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天早上，葉知秋急著上班。出門的時候，李曉蕾攔著他說：“亮亮讀書的事情，你聯係好了沒有？聽說進厚德小學很難，你不早點想辦法，兒子沒書讀，我可真要和你翻臉。”
葉知秋涎皮賴臉地摟著李曉蕾說：“知道了，我今天就去找人。”
上班路上葉知秋把社會關係梳理了一下，似乎沒有誰與厚德小學熟悉，但想自己好歹是省政府辦公廳的一個副處長，兒子戶口所在地本來就屬於厚德學校的招生範圍，就近上學應該不成問題。
處理完公務已到11點，葉知秋找到厚德小學招生辦的電話，撥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他想現在正是招收新生報名期間，招生辦應該有人，便繼續撥號打過去，電話那邊的人熬不過“丁零零”的鈴聲，一個女的接了電話，不耐煩地問：“哪裏，找誰？”
葉知秋趕緊自報家門，說：“你好，我是省政府辦公廳的，兒子到了上學年齡，想谘詢一下入學的事情。”
女人聽說是省政府辦公廳的，聲音略顯得客氣了些。葉知秋把亮亮的情況簡要說了一遍，問：“像我這種情況，孩子進厚德小學讀書沒問題吧？”
女人說：“現在小學生讀書都是就近原則。要進我們學校有三個條件：一是戶口在我們校區，你的戶口如果落在省政府就沒有問題;二是如果戶口在學區內，要有學區內的房產證；三是孩子到了上學年齡，必須滿了6歲。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葉知秋還想細細問問，那邊已經把電話掛了。
三個條件，除了亮亮滿6歲到了上學年齡外，其餘兩個條件都不具備。葉知秋住的是省信訪局家屬房，亮亮戶口不屬於厚德學校的學區，也沒有學區內的房子。從剛才通話的情況看，厚德小學的確比較牛，亮亮能否進得去還是個問題。
葉知秋正考慮該去哪兒找人，手機響了，是高振宇打過來的。寒暄幾句，高振宇問：“知秋，聽說你最近參與網帖事件的調查？查出點眉目嗎？”
葉知秋說：“你消息這麽靈通，聽誰說的？”
高振宇笑著說：“基層自有基層的辦法。老同學麵前你就別賣關子了。”
葉知秋說：“省裏是成立了一個調查小組開展調查，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目前情況還沒有匯總，公安那邊調查的情況還不清楚。”
高振宇壓低聲音說：“知秋，有什麽情況及時告訴我。有人造謠說是我們南嶺的崔書記指使人發的帖子，造成很不好的影響。如果能查個水落石出，那些謠言就不攻自破。”
葉知秋說：“領導要求我們盡快查明情況，這種事情負麵影響力太大，容易混淆視聽，各方麵都想盡快查清楚。”
高振宇說：“好的，有什麽進展，方便時告訴我。”叮囑再三才掛了電話。
高振宇所說的這些，讓葉知秋不得不細細琢磨這次調查網帖事件：空缺的副省長位置是眾人角逐的焦點，陳大年與崔鴻鵠是兩個最有競爭力的對手。陳大年是蘭縣人，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幹上來，當過鎮長、鎮黨委書記、副縣長、常務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市委組織部長、常務副市長、市長、書記，履曆堪稱完美，人脈盤根錯節，是地方政界的代表。崔鴻鵠籍貫上海，人年輕，出道早，34歲就任團省委副書記，是全省最年輕的副廳級幹部，下派到地方任常務副市長，輾轉了三個地市，45歲就當上了市委書記，前途不可限量，是政壇少壯派、外派幹部的領軍人物。兩個人勢均力敵、旗鼓相當，最後花落誰家還是個未知數。
過了一星期，鄭風浪召集調查組成員開碰頭會。兩路人馬把調查的情況分別做了匯報：黃大勇帶著小姚走訪了相關部門，通過技偵手段查出，最初的帖子是從景江市東城區一家小網吧電腦上發出來的，上網登記用的是假身份證，調看監控錄像，是個戴運動帽的黑衣人，監控錄像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黑衣人的模樣。要想追查到底是誰發的帖，很難。熊文明匯報說，民生網和省內的媒體還是挺配合，帖子全部屏蔽，幾家大的門戶網站也看不到相關的帖子。
鄭風浪聽完匯報，緊繃的臉舒展了一些，說：“大家辛苦了，前段工作抓得緊，效果明顯。發帖的經過初步查明了。至於網帖舉報的內容，由省紀委派工作組進行核查。請調查組寫個綜合匯報，我審定後再報孔書記。”
材料任務自然落到葉知秋身上。寫材料是葉知秋的強項，他熬了兩個夜班，就把調查報告寫好了。
葉知秋不急著交材料。文稿寫完後放一兩天，回過頭再改，往往能改得更加到位，這是他寫公文多年的經驗。
葉知秋心裏還擱著事，新生入學的日期越來越近，可亮亮進厚德小學讀書的事情還沒有眉目。他抽空兒去了厚德小學一趟。校傳達室的門衛問他找誰，擋著不讓進。葉知秋出示工作證，說是省政府辦公廳的，找校領導銜接工作，門衛這才放他進去。
厚德小學校園不大，兩幢六層樓的教學樓，綠化倒是搞得不錯，空地種滿花花草草。葉知秋特意在公告欄前仔細查看，校長的照片貼在上麵，姓禹，看上去是個儀態端莊的職業女性。
葉知秋直奔校長室。校長室門虛掩著，葉知秋站在門口，看到一個衣著時髦的中年婦女正在打電話。葉知秋仔細瞧她，正是公告欄上的禹校長，等她打完電話，輕聲敲門進去。
葉知秋作了自我介紹，簡要說了亮亮的情況，謙恭地說：“禹校長，孩子讀書的事情還請您關照。”
禹校長看上去挺和氣，可說話卻硬硬的：“葉處長，現在孩子讀書是個大事，大家都朝厚德小學擠，一個班級六七十名學生，教室裏塞得滿滿的，老師上課都得拎著個小喇叭。從你所說的情況來看，入校的條件不具備，進厚德學校比較困難。現在就近入學的要求很嚴，市教育局還會隨時抽查，發現不符合入校條件進來的，一律嚴肅追責。到時候既會影響到學校，也會影響到你本人。我建議你還是到其他學校想想辦法吧。”
葉知秋勉強笑笑，說：“入學條件是不完全符合。我在省政府機關上班，孩子如果在厚德小學讀書，接送孩子比較方便。您看還有沒有其他辦法，通融通融？”
禹校長說：“今年省政府機關幹部適齡入學的孩子比較多，我們適當分配了一些指標。像你這種不符合入學條件的，要提前和單位人事處打招呼，由人事處匯總後與學校銜接。你也知道，每年指標有限，要求進厚德讀書的孩子遠遠超過了招生名額。”說完，不再搭理葉知秋。
葉知秋見禹校長這副模樣，知道再說下去無濟於事，隻得悻悻告辭。
出了校門，葉知秋心裏堵得慌。回到辦公室，他打開電腦瀏覽著新聞，心思飄忽著：自己從省信訪局調到省政府辦公廳檔案處，始終處在邊緣地帶，連孩子讀書的事情都搞不定，如果是在綜調一處、二處、三處，打個招呼肯定沒有問題。理想在現實麵前就像一塊美玉，輕碰就碎。古人說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時光一晃就過，看來不能在檔案處再耗下去了。
正胡思亂想，鄭風浪的電話打過來，問他材料準備得怎麽樣了，過兩天要向孔坤之匯報。鄭風浪在電話裏反複叮囑，務必要把匯報材料寫好。
葉知秋不敢馬虎，將原來寫好的材料仔細推敲、潤色，然後又從頭至尾默念了一遍，這樣反複三次，直到自己滿意，才打印出來。
葉知秋將稿子呈送給鄭風浪。鄭風浪辦公室主任出身，是寫材料的高手。寫材料的人都有改材料的癖好。葉知秋故意在稿子裏留了一個病句、一個錯字。留多少錯誤，他斟酌了一番：五千來字的材料，錯誤留多了，領導會認為你搞材料馬馬虎虎，不認真;不留點遣詞造句的小錯誤，領導隨手修改不動，就會考慮整個文章的謀篇布局，說不定文章結構都要大動，甚至推倒重來，那可是最要命的。葉知秋長年爬格子，這些都是從實踐中得出的“寶貴經驗”。
鄭風浪果然是公文高手，一眼就把那個病句看出來了，皺著眉頭改過來，又把那句話順了一下，讀了兩遍，才滿意。另一個錯字，應該是“再接再厲”，葉知秋故意寫成了“再接再勵”，他也改了過來。
仔細改過稿子，鄭風浪仰靠在老板椅上，對葉知秋說：“材料總體不錯，結構工整，條理清晰，把調查的情況、所做工作寫清楚了，但是最後提的處理建議，你怎麽沒有按原來研究的意見寫？”
葉知秋說：“我正要向您報告。那段處理建議，我覺得不寫為妥。工作組就是查事實、講事實，就事論事，把經過調查清楚就行了。我們查的隻是發布網帖的事實經過，至於網帖爆料的內容，應該由紀檢監察部門去查實。而怎麽處理，處理到哪裏一步，也應由省紀委牽頭核查，我們提出處理建議不太合適，所以我就沒有寫。妥不妥，請您定奪。”
鄭風浪沉思良久，葉知秋的話顯然說到他心坎上了。他點了點頭，說：“你動了腦筋，考慮得細。由調查組來提處理建議，的確不太妥當，還是不提為好。”
葉知秋見鄭風浪虛心納諫，心中高興，便順手送上了一頂高帽子：“秘書長，材料經您把關，就是不一樣！”
寫材料的人，最喜歡別人誇獎材料寫得好，這是一種職業病。對這頂高帽子，鄭風浪很受用，語氣有些得意：“小葉呀，寫材料我的體會是—— 入門容易，入領導法眼難。材料寫來寫去，最後分高下就是看觀察和分析事物的能力水平，就是看有沒有思想。你搞材料有基礎，鍛煉鍛煉，大有前途。”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接著說：“但是，還要加強學習。寫公文不能出現錯字、病句。領導看到材料裏有錯字、病句，就像吃飯吃到了沙子，你再辛辛苦苦加班寫出來的材料，領導會認為你不認真、搞應付。這可是有教訓的呀！”
葉知秋點頭說：“聽了秘書長的教誨，受益匪淺。我會加強學習，不辜負您的培養。”
鄭風浪哈哈一笑，將稿子遞還給葉知秋，要他校好稿，印十份，做好匯報準備。
葉知秋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修改稿子。這樣近距離地與領導溝通、交流，最能讓領導加深印象，增進與領導的感情。他有邊改稿邊抽煙的習慣，手在口袋裏掏煙，卻帶出一張名片，名片上印著“景江市駐省辦事處主任唐夢雲”幾個字。他拿起名片端詳，見名片設計得簡潔、雅致，篆體的“唐夢雲”三個字格外顯眼。素潔的名片上隱隱有淡淡的香味，仔細一聞卻又沒有。這個清麗淡雅的女子忽然闖進了他的內心世界，讓他隱隱期盼著發生些什麽。他把唐夢雲的電話號碼輸進手機，才將名片小心地放進抽屜。
正敲打著電腦鍵盤，郭凡遞過來一封特快專遞，說：“你剛才不在，我幫你簽收了。”
葉知秋撕開信封，是一張大紅的請柬：
誠邀葉知秋副處長參加南嶺市第十屆招商引資洽談會議，恭候蒞臨。
中共南嶺市委、南嶺市人民政府
過去歲末年初，宏東下轄的10個市都要舉辦新春茶話會，讓市裏各個部門與省直廳局對接，聯絡感情，同時邀請省裏的領導、各部門掌握實權的老鄉們聚一聚。如今新春茶話會形式太招搖，影響不好，就悄悄換成了招商引資會、商會年會等活動。這種招商引資會議簽訂的其實都是早已洽談好的項目，搞個隆重的儀式，場麵熱鬧一點，電視、報紙、網絡上宣傳一下，就能把聲勢造出來。至於招商引資的項目和資金落實了多少，領導不會較真，老百姓不感興趣。
葉知秋明白，這類會議通常按規格邀請的都是副廳級以上領導，就算邀請處級幹部，多是財政、發改委等權力部門的處長，這些處長都掌握了項目、資金等資源，“含金量”不同。能夠參加這類會議，既顯身份、有麵子，又能聯絡官場、商界，讓很多人趨之若鶩。這次南嶺市鄭重其事地邀請他，是因為他參與了網帖事件的調查。
過了一會兒，高振宇打電話來說：“知秋，收到請柬嗎？你一定要抽空兒過來一下，和崔書記見個麵。崔書記很想見見你。”
星期六上午，葉知秋早早開車出門。凱萊酒店在城裏最繁華的紅星路上，車流量大，堵車厲害，葉知秋特意提前出發。
進了酒店，大堂裏擺了塊“南嶺市招商引資洽談會設四樓江山廳”的提示牌。葉知秋看時間剛好，便進了電梯。酒店的電梯間光可鑒人，他照了照自己，西裝革履，麵容俊朗，透著幾分英氣。
葉知秋氣宇軒昂出了電梯，兩個迎賓小姐迎上來，說：“歡迎領導光臨，請您簽到。”厚厚的簽到冊列了一大串名單，葉知秋注意到大多是省直廳局的頭頭腦腦，處級幹部不多，他在簽到冊找到自己的名字，簽了名。工作人員一臉笑地遞上一個禮品袋，引導他進了會場。
會場布置得富麗堂皇，放著輕快的迎賓曲，主席台上是巨幅的南嶺山水圖，電子匾牌打著“熱烈祝賀南嶺市第十屆招商引資洽談會開幕”。高振宇正陪著崔鴻鵠在迎接嘉賓。會場座位前都擺著席位卡，葉知秋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忽然看到前麵兩排打著“唐夢雲”的席位卡，心想難道她也來了嗎？
葉知秋四下望去，果然看到唐夢雲穿了一襲淺黃色的職業套裙，笑吟吟站在過道上與人說話。
葉知秋總覺得唐夢雲身上有股清新脫俗的味道，她的漂亮與眾不同，那樣遠遠地站著，不卑不亢，笑靨淺淺，像俗世裏一朵盛開的**。葉知秋想起家鄉有個詞或許能形容她的美——“乖態”，多乖態的一個女人啊，他在心裏默默念叨。似乎有心靈感應，唐夢雲回過頭，看到葉知秋，便招了招手，走了過來。
葉知秋望著她走近，心如鹿撞。唐夢雲巧笑倩兮，說：“葉處長好，您過來參加招商會啦？”
葉知秋說：“給我送了請柬，邀請我過來看看。對了，這種活動也邀請你啦？”
唐夢雲說：“我是例行公事，過來‘打醬油’的。宏東下轄的每個市舉辦招商引資會，都會邀請兄弟市參加，兄弟市都會委托駐省辦事處送花籃、賀電，大家互相捧場，把人氣弄得旺旺的。”
葉知秋說：“哦，像鄉下請客，人多來無所謂，就怕辦了酒席沒人來吃。”
唐夢雲覺得他說得有意思，淺淺一笑，露出皓齒：“葉處長，你有空兒到辦事處來坐坐，雖說條件有限，但還是蠻安靜的地方。辦事處的食堂也辦得挺不錯，歡迎你來做客。”
葉知秋答應說：“有機會我一定過來看看。”
兩個人正聊得高興，高振宇瞧見葉知秋，便走過來說：“知秋，我來介紹你認識一下崔書記。”他帶著葉知秋走到崔鴻鵠身邊。崔鴻鵠穿了一身深藍色的西裝，係了條紅領帶，看上去精力充沛，用力握著葉知秋的手，說：“葉處長，我聽小高多次提起過你，謝謝你對南嶺市的關心與支持!”
葉知秋難免客氣幾句，說：“崔書記，您言重了。我要向您學習，有事您盡管吩咐，我會盡力去做。”
正說著，一個風姿綽約、身材豐滿的女子過來向崔鴻鵠打招呼：“崔書記，您今天好帥喲，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崔鴻鵠與女子寒暄幾句，介紹葉知秋：“江總，這位是省政府辦公廳的葉知秋處長，你認識一下。”
女子連忙笑吟吟地伸出手來，葉知秋輕輕握了握，隻覺得她的手瑩潤飽滿。又見她拎著一個限量版的愛馬仕手包，手腕上戴著江丹詩頓的手表，這些頂級的奢侈品襯托出她一身的富貴氣。
崔鴻鵠介紹說：“這位美女是南嶺市魅力集團老總江麗麗，是地產界的女中豪傑。”
江麗麗笑著說：“崔書記，您說得我不好意思了。還不是在政府的關照下混口飯吃。葉處長，幸會。”
葉知秋客氣地點了點頭，說：“幸會，幸會。”
唐夢雲本也站在一旁，見了江麗麗便想轉過身，卻不料，江麗麗主動喊道：“哎喲，唐主任也在這裏？好久不見，還是這麽年輕漂亮。”
唐夢雲麵無表情，淡淡地說：“你們聊吧，我那邊還有熟人，去打個招呼。”就完便轉身走了。
葉知秋見倆人雖認識，表麵上客氣卻又不那麽融洽，不知有何瓜葛。
江麗麗沒有絲毫不快，轉過頭對葉知秋說：“葉處長，能不能留個電話？以後還要您多關照。”說完飛了他一眼。
葉知秋裝作沒看到，與江麗麗互留電話。
這時高振宇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和江總好好聊，我陪崔書記去接省委統戰部鄒部長，待會兒再過來敬酒。”
葉知秋說：“沒關係，你陪崔書記去忙，不用管我。”
江麗麗顯然場麵上混得久，很多人都認識，她笑容可掬地一一招呼。
眼看會議就要開始，葉知秋禮貌地與江麗麗笑笑，找自己的座位坐下。
洽談會9點38分正式開始。現在凡事都討個吉利，商鋪開業、樓盤開盤、領導剪彩、會議開幕……都要帶個“8”字，發發發，一路發。
會議由崔鴻鵠主持，南嶺市市長石宏春致開幕詞，常務副市長李新明做投資說明。李新明瘦高個，人顯得很幹練，將近年來南嶺的經濟發展、城市建設、旅遊資源等情況做了介紹。李新明說話很有條理，聲音鈍鈍的，雙手喜歡互相搓摩，肢體語言很多，讓人印象深刻。
接下來是簽訂一批招商引資項目，先是市相關部門與一些企業簽約，再就是市轄的縣市區與外資簽約，其中還有幾個外國人。葉知秋知道，這些簽約合同不見得作數，一些地方開招商引資會還特意聘請些外國留學生冒充外商來撐門麵，無非是把場麵弄得熱熱鬧鬧，電視台播新聞好看。
第三項議程，是請省領導講話。南嶺市這次請來壓台的領導是省委常委、省委統戰部長鄒部長，鄒部長不是南嶺人，但在南嶺市工作過十年，幾經輾轉提拔為省委統戰部長，可以說南嶺是他的福地，因此對南嶺有份特殊的感情。鄒部長充分肯定了南嶺市經濟社會發展取得的巨大成績,呼籲省直部門繼續支持南嶺市的發展。接著，省人大強副主任、省政協廖副主席等南嶺籍的領導紛紛發言，無外乎肯定成績、表示支持，號召企業家到南嶺投資興業。
崔鴻鵠西裝筆挺，精神煥發，拿著無線話筒就像電視台的主持人。每位領導發言後，他都能用簡練精辟的語言歸納，不時還幽默一兩句，把氣氛弄得很熱烈。
葉知秋對崔鴻鵠的印象比較好。全省這屆市級領導裏麵，崔鴻鵠人年輕，敢闖敢幹，他任南嶺市委書記後，南嶺市煥發勃勃生機，城市麵貌煥然一新，各項經濟指標都排在全省前列。崔鴻鵠的政聲一直非常好，如今太需要這種踏實幹事、敢於擔當的領導幹部。
崔鴻鵠最後致答謝辭，感謝鄒部長等省領導對南嶺市的關心與厚愛，感謝省直各廳局的鼎力支持，感謝各界人士特別是外商到南嶺投資。最後他說：“南嶺市正處在蓬勃發展的黃金時期，正在向全麵實現小康的目標奮進，南嶺市歡迎所有的朋友前來投資興業，一句話：隻要到南嶺，遍地是黃金，投資環境好，創業萬事興！”
整個過程中，唐夢雲都安靜地坐著，偶爾禮貌地輕輕鼓掌。江麗麗坐在嘉賓前排，不時發出笑聲，大聲鼓掌，吸引了很多眼球。葉知秋覺得這兩位女人一靜一動，一婉約一雍容，蠻有意思。
會議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束。南嶺市委、市政府設宴款待各位來賓。宴會廳滿滿擺了二十多桌，請來省裏最當紅的歌星唱歌助興。
宴會開席後，葉知秋發現唐夢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不禁有些悵然。高振宇朝葉知秋招手，倆人到走廊裏說話。葉知秋說：“你們這個招商引資會搞得不錯，熱熱鬧鬧，就是要花費不少銀子。”
高振宇低聲說：“崔書記有氣魄，搞什麽事情都是大手筆。知秋，網上發帖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葉知秋說：“還沒向領導匯報。聽說省紀委孔坤之書記要親自聽匯報。”
高振宇說：“知秋，此事事關重大。有人造謠說是崔鴻鵠書記安排人搞的，說他為了競爭副省長不擇手段，往他身上潑汙水。我跟著崔書記這麽多年，知道他的為人，他絕對不會去幹這種事情。”
葉知秋點頭表示明白。
高振宇說：“這事好蹊蹺。問題查清楚，對崔書記有好處，可以為他正名。現在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莫名其妙引發蝴蝶效應，讓人防不勝防啊。”
葉知秋說：“事實會查清楚的，你也不用太擔心。最近就會作結論。”
高振宇轉了話題，說：“對了，知秋，我想托你買件東西。有空兒幫我到古玩市場看看，買件上檔次的古玩。現在人民幣存在銀行裏會貶值，投資搞項目又有風險，不如買點古玩之類的保值。”
葉知秋不便問他幹啥用，說：“古玩方麵水很深，我不太懂，隻能托懂行的朋友一起去逛逛。不是玩這行的，外行肯定買不到好東西。你需要什麽價位的古玩？”
“10萬左右吧。”高振宇說：“錢你不用考慮，但一定要保證是真品，有收藏價值。你在省城，人熟路子多，操辦起來方便些。”
倆人又說了會兒閑話，分頭回各自的宴會席位。
江麗麗端著一杯紅酒找到葉知秋，說：“葉處長，我敬您一杯，有機會還要邀請您到魅力集團視察指導。”話音未落，已一口飲盡，頗為豪氣。
葉知秋見她如此主動盛情，便笑著幹了一杯。
酒過三巡。崔鴻鵠帶著參加招商會的班子成員逐桌敬酒，高振宇跟在後麵。走到葉知秋這桌，崔鴻鵠特意端著紅酒杯走到他跟前，說：“葉處長，你要多支持和關注南嶺的發展，這杯酒倒滿，我敬你！”說著，示意服務員將自己手中的酒杯斟滿。
葉知秋連忙起身，也倒了滿滿一杯酒，說：“崔書記敬酒，我可不敢當。”
倆人相視一笑，一口將杯中的酒喝了。崔鴻鵠用力與葉知秋握了握手，又轉到另一桌敬酒。
高振宇意味深長地朝葉知秋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