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死亡密碼

4月11日 星期一 上午11點30分

馬克漢坐在那,好像被催眠了似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萬斯。希茲也靜靜地站在一邊,半開著嘴巴,將拿著香煙的手停留在離嘴唇還有幾寸遠的地方,好像他身體裏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動一樣。

最後,還是馬克漢第一個開口說話了,他後仰著頭,雙手重重地攤在桌上。

“你胡言亂語的,究竟想表達什麽啊?”馬克漢對萬斯剛才的話很有意見,於是用帶有挑戰意味的口氣說道:“我想,羅賓被殺這起案子是不是對你的大腦造成了一些特別的影響。在這個城市姓史普力格的多得很,而這個被害的男子隻正巧姓這個姓,為什麽你要把整件事想得如此複雜呢?”

“可是,馬克漢,你不能否認一點,”萬斯非常冷靜地說,“這名死者的腦袋,就是被那支‘小手槍’射中的,這是毫無疑義的事實!”

“也許是這樣,但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馬克漢的臉上頓時出現了興奮的神情。“你動不動就搬出鵝媽媽的那首恐怖的童謠,你的有什麽想法?”

“不是的。我知道你明白我這並不是胡言亂語。”萬斯坐到馬克漢桌前的那張椅子上,說:“我不是一個好辯者,但是我說的話並不是胡言亂語。”萬斯看著希茲,笑著說,“我說的對嗎?警官?”

對於萬斯的提問,希茲竟然一言不發,隻是保持著他剛才的姿勢。剛剛瞪大的眼睛,現在也已經眯成一條小縫了。

“在這件事上,你好像總能夠十分冷靜的對待它——”馬克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希茲插進來一句。

“是的!在對待這起凶殺案上,我可以用幽默態度對待它。一個名叫羅賓的男子被箭射死了,另一個不幸的名叫史普力格的男子被槍射殺了,他們的死不過是一種巧合罷了。城市中一再發生這類事件,所以我們完全可以認為它們就是一種巧合,或者說是哪個瘋子在作怪。但是到目前為止,這起案子中還是有合理的科學邏輯可以解釋的。即使你們再怎麽努力地說服自己不相信這種事,但是最後我們還是不得不承認它是事實!”

這時,馬克漢站了起來,在屋裏踱起步來。

“我承認,對於這件新的犯罪行為我無能為力。”馬克漢剛剛意氣風發的鬥誌現在消失得**然無存。“可是,讓我們換個角度來看,假設真的有這麽一個喜歡根據兒歌的內容來行凶的瘋子,那麽這對實際的搜查行動也絲毫沒有幫助!這樣一來,我們仍然無從查起!”

“我並不這樣認為。”萬斯咬著香煙,陷入了一種沉思中。“我認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它可以做為我們搜查的新方向。”

“你是說……”希茲說,“難道你是要我們在600萬人的紐約城中,一個人一個人地搜索你說的那個瘋子嗎?這簡直太滑稽、太不合情理了!”

“你這種想法是不是太狹隘了,親愛的警官。你完全可以像一個昆蟲采集家那樣先觀察昆蟲的特征和習性,然後再經過一段時間後一舉將它擒住!”

馬克漢立刻說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對於凶手的兩次行凶,第一次不僅僅是心理問題,而且也有地緣關係,第二次則隻是按照自己的預定結果發展。從我們所了解得情況看,這名凶手對迪拉特家周圍的地理環境頗有興趣。而且我們還發現,凶手好像不太喜歡到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抒發他那不近人情、恐怖的幽默感。現在我要指出的是,凶手在計劃這項殘忍的行動之前,就已經準確地掌握了迪拉特家人的作息時間,並且對這個房子周圍的狀況也十分清楚。對於今天早上這起案子,我認為凶手也一定在上演這場恐怖的戲碼前,對被害者的周遭情形做了調查。”

萬斯說完,屋裏又一次陷入了沉靜,希茲打破了沉默,用一種沉重的聲音說:“萬斯先生,如果你的這種說法成立,那麽我們就得立刻釋放史柏林。”希茲雖然不太同意萬斯的這種說法,但是又不能拒絕,而這樣說。然後,希茲轉過頭看著馬克漢,說:“檢察官認為我們應該怎麽呢?”

此時的馬克漢還沉浸在思考中,他想知道萬斯剛才的一番理論是否正確,所以沒有在意希茲的問題。過了一段時間,馬克漢坐了下來,手指敲著桌子,然後才抬頭看了看希茲。

“警官,你派誰調查史普力格這起案子了?”

“是匹茲警官。在我來這之前,他到我的辦公室說他放棄調查這個案子。現在這個案子由莫蘭警官繼續調查了。”

馬克漢按了一下桌子下麵的鈴,不一會兒,年輕的史懷克秘書就出現在了門口。

”打電話給莫蘭警官。”馬克漢命令道。

電話接通後,馬克漢拿起話筒,大概講了幾分鍾便掛了電話,無精打采地對希茲說:“從現在起,你正式擔任調查史普力格案子的工作。匹茲警官馬上回到這來告訴我們一些詳細情況的。”說完,馬克漢便開始翻眼前堆積成山的文件。“史普力格和羅賓這兩個不幸的人好像掉進同一個陷阱裏去了。”他補充了一句。

匹茲警官是一個個子矮小,麵容瘦削,留著一臉黑胡子的男子。10分鍾之後他就來到了馬克漢的辦公室。原來匹茲警官是刑事科裏能力最強的人物之一。他最擅長偵查智能型犯罪的案件。匹茲警官同馬克漢握了握手,又和希茲打了個招呼。當別人把他介紹給我們的時候,匹茲警官用一種狐疑的眼光看著我和萬斯。但是一旦他的眼光從我們身上移開後,他的表情又會發生很大的變化。

“你就是菲洛•萬斯先生嗎?”匹茲警官問道。

“噢?你怎麽知道?”萬斯呼了一口氣,反問道。

匹茲警官微微地笑了起來,向前邁了一步,伸出手,說:“真高興看到你,希茲警官常常在我們麵前提到你!”

“在羅賓被殺案上,萬斯先生為我們提供了很多有利的幫助。”馬克漢補充道,“現在告訴我們有關那個可憐的史普力格被殺的情形吧,我們都十分想知道。”說完,馬克漢從香煙盒中抽出一支,遞給匹茲警官。

“事實上,沒什麽好說的。”匹茲警官邊說邊接過香煙,很滿足地把香煙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科長說你們對這起新案子有一些新的想法。說真的,如果有人有新的見解,我是很高興的。”匹茲警官說著,緩緩地坐了下來,把那支香煙點燃。“我應該從何說起呢?”

“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吧。”馬克漢說。

匹茲在椅子上動了動,使自己坐得舒服一點。

“當有人將這個案子的報告送到我這來時,我正在辦公室——大約是今天早上8點多的時候。於是,我趕忙帶上兩名部下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現場。驗屍官和我同時到達的……”

“你聽了驗屍官的報告嗎?匹茲警官?”萬斯問道。

“是的,萬斯先生。他說史普力格的頭部是被三二口徑的子彈射穿的,並且發現死者死前並沒有掙紮的跡象——因為沒有打鬥的痕跡。沒有發生任何異常,隻是突然間被射殺而已。”

“當有人發現屍體時,史普力格是麵孔向上的嗎?”

“是的,他端端整整地躺著人行道上。”

“那麽他倒在柏油路上,頭骨沒有碎掉嗎?”這個問題看上去問得毫無意義。

匹茲夾著香煙,略顯輕佻地看著萬斯。

“你們對這件事好像知道的很早很詳細啊。”匹茲警官接著說:“是的,他的頭蓋骨的後麵由於受到了重力襲擊,有些碎裂。我想它大概不是倒下時造成的。但是,我想他也許感覺不到痛吧!因為他的腦袋裏已經變得像漿糊一樣了,而且那顆子彈還留在腦子裏……”

“在他的傷口處,你發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我想想,啊……有的。”匹茲若有所思地回答說:“乍看之下,史普力格腦袋中彈的彈孔並不是很明顯。而且我們並沒有在他的帽子上發現彈孔——我想他在被射殺之前,帽子早就掉落下來了。我不知道你所指的奇怪現象是不是就是這個?”

“是的,你說得很對,匹茲警官。這可真是怪異啊……據我的分析,凶手一定是在距史普力格十分近的地方開槍的。”

“應該是距離兩、三寸左右的地方。史普力格中彈附近的頭發都是焦黑的。”警官隨口說,“也許史普力格看到凶手要出槍殺害自己,於是他趕緊轉身向前跑,從而使帽子掉落在地上。而子彈也就直接射進了他的腦門。”

“假如按照你的說法,史普力格死去時候就不應該是臉朝上仰躺著的,而應該是俯臥躺著的才是……不管這些了,請你繼續說下去。”

“當我檢查屍體的口袋時,發現裏麵有一塊高級的金表和一些紙幣、銅板,這些零錢一共是15美元。幸運的是這些錢竟然沒有被偷走,從而可以看出這名凶手謀財害命——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凶手太過匆忙,在殺了人之後來不及拿走錢便匆忙逃跑了。可是這種說法又有點牽強,因為今天早上,公園裏幾乎就沒有什麽人;而且,如果他躲在人行道旁的石牆下,也不會有人發現他的。我想凶手在做案前,一定對案發現場做過選擇和勘查。

然後我派兩名部下在那裏看守屍體,剩下的人同我一起坐車到93街史普力格的家裏進行了調查——因為我在屍體的口袋中還發現了兩三封信,才知道了他的姓名和住址。這名被害人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學生,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吃過早飯,他喜歡到這個公園裏散步。今天早上,他大概是7點半出門的。”

“嗯!有這種愛好?!”萬斯自言自語著,“這真是有趣!”

“雖然這樣,但是我們仍然沒有找到什麽線索。”匹茲回答道:“很多人都有早起到戶外做運動的習慣啊!況且,今天早上史普力格還是同往常一樣。根據他的家人的說法,近期他也沒有什麽煩惱,所以不可能是自殺。當時,與家人打了個招呼後,史普力格便出門了。後來我們又到了他就讀的學校,與認識他的幾個個學生以及一位老師見了麵。據他們說,史普力格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優等生。在學校,他的朋友不多,也不太喜歡和女孩子們接觸,好像不大喜歡女人吧!所以他整天都會坐在書桌前認真學習,因此他的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從各種條件來看,史普力格實在是個安分守己、不招惹是非的乖學生。至於他為什麽會被殺害,我們真是想不出什麽原因,目前隻能看作是偶然事件。”

“他的屍體是幾點被人發現的?”

“大概是8點15分吧!當時一個在79街工作的製瓦工人,正要越過鐵路便發現了他的屍體。然後這名男子趕緊通知了一位開車送郵件的郵差,是這位郵差報的案。”

“你剛才說史普力格是在7點半離開家的。”萬斯盯著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說,“這麽說在他走到公園到被殺,這段時間也是很緊湊的。這名凶手似乎對史普力格的種種習慣也是了如指掌。由此我認為,這不是一起偶然發生的案子。馬克漢!”

馬克漢沒有立刻回答萬斯,而是把頭轉向匹茲,說;“你真的沒有找到一點可供參考的線索嗎?”

“是的,檢察官。我的部下曾在案發現場經行了徹底地收搜,真的沒有發現其他可以的地方。”

“那麽你仔細看了史普力格口袋裏的信了嗎?上麵寫了什麽嗎?”

“這倒沒有。我把這些信暫時放在科裏保管了。因為當時我感覺這些隻是極其普通的信而已。”突然,匹茲警官似乎想到什麽似地從筆記本中拿出一樣東西來,說:“還有這個!”那是一張被撕成三角形的紙片,他把它交給了馬克漢。“這是我在屍體下麵發現的。看上去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也許是死者隨手放進口袋裏的——大概這也是他的習慣!”

那張紙片不到四寸長,是一張沒有橫條的信紙的一角。紙片上有一些用打字機打好的數學公式,還有用鉛筆寫的一大堆數學符號和無限記號。我記下了這片上的東西:

Bikst=一(gik gst-gis gkt)

Bikst=0(flat at 8)

無論是這張紙片,還是紙片上的公式符號,看上去和這起案子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後來,這張紙片卻在我們搜查史普力格被殺案上發揮了驚人的作用。

萬斯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這個證物;馬克漢則拿著紙條,眉頭深鎖地看了好幾分鍾。在他說話之前,曾看了萬斯一眼。最終,馬克漢仍舊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地將紙條放在桌上。

“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內容嗎?”

“是的,隻有這些而已!”

馬克漢站了起來。

“非常謝謝你,匹茲警官。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但是,我們還是要試一試的!”馬克漢指著雪茄盒對匹茲說:“帶上一些,回去抽吧!”

“謝謝!”匹茲選了幾支雪茄,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在夾克衫的口袋裏,然後與我們—一握手告別。

匹茲離開後,萬斯立刻站了起來,將馬克漢桌上的紙片拿了起來。

“哎呀!”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眼鏡片拿了出來,仔細地看著紙片上的那些記號,幾乎看了好幾分鍾。“這真是有意思啊!最近我總能看到公式。這些是理曼•克理斯菲爾的坦索爾公式。我知道德拉卡的一部著作中,他在計算球麵空間的曲率時使用了這個公式……但是,想不到這個東西對史普力格有什麽用?這比大學課程中所使用的困難得多……”萬斯又一次仔細地審視著這張紙片。“這張紙片的紙質與主教所寫的那張紙條的紙質是相同的。我想你也發現了吧,它們的字體也是一樣的!”

萬斯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

“盡管如此,這張被壓在屍體下的紙片與殺人行為一樣,不合情理……”

馬克漢聽著萬斯的話,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你是說德拉卡曾在自己所寫的著作中使用過這個公式?”

“沒錯!但是這並不表示德拉卡與這件事有什麽關聯。凡是接觸過高等數學的人都知道這個公式,屬於非阿基理德幾何學上所使用的專門公式之一。理曼•克理斯菲爾發現這和物理學上的某些具體問題有關聯,但是它現在已經是相對性原理數學上一個相當重要的觀念了。這種抽像的意味很重,而這種具有高度科學性的東西似乎和史普力格的死沒有直接的關係。”萬斯坐了下來,繼續說道:“如果亞乃遜聽到這個消息,他一定十分興奮,或許他能夠從中得到一些意外的結論!”

“我並不認為有必要將這起新案子的情況告訴亞乃遜。”馬克漢反對地說。

“我想主教和你的想法一樣。”萬斯回答道。

馬克漢突然感到驚訝。

“你真是個討厭的人。”馬克漢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我真的厭倦了在濃霧中胡亂地摸索,我真的很想看清楚所有人的真相。”

希茲就像一個即將奔赴戰場的人似的,深吸了一口氣說:“那麽我們現在的結論是什麽?應該怎麽做呢?這都是我目前麵臨的問題。”

馬克漢對萬斯說:“你對這件事的看法是怎麽樣的?我希望你能夠把你的意見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我現在已經六神無主,不能思維了。”

萬斯連著抽了好幾口煙,然後慎重其事地說:

“馬克漢,我的結論隻有一個:這兩起凶殺案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凶手都是在同樣奇異的衝動下做出了如此瘋狂的行為。前一件案子,是在他對迪拉特家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的情況下進行的;而從第二起案子中我們得知,凶手除了了解迪拉特家的詳細情形外,還知道約翰•史普力格每天到河岸公園散步的習慣。所以我認為,我們的偵查方向應該是那些具有這兩種特征的人身上去尋找,等我們找到這樣的人以後,我們還要比照時間、場所、機會以及其他可能的動機等。史普力格和迪拉特這兩家之間是否存在什麽關係呢?反正,我們首要任務就是找出這樣的人!而我們隻能從迪拉特家下手,此外別無它法!”

“我們還是先去午飯吧!”馬克漢精疲力盡地說,“吃完飯再去那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