開。

任遠有些難過,這個壞丫頭都不告訴他一聲就走了,真把自己當風了,來無影去無蹤。

他現在是來表白的啊,這一天,他等待了許久,終於要付諸行動時,她卻不告而別了。這讓他的心裏如何能接受?

任遠將自己買的花束放在了初時的房間裏,一遍一遍地給初時的QQ留言。

之後,打電話給了龔行之。

“喝酒嗎?”

“行啊。”龔行之以為任遠隻是單純地想為慶祝結束高中生涯而放鬆一下,隨口應之。

兩少年進了一家酒吧,任遠喝得爛醉如泥,龔行之倒是還清醒。

任遠邊喝邊哭,大聲喊著:“我喜歡她啊。”

龔行之一晚上都聽他說了無數次這句話了,“我知道你喜歡她啊,你早點告訴她會死啊?”

“嗬嗬,早點說我怕把她嚇跑了,想著等我高考過後說,就算她被嚇跑了,我放假了,會追著她不放的。可是,就差了那麽一點點,她就能知道我喜歡她了。”

“也許你們之間就是有緣無分,總是差那麽一點點。”

任遠醉倒後,龔行之將他送回家。

任爸爸任媽媽皆是嚇了一跳,這孩子太放縱自己了,居然喝酒喝成這樣了。任爸爸作勢要揍他,被龔行之攔住,“任爸爸,您要揍就揍我吧,都是我的錯。”

“小崽子,本事大了啊。”任爸爸雖生氣,但還是停下手上的動作。

“任爸爸,任遠他心裏苦悶,這才去喝酒的。”

這倒是稀奇,任爸爸問:“有什麽苦悶的?高考都結束了。”

“唉,我們小孩子的心思你們大人是不懂的。”龔行之無比惆悵道。

第二天,任遠很早醒來躺在**,他望著手機的照片發呆,任媽媽端了一杯牛奶進來,看到任遠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擔憂地問:“你到底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跟媽說說。”

“沒事。”任遠冷漠地回,將自己埋在了被子裏。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打遊戲,一日三餐都由人送進房間裏來吃,簡直是放縱到不行。

任爸爸和任媽媽一致覺得這孩子受刺激了,後來猜測,許是預估自己沒考好,在懲罰自己。

“多大點事,大不了就是出國嘛。”任爸爸忍著失落,麵上笑笑說。

見兒子沒理自己,任爸爸脾氣上來了,正解著皮帶,下一秒就聽到任遠語氣堅定地說:“我一定會考上南大金融係的。”

那是蘇荷曾經失之交臂的夢想,他來幫她完成。

任遠關了遊戲,說:“爸,你告訴我媽,我今天中午想吃糖醋排骨,特想吃。”

任爸爸怔愣,來不及反應任遠的跳躍思維:“你媽什麽時候做過糖醋排骨了?她都很少進廚房。”

“我不管,我就想吃。”少年倔強地皺著眉頭。

“知道了知道了,等著,老爸今天給你露一手。”

幾天後,任遠收到了一份快遞,是大麥網快遞過來的兩張陳奕迅的演唱會門票,是初時在兩個月前訂好的,本來想等任遠考試結束後一起去看的,但沒想到之後會做出離開的決定,所以這兩張票她修改了收件人的名字和地址,想著那時候自己不在國內了,任遠可以跟任佳佳一起去看演唱會。

初時哪裏想到,任遠寧可另一張票浪費,也要一個人去看演唱會。

因為這本來就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約會啊。即便最後隻能一人赴約,他也不願意讓它失去原本的意義。

他在那場演唱會中嘶啞了嗓子,哭紅了眼睛。周圍的女生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他也全然不在乎。

往後,他發了那麽多條QQ信息,她都沒有回過,她的頭像顯示不在線。

大概是被她棄用了。

一段時間之後,任遠發現她的號碼被人占用了,他去跟人談判,然後花錢買下了這賬號。

他開始每天登陸那個號碼,希望有朝一日,她再次出現。

隻是,她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終究還是弄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