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破盜桶賊

這件事太意外了,班利也很驚訝,但他並沒因此忽略對菲利克斯的觀察。他看到,菲利克斯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異常驚詫和由衷的失落,班利相信那不是裝出來的。顯而易見,除了驚訝,金幣的突然消失讓他有些憤怒,還有難以置信。

“我鎖好了,親手鎖的!”他不斷地重複,“八點鍾的時候還在。難道是之後有人來過?可這件事情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啊!”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把它找出來!菲利克斯先生,先回房吧,我們還要再談談。看來,天亮之前,我們也不能做什麽了。”警官說。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警官繼續說,“我的下屬一直跟蹤著你。到快九點時你和馬丁出門,他一直都在。你們走了之後,他才離開這裏打電話向我匯報。他十點又回到這裏。我們是十一點才趕來的,所以十點到十一點也是他獨自監視的。肯定還有別人,不管是誰偷走的桶子,有一點可以確定,案發時間是在九點到十點之間。”

“怎麽會?”菲利克斯滿臉驚詫,嘴都忘記合上了,“奇怪!他是怎麽盯上我,跟蹤我的?”

班利笑了:“因為這是我們的工作。”然後他接著說:“另外,我們已經清楚地知道了你是怎麽將桶子運出碼頭的。”

“噢,幸好我說的都是實話!”

“菲利克斯先生,你確實是個聰明人!在你陳述的過程中,我也在逐一核對。我很高興,你沒有說一句謊話。不過,你應該明白,在沒有驗證桶子裏的東西之前,我是不會停止調查的。”

“我同樣迫不及待,我的金幣還裝在裏麵呢!”

“這話我相信!”班利說,“請原諒我的失禮,我必須先把手下安排一下,再回來跟你討論這個問題。”他走出去,吹響集合的哨聲。他安排除了沃卡和亥斯汀·博特,其他人先行回去,早上八點再回來。

安排完,班利回到了書房。菲利克斯讓爐火燒得更旺了些,還拿出了雪茄和威士忌。

警官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然後說:“菲利克斯先生,都有誰知道那隻桶子放在那裏?”

“按理說隻有我和馬車夫。”

“那麽,你、我、馬車夫、我的手下,我們就從這四人談起吧。”

菲利克斯笑了:“我想你已經知道我的狀況了,桶子剛取回來沒多久我就出去了,一直到一點多才回來。這段時間裏,我一直和馬丁醫生以及幾個朋友在一起。”

班利也笑了:“至於我這邊嘛,你是不得不相信的!十點之後,我的手下沃卡就開始監視這裏了,這之後不可能有什麽事發生。”

“看來,馬車夫嫌疑最大!”

“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請你將馬車出租店的相關信息和地址告訴我。”

“出租店位於南比奇伍特路,馬特斯街127號,名叫約翰·瑞恩士父子商會。馬車夫的名字是瓦第,他雖然瘦小,但很健壯,膚色偏黑,留著黑胡須。”

“菲利克斯,你覺得還會有誰知道桶子的事?”

“沒有別人!”菲利克斯的回答很篤定。

“這樣說未免太絕對了。”

“難不成真的還有其他人?”

“比如你在法國的朋友。你怎麽確信,除了你別人就不能收到那封信?”

菲利克斯“噌”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好像中了彈一樣。“胡言亂語!”他喊著,“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不會的,那絕對不可能!”

“按照你的說法,這本來就不是件應該發生的事情!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昨晚這裏有人在監視你,隻不過我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

“真的嗎?警官先生,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你取回桶子沒過多久,就有人走到小路上,等著下手的時機。你和馬丁的談話,他在一旁全聽到了,你們走之後他跟著也走了。”

菲利克斯的臉已變成鐵青色,他雙手扶著額頭說:“我沒有做過什麽,為什麽偏要將我和這件事情扯上幹係?”

“為了擺脫嫌疑,你最好配合我們。請你想想,還有誰最有可能收到你的朋友羅迪的信?”

菲利克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猶豫地說:“有可能是帕西,是他的一個朋友。帕西是一名礦山技師,有一間辦公室在威斯敏斯特。不過,我想象不出來他怎麽會跟這件事有關係。”

“你最好能給我們提供帕西的地址。”

菲利克斯翻了翻記事本,說:“維克特裏也街聖約翰大廈4號。”

“勞駕你幫我寫下來。”

菲利克斯抬起頭,微笑地看著警官說:“平常不都是你親自做記錄嗎?”

班利笑著說:“真是逃不過你的眼睛。菲利克斯先生,我要拿到你的筆跡,這是我們的必要程序,請不要誤會。請再想想,其他人還有沒有可能?”

“沒了!”

“好。菲利克斯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回到巴黎,你住哪裏?”

“康迪聶德飯店。”

“謝謝,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不好意思,天亮之前,這把椅子要當我臨時的床了,我要稍微睡一會兒。”

菲利克斯拿出懷表:“三點一刻,我要睡會兒了。抱歉,這房子裏麵很空,也沒有準備床。不過,客房還是有的,你要不要去客房睡?”

“不麻煩了,謝謝,這裏就很好。”

菲利克斯離開了。警官倚坐在椅子上,邊抽著雪茄邊思考。

“可算是快等到天亮了。”他輕聲地自言自語著,走向了中庭。現在他想趕快對庭院和庫房作一次仔細的調查。如果桶子被運走了,憑人的力量是很難辦到的,肯定要用到車子。車子是怎麽進來的?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他首先去查看了馬車房的門。拿著鐵鎖,他發現這是把常見的四英寸舊式鎖,鎖環已被弄壞,鎖孔也扭裂了,看樣子是被鐵棍撬開的。在周圍仔細搜查了之後,警官並沒有找到鐵棍。這一點他記在了本子上。

然後是庭門。門是向裏雙開式的,門扇中間的同樣位置上橫著裝了一根木閂。當木閂被垂直放置時,就可以將門開啟了。木閂橫放的時候,門就被閂住了。這時,門鎖表麵上看是鎖好了,其實沒鎖。但是,門是緊緊關著的。

警官回想菲利克斯開門的過程,他並沒有碰這道木閂。他看著記事本,思考著上麵記錄的線索。本子裏記著,馬車出去之後,門是從裏麵關上的。車進來時,也是從裏麵打開的。誰能打開呢?菲利克斯不會是在說謊吧?又或者難道屋裏有人?沃卡是靠在圍牆上偷看的,既然他能,將門打開的那個人不也能嗎?沿著圍牆,班利慢慢地走著,對其附近展開了周密的調查。

好一會兒,也沒發現什麽。直到折返回去時,他注意到在離門還有三碼遠的地方,隱約有兩道痕跡在圍牆的灰泥上。這兩道痕跡距地麵大約有六英尺,彼此之間的距離大約是十五英寸。地麵上鋪的是細沙。這個地方罕有人來,地上卻有兩個兩英寸長、半英寸寬的小坑。由此推斷,在這裏有人用過短梯。

警官走出圍牆,來到外麵的草地。在這裏,他又發現了梯子腳的痕跡,然後在圍牆內側也留下了同樣的痕跡。他將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推測事情應該是這樣的:有個人先在圍牆外麵豎了把特製的梯子,從圍牆上跳進庭院,打開門,再把梯子扛進來。按計劃他應該是再把梯子架到圍牆內側,可這時碰巧發生點兒意料之外的事,於是他匆忙在原地將梯子放平。這樣一來,梯子腳就沾上了草地的泥土,後來又把這些泥土蹭到了圍牆上。離開的時候,估計他是用繩子把梯子吊走的。

中庭的沙石路麵上找不到任何痕跡,在馬車道上也沒有找到什麽。但他並沒有就此放棄,繼續往前搜索。終於,他在門的附近找到了線索。原來,房屋與大路之間的草地上可能是要修建網球場或棒球場,在這兒的黏土上,班利找到兩個腳印。一個非常清晰、完整,而另一個隻有腳跟一端。

這個線索讓班利眼睛一亮。他彎下腰去,仔細觀察著,想要作進一步的研究。突然,他好像一個彈簧一樣跳了起來,滿臉的懊惱。

“糊塗,我真是糊塗!”他簡直是在咆哮,“這不就是瓦第運送桶子進來時留下的嗎?”但他還是把這條線索記在了本子上。要想驗證這對腳印隻要去馬車出租行就可以了。

查到這裏,班利想可以離開了。可是多年的警察生涯,養成了他追根究底的習慣,使得他沒有立刻就走。他眼睛盯著腳印,腦子在不停地思考著,為什麽步幅會那麽小。將腳跟之間的距離做一下測量,得出的結果是十九英寸。而瓦第這樣的男子的正常步幅應該在三十英寸以上,三十三英寸左右才合理。為什麽地上腳印的步幅會這麽小呢?

突然,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並再次蹲下身去。

“感謝上蒼!”他小聲地自言自語道,“我差點兒就漏掉了!這越看越覺得就是瓦第的。如果真是那樣,就對了。一定不會錯的。”他興奮得臉都紅了,兩眼放射出光芒,“或許事情的關鍵就在於此。”他激動地說。他看了看手表,這時已是早上七點了。

他對這次的調查很滿意,對自己說道:“如果能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查清的話,這次的調查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班利又沿著小路仔細地勘察了一遍,但沒有新的收獲。他在第三道門前停住了,這道門與去往倫敦的方向相反,它在道路的左側,通向裏麵的一塊空地上。空地上長滿了雜草,按照慣例插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住宅用地。門內側的潮濕低地上有幾處馬車碾過的車印兒。這印跡引起了警官的注意,因為它是新的。門沒有鎖,打開門閂警官就來到了空地上。他從那些車輪印兒推測,進門之後,車子就急轉到右邊,沿著籬笆向前走了一小段,停在了一棵樹旁。經過仔細地勘察,他發現,有車輪印兒的地方,同時還有馬蹄印和男子的釘鞋印。

班利走出空地,返回聖馬羅山莊。他覺得這一夜的調查非常有收獲。先是成功地從菲利克斯那兒獲取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然後他本人也變得願意和警方合作破案了。盡管桶子突然失蹤,差點兒枉費了他們之前的調查,通過今天早上這三個小時的勘察,桶子很快就會被找回來。

他剛回到門廊那兒,菲利克斯就問道:“你回來了?找到新的線索了嗎?”

“嗯,有眉目了!”警官回答道,“現在我要趕回倫敦去。”

“你走了,桶子怎麽辦?”

“馬上就會有搜查行動展開,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

“警官先生,我說你沒有必要瞞著我吧?你一定發現什麽了,告訴我好嗎?”

班利笑著說:“好吧,我可以把我的發現告訴你!但是你要怎麽想,就隨便了!

“首先,有人用鐵棍撬開了馬車房的鎖,但並沒有在附近發現類似的工具。不管怎樣,我得把鐵棍找出來,以便和留在鎖上的痕跡相對照。

“其次,我知道了竊賊是如何進出庭門的。竊賊先把馬車拉到庭門前,再用特製的梯子越過圍牆,打開門,偷走桶子後,就把馬車拉回車道上,再退回來關上庭院的門。最後又用同樣的方法越牆出去。

“那個桶子那麽笨重,怎樣能夠輕易把它取走呢?這個問題很好回答,隻要將車在桶子下方停好,再通過轉動滑輪把它降下來就可以了。一個人做足夠了。

“我在馬車道上仔細勘察過,發現一對很有意思的腳印。你應該去看看那對腳印,如果方便的話,我們現在就去。根據我的推測,那腳印是瓦第牽著馬車向這幢房子走來時留下的。不過現在還不好下定論。

“後來,我又走到小路那兒,發現那裏有三個地方留下的腳印是同屬一人的。最後我沿著大道往北走了兩百碼遠,在那裏的草地上發現了馬車倒車的車輪印兒,同樣旁邊還有那個人的腳印。

“菲利克斯先生,請你將我說的這些綜合一下,相信你一定能發現其中暗藏的玄機。注意馬車道上的腳印,它非常關鍵!”這兩個人往發現有腳印的地方走去,“就是這兒。你是怎麽看的?”

“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請再仔細看看。”

菲利克斯還是搖搖頭。

“菲利克斯先生,請你過來一下,站在這裏的沙石上,把右腳放在與第一個腳印平行的位置。現在假設你是要往房屋的方向走去。好,請你向前邁一步,有什麽感覺嗎?”

“隻是我的步子大了一些,其他沒什麽。”

“你步伐的幅度隻算是中等吧?”

“你是說,這個男子的步幅太小了?”

“雖然我已經認為,這腳印就是瓦第的,但為了謹慎我們現在隻假定這是瓦第的腳印。你和他一起回來,應該看過他是怎麽走路的。”

“等一下,警官先生,瓦第平常走路時,步伐不是這麽小的。”

“你也覺得他的步幅不該這麽小,對吧?沒錯,最少也應該有三十英寸,可這裏隻有十九英寸。這不是太怪異了嗎?特別是他既沒被絆倒,又不是踏錯了腳,這不就更可疑了!”

“可是你是根據什麽判斷,他沒被絆倒呢?”

“看腳印就知道了。如果被絆倒或者踩錯了腳,就不會留下那麽清晰、均勻的腳印了。菲利克斯先生,你再好好看看這個腳印。”

菲利克斯歎了口氣:“在我看來,這就是在拿兩隻腳作比較。那隻腳後跟很普通,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然後他忽然喊道,“啊,警官先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兩個腳印出自同一隻腳!”

“這正是我要你看的。”警官彎下腰去,“請看,左邊的第四個釘掉下來了,很明顯,這是同一隻鞋踩的腳印。”

“就算兩個腳印是同一隻鞋的,那又能說明什麽問題?”

“我們假定這是瓦第的,他怎麽做才能留下這樣的腳印呢?也許看你沒注意,他就收起一隻腳,用單腳蹦著走的路。可是這樣,留下的腳印也不會這麽清晰。另外,我真的想不出來,他為什麽要單腳跳著走。由此,上述的猜測全都不成立。他這樣怪異的腳印是用別的方法留下來的。”

菲利克斯好像突然醒悟了,說:“我終於明白了!你是不是認為瓦第在這條道上走過兩趟?”

“正是如此。將桶子送來是一次,拉著空車來偷走桶子是一次。如果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腳印是瓦第的,桶子丟失的事就很明了了!”

“可是,瓦第為什麽要偷走這桶子?我沒有告訴他裏麵裝的是金幣啊?”

“也許他不知道裏麵裝的是金幣,但可以肯定裏麵的東西很值錢。”

“太好了,警官先生!本來我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覺得就算找回桶子,也找不回金幣了。”

“事情並沒有因此而變得簡單。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這件事是他一個人幹的嗎?”

“還會有其他人嗎?”

“你的法國朋友呢?說不定他還給別人寫了信,而那個人你並不認識。另外,你能確定去取桶子的時候,沒有其他人看到嗎?”

“拜托,不要把事情越想越複雜了。與其在這裏作些沒根據的猜測,倒不如先去把瓦第找出來。”

“當然。隻不過找出他來也並不容易,根據線索,從兩點可以推斷出做這件事的隻有他一個人。”

“哪兩點?就是他兩次走過馬車道?”

“第一,是有個人曾在小路上徘徊。我在小路上找到三個腳印,其中一個在小門邊。從這個腳印的方向來看,他是麵衝籬笆這邊的,這一點印證了我的手下看到的監視者的狀況。第二,就與馬和馬車相關了。根據這一點,我推測那個後來監視你的人就是瓦第。可是這時瓦第隻身來偷聽,他是怎麽安置馬和馬車的呢?如果他有同夥,那好說,由同夥看守著。但要是隻有他一個人的話,來窺探屋裏動靜之前,就一定要將馬和馬車藏好。剛才我已經說過,通過那塊空地上留下的痕跡,馬上就能看出他做了什麽。來到這塊空地上,他先把馬車藏在籬笆的陰影裏,將馬拴在樹上,然後去而複返——等你出門去了,他就回到陰影裏去牽馬車,趕緊把桶子取走了。沃卡去打電話的這段時間剛好夠他離開。我是這樣推理的。”

“我覺得有道理。關於那架梯子,你的推測也很合理。”

“為什麽這樣說?”

“那架梯子就綁在車廂底板下麵,裝載桶子時用過。”

班利用力一拍大腿,叫道:“這就對了,菲利克斯!怎麽我就沒想到。這樣的話,這件事就更有可能是瓦第幹的了。”

“恭喜你,警官先生,這個證據應該很關鍵了!”

“現在已有充足的證據了!我必須要回警察廳了!”轉而,班利又歎了口氣,說:“我也覺得很為難!不過我還是要坦白告訴你,雖然這會讓你不高興,這件事還沒有解決,警方還要對你實行監視。不過,我保證,不會讓你感到很麻煩的。”

菲利克斯笑了:“我理解,身為警察,這是你的職責。但我希望事情有任何進展的話,你都能告訴我。”

“我想下午就會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