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意外來訪
這時,內門上的銅環有節奏地抖了抖———外門沒有鎖,以表示家裏有人。
“哪個家夥又來敲門啊?”
宋戴克抱怨地說,把顯微鏡放回到桌上,然後他大步向門口走去,粗魯地把門打開,但是馬上又脫下帽子行禮,這時,我在宋戴克的身後看到一位女士。
次日清晨,當我來到宋戴克的住所時,他已經開始工作了。桌子上立著一架用來觀察微生物組織生長情形的顯微鏡,它的底盤上放著一張印有六個拇指血印的卡片,當時他正用聚光器聚焦光線仔細檢視著卡片上的血印,等我坐在椅子上後,我這位朋友才將聚光器推回到牆邊。
“看來,你已經開始研究了。”我說。
這時電鈴響了,彼得端著早餐進來了。
“是啊,”宋戴克問答道,“我已經開始奮鬥了,和往常一樣,在我忠誠的管家的協助下,是吧,彼得?”
那個個子矮小的男人的神情看上去知性、優雅,但是與他手上的茶點托盤卻格格不入,彼得微笑著,用一種敬愛的目光望向我的朋友,說:
“沒錯,先生,我們沒有浪費一點時間。現在樓上正衝洗一張美麗的底片,其中包括一張被放大的照片,我想在你吃完早餐之前,它們就會曬幹,甚至裱貼好。”
“裏維斯,我這位彼得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當彼得退下去後,宋戴克得意洋洋地說,“雖然從外表上看,彼得就像一個鄉下學校的教務長或法官,但是實際上,他卻具有物理學家的潛能。最初他隻是一個鍾表匠,後來經常研究製造光學儀器,現在成為我這個醫藥法學家的機械助理了。他就像是我的左右手,時間長了你就會發現他的優點了。”
“你在哪發現這個人的?”我問。
“醫院,當時他是一名住院患者,不但身體上患有重病,而且精神也是瀕臨崩潰的,那時的他可是一個飽受貧窮和厄運打擊的可憐人啊。剛開始,我交給他一兩件工作做,漸漸地我發現這個人對我心懷感激,忠貞不二,於是就長期聘用他為我服務了。”
“他剛才說的照片是怎麽回事啊?”我疑惑地問。
“噢,他在感光紙上製作了一份放大的指紋圖,還有一張同等大小的底片,為將來重複衝洗所用。”
“昨天聽你和那個諾柏·霍比先生的對話,我感覺你很想拉他一把,”我直截了當地說,“可是我真不知道你有什麽計策。對於我而言,這起案子真的毫無希望。雖然我並不想把這項罪名加在他的身上,但是如果說他是無辜的,又實在是說不通。”
“是的,希望並不大,”宋戴克表示同意地說,“到目前為止,我也沒有發現什麽線索。但是我有個原則:無論什麽案子,都應該遵循嚴謹的歸納推理步驟,即搜集事實證據、建立假設框架、對證據進行檢驗以求確認或將假設推翻。而且,我總是要求自己將心扉敞開去接受所有的可能性。“就眼下這起案子來說,假設確實是盜竊案,那麽嫌疑人可能有四個:一個是諾柏·霍比;第二個是華科·霍比;第三個是約翰·霍比;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其他人作的案。目前我暫時先不考慮第四種情況,而重點考慮前三個人。”
“但是霍比先生有必要從自己的保險櫃裏偷走鑽石嗎?”我反問道。
“現在我並不傾向哪種假設,”宋戴克說,“我隻不過是將我能想到的可能都列出來。約翰·霍比是保險櫃的主人,握有鑰匙,所以他有條件偷走鑽石。”
“可是如果他這樣做了,他是要對鑽石的主人進行巨額賠償的。”
“除非他個人有什麽重大的疏忽才需要負責,而對於這一點鑽石的主人又很難去調查考證。想想看,霍比先生可是一個所謂的無酬償受托人,原本他對這些鑽石就沒有什麽責任,當然,除非有證據證明他犯下了重大的疏忽之罪。”
“親愛的老兄,那個拇指印又怎麽解釋呢?”我淡淡地說。
“那個拇指印?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釋它呢,”宋戴克平靜地說,“但我感覺你好像很讚成警方的觀點,對指印的崇拜有如對神奇的試金石的喜愛,好像它就是無容置疑的終極證據一樣,甚至連訊問的步驟都可以省了。這是多麽愚蠢的想法啊。這個指印僅僅是一個證物罷了。當然我承認它是一個十分重要且明顯的證物,但是它仍舊隻是一個證物,我們應該將它同其他證據同等對待,而它的使用價值也一定是在其他證據的連接下才能體現出來。”
“那麽你想到什麽措施了嗎?”
“首先,我必須親自研究一下那個在現場發現的拇指印,我要證實它的確是和諾柏·霍比的完全吻合。當然對於這一點,我很相信那些指紋專家,絲毫不懷疑他們的研究結果。”
“然後呢?”我繼續問道。
“搜集其他新的資料啊,這也是我需要你幫忙的地方,等我們吃完早餐我會告訴你你的工作內容。”
吃過早餐,宋戴克起身又按了一下鈴,然後走進辦公室拿來四本小小的記事本放在我麵前。
“這裏有一本,”他說,“我用來記錄對諾柏·霍比調查的資料了。你必須萬分仔細的從中找出每一個人的相關資料。記住,哪怕是十分瑣碎或無關緊要的事也不能漏掉———隻要是和他有關的事都要記到這個本子上。”說完,宋戴克在封麵上寫下“諾柏·霍比”後交給了我。“你可以用第二個記事本以同樣的方法記錄所有與華科·霍比有關係的事件,第三本是用來記約翰·霍比的事的,至於第四本嘛,則是用來記錄任何與這起案子有關、卻又不宜記錄到其他三個本子裏的資料。現在,讓我們來欣賞一下彼得的作品吧。”
這時,彼得將一張長十英寸、寬八英寸的照片遞到宋戴克的手上,照片上是一個放大的拇指印的複製圖。放大後的拇指印竟然連細微末節,例如汗腺的開口和一些細小、不規則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想在原圖上看到這些,那可得用放大鏡才行,現在用肉眼就清晰可辨;此外,指印上還覆有棋格式黑色細線,將整張圖分割成許多塊小方格,而每一個方格都編有代號。
“幹得漂亮!真是太棒了,親愛的彼得,”宋戴克連連讚許道,“這真是一幅絕佳的放大圖啊。裏維斯,你看,我們先用測微器將原圖分割成一個個十二分之一平方英寸的小方格,然後再拍下來。這樣一來,放大的倍數就是直徑的八倍,因此這些方格的邊長也就變成了三分之二英寸。我有許多刻度不同的測微器,都是用來檢驗支票、簽名這類東西的,很管用。彼得,我看你把照相機和顯微鏡都放進去了,測微器也被你放進去了嗎?”
“沒錯,先生,”彼得回答道,“除了這些,還有一個六英寸的接物鏡和一個低倍率的接目鏡,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放箱子裏了,而且高倍率底片就裝在片匣裏,以防光線不夠。”
“好的,那我們就動身去蘇格蘭場捋虎須吧!”宋戴克一邊戴帽子和手套,一邊開玩笑地說。
“請等一下,”我說,“難道你真的想把這座大型顯微鏡拖到蘇格蘭場去嗎?你不就是要放大八倍嗎?你有沒有組合式顯微鏡啊,或者其他比較方便隨身攜帶的儀器?”“噢,我想起來了,我們的確有一個可愛的、便攜式組合顯微鏡,而且還是彼得自己設計的呢,我想應該把它拿出來展示一下,但是我大概需要一個功能較強的儀器,所以我們還是帶這個去吧!哦對了,我還要提醒你一件事:在那些警官麵前,無論我做什麽、說什麽,你都不要發表意見。你知道,我們到那的目的是搜集資料,而不是像他們提供資料。”
這時,內門上的銅環有節奏地抖了抖———外門沒有鎖,以表示家裏有人。
“哪個家夥又來敲門啊?”
宋戴克抱怨地說,把顯微鏡放回到桌上,然後他大步向門口走去,粗魯地把門打開,但是馬上又脫下帽子行禮,這時,我在宋戴克的身後看到一位女士。
“您是宋戴克醫師嗎?”她問道,隻見我的這位同事欠身示意。
這名女士繼續說道:“我應該先和你預約個見麵時間的,可是事出緊急———是關於諾柏·霍比先生的事,因為今天早上我聽說他來拜訪過你。”
“哦,是的,先請進吧,可愛的小姐,”宋戴克恭敬地說,“裏維斯醫師和我正要到蘇格蘭場去調查這起案子。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同事裏維斯醫師,他和我一起負責這起案子。”
這次的訪客是一位二十歲左右、高挑嫻雅的女子。她先向我回禮,然後沉著地說:
“我姓吉伯爾,全名是朱麗葉·吉伯爾,我要說的事很簡單,不會打擾你們多久的。”
說完,她便坐在了宋戴克為她準備的椅子上,然後禮貌而敏銳地繼續說道:
“我必須想說出我此次來的目的,這樣才能說明我為什麽過來。從六年前以來,我一直和霍比先生、夫人住在一起,但是我們並不是什麽親戚。我十五歲的時候就搬到這個家裏來了,當時在名義上我是陪伴霍比夫人的小丫頭,但我的工作其實一點都不繁重。可我感覺霍比夫人把我帶過去住完全是由於她的善良,因為我是一個孤兒,沒有能力照顧自己,而且夫人又沒有孩子。
“三年前,我突然得到一筆意外之財,使我擺脫了單靠接濟才能生活的困苦,我與這兩位長輩相處得十分融洽,所以請求先生和夫人讓我繼續住下來,因此從那時起,他們便認我為養女。霍比先生的兩個侄子經常到家裏來,我便有許多機會與他們接觸。說實話,諾柏被控為竊賊這件事,對我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所以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們:諾柏絕不會偷那些鑽石,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這種事。我深信他是清白的,並且願意支持、幫助他。”
“那你想怎樣支持、幫助他呢?”宋戴克微笑著問道。
“我可以為他提供辦案的一些費用,”吉伯爾小姐回答道,“我知道法律谘詢和法律協助的費用是很高的。”
“恐怕你這種想法是對的。”宋戴克點著頭說。
“我知道諾柏手上並沒有多少錢,他需要朋友的支援。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盡你一切的力量還他清白,不要因為費用的問題而有什麽保留,我會為他支付一部分的。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不要告訴他我在幫他。”
“啊,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你們之間的友誼也令人敬佩,吉伯爾小姐,”宋戴克笑著說,“其實我並不在乎費用問題。如果你真的想慷慨解囊的話,你應該通過你的監護人霍比先生與諾柏先生的那名律師魯克先生聯係,然後征求被告的同意。但是我想不會發生這種情況的,不過能夠認識你我感到很高興,因為你可以在其他方麵為我提供幫助。例如,你願意回答我提出的一兩個略冒犯的問題嗎?”
“隻要是你認為有必要問的問題,我都不會認為有什麽冒犯。”吉伯爾小姐回答道。
“太好了,既然如此,”宋戴克開心地說,“那我想問一個問題,你與諾柏先生之間是否有某種特殊的關係?”
“你是不是在尋找女人那種想當然的動機?”吉伯爾小姐笑著問到,她的臉上微微泛起紅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諾柏之間是很單純的,我們隻能算是親密的知己;其實,我倒是和另一個人———華科·霍比可能有你說的那種傾向。”
“你是說你和華科先生已經訂婚啦?”
“喔,不,不是,”她著急地說,“他是不止一次地向我求過婚,當然我相信他的誠意。”
吉伯爾小姐在說最後這句話時的口氣很怪,好像她心裏並不相信華科先生似的,雖然此時宋戴克注意到了,但是他卻反問道:
“當然,華科先生一定是有誠意的。他怎麽會沒有誠意呢?”
“唔,你看,”吉伯爾小姐有條不紊地說,“我每年的收入大概有六百英鎊,對於像華科這樣的青年來說,就經濟上看我當然是他們不可多得的結婚對象。華科先生家中沒有多少錢財,以後也不會有什麽發財的可能,因此,他對我的求婚自然會使別人將他和我的財富聯想在一起;話雖如此,我還是相信他是真誠的,而不隻是為了我的錢。”
“我也相信你的判斷是正確的,”宋戴克說,“即使他是一個追求名利的人,但他也會真心愛你。我相信他真的是愛你這個人。”
聽到這話,吉伯爾小姐美麗的臉上紅暈起來,她說:
“喔,請不要這樣恭維我,我知道自己還是有一些優點的。至於那個華科·霍比,很遺憾地說,他真的是個‘守錢奴’!我從來沒有見過對財富如此衷情的年輕人。他一門心思隻想出人頭地,當然我相信他能夠做到。”
“這麽說你拒絕了他的愛?”宋戴克小心地問。
“當然,雖然我對他很有好感,但是並沒有達到願意嫁給他的程度。”
“噢,是這樣。現在讓我們回到諾柏先生身上吧。你認識他幾年了?”
“已經六年了。”吉伯爾小姐感歎道。
“你認為他這個人怎麽樣?”
“根據我對他的了解,”她回答道,“我從未沒見過他說謊或有什麽不誠實的行為,說他偷竊,那簡直是無稽之談。諾柏生活很節儉,甚至可以說是清心寡欲;對於出人頭地這種事,諾柏的漠不關心,這與華科的極其熱衷正好形成對比。諾柏雖然節儉,但是很慷慨,並且很謹慎、勤奮。”
“謝謝你的幫助,吉伯爾小姐,”宋戴克微笑著說,“根據這起案子的發展情況,我想我們還會向你請教一些問題的。我相信到時候你還十分樂意幫忙的,並且以你清晰的頭腦和令人敬佩的坦誠,我想你對我們的幫助一定會很大。如果你願意留下你的名片,裏維斯醫師和我將隨時通知你這起案子的進展情況。”
吉伯爾小姐留下名片便離開了。此時的宋戴克一個人盯著火焰開始沉思。一兩分鍾過去了,他突然看了看表,戴上帽子,提起裝有顯微鏡的箱子,把一架照相機遞給我,然後便向門口走去。
“時間過得真是快啊!”當我們走在樓梯上時,他大聲說道,“好在我們沒有把它浪費掉,是不是裏維斯?”
“噢,大概是吧!”我猶豫地回答。
“大概?”宋戴克疑惑地問,“現在是不是有一個小問題令你傷腦筋———小說裏的行話是怎麽說的來著?哦,是‘一個關於心理層次的問題’。去把這個問題的答案找出來吧,這是你的責任。”
“你是指吉伯爾小姐和那兩位年輕人的關係嗎?”
宋戴克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地點點頭。
“但我不明白,這與我們的事有什麽關係?”我問。
“當然會有一些關係,”宋戴克回答,“在我們初步調查階段,每件事都應該列入我們所要考慮的範圍,不能錯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噢,你說得很對。首先,我認為吉伯爾小姐並不喜歡華科·霍比。”
“沒錯,”宋戴克表示同意地說,“可以說那個銅臭味十足的華科並沒有激起吉伯爾小姐的熱情。”
“那麽,”我說,“假如我要向這位小姐求婚,那我可要像諾柏學習,而不是華科了。”
“我的看法和你一樣,”宋戴克說,“繼續說下去。”
“嗯,”我繼續說道,“這位迷人的訪客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對諾柏的崇拜好像被什麽事情動搖了。她說‘根據我對他的了解’,聽上去,好像她的這種了解與其他人的存在差別。”
“好家夥!”宋戴克在我背後拍了我一掌,歡呼道。他的聲音將身邊路過的一個警察嚇著了,“這也正是我需要你的地方———能夠透過表象看到內在隱藏的事實。的確,有人批評了我們這位可憐的諾柏,所以我們現在必須查出這種話到底是誰說的,是不是還說了別的。我想我們要找個借口和她再好好談談。”
“但是,你為什麽當時不問她那句話的意思呢?”我傻傻地問。
宋戴克突然大笑著反問我:“那你當時為什麽不問她呢?”
“哦,”我回答說,“我想,那個時候要是表現得太敏銳了好像不太禮貌。讓我拿一會兒顯微鏡吧,你的手好像酸得不行了。”
宋戴克微笑著,將箱子交給我後揉了揉手指,說:“謝謝,這家夥還挺重。”
“鬼知道你帶這些東西幹什麽用,”我抱怨道,“隻要一個普通的放大鏡就夠了,即使是一個六英寸的接物鏡也頂多能把直徑放大兩至三倍。”
“將活鏡筒蓋起來就是兩倍,”宋戴克肯定地說,“而低倍率的接目鏡便可以將物體放大到四倍。彼得製作的那些———讓我用來檢查支票、簽名和體積更大一點的物體———的機械,會讓你看到它們的作用的。別忘了,不能在他們麵前發表任何意見。”
說著,我們便來到蘇格蘭場的入口,當我們穿過那條窄窄的通道時,迎麵走來一位穿著製服的警官。他停下來向宋戴克敬禮。
“我就知道你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過來的,親愛的醫師。”警官開心地說。“我聽說你接手那個拇指印的案子了?”
“是的,”宋戴克說,“我現在過來就是看看能為被告做點什麽。”
說完,這個警官便帶著我們走進了這棟建築物,他說:“你接手的每一個案子都會有驚人之舉,如果這次你又創造奇跡的話,那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這個案子已經鐵證如山了,不知道你還有什麽說法?”
“喂,老兄,”宋戴克說,“太誇張了吧。剛才你是說這起案子已經罪證確鑿了?”
“可以這麽說,”警官眯縫著眼睛,笑著回答道,“我想這是你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你最好還是先到西德爾先生那去一趟吧。”
警官帶領我們走過一段長廊,然後停留在一個大而簡陋的房間門口。門是開著的,向裏望去,一張大桌子後麵正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紳士。
“你好嗎,醫師?”這位紳士先開口說道,同時站起身與宋戴克握手。“我知道您大駕光臨的目的,你是不是想看看那個拇指印?”
“你真是聰明,完全正確。”宋戴克直截了當地回答道。在他介紹過我之後,繼續說道:“上一次我們是同隊盟友,這一次卻要唱對台戲了。”
“你說得很對,”西德爾先生讚同地說,“這一次我們要把你擊潰。”
說完,西德爾拿出鑰匙將抽屜打開,從裏麵的一個檔案夾裏抽出一張紙,放到桌子上。那張紙看上去很像穿孔備忘錄上的紙。紙的上麵用鉛筆寫著一行字:“3月9日下午7點3分由諾柏送來。J.H.”紙上一端有一片深色的血跡,有點模糊,很顯然是手指在上頭壓到留下的。這片血跡旁還有兩三個小片汙漬,最顯眼的就是那個清楚的拇指印了。
宋戴克仔細地察看那張紙,將上麵的血指印與血漬痕跡進行比對,久久沒有說話。西德爾先生卻在一旁以一種好奇地眼光看著他。
“辨認這個指印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警官說。
“的確,”宋戴克表示讚同地說,“這個指印的效果非常好,即使那道疤痕都算得上是清晰到了極點。”
“是的,”西德爾先生點點頭說,“這道疤可是說明了一切呀。我想你應該也擁有一份這個指印的樣本吧?”
“嗯。”宋戴克隻是淡淡地哼了一聲。
隨即從他的夾子裏將那張放大的照片拿了出來。西德爾先生一看到這個立刻大笑起來。
“怎麽放這麽大,不戴眼鏡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他笑得喘不氣說,“我想隻要放大三倍就可以了。你把它分割成許多小方格了,嗯,這種想法不錯哦,可是相比之下,我們的方法———或者說是郝賀德的方法,我們還要向他學習———好像比你這個好一些。”
宋戴克並不在意他說的這番話,而是從檔案夾裏將一張拇指印的放大照片拿了出來———它被放大了四英寸長。西德爾先生發現,這張紙上的指印用細字筆做了許多數字標記,分別標記在“島紋”、“分文”,或其他一些具有明顯特征的地方。
“這個數字記號,”西德爾先生諷刺地說,“好像比你那個方格法看上去好得多,因為這些數字都標記在了重要的地方,不像那些方格或直線的交叉點,大多都落在了不重要的地方。我還要提醒你,我們不會讓你在原圖上做這些記號的,但是我們可以為你提供照片,我想是一樣的。”
“其實,我正想向你借原圖拍張照片呢。”宋戴克微笑著說。
“這個沒問題,”西德爾先生很爽快地說,“如果你想自己動手拍的話,那麽請便。我知道你這種人是不會輕易相信什麽事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約翰遜巡佐會來協助你的。”
“好的,他順便可以看著我,以免我順手把這麽珍貴的原件偷走。”宋戴克看著漸漸走進的這位巡佐笑著說。
“哦,請不要這樣理解。”巡佐故意對宋戴克咧嘴笑。
西德爾回到辦公桌前。宋戴克這時將我們帶來的大箱子打開,把那個顯微鏡拿了出來。
“啊?我說,你該不是要把它放到這個大家夥下麵吧?”西德爾先生驚訝地大叫了一聲,他的樣子除了驚訝還有一種對此很好奇的感覺。
“拿了人家的錢就得為人家做點什麽吧。”宋戴克一邊開玩笑地說,一邊將顯微鏡架了起來,還在上麵多拴上了兩個接目鏡。“仔細看著哦,我可是一個誠實的好人。”
宋戴克故意對巡佐說了這一句。
“我會仔細看著的,先生。”巡佐不示弱地回答道。
宋戴克將那張紙夾在兩片玻璃片中間,又將玻璃片放到了顯微鏡的置物盤上,開始調焦距。這時那位敬業的巡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此時我也正認真地看著宋戴克進行著這樁精心而又複雜的大工程呢。他先選用六英寸的接物鏡看了一眼,然後又將半寸的接物鏡轉了過來,又換了一片更高倍率的接目鏡,便在這個倍率的接物鏡下謹慎地觀察著,最終將指印放到了鏡下。宋戴克聚精會神地觀察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個小酒精燈———裏頭裝著的自然是鈉鹽的酒精溶液,因為被點燃的酒精燈閃耀出黃色的鈉鹽火焰。然後他把一個接物鏡拿掉,換上了一個分光器,將酒精燈移到顯微鏡的鏡子旁,調整分光器。顯然我這位偉大的朋友在調整光譜中的“D”線。
複雜的調整終於完成了,宋戴克重新通過直射光和反射光對血漬和指紋進行檢測,偶爾還會在記事本上畫下一兩個圖。然後,他把酒精燈吹滅,與分光器一起放回箱子裏,從中又拿出測微器來(它隻是一片很薄的玻璃,約三英寸長、一英寸半寬),平壓在指紋上。
用夾子將指紋印固定好後,宋戴克便開始緩緩地移動測微器,對比著顯微鏡下的原圖和他手上的那張放大圖。他十分耐心地調整著,最後,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想我現在已經將原圖和照片上的位置對應好了,接下來就要請這位約翰遜巡佐幫助我把這個圖拍下,好讓我們帶回去慢慢檢查。”
說著,我這位朋友從盒子裏拿出一架底片為卡片型的照相機來,然後將顯微鏡轉成水平角度,再把裝照相機的盒子抵著三隻銅腳立成一個小桌麵,把照相機放在上麵,正好與接目等高。
照相機的鏡頭與一個黑皮革套筒相接,套筒的另一端則與顯微鏡的接目鏡相連,而且宋戴克還用一卷強勁的橡皮繃帶將套筒和接目鏡的相交處捆上幾圈。這樣一來,照相機和顯微鏡之間便製造出了一個完全防光的接觸。
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妥當了,這時窗外的一縷光線正通過聚光鏡投射在拇指印上。宋戴克拿掉鏡頭蓋,小心地調整影像焦距;在接物鏡上宋戴克套了一個小蓋子,並在周圍立起了幾塊擋光板。
“當我拍照的時候,你們最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要動,”宋戴克對我和巡佐說,“哪怕是一丁點的震動都會影響這張圖的清晰度。”
他說得這麽嚴重我們也真就不敢動。隻見他將鏡頭蓋拿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按下了照相機的快門。
“我想我得再拍一張,以防這一張不完美。”
他在同一個位子又拍了一張。然後他將測微器換掉,裝上了一片平玻璃,又拍了兩張。
“還剩兩張底片,”宋戴克一邊說一邊將第二個片匣抽了出來,“我還得拍一下紙上的血漬。”
於是他拍了一張大血滴的,又拍了一張小汙痕。
“可以了,”宋戴克心滿意足地說。然後便開始收拾那隻被巡佐稱之為“魔術盒”的大箱子,“我想我們真是物盡其用了,將蘇格蘭場所有能夠為我們提供資訊的東西都用上了。西德爾先生,感謝你為我這個對手提供這麽多的幫助。”
“不,不是對手,”西德爾先生抗議道,“當然,我們的工作重心是搜集罪證,可是我們並不會阻撓辯方的工作,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是的,是的,敬愛的西德爾先生,”宋戴克伸出手握住西德爾說道,“想想看,你對我的幫助有多大啊!我從未忘記過。親愛的朋友,咱們後會有期。”
“再見,醫師。祝你好運,雖然這次我對你毫無信心。”
“那我們就看著吧!”宋戴克笑著說。
宋戴克走過去與那名巡佐握手告別。然後提起箱子走出了這棟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