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步步緊逼

重案七科辦公室,陽光照進窗子。有人敲門,何許人從沙發上一躍而起:“進來。”

安東尼和葉知秋走了進來。安東尼說:“何大探長,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何許人伸個懶腰,一揮手:“開始。第一個任務交給葉知秋去辦,你去馬林斯基開個盤口,讓願意接盤的人去把日本人在上海所有轎車的車牌號碼都拍成照片,給我送來。”

葉知秋領命。

安東尼拿出一張上海本埠全圖,攤開在桌麵上。

蘇麗娟和小魏推門而入,小魏遞給何許人幾張照片:“探長,這是車轍的照片。”

何許人接過照片,仔細地看了看。

蘇麗娟說:“我昨晚連夜去了警政單位,他們保存有製造商的三千種塗料樣本,我拿出你撿到的塗膜片與樣本對照,查出車種為英國奧斯汀緊湊型車,是20世紀30年代出廠的,全上海一共有一千五百輛。”

“數量還真不少。”何許人沉吟著。

小魏說:“我連夜去了上海車管所,查車牌號碼,他們給出的結論是查無此號。”

何許人陷入沉思。良久,他對安東尼等三人說:“查不到車牌號碼,表明幾種情況,一、這輛車的號碼是假的,是專門為作案而製作的;二、這是輛外地車,號碼是外地的;三、這是日本軍方的車輛,它的號碼沒有在車管所登記。”

安東尼說:“老葉去了馬林斯基開盤口,估計幾天之內會有結果,看來這輛車很可能是日本人的。”

何許人點點頭說:“這個可能性比較大,但也不一定。這個方向暫時放一放。我們再來看塗膜片,蘇小姐查出全上海一共有一千五百輛,這個規模太大了,我們人手有限,時間又緊,不允許做大麵積排查,所以這個方向也放一放。”

安東尼看不懂了:“也放一放?這樣一來我們就沒有線索了呀?”

何許人一個勁兒地冷笑道:“有線索,這不是嘛。”他把幾張輪胎印照片放在桌麵上,“這就是有力線索。你們看,這兩個後輪,上麵的齒印不同,說明這輛車的後輪外胎是更換過的。怎麽查呢,這種進口轎車都是有指定維修廠的,小魏,蘇小姐,你們分頭去奧斯汀轎車維修廠查,近期有哪些車輛在那裏更換過外胎,把那些車主的詳細資料搞到手。”

蘇麗娟和小魏應承後匆匆離開。

安東尼緊皺了眉頭道:“何大探長,我怎麽覺得有些玄乎呀。”

何許人輕鬆一笑道:“嘁,小把戲。我的總監大人,先做個深呼吸,氣沉丹田,感覺馬上就不一樣了。破案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啊。來,品杯紅酒吧。”

何許人倒了兩杯紅酒,把一杯遞給總監。突然,電話鈴急響,何許人一把抓起電話:“喂,我是何許人,啊,領事先生,好好,他在。”他把電話遞給總監。

安東尼聽了聽道:“好的,我馬上來。”

安東尼走進法租界領事辦,看見愛棠和專家喬治對坐在辦公桌旁。

愛棠把一封信交給喬治,吩咐道:“這封信你要親自交給外交部部長。”

喬治揣起信道:“放心。我一定第一時間交給維爾茨部長。”

愛棠再交代:“你跟部長大人說,讓他盡快派郵船來,對外就說是接載法國僑民回國,要大張旗鼓地宣傳,其實我們暗地裏要將古董全部運走。我們三間銀行的地庫裏,押款有幾萬件古董珍寶,如果不盡快運走,就會落在日本人手裏,我們數十年的心血就白流了。”

喬治問道:“馬丁被綁架跟日本人有關嗎?”

愛棠的麵色立刻變得凝重了:“當然有關係,十有八九就是日本人幹的。因為你們來這裏鑒定古物,是高度敏感的事件,他們肯定聽到了風聲,想搞清我們的計劃,最直接的手段就是綁架。”

愛棠轉頭對安東尼道:“安東尼,你親自送喬治先生上船吧,另外再派兩名暗探,一直護送喬治平安抵達香港。”

安東尼道:“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喬治先生,我們走吧。”

愛棠起身,堅定地握著喬治的手說:“喬治先生,一路保重。”

碼頭倉庫有一間神秘的地下室,已經被改造成小型審訊室。室裏擺著一個拉肢刑架,上麵有鐵栓、鐵鏈和皮條,用於緊緊扣住受刑者的雙臂。旁邊擺放著火盆、火鉗、手枷、夾棍、烙鐵、鑿子等施刑工具。

馬丁被黑布蒙住雙眼帶進來的時候,馬當先已經坐在桌子後麵,他雙手反撐在桌麵上,麵色鐵青,目露凶光,身後站著兩個膀大腰圓、**上身的施刑者。

馬丁的蒙眼布被人摘掉了,他發現自己被捆在鐵架上,眼前有幾個膀大腰圓的人,又掃視一遍周圍的環境,氣憤地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馬當先道:“馬丁先生吧,認識一下吧,我叫馬當先,是英美租界的探長,我們來好好談一談。如果你如實交代出你這次來上海的目的,我們就會優待你,甚至不排除恢複你的人身自由,當然這要取決於你配不配合了。”

馬丁奮力掙紮道:“我……我抗議!我是法國專家,我來上海是受到法租界的正式邀請,我沒有幹任何違法犯禁之事,你們不能公然違反國際法,野蠻無禮地對待一個專家,我強烈抗議!”

馬當先得意地笑了,道:“馬丁先生,我要警告你,這裏是地獄,我就是閻羅王的小舅子,這裏有一百餘種酷刑等著你,反抗者都死得很難看。你如果放聰明點,與我們好好合作,老老實實地交代,你才能看得見明天的太陽。”

馬丁掙紮了幾下道:“馬先生,我來上海是鑒定古董的,難道這也有錯,這也犯法?你們要遵守國際人權法,立即恢複我的人身自由!”

馬當先獰笑道:“執迷不悟是要吃苦頭的,頑抗到底就會下地獄,馬丁先生,你來鑒定古董,那麽我問你,你是不是鑒定過一部佛經——《趙城金藏》?”

馬丁一愣,腦筋一轉道:“趙……什麽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說完扭過頭去。

馬當先獰笑道:“看樣子你是不打不招了?你打算開開洋葷?那麽好吧,我就滿足你的心願。”說完擺了下頭,兩個刑卒走上前來,掄起皮鞭使勁抽了起來。

馬丁咬牙忍著,不久,他已經渾身是血,遍體鱗傷。

一刑卒探了探馬丁的鼻息,抬頭道:“他昏過去了。”

馬當先道:“臭法國佬,這麽不禁打。”

何許人和安東尼平靜地坐在重案七科的沙發上抽煙。

葉知秋推門走了進來,道:“探長,日占區那邊都查遍了,所有民用車輛都拍了照,但沒有發現那個車牌號碼。”

何許人接過葉知秋遞上來的一遝照片,翻看一遍後遞給安東尼。安東尼仔細看了看。

安東尼以征求的口吻問道:“看樣子不是日本人幹的?”

何許人搖頭道:“不,隻能說明車輛不是日本人的,但日本人也許假手他人,找了代理人來幹。”

安東尼頓時覺得頭大了:“那就不好查了,範圍太大了呀。”

這時,蘇麗娟和小魏走了進來,蘇麗娟說:“探長,我們查了奧斯汀指定維修廠,全市一共有八家,我們把八家的調查資料匯總了一下,近一個月來,在他們那裏更換過輪胎、改裝過車牌的車輛共有四十五輛,並統計了車主名單。”

何許人接過車主名單,仔細看了看,隨手遞給安東尼。

安東尼眉頭一下皺了起來:“四十五輛也是個不小的數目,查起來也麻煩得很哪。”

何許人起身,走到窗前,拿出根煙,點燃吸了一口,沉思良久,突然靈機一動道:“哎,我有辦法了,現在需要總監先生出麵,約談奧斯汀轎車在中國的代理商,讓他們在報紙上打一個假廣告,就說‘英國奧斯汀廠家宣布,發動機傳動軸上的一塊橡膠墊圈發生問題,在拐彎時容易打滑,請所有車主前來更換墊圈,以免發生重大交通事故’。”

安東尼立即讚同:“好主意。你的意思是收買指定銷售代理商。”

何許人點頭道:“對。不然人家才不會為你做假廣告呢。小魏,代理商辦公室是在法租界吧?”

小魏答道:“是的,具體地點還不清楚。”

安東尼說:“這個不難查,收買人的事我最愛幹啦。可我不明白,那些車主都來更換墊圈又怎麽辦呢?”

何許人笑道:“我這一招叫‘打草驚蛇’,心裏有鬼的車主怎麽敢來更換墊圈呢,他躲還來不及呢,所以說,查那個不來的人,就是凶犯。”

安東尼挑起大拇哥:“高,實在是高!”

何許人交代下去:“小魏、蘇小姐,廣告一出,不敢來的人就暴露了,不管他是誰,你們要盯死他,實行全天監控,把他的轎車進出活動情況,人員往來情況,還有車牌號碼全拍回來。”

在重案七科的辦公室裏,安東尼擔心地說:“我說何探長啊,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我擔心馬丁已經慘遭毒手了。”

何許人笑道:“急什麽,總監大人,很快就會有消息來。”

話音剛落,蘇麗娟、小魏走了進來。蘇麗娟報告道:“探長,有進展了。前天廣告見報後,隻有一個叫張漢斌的人沒有來,我們查了一下,這是個假名字,他的真名叫馬當先。”

何許人、安東尼同時驚叫起來。

蘇麗娟遞上一遝照片,道:“這是我們在他家洋房偷拍到的照片。你看。這張照片上車牌號碼是SH5824B,你看這張,正是肇事車輛SH5938G。”

安東尼一把搶過照片,幾張照片比照著,道:“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在變魔術?”

何許人會心一笑道:“嘁,小把戲。我來解釋吧,他在車牌號碼上裝一個自動旋轉裝置,一按電鈕,號碼一轉就變了,就這麽簡單。”

安東尼一拍腦袋道:“這家夥,太狡猾了。這條日本人的狗!”

何許人得意道:“下一步就是搜證了,他還和什麽人來往過?”

小魏遞上幾張照片,道:“這是昨天晚上拍到的,這個人已經不止一次出現在馬家了。”

安東尼和何許人同時看照片,安東尼大驚道:“這不是黑澤嗎?”

何許人把照片甩到桌麵:“對,正是黑澤,這說明馬當先在給日本人當馬仔,這次綁架肯定是受日本人指使,為的就是查到馬丁鑒定佛經的結果。”

安東尼問道:“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要不要收網?”

何許人鎮定地說:“現在還不到收網的時候,蘇小姐,你們要繼續監視馬家洋房,必要時跟著他,找到他關押肉票的巢穴。”

馬家私宅裏,馬當先正在接電話:“嗯嗯,好的,黑澤君,我派車先去接你,我去取手搖發電機,最後在江西路路口接我。”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還很少。馬當先腳下步子很快,過了兩個鬧市街區,猛一回頭,發現後麵跟著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正是蘇麗娟。

馬當先不斷加快腳步,終於來到江西路路口,那輛奧斯汀轎車已等在路邊,他一下鑽進車裏,車子立即啟動,迅速匯入了車流。

這時,一直跟在蘇麗娟後麵的小魏駕著福特轎車過來,蘇麗娟跳上車,說:“快,跟上前麵那輛奧斯汀。”

小魏加大油門兒,緊緊跟了上去。

奧斯汀駛進了碼頭倉庫大門,一閃就不見了,小魏在門外停住車,拿出望遠鏡,向前麵觀察著。

蘇麗娟說:“小魏,我進去看看,你守在這兒,如果半個小時後我不出來,你立即給何探長打電話,讓他派人來抓綁架者。”

小魏答應了,把守住大門,蘇麗娟換上工裝,悄悄走進大門,消失在搬運工人中間。

馬當先和黑澤走進貨運碼頭倉庫地下室,馬當先從提兜裏掏出一個老式電話發電機,接上線。

被捆坐在鐵椅子裏的馬丁抬起頭,雙眼從沾滿鮮血的頭發中間恨恨地盯著馬當先和黑澤。

打手用電線頭纏住他的手腕和腳腕,脖子上也被纏上了電線。

馬丁憤憤不平地問:“你……你們要幹什麽?”

馬當先獰笑道:“別緊張,鐵嘴馬丁先生,才75毫安,你暫時死不了,隻不過跳跳舞而已,一種肌肉的舞蹈,神經的舞蹈。它一定會讓你張口講話的。”揮了下手,還沒等馬丁反應過來,一陣強大的電流就從他全身襲過,額頭上頓時青筋暴起,全身抽搐,臉色煞白,四肢癱軟,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難以名狀的痛苦讓他聲嘶力竭地大叫:“啊……啊啊!”

馬當先看著手表,揮了下手,示意暫停,電源關上了。他威脅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怎麽樣,舞跳夠了,現在可以說了吧?”

馬丁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一直淌到嘴裏,一種求生的念頭漸漸占了上風,但又被他強壓了回去:“我什麽都沒幹,你要我說……說什麽?”

馬當先也不多問,陰鷙地笑著:“這次是80毫安,一次漲5毫安,比股市漲得慢多了,咱們循序漸進。”手一揮,又一陣強電流襲過,馬丁的頭發像鋼針一般豎了起來,渾身肌肉抽搐跳動,顫抖不止,每個毛孔都像在噴火,冷汗像泉水一樣冒了出來,他已經不能自主了。

馬當先問:“說,還是不說?”沸水凝冰的聲音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

可馬丁已經失去了知覺,待一盆涼水潑在頭上時,馬丁才緩緩蘇醒過來,可他還是沒有招供的意思。

馬丁昏迷……醒來……再昏迷……再醒來……突然,雙腿一陣抽搐,再不動了。

手下上去按了按他頸上的脈搏,驚慌地說:“心跳停止。”

馬當先和黑澤急忙過來按住馬丁的手腕脈搏,確實停了,二人麵麵相覷。

黃浦江邊的夜,寂靜、深沉、恐怖。

一輛奧斯汀轎車開來,停在一個又小又破的廢舊碼頭上,碼頭上荒草一片,亂石嶙峋,海浪拍打著岸邊,發出嘩嘩的潮聲。

馬當先和黑澤先後下了車,兩個打手打開後備廂蓋,從裏麵拉出一個裝屍袋,一個打手把一塊石頭捆在馬丁的腳上。

黑澤喪氣地道:“沒想到這個馬丁會死硬到底。這次行動算泡湯了。”

馬當先說:“這家夥原來可能就有心髒病,不然也不會被電死。”

幾個黑社會打手過來,搬起屍袋,裝上了一輛停在碼頭上的汽艇,汽艇很快消失在黃浦江江麵。

馬當先對司機道:“你先送黑澤先生回公館吧,我走路回去。”

黑澤想了想,上了車,對馬當先道:“你也要小心。”

江邊灘塗是一片荒草地。

馬當先吹著口哨走來,突然,一束強光射來,晃得他睜不開眼睛,急忙用雙手擋在眼前。

這時傳來一個聲音:“我說馬大探長閣下,你怎麽也玩起黑社會‘種荷花’的小把戲來了呀?”

馬當先慌張道:“你是誰?請你把車燈關上,再說話。”

何許人獰笑道:“我是你的冤家對頭兼老朋友何許人哪。怎麽,放著好好的探長不幹,卻去給日本人當走狗,你不覺得對不起中國老百姓嗎?更對不起我們的法國專家馬丁先生嗎?”

馬當先鎮靜下來,終於看清了:“哦,何許人呀……什麽馬……什麽丁,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安東尼關上了福特轎車的車頭大燈,拔出手槍,頂上火,機警地盯著馬當先。

何許人威嚴地說:“別再撒謊了,姓馬的,你以為你玩得天衣無縫,可你做的一切都被我破獲了。”

馬當先得意地笑道:“我做什麽了?啊,探長大人,幹我們這行的可不能亂說啊,最重要的是拿出證據來。”

何許人嚴肅地說:“我給你兩個忠告,第一,你記住,正義之神偶爾會遲到,但永不缺席。第二,別跟日本人混了,不會有好下場,即使去不了地獄,最後也會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哼,荒唐!” 馬當先不屑一顧地仰起頭,大搖大擺地離去。

安東尼拿著手槍走上前來,氣憤地問道:“老何,就這麽讓他走了,他可是殺害馬丁的凶手啊。我真想一槍斃了他狗×的!”

何許人咂咂嘴,望著遠去的馬當先的背影:“我們沒拿到他殺人的證據,他會一賴到底的,更無法定他的罪呀。”

安東尼氣不過:“那,馬丁的屍體也不撈了嗎?”

何許人望著不遠處的黃浦江說:“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拋的屍,隻能做個儀式,送馬丁去天堂。”

夜色下的黃浦江翻滾著濃血似的波濤。

幾個巡捕放了幾隻荷花燈在水麵上,燈火煢煢,順流而下,江濤聲嗚咽著,翻滾著,流淌著。

愛棠滿麵哀戚,把一隻花圈放在一隻小筏子上,安東尼推了一把,花圈順流而下。

何許人、葉知秋、小魏、蘇麗娟,摘下帽子,肅立在江邊為馬丁送行。晚風拂亂了他們的頭發。

龜井正在公館客廳裏品嚐日本茶道,史密特走了進來。

龜井說:“史密特,據我所知,你們法國人手中有三份清單,分別保存在三個保險櫃中,我們已經搞到了其中的兩份,但是,這第二份清單上麵還是沒有《趙城金藏》的影蹤,我們隻要搞到第三張古董登記清單,就一定會找到佛經。”

史密特說:“我敢肯定,第三份古董清單,一定鎖在藍道曼行長的保險櫃中,但問題是我無法接近保險櫃,更無法打開它呀。”

龜井鐵青著臉:“這我就不管了,我隻要結果,不問過程。”

黑澤走了過來:“其實要我說也不難,你隻要搞到行長的鑰匙,就能打開保險櫃,偷到清單。”

史密特想了想:“好,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大都會舞廳門口,霓虹燈早已放射出五顏六色的光焰。

一些大腹便便的富商闊佬們挎著珠光寶氣的太太走進大門,後麵跟著淑女名媛和大家閨秀們。

藍道曼和史密特有說有笑地走進舞池。

藏在一個角落的黑澤向一名紅舞女擺了下頭,紅舞女向著藍道曼走了過去。

舞女向藍道曼飛了個媚眼,藍道曼頓時被她吸引住了,上前與她攀談起來。

二人越說越投機,雙雙對對下了舞池。二人邊跳舞,邊調情,這些都被史密特看在眼裏。

過了一會兒,藍道曼拉著舞女的手向門口走去。黑澤向史密特使了個眼色,自己跟了上去。

服務小姐打開酒店房間的門,開了燈,藍道曼和舞女走進來。

服務小姐離開,二人開始激烈熱吻。

不久,藍道曼開始脫衣服,衣褲扔了一地。

過了一會兒,門無聲地開了,史密特悄悄爬了進來,摸到藍道曼的褲子,從褲兜裏掏出一串鑰匙,然後悄無聲息地爬了出去。

銀行保密室大門,一陣鑰匙響動,門被從外麵打開了,史密特慌張地進來,慢慢向保險櫃靠近。

突然,警鈴聲大作,“哢”的一聲,門和窗戶一起上了鎖。

史密特徹底慌了,急忙走到門邊,使勁拉門,但門紋絲不動。又拉窗戶,也拉不動。他頹喪地蹲在牆角,雙手抱住頭,等著厄運降臨。

銀行一樓保安室裏,保安員從室外進來,可以聽見樓上的警鈴還在響。

保安員急忙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這個電話打到了酒店房間。藍道曼正和舞女在**翻雲覆雨,突然,電話鈴響。

藍道曼極不情願地拿起電話:“喂,我是藍道曼,什麽?保密室的警鈴響了?咳,又不是第一次響,我正忙著呢,你給何探長打個電話,叫他去處理一下就行了,就這樣。”他扔下話筒,向舞女撲了上去。

屋內響起一陣****的笑鬧聲。

何許人正在高塔公寓裏睡覺,床頭電話疾響,拿起電話:“喂,我是何許人。保密室?行長不在嗎?我趕過去。”

何許人飛速穿好衣服,一把抓起警槍出了門。

銀行一樓保安室裏,保安員正在焦急地等待著。

門外有汽車的刹車聲,一會兒,何許人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何許人問:“怎麽回事?”

保安員說:“保密室電鈴突然響了,估計是進了小偷。”

“保密室在哪兒?”

“就在行長辦公室隔壁。”

“現在怎麽不響了?”

“我拉掉了電閘。”

何許人伸出手道:“你把鑰匙給我,我上去看看,你把大門守好。”

何許人獨自向樓上走去。來到三樓保密室,打開了門,看見牆邊蹲著一個人。

何許人大驚道:“史密特先生?怎麽是你?”

史密特尷尬萬分,臉一陣紅一陣白,慢慢站起身道:“何探長,我……我沒幹什麽呀,這電鈴就響了……”

何許人明白了一切,狡黠地笑了笑道:“沒幹什麽?助理先生,你一定是動保險櫃了,不然電鈴怎麽會響?”

史密特狡辯道:“沒……我沒動保險櫃……是真的……真沒動……”

何許人厲聲問:“撒謊!你是怎麽進來的?”

史密特訥訥地道:“我……”

“深更半夜的,你跑到這裏幹什麽來了?”

“我……”

何許人獰笑道:“抵賴,還不想說實話嗎?那跟我去警務處偵訊室吧。”

史密特向後縮著,何許人給史密特戴上手銬,拔出手槍:“走!”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保密室,向走廊走去。

史密特狼狽地走下樓梯,何許人的手槍頂在他的後腰上。

多年的偵探生涯,使何許人曆練出一套特殊的本領,隻要看著對方的眼睛,就知道對方講沒講真話。史密特平時為人處世,表麵上謙恭禮讓,頗有紳士風度,但內心裏奸猾刁鑽,何許人早就懷疑他在為某個組織服務。今天他觸發警鈴,立刻讓何許人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很可能跟日本人有關。但何許人並不想拆穿他的西洋鏡,他想利用史密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二人從樓上下來,走進院子,來到轎車旁,何許人擺了一下手槍。

史密特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位上。

何許人也上了車,發動了引擎,把車開上馬路。

二人沉默了一陣,何許人突然說:“助理先生,我們還是在車上把問題解決了吧。”

史密特一下蒙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何許人得意地說:“你知道人家怎麽叫我嗎?上海灘第一神探,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我的法眼。你為日本主子賣命,來偷竊第三份古董清單,對不對?你真蠢,簡直蠢到家了,難道你不知道保險櫃周圍的地麵全是報警裝置嗎?”

史密特還想狡辯:“我……我一時疏忽。你……你怎麽知道我在為日本人做事?”

何許人瞪著他的眼睛道:“嘁,小把戲,我有一張情報網啊,這張網的神經末梢有三四百個包打聽,我要想了解誰,隻需動動小指頭。就憑這個,我才敢在上海灘開私家偵探社。”

史密特回敬道:“既然你揭我的老底,那我就不客氣了,你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你們國民黨文保會大肆搜刮民間古董,甚至與黑社會勾結,與不法商人做生意,你打入法租界警務處,是受了國民黨的指派。”

何許人有些哭笑不得:“你還知道得不少嘛,讓人刮目相看。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史密特問:“什麽交易?”

何許人邪笑著道:“我幫你把第三份古董清單偷出來,你要給我一份複印件。”

史密特詫異地看著何許人:“真的?你幫我偷?不騙我?你這個探長呀,到底是作案的還是破案的?”

何許人油滑地聳聳肩道:“該破案的時候破案,該作案的時候作案,破案是為了作案,作案是為了更好地破案。”

史密特感慨地說:“中國有一句古語,叫作‘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過我擔心你放了我,對行長怎麽交代?”

何許人胸有成竹地道:“這還不好辦,我就說是警鈴故障,並沒有人進行偷竊,現在故障已排除。”

於是二人達成了“君子協定”,決定共同盜取第三份古董清單。

何許人將車掉了個頭,向銀行方向駛去。

很快,車子到了銀行,二人上了三樓。

樓道沒開燈,何許人和史密特躡手躡腳地走到行長辦公室門口,史密特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鎖。

二人進了室內,來到保密室門前。

何許人一個熟練的動作,隻聽“哢嗒”一聲,保密室的門打開了,二人悄悄進來。

何許人打開微型手電,照了一下,看見保險櫃安在牆壁上,史密特剛想走過去,何許人猛地拉了他一把,指著地麵做了個鬼臉,意思是地板下有報警裝置。

何許人抬頭看了看,見屋頂有一個大型吊燈,頓時有了主意。他掏出一盤繩子,做了個套扣,向著吊燈甩了過去。繩子倒掛在吊燈上,何許人抓住繩子另一頭,縱身一躍,做了個引體向上的動作,將兩條腿穿進繩扣中,腿套進繩圈,結果他被吊在半空中。開始頭朝下晃動起來。

這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把史密特驚得目瞪口呆。

半空中的何許人大叫:“喂,史密特,快拿窗簾杆頂住我。”

史密特才反應過來,迅速將窗簾杆拆下,過來頂住來回擺動的何許人。

倒吊在空中的何許人被杆子頂住,穩住不動了,他才摸到了牆上的保險櫃。史密特把鑰匙扔給他,他用鑰匙捅進鎖眼,擰了幾下,再轉動號碼盤,不一會兒,隻聽“哢嗒”一聲,保險櫃被打開了。

何許人從櫃子裏拿出一份文件,折疊了一下,甩過來,史密特接住。何鎖上保險櫃。

史密特鬆開頂住他的杆子,何許人又晃了回去。

何許人一個縱跳,雙腿脫出繩子,向後一個翻滾,平穩地落在地上。

“你是不是學雜技出身的?”史密特還不忘幽他一默。

何許人催促道:“趕快離開這裏。”

當晚,龜井正在圍棋盤上擺出一條大龍。黑澤領著史密特匆匆走了進來。

史密特興衝衝地對龜井道:“先生,我搞到第三份清單了!”

龜井的眼睛立刻瞪圓了:“哦?”他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接過清單看了看,興奮地說,“看!《趙城金藏》果然在這上麵!”

黑澤激動地說:“太好啦,我們終於找到啦。”

龜井橫了他一眼:“先別高興得太早,你知道《趙城金藏》在哪間法國銀行裏嗎?”

黑澤苦笑著搖頭。

史密特道:“我也搞不清楚,因為這是一份總目錄,法國三間銀行的全部古董都在這上邊登記著。”

“這就是法國人的狡猾之處。”

龜井背著手在室內來回踱步,突然轉過身道:“史密特,你的任務隻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就是查清《趙城金藏》到底在哪間銀行裏藏著。”

“我一定盡快查清。”

“有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

黑澤擺了下手,手下立刻端上來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二十根金條。

史密特打開隨身帶來的箱子,把金條裝了進去,轉身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