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上次分別之後,夏梔以為彼此畫上了緣分的句號,沒想到沈歐的話語,讓一條岌岌可危的牽連重新綁緊。

“什麽?”夏梔隻覺得自己的大腦開始不受控製,她扶著護欄,遲鈍的反應讓她想要確認沈歐的意思。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沈歐靠近她,笑容迷人,“夏梔,你最近好嗎?”他親昵地撫摩她烏黑的長發,“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夏梔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在理智的天燈沒有熄滅時,她故作鎮定地問:“這紅酒的度數不是不高嗎?”

“這紅酒是後勁兒足,我剛才就想提醒你這樣喝,會醉的。”沈歐輕笑,隨即不滿,“不要打岔。”

夏梔欲哭無淚,漸漸迷糊的大腦卻在這時候扯著一根清醒的神經,回味著剛剛沈歐的那句“我想你”的味道。

“我也想你。”夏梔已經被酒精徹底征服,她的態度忽然完全轉變,讓沈歐略怔了幾秒鍾。

“你說的是真的?”沈歐像個尋求認可的孩子一樣,目光比花園的燈光還要柔亮,閃著希冀的光。

夏梔又傻傻地笑起來,她一旦醉了就會傻笑,而沈歐了解夏梔的性子,平常理智冷靜的她,不會是這樣的表情。

他靠近她,回憶忽然拉開遮擋的簾幕,似曾相識的畫麵浮現在他的麵前,那是他們生平第一次產生交集,她也是這樣傻乎乎地笑著,也是這樣雙眼迷離,臉頰緋紅,她又醉了。

沈歐注視著眼前的夏梔,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你醉後的模樣,很傻,也很可愛。”

夏梔依舊笑著,已經有些站不穩,搖晃了幾下,最終倒在沈歐的懷裏,她聞見他身上的香氣,一時間想不起來是哪種香味,卻覺得很舒服,很想讓人親近,於是她手臂環上他的腰,令他背脊挺直。

“這酒量可真是稀有。”明明是嘲笑,語氣裏卻塞滿關懷,他大手用力,將夏梔整個人抱起來,看著時鍾已經指向十一點,吩咐助理去開車,直接朝著自己的公寓駛去。

打開客廳的燈,幹淨整潔的室內輪廓清晰起來,沈歐將夏梔抱去臥室,脫掉她的鞋子打算為她蓋被子,沒想到夏梔忽然一把抱住沈歐,水靈靈的大眼睛時而迷朦時而清澈,她認出沈歐英俊的臉,笑了起來:“我在做夢嗎?一定是的。”

她又貪婪地鉤住他的脖子,喃喃自語:“可惜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你。”

沈歐還沒來得及消化掉這句話,薄唇已經被她嫣紅飽滿的雙唇,嚴絲合縫地貼上了。

美好的夜晚,柔靜的燈下,沈歐感受著夏梔口中的香甜,和上次不同的是她的手臂抱得很緊,唇瓣相吻也變得小心翼翼,如同珍惜一件不可得的寶貝。

沈歐心中動容,想要反手扣住夏梔的額頭,主動親吻她,夏梔卻摟著他的肩膀,發出熟睡時沉穩的呼吸聲。

“真是拿你沒辦法。”沈歐無奈歎息,動作輕柔地將夏梔放回**,重新為她蓋好被子,靜靜地看著她良久,似乎心有不甘地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回以溫暖的吻。

“隻有喝醉酒的時候,你才會願意靠近我嗎?”沈歐離開她的唇,修長的手指像撫摩易碎的花瓣,疼惜地撫摩著。

緣分究竟是無法解釋的,當你認為已經結束的時候,偏偏還會藕斷絲連,偏偏還會再次相遇,讓原本已經趨於寂滅的星火,又奇跡般地複活。而當你認為彼此還會有轉機,還會重逢的時候,卻發現轉過身的刹那,已是注定一生。

青白的天出現一縷新芒照亮在夏梔的臉頰,她微微蹙眉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環境,陌生又熟悉,隨著意識脫離睡意逐漸清醒,夏梔重新審視眼前的環境,腦海的記憶極配合地幫她尋找似曾相識的一幕。

這不是沈歐的房間嗎?

夏梔在確認之後,仿佛封閉的臥室空氣經過一夜變得稀有,讓她有些局促與窒息感,然而更令她驚惶失措的是沈歐就睡在她身邊,距離不過分毫,他身上散發的溫度與體香蔓延到夏梔的周身,每一根神經都因為沈歐的呼與息緊張起來,時間每增加一分,她的身體就多一分酸麻感。

她想要挪動姿勢下床,以最小的動靜,在她以為逃脫成功的時候,沈歐又將抓住她,順勢摟回到懷裏。

夏梔整個人都僵住了,屏住呼吸不敢動彈,沈歐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頸間,聲音帶著睡醒後的慵懶:“幹嗎去?”

“沈歐,別這樣。”夏梔覺得咚咚的心跳快要破胸而出。

沈歐瞧著夏梔漲紅了臉緊張的模樣,微微勾住唇角,想起她之前對自己的躲避,他收起了調戲的念頭,將手臂從夏梔的身上移開。

束縛得到解脫,夏梔幾乎從**“彈”了起來,情緒裏壓抑著火氣:“為什麽我又在這裏?”

沈歐笑意淺淺,看著她的眼中滿是柔光:“昨夜你喝多了,之後又什麽都不記得了?”

夏梔努力回想,隻想起當時兩個人在酒店的露台上,她喝了很多紅酒,他似乎對她說想念,可是之後她是如何回應的,回憶卻戛然而止,像個無底的黑洞探不到事情的真相,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深睡的人沒有任何知覺。

她想起當初與沈歐也是在這個公寓裏的交集,難免心生懷疑,可是眼下看著自己的禮服完好無損,沈歐也是昨天晚上的襯衫,她的神經微微放鬆,抿抿嘴,猶豫著是該質問還是該斥責。

安靜的氣氛裏,沈歐起身整理著自己的衣衫,態度要比夏梔淡然許多。

夏梔也起身,看了他片刻,她不想在曖昧的氣氛裏過多停留,於是,悄悄挪到門口的位置,手放在門的把手上微微一擰。

“夏梔,不許走。”在門被打開之前,沈歐出手握住夏梔的手腕,阻止她,“你還想逃避嗎?”

夏梔鬆開把手,順勢掙脫了沈歐的手,故作輕鬆地說:“我沒有逃避,再說也沒有什麽可逃避的。”

“你是真的忘記,還是在給我裝糊塗。”沈歐有些氣惱,叱吒商業界的他麵對感情的時候,竟然有令人煩心的無能為力。

“真的不記得。”夏梔坦誠地回答,“喝醉後,我究竟做了什麽?上次也是,這次也是,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情?”

夏梔的目光不像是在說謊,沈歐的心情緩和了一些:“這麽想知道?”

“其實不知道也許會更好。”

“可我想讓你知道,怎麽辦?”沈歐靠近她,動聽的歌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響起,可惜不是上演浪漫偶像劇的背景曲,而是夏梔的手機來電鈴聲。

深棕色的咖啡滴在白色的杯子裏,濺起的泡沫漂浮在邊沿,騰騰的熱氣輕輕飄散,夏梔在這些煙霧中發呆,直到同事進來煮咖啡,好心提醒夏梔,她這才笑著回過神兒來,將自己的杯子拿走,放在桌子上調味。

“夏梔,你已經加了三包糖了,不會很甜嗎?”同事又一次好心地提醒。

夏梔這才低頭看見自己手邊已經撕了三包糖,眼下手裏還有一個正要撕開的糖包,她尷尬地將糖包放回去,拿過奶油球倒入,笑著說:“一晃神兒拿錯了。”

“我看不是一晃神兒這麽簡單吧?”同事搖頭歎息著,“你最近怎麽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狀態,年底工作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該休息了?要不就跟嵐總早些請假回去吧!”

“謝謝關心,我沒事,不過確實要請假了。”距離過年已經時日不多,夏梔也該準備回家探望母親,便向嵐淩提交了提前回家的申請,因為她還隻是實習員工,工作也沒有那麽繁重,沒必要按時按點到最後,許多實習生都已經早早地離開了,包括舒怡均也是前兩天提交的申請。

“明年希望還能見到你。”嵐淩非常看好夏梔,不可多得的人才自然能留住就留住。

“謝謝,我會回來的。”夏梔感激嵐淩的賞識,算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個伯樂。

收拾好一切,夏梔經過沈歐的辦公室,最近他總是來芙蕾公司,每次碰麵夏梔都覺得窘迫,但外表不得不極力保持鎮靜,不讓任何人看出她慌亂的內心。

走過沈歐的辦公室門口,夏梔故意邁著大步平視前方,順利進入電梯的那一刻,她終於鬆了口氣,生怕半路被沈歐叫住。

拖著一隻藍色的行李箱,夏梔喜歡從簡出行,經過安檢在候車廳裏等待著,她選擇一個靠近落地窗的位置落座,陽光明媚照射著熙熙攘攘的人影,來去匆匆,想要留下什麽都隻能隨著時間漸漸淡去。

夏梔看著牆上的電子時鍾,距離火車到站還有二十分鍾,她心裏忽然踏實下來,可以利用這二十分鍾發呆,可惜無論她怎樣想將腦海放空,思緒像根根扯不清的線團,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是將她清晰地朝著某個方向深入,直到那張英俊的臉龐,出現在她的麵前。

“怎麽就忘不掉呢?”她自言自語地歎息著,回想當時他的臉靠得那樣近,雙眸的溫柔與篤定撐起整個氛圍的掌控,她的鼻尖觸碰到他呼吸的熱氣,在男性獨有的熱烈氣息籠罩她之前,母親詢問回程日期的電話響起,因此她借故逃離了沈歐的公寓。

如果當時沒有這通電話,他會做什麽?夏梔又陷入自己糾結的假設中。自從遇上沈歐,她好像中了什麽魔咒,冷靜、理智,通通失效,剩下的是她不可控製的想念。

火車進站,夏梔拎著自己的行李箱朝著站台走去,幸運的是自己的位置靠窗,她看著窗外的風景漸漸移動,朝著自己的身後緩緩逝去,連同與沈歐的所有片段,也在這一刻走到了停滯的地段。

沿路的風景使夏梔莫名欣喜,原來她喜歡這樣的遠行,無論從哪裏來,又向哪裏去。

列車終於在目的地停駐,夏梔走出列車,看著小小的車站上麵寫著“水鎮”二字,她在這裏長大,與母親相依為命。

水鎮是個倚山傍水的地方,泰熙河圍繞著整個小鎮,街邊偶有攤賣,釀製的米酒或米糕,路過時清香四溢。

夏梔拉著她的行李,一步一步走到青石板路上,眼下正逢冬季,路邊的河水都靜止了,仿佛一塊黑色的琉璃,在陽光下反射著暗光。岸邊的楊柳此時都伸展著光禿禿的枝杈,像個彎腰在路邊咳嗽的老人,沒有一絲活力與生機。而路邊積攢的融雪展示著這座小鎮經曆過一場降溫。

她熟門熟路地繞過小道,在一排排錯落的古式平房裏找到自己家的大門,木門已經陳舊,沉澱著歲月消磨的痕跡,塗抹的守舊感越發沉重。圍牆上的青瓦偶有脫落,顯得凋零又自帶一種難以言說的美感,來自歲月的洗禮。

她推開門,麵前是寬敞的大院,白色的牆壁已經顯得舊黃,還有些汙跡斑斑像抹不去的回憶,隻能停留在那裏。

母親穿著厚重的棉服在屋子裏做活,古老又稀有的刺繡手法在她蒼老枯皺的手上得以延續,每天的辛勤換來僅夠維持生計的報酬和湯藥,夏梔在這種儉樸的生活中長大,而她的父親拋棄她們之後,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從來沒有找過她們。

也許是母親刻意留在這個小鎮回避父親,夏梔一度認為,麵對這樣絕情的男人,最好一輩子不再相見。

“終於回來了,後天就是除夕。”孟麗秋抬起頭,見到夏梔的時候沒有過多的表情,夏梔卻在泛黃的餘暉中,看到母親臉上被時光雕刻出的皺紋越發明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母親已經年邁。

“以後這些活少做些,太操勞對你的病情不好。”夏梔心裏泛著潮濕的酸楚,麵上卻平靜無波,將手中給母親買來的新衣與補品放在地上,“聽說吃這個對你的身體好,記得經常吃,別舍不得又留到過了期。”

“幹嗎又花錢,你不是往家裏寄錢了嗎?吃穿我都夠用,別再花這些冤枉錢了。”孟麗秋放下手裏的針線,嘴上埋怨,眼底卻藏不住的喜悅。

夏梔知道她的性子,是個容易滿足又堅強隱忍的女人,很多時候她都口是心非,心裏不知道多期待。當年父親離開,母親沒有對她說過一句父親的不好,隻是自己默默承受離異女人帶著孩子的壓力與辛苦,她堅韌也溫柔,即使生活困苦,也從來不讓夏梔的內心存留一絲對生活的怨念。夏梔覺得父親離開母親,是他的損失。

“等我成為公司的正式工,我就接你去北市生活。這裏環境陰暗潮濕,對你的病也不好,而且去北市看病也方便些。”

“哎,不要那麽麻煩,我在這裏過得挺好的,保和堂的藥還是挺管用的。”

“你就聽我一回吧。”夏梔用心勸說,她一直都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給母親一個更安穩的生活。

孟麗秋從矮小的竹凳上站起來,朝著廚房走去:“行,晚上給你做梅菜煎餅,你先回屋把行李放下。”

夏梔最喜歡母親的梅菜煎餅,雖然是素菜,可她覺得堪比山珍海味,在忙碌之後的空閑裏,偶爾就會想起母親的手藝。

她掀開廚房的門簾:“我幫你吧。”

相對門外回響的鞭炮聲,夏梔家裏的除夕夜就冷清了許多,但兩個人也不會顯得太孤單,電視裏的春節晚會上,主持人熱情豪邁的語氣也給空氣裏增添幾許熱鬧勁兒。

夏梔坐在暖炕上吃年夜飯,兩個人的晚宴總歸簡單許多,孟麗秋將一顆臘八蒜放在她的碗裏,像是隨口提起:“有沒有談男朋友啊?”

“沒有。”夏梔淡淡地說著,隻是吃餃子的動作放緩,沒由來地想起了沈歐。

“之前不是有個叫什麽季的小夥子追你來著?”

“早就不聯係了。”夏梔敷衍著。

“不聯係就不聯係,反正你們也沒進同一所大學。”孟麗秋還是個很開明的母親,但似乎不甘心於夏梔的答複,“大學裏就沒有心儀的?”

“沒有,我忙於工作與學業,哪有閑情去談朋友。”夏梔草草否認,手機卻在這時候響起來,她放下碗筷,將屏幕解鎖,發現是一條微信。

手機屏幕上天藍色的頭像閃著未讀信息的標誌,而頭像旁邊的人名是沈歐,發過來一句簡單的“新年快樂”。

夏梔怔怔地望著手機,也簡短地回了句“新年快樂”,在她以為算是結束了彼此的對話時,微信提示音又響了起來。

沈歐又回複:“在老家過年呢?”

“嗯,是啊!”夏梔隻簡短地回答。

“好。”最後的結尾更加簡單。

手機屏幕重新暗下來,夏梔將其放回桌上,繼續陪母親看春晚裏一派歌舞升平,萬家祥和的景象。

母親早年與家中親戚疏淡,後來與父親離婚,更沒有人願意和落魄的母親走得太近,因此過年這幾天除了鄰裏會過來問候,無須走親訪友,反倒覺得清閑許多。

夏梔看著夕陽無限好的景色,和景色裏麵刺繡的母親,覺得光陰都變得靜謐美好,希望時間能流逝得慢一點兒,讓她的母親不要匆匆老去。

這時候門扉輕叩,已是大年初六,鮮少還會有人前來拜訪,夏梔懷揣著疑問,走到門前,不禁詢問著來人。

“夏梔,是我。”

聲音通過厚重的木門傳遞過來,雖然削去了幾分真實感,可是夏梔還是能夠敏銳地辨認出來,這如同大提琴演奏的和諧曲,深沉的男音,源於誰的唇啟。

她打開門的動作並不快,甚至有些刻意放慢,隻是內心急待的確認讓她手心都濕了。敞開的亮光線像是得到釋放一般籠罩過來,逆光裏的身影投出的一片陰暗麵,英俊的容顏蒙上一層神秘感,恍若墜落凡間的神明。

“夏梔,新年快樂。”沈歐提著兩袋禮物,笑容溫暖,目光深邃。

晚飯圍坐在古式雕花的圓木桌前,自打沈歐進家門,孟麗秋一直掛著笑意打量著他,相比沈歐雲淡風輕的自然,夏梔反倒有些緊張和尷尬。

“都是家常便飯,湊合吃吧。”孟麗秋笑盈盈地招呼著。

沈歐沒有多餘的拘謹,對於這裏的簡陋他毫無嫌棄之意,拿起筷子夾起離他最近的菜品嚐,舉止間的風度不刻意、不做作。

“其實吃多了油葷的食物,這樣的清茶淡飯也別有滋味呢。”沈歐笑容得體。

“你這孩子真會說話。”孟麗秋綻露笑意,沈歐進門之後,與她閑聊片刻,就已經讓孟麗秋貼上滿意的標簽。

夏梔沉悶地吃著飯,看著母親和沈歐聊得火熱,覺得自己倒像個局外人。

“既然你是梔子的上司也是校友,她脾氣倔得很,希望你多擔待一些。”話題終於繞到夏梔的身上。

“放心吧,伯母,夏梔在公司的表現一直很好,假期結束我就讓她繼續上班。”

“媽,你說什麽呢?”夏梔想阻止母親話題的繼續,可惜這句埋怨根本無濟於事。

“是嗎,梔子在設計方麵一直都很有天賦的。”她又笑著給沈歐夾菜,“不過既然你是梔子的上級領導,應該是梔子去拜訪你才對,怎麽好意思讓你登門呢?”孟麗秋巧妙地將話題引入到更深的一步。

“嗯,伯母說得對,我這次來,確實不是以夏梔的上司身份。”沈歐不懼挑明,可是夏梔卻坐立不安了,抓住沈歐的手臂說:“你要說什麽?不準說!”

結果夏梔被孟麗秋當即拍了腦門兒:“你這孩子怎麽能這樣對待客人呢?”

“伯母,沒事的。”沈歐的袒護非常明顯,神情越發堅定,態度明確,“我正在追求夏梔,希望伯母可以支持。”

孟麗秋早就清楚沈歐的意向,但她並未急著回複。晚飯結束後,夏梔被母親支開在廚房洗碗,與沈歐在房間單獨談話。

寒冬還未退盡,在略有冷意的晚風中,偶有一兩顆煙花綻放,打破靜謐的夜空。

夏梔與沈歐散步在青石板路上,腳步聲清晰可聞,水鎮仿若在夜中熟睡,深不可測的河流與夜幕融為一體,恍若一直通向黑暗的盡頭。

兩個人站在石橋上看著星星落在水麵,點點璀璨像極了墜落的鑽石,夏梔望著水中那些好似觸手可及的星光,可惜伸手一碰就會碎裂在粼粼波紋之中,這讓她想到身邊的沈歐,他就像那些星光一樣,遙不可及,卻給了她一種鏡花水月的錯覺,讓她以為他近在咫尺。

“我媽跟你說了什麽?”夏梔望著水中的星光,靠在石橋的圍欄上。

沈歐在她身邊,看著她故作得意地說:“說了很多,不過這是與伯母的約定,不能告訴你。”

夏梔不屑地撇撇嘴,離開了公司,沒有了上下級的關係,相處起來倒是少了些許拘謹,尤其是在吃過晚飯之後,孟麗秋對沈歐的態度好到連夏梔都有些妒忌。

“來我家是不是蓄謀已久了?我媽怎麽會這麽快就認同你了。”

“連伯母都認同我,就差你這個女主角點頭了,不是嗎?”沈歐離開石欄,站在夏梔麵前,想要去牽她的手。

夏梔猜到他的舉動,於是故作自然地將雙手插入口袋裏,裝作不屑地說:“我媽說什麽,我都能猜到,無非是讓你多關照我,我一個女孩子在北市不容易。”

沈歐手上的動作落空,收回的動作自然,沒有一絲尷尬的情緒:“我們說的話遠遠不止這些。”

“可是如果我不願意呢?”夏梔回避他的目光。

“夏梔,你在猶豫什麽?你心裏明明是有我的。”沈歐終於忍不住將徘徊心底的疑問說出。

夜空中的繁星再璀璨,都沒有星空下的沈歐耀眼,夏梔凝視著他,聲音平靜:“沈歐,也許我心裏裝著你,因為你給予的關懷,你眼中的溫暖,或者你一次次主動接近我,可是這不足以成為我接受你的理由。因為你是天星集團的總裁,站在高處發著耀眼的光,而我不過是從這個小鎮出來的普通女孩,你我相差甚遠,如何能夠走到一起?愛情也許是浪漫的,可是現實生活畢竟不是肥皂劇,你是帥氣的王子,而我不是灰姑娘。所以,我們之間的問題並不是簡單的愛與不愛,就能解決的。”

她漸漸向後退去,與他拉開距離:“對不起,明天一早我會送你到車站。”

說完這句話,夏梔想轉身離開,結果腳下的台階踩空,險些摔倒之際沈歐將她用力一拉,她順勢跌進了他的懷裏。

溫暖將她包裹,夏梔緊貼著沈歐的胸膛,可以聽見他加快有力的心跳聲,這一刻,她隻覺自己的內心像個充氣的皮球,灌入的情愫不斷使其膨脹,就快要無法承受。

“如果有愛,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沈歐的手臂力道加重,將夏梔緊扣在懷,“夏梔,你要麵對的問題,是看清你的內心。”

夏梔靠在他的懷裏,眼底是夜空中的星辰,幾顆星星化作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

一定是星星太美了,才會想要流淚。夏梔直到此刻都不願意承認已經在內心深處、呼之欲出的答案。

沈歐在寧謐中等待著夏梔的回應,兩個人的身影在石橋上重疊,成了水墨江南裏一道美麗的風景。

可惜好景不長,突如其來的鄰裏將一切寧靜打破,他緊張地喊:“夏梔,不好了,你母親出事了。”

古舊的門前,地麵布滿了塵土,深褐色的鮮血混入泥塵,滲入石磚路直到更深的地表,隻怕這汙跡隨著歲月的洗禮才能夠徹底清除。

夏梔死死地盯著一攤地上的血跡,紅色妖冶如同綻放在地上的彼岸花,一朵朵似開在奔赴黃泉的路上,而這美豔花朵的來源是距離她幾米之外昏厥過去的母親,她的嘴角溢出的血澤漸漸凝結,她昏厥在門框邊緣,被散步的鄰裏們及時發現。

那一刻她的大腦如同被閃電劈過,茫然地看著周遭的鄰裏們扶著母親欲送往鎮上的醫院。

“送北市的大醫院吧。”若不是沈歐鎮定地安排好一切,恐怕夏梔難以將母親安排妥當。

城市的霓虹在夜色裏散發著迷人的色彩,酒吧裏的喧鬧將混合著荷爾蒙的欲望充分發揮,在燈紅酒綠間盡情徜徉著不甘寂寞的心。鄭薇柒身穿黑色性感緊身短裙,披散著她一頭撩人的深棕色卷發,在舞池中央忘我地舞動著纖細的腰肢。她是美麗的,這種美麗來源於她的自信,和她極具魅力的氣質,因此吸引不少男子前來搭訕,她的回應隻有冷漠與酒。

見找不到樂子,男人自然就會離開,鄭薇柒不屑地笑笑,她隻想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喝酒,坐在角落一杯又一杯地灌自己,直到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

夜色越來越深,酒吧裏的熱情才剛剛上演,鄭薇柒卻決定離席。她走出大門,來到車前,在手機裏雇用了一個代駕,確認信息回執後,鄭薇柒靠著車門,用僅存的一點兒意識,等待代駕的到來。她醉酒的樣子越發性感,迷離的雙眼如同燈光下的紅酒,閃爍著醉人的光澤,又披著神秘的慵懶和倦怠,宛若紅寶石一般誘人。

“小姐,是你找的代駕嗎?”如同一縷清風般的男聲響起,喚醒昏昏欲睡的鄭薇柒。

她將埋在卷發裏的臉頰抬起,手中的車鑰匙遞出來,醉意蒙矓地說:“送我去悅心公寓。”她原本想看看代駕小哥是否長相清秀以便調戲一番,可隻是一眼,便將她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高盛接過她的車鑰匙,並為她打開了車門,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他淡定地說:“先上車吧。”

鄭薇柒沒有說話,順著他的意思上了車。

紅色跑車行駛在燈火闌珊的街景中,相對於街道的車水馬龍,車廂裏的空氣凝滯成漸漸墜落的感覺,算不上尷尬,也說不上抵觸,隻是一種無法協調也無法打破的僵持。

而這種僵持感,讓鄭薇柒一直保持頭靠車窗的姿勢,專注於街道的風景。不做作的刻意中,酒精的作用像是退到了離她意識偏遠的地域,令她在這短短的路途中清醒了幾分。

好像除了沉默,其他任何事情都是罪過,鄭薇柒內心複雜,卻沒有側頭去看高盛,仿佛多看他一眼,就是承認自己的失敗。

其實她已經輸了,在他的那句“對不起”裏,在他無聲息的消失裏,她已經輸得一塌糊塗。

跑車在悅心公寓的露天停車場停下,這是一處高檔的小區,是資產階級與中產階級最明顯的劃分區。綠帶精心布置,環境整潔幹淨,每月上交的物業費都會令大部分人歎為觀止,更不要說成為這裏的業主。

高盛自然也是明白的,他看著平坦的大理石地麵,不過幾秒鍾,轉身對著鄭薇柒微笑地說:“到達目的地,路程愉快。”

鄭薇柒沒有理會他,自己先行下車,繞到駕駛位置旁,麵無表情地看著高盛下車,將鑰匙遞給自己。

鄭薇柒趾高氣揚的神采又恢複如初,她將車子鎖好,不打算在高盛旁邊逗留,無論她曾經因為他多麽心痛,起碼在這一分鍾裏,她覺得多停留半刻,都是在浪費生命。

高跟鞋踩著自信的腳步,瀟灑地擺出婀娜的背影,在她就要打響這場偶遇的勝利時,高盛卻在身後喚她的名字。

“薇柒,我有話對你說。”

她恨自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也恨自己做不到繼續向前走,但她也沒有回頭,極力壓製住嗓音的顫抖,問:“還有什麽事兒?”

高盛幾步走近她,站到她身側,鄭薇柒的目光直視前方,沒有因為高盛的靠近而轉移了視線。

“薇柒,你最近好嗎?”

“作為代駕,你也太不懂規矩了吧?不知道不可以詢問顧客的隱私嗎?”

“我隻是想問你,最近過得好不好?”高盛的語氣誠懇。

鄭薇柒這才轉過身來,正對著他,目光冷淡,語氣冰涼:“好不好跟你有什麽關係?我過得好,你就會對我的傷害心安理得一些?我過得不好,你就會對你做出的事情感到歉疚幾分?”

“對不起。”

鄭薇柒從高盛的眼中,看得出他誠心的歉意,可她的內心如同深冬的寒風,她冷冷地說:“不是所有道歉,都能夠彌補曾經的過錯,更何況是感情。你沒有錯,錯在我,不該一廂情願地喜歡你,不該一意孤行地和你做那件事,最後卻隻能換來‘對不起’,我隻覺得我是一個笑話。”

眼淚在她越說越激動的語句裏,像是給這場自導自演、嚐盡苦頭的戲碼裏添加幾許鹹味,以怕事情還不夠苦澀。

“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我——”

哽咽在喉就要湧上來的話語,在高盛毫無預兆的擁抱中全部打退回去,鄭薇柒整個人僵在原地,呼吸間是高盛身上獨有的味道,她喜歡的味道,穿透她的鼻尖,蠱惑她的內心。

垂在兩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鄭薇柒克製著自己想要反手擁抱他的衝動,語氣裏的顫抖還是不能抑製地流出:“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麽?這樣擁抱算什麽?表示你的歉意有多真誠嗎?”

“對不起,是我不該放棄你。”

鄭薇柒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想要確認地問道:“什麽?”

高盛拉開彼此,清亮的目光投遞到鄭薇柒的心底,他篤定地說:“薇柒,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去努力成為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