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多為日常瑣碎,小說卻是要講故事的。楚魚君的長篇小說《榮辱》,寫機關人物的生活常態,讀來卻興味盎然。小說主人公葉知秋,不甘庸常平淡,時刻自省自律,拒絕隨波逐流,恥於蠅營狗苟。我們常見血氣方剛的青年,滿懷抱負,躊躇滿誌,往社會上走一遭,便在冷酷的現實麵前敗下陣來。信奉人生如戲者,終究被生活戲弄;隻把人生當舞台者,粉墨登場卻免不了淒然謝幕。葉知秋不作勇士狀,他聽從內心深處正義與良知的召喚,麵對榮辱得失的取舍與抉擇,靈魂經曆了拷問與洗禮,實現了自我救贖和精神回歸。

雖說日常生活波瀾不驚,但《榮辱》所涉及場域卻是靜水底下暗流潛湧。葉知秋的人生軌跡是諸多現實中人的真實寫照,他由基層往大機關步步向上,自己敬業刻苦,得人知遇恩惠;有命運的眷顧,也有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回饋。人緣越來越廣,天地越來越寬,仕途越來越通。但是,他所見的人生與社會鏡像越來越光怪陸離。笑容可掬禮賢下士的上司,一夜之間就因貪汙腐敗鋃鐺入獄;眼看著就要飛黃騰達八麵威風的官員,頃刻之間就成了階下囚;各種或堂皇、或體麵的場合,言笑晏晏間,觥籌交錯間,哼哼哈哈間,說不定早有十麵埋伏;一個正兒八經的會議,也許就布下了一個計謀;一個滴水不漏的電話,可能就完成了一場幕後交易;一個看似言不及義的餐敘,其中玄機人人都心領神會。葉知秋見到的是一個一個的局。他有時是局中人,有時是局外人,有時是破局人。他有升遷的得意,有挫敗的迷惘,有陷入權力漩渦的掙紮,有遊走在情感邊緣的痛苦。他敢於同貪腐官員鬥智鬥勇,捍衛法律和正義的尊嚴;他竭力維護群眾利益不受損害,堅守職業操守和道德底線。或許,葉知秋不是常人眼裏的功成名就者,但他是聊可自足心安理得的人生贏家。人活在世上,並不是一本糊塗賬,最終都是要清算的。榮辱、得失、成敗、贏輸,定局並不在最後的霎那。大風漫天,萍末豫焉。這是普適的生活邏輯,卻常被人說成神秘的宿命。

《榮辱》描繪了一幅當代中國風俗畫,各種人物的塑造都栩栩如生。小說裏的人物不管著墨多少,都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這當然得益於楚魚君的筆力,但更得益於他對生活深切而獨到的洞察。楚魚君並不刻意遵循某些文學黃金定律,他的寫作是照著現實的本來麵目,依著自己對生活的理解,秉著內心明亮溫暖的那團火光。絡繹奔會於筆底者,皆為元氣豐沛的真實生活,有光明和希望,也有歎惋和憂傷。

讀這部小說,我眼前時刻浮現出作家楚魚的模樣,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是格局開闊襟懷寬廣的讀書人,讀他的文字能想見其心底的溝壑和大千。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