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克萊·韋裏斯住的地方是薩凡納城引以為傲的古樓之一,它富麗堂皇,曆史悠久,不過並不在城內,而是在距離城區幾公裏遠的鄉村裏,避開了絡繹不絕的遊客和著名的名勝古跡。這棟古樓占地幾英畝,至今仍保存良好,且周圍設置了大量監控設備。離大門幾步遠的地方有一汪池塘,池水平靜清澈,完美地映射出了大樓的倒影,如果從遠處看,還能看到水中樓與地上樓相接的美景。沒有多少攝影師能抗拒這種景象,不過隻有個別得到批準的人才能靠近韋裏斯府邸,而他們當然不會傻到帶著相機過來。
在克萊·韋裏斯和兒子一起住的那二十三年裏,他們沒有受到多少打擾。安保人員駐紮在離房子很遠的地方,偶爾才會遇到幾個指南針壞掉的迷路登山客。有一次他們遇到一個聲稱是草本植物學家的人,保安也把他趕走了。沒有多少人能靠近這棟建築。
即使如此,為了以防萬一,韋裏斯還是在房子裏裝上了警報係統。受他所托前來安裝係統的雙子集團工作人員告訴他,在這麽古色古香的房子裏安裝高科技設備可能會破壞房子的美感。韋裏斯對他說:“這要麽是科技不夠發達,要麽是你們辦事能力不行。你覺得是哪一個?”
最後,警報係統完美地安裝好了,之後的設備升級也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韋裏斯時不時會進行測試,每一次都對測試效果很滿意。他相信不可能會有不速之客打擾到自己。
他在破曉時分倏忽睜開雙眼時,他知道一定出了什麽問題。他是一個睡得很沉,睡眠質量也很高的人。“酣睡”——他平時是這麽形容自己的睡眠的。同時,他的反應訓練和條件反射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因此,他總是保持著非常高的警覺性。此刻,他知道一定是來客人了。
他筆直地躺著,一動不動,等著這些不速之客發出些聲響,好讓他判斷敵人的數量和位置。他要先解決這些人,再想想他們是怎麽繞過屋外的監控係統和屋內的警報裝置的。他會讓守夜的保安用下半輩子為他們的過失付出代價,如果他們還有下半輩子的話。
又過了一個小時,韋裏斯才聽到一點兒動靜,這一次是從他兒子的房間裏傳出來的。韋裏斯有點兒緊張了。這會不會是誰喝醉了之後的惡作劇呢?以前也發生過一次意外,不過那時候是在基地辦公室裏。有時候那裏的工作人員會放縱一下,但是他們絕對不敢闖到他家裏來,這一點他能確定。不過,如果這些人真的是入侵者,那今晚又有很多人要喪命了。
韋裏斯安靜地起身,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他穿上睡袍,悄悄走下樓梯。小殺手的房間裏亮著燈,這不應該。這孩子還沒有回國呢。他沒有順利完成暗殺布洛根的任務,韋裏斯讓他待在哥倫比亞的安全屋,等待新的任務。這是他個人發布的命令,而他兒子對他言聽計從。
韋裏斯從睡袍口袋裏拿出手槍握在手上,胸膛貼在兒子房間外的牆上,從敞開的門往裏窺探。
那個坐在兒子**的人把亨利·布洛根二十五歲時的照片撕得支離破碎,然後交替使用小鑷子和彎曲的金屬鉗把胳膊裏的手榴彈碎片一點點夾出來,再扔到一塊印著字母的毛巾上。
整個過程非常枯燥,而且他因為手臂一直出血有些手忙腳亂。每一次他從手臂裏夾出一塊比較大的碎片時,又有更多血流出來——這不至於讓他昏厥,隻是會讓他原本就血肉模糊的傷口更難處理。
韋裏斯通常不會對什麽事情感到意外,但是他真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一幕。現在唯一能讓他更驚訝的,就是看到亨利·布洛根本人在這裏陪著他兒子了。那畫麵絕對稱得上壯觀,韋裏斯多希望能見到亨利本人啊。但這是不可能的。長相再相似也隻是一層皮而已,小殺手從骨子裏就是韋裏斯的兒子。
韋裏斯把槍放回到口袋裏,走進了房間。坐在**那小子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低頭忙自己的事情。
“我不是讓你待在哥倫比亞等安排嗎?”韋裏斯說。
小殺手又抬起頭看著他,說:“我想和你談談。”
這孩子跟他父親說話的聲音未免太大了。“他自己應該也知道。”韋裏斯心裏想著,神情嚴肅地盯著他。小殺手梗著脖子看著韋裏斯,手裏拿著金屬鉗,似乎不認為自己犯了什麽錯。所有男孩子都時不時會這樣的,哪怕是最乖最服管教的男孩——他們總想試試自己的身子板結不結實、硬不硬朗。當然,一個好父親會讓他們知道,他們的身體是這世界上最靠得住、最不會背叛他們的東西。
小殺手有時候真的倔得讓人受不了。他們對視了將近半分鍾,小殺手才敗下陣來。
“對不起。”小殺手說。
韋裏斯不做回應。小殺手又抬起頭看他,臉上寫滿了誠惶誠恐。
韋裏斯瞪得他心裏直發毛,讓他知道自己越界了。他低下頭想繼續夾出手臂裏的彈片,但是手指卻顫抖得什麽都夾不穩了。血越流越多。
韋裏斯關上裝有視網膜識別裝置的門,轉身走向小殺手的書桌,速度雖然有點兒慢,但是韋裏斯不著急。他從書桌下方的櫃子裏拿出急救箱,在心裏默數了整整十秒鍾才走回兒子的床邊。
小殺手看到韋裏斯回來,表情沒有剛才那麽緊張了。韋裏斯把小殺手剛才用的所有東西從**掃了下去,然後幫小殺手把手臂裏的手榴彈碎片都清除幹淨了,讓他靠著沒受傷的手臂躺下休息。“小男孩就是小男孩。”韋裏斯一邊想著,一邊用棉花團把多餘的血都吸幹淨。無論他多大了,有的教訓總是要多經曆幾遍,才會印象深刻。說不定,這一次的教訓會慘痛到讓他永世難忘。韋裏斯很愛他的孩子,但有時候小殺手真的太強了。他不應該這樣的……至少現在還不能這樣。
韋裏斯把床頭櫃上伸長了脖子往外探的刺眼的台燈給收了回去,然後遞給小殺手一支利多卡因注射器[1]。小殺手搖搖頭拒絕了。他沒有正麵對著韋裏斯,所以韋裏斯偷偷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至少小殺手還知道如何和疼痛較量。韋裏斯還沒見過比他兒子更能忍受痛苦的人。
不過這並不代表韋裏斯希望兒子一直遭受疼痛。長時間浸潤在疼痛的感受中會給人帶來無益的壓力,不僅是身體上的壓力,還有心理上的。他快速又輕柔地把碎片倒入醫藥箱的一個空格子中,刻意讓小殺手聽到清掃碎片的聲音,讓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這不是韋裏斯第一次幫士兵清理殘留的彈片,他還在很多更糟糕的環境下做過清理傷口的工作——但是兒子手臂裏的彈片數量居然比他想象的還要多,而且細碎。他不敢粗心留下任何一塊——得了敗血症可不是鬧著玩的。他看過一些人因為高燒死去,也見過一些人因為蹩腳醫生做的三流縫合手術留下的傷口感染而身亡。但是他手下的士兵永遠是像戰士一樣在戰場上光榮犧牲,從沒有誰躺在擔架上因器官衰竭而在胡言亂語中潦倒死去。
他給小殺手的傷口再次消毒,然後開始縫合。就在韋裏斯縫合了第一道裂口,準備開始縫合第二道時,小殺手突然說:“他……很厲害。”
韋裏斯沒必要問“他”是誰。“他是頂級的,”韋裏斯說,“所以我才派你去。”
“他看穿了我的每一個動作和招式,”小殺手接著說,“我本來都快得手了,他就站在那裏……但是我一扣下扳機,他就消失了。像鬼魂一樣。”
“你有沒有看到他的臉?”韋裏斯縫合了第二道裂口,問道。
“沒看清,”小殺手說,“一棟廢棄的樓裏有一麵髒兮兮的鏡子,我看到他在樓上。”
“你不是一直在屋頂上嗎?”韋裏斯突然嚴厲了起來。
小殺手歎了口氣:“本來是。但他看到我了,我必須跳下來。”
“我是怎麽訓練你的?”韋裏斯的語氣尖銳,“占領高地、步步逼近,然後……”
“不留活口。”小殺手和他一起接上了後半句,“這件事很奇怪,很瘋狂。”
“怎麽說?”韋裏斯開始縫合最後一道傷口。
“我雖然在那裏,但是……”小殺手哽住了,“但是我好像是個旁觀者,不是我自己。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小殺手有點兒被嚇到了,但這並不是韋裏斯唯一擔心的事。他一直訓練兒子要保持冷靜,要集中精力關注瞬息萬變的戰場,但是現在小殺手說話的樣子,好像整件事情他都沒有參與其中似的。這樣可不妙。韋裏斯知道他要把小殺手的雜念和壞習慣掐死在搖籃裏,不能讓他有機會思考,也不能讓他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
“孩子,你現在覺得腦子裏很亂,有一種陌生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叫‘恐懼’。”韋裏斯把最後一處傷口也縫合好,把小殺手扶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說,“別厭惡這種感覺。要去靠近它,擁抱它,從中學習。最後克服它。”
小殺手點了點頭,模樣十分乖順。
“你距離完美隻差這麽一點點兒了,孩子。”韋裏斯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畫著,“就這一點點兒。”然後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餓了嗎?”
“餓了,父親。”小殺手又點點頭,這一次帶著一點兒興奮。
“給你泡一碗麥片怎麽樣?”
“好的,父親。”
韋裏斯把目光移向床頭櫃上的一張照片。照片是他們父子倆一起去狩獵時拍的,當時小殺手大概八九歲。那個時候,他們的關係要簡單得多。
他朝兒子笑了笑,帶著他一起走向廚房。
一輛公交車因為爆炸而側翻倒在了公路上,火燒留下的黑痕把環繞車身的碩大廣告詞全部覆蓋了,廣告詞上方是一麵麵爆裂的玻璃窗,窗戶隻剩下殘破的玻璃尖角。小殺手站在一幢大樓的樓頂觀察下方,他不用仔細看就知道對麵那棟樓上的一排阿拉伯語寫的是“城市交通運輸公司”。小殺手很擅長阿拉伯語,不管是現代標準的阿拉伯語還是古埃及語都很擅長。
眼前這幅場景他無比熟悉:“反叛軍”從公交車裏把人一個一個地拽出來,“受傷的”的平民在公交車附近的空地上一動不動地躺著,其他“反叛軍”在公交車後麵占好了位置,一看到有幸存的想要爬出死人堆的乘客,馬上瞄準射擊。當然,不是用真正的槍彈去射擊,這些軍人身上配的都是泰瑟槍[2]。有一些平民絕望地爬向附近一些比較低矮的建築群,像村莊、生活區、軍事基地之類的。有個別人成功脫逃了,但是他們身上沒有武器,所以也隻能坐以待斃。最後,這些“反叛軍”會從公交車後麵大搖大擺地走進村子裏,把裏麵的每一個活物都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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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樣,這些“反叛軍”終究會麵對一場搏鬥。作為一名旁觀者,小殺手拿到了這一次行動所需的所有資料。他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今天目標的照片——一支與“反叛軍”對抗的精英隊伍。這支隊伍從村莊的另一頭向這邊突進,目前還沒有暴露在“反叛軍”眼前。他們穿著利比亞軍隊的製服,但是有一點不同,他們的袖子上多了一個徽章,以此證明自己是雙子殺手的後援軍。
雙子殺手的隊伍先做好了半個村莊的保衛工作,然後準備攻擊“反叛軍”。小殺手就在頂樓上觀察著這一切。這支隊伍會盡可能地幫助平民,但目前的重點是要消滅“反叛軍”,不是去拯救蒼生。而且,根據隊伍的規模判斷,他們誌在必得要消滅這批“反叛軍”,所以隊伍應該是不會收容平民了。
小殺手知道,在戰爭中想要讓每一個無辜的人都幸免於難不太可能,但他更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有機會得救的人,哪怕他接到讓他放棄的命令。這種想法似乎與從小到大父親灌輸給他的每一個信條都相違背。
不過,說到違背命令,他之前還私自離開哥倫比亞回家了呢,父親也沒有為此苛責他。不同的是,他以往都是單獨作戰,從來沒有團隊合作過。他唯一參與的團隊作戰就是這一次的模擬練習戰。
他以前也參加過很多次模擬練習,次數比其他任何雙子殺手都要多。他扮演過好人,也扮演過“反叛軍”,吃過癟也立過功,但他從來沒有扮演過平民。他問過韋裏斯原因,韋裏斯告訴他,那是因為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普通平民,將來也不可能是。韋裏斯說話的語氣,讓這件事聽起來像是一個非凡的成就,說明小殺手是精英中的精英,哪怕是在卓越的雙子殺手隊伍中,他也是非常出眾的。
為什麽父親會為此感到自豪呢,小殺手不理解。他從來就不是普通的老百姓,可是他也沒得選,雖然這並不是說他很渴望當一個普通人——他不想讓自己泯沒於眾人中,但從來沒有當過普通老百姓和當一名職業軍人是不一樣的。小殺手覺得自己缺失了身為人類很重要的體驗,這並不會讓他變成天生的精英,隻能讓他變成天生的怪物。
也許其他雙子殺手一直都是這樣看待他的吧。對其他人而言,雙子殺手基地隻是一個特殊的訓練場所。但是對小殺手而言,那裏就是他的家。不過,如果他眼前的這一場模擬戰是真實的戰爭,而他也真的是“抵抗軍”中的一員的話,那些人估計就沒有時間去在意他超乎常人的能力了。
不管怎麽說,他始終覺得自己沒有當過普通老百姓這件事正在以一種他察覺不到的方式影響著他,同時,他身上也有一種讓其他人覺得奇怪的氣質,好像他缺失了什麽似的,不過大家都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麽。
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模擬戰上,“抵抗軍”已經開始和“反叛軍”交鋒了,“抵抗軍”奮勇殺敵,叫那些“反叛軍”知道隨意擄殺無辜百姓會有怎麽樣的下場,他們仿佛在和真正的“反叛軍”作戰,仿佛置身於真正的戰場,而不是隻配備了泰瑟槍的模擬戰場。
模擬作戰一定是艱苦的,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士兵們能提升自己的實力,能承受更多的打擊和傷害——拳頭、痛揍、電擊甚至是刺傷和槍傷——但是不會因傷勢過重而死亡。不過這一次,小殺手認為這些家夥的行為已經超出“艱苦作戰”的範疇了,他們給敵人的打擊是純粹的暴虐和野蠻。無論一個人多強大,他能承受的電擊次數一定是有限的,如果超出這個限製,一定會造成嚴重的後果。往輕了說,會浪費泰瑟槍的電。
扮演“反叛軍”的一方也毫不示弱地反擊,好讓這一次訓練有所價值,讓自己得到最大程度的提升。但是這看起來已經不像是一場模擬戰了。所謂的“好人”似乎過分沉浸於戰爭中。“反叛軍”也是——有些人簡直像是發現了心中的陰暗麵,然後無所顧忌地讓它爆發了出來。小殺手覺得這一場持久戰的分數應該定下來了,這是一場很不專業的模擬戰,雙方都有過失行為。
小殺手四處張望,想看看其他不參與戰爭的人。一般來說,不參與實戰的人都會在安全地帶觀察戰場。他發現有相當一部分士兵已經跑到觀察區去商討對策了,但是他們並沒有久留,即便他們覺得這場戰爭已經失控,也沒有人前來找小殺手討論。或許他們從來沒想要找小殺手商量吧。基地裏所有人都對他很客氣,哪怕是一些比較友善的人也會刻意和他拉開距離,從來沒有想過要深入了解他,好像他們不知道小殺手到底是不是人,好像他是一個怪物。
小殺手知道如果自己和父親分享關於戰場實況的一些疑慮的話,父親會怎麽回複他。父親會提醒他,這些人還在學習中,沒有人像他那樣一直在接受專業訓練——他們還沒有成熟到能帶領一個團隊,能迅速轉變想法和調整情緒;還不知道要先擁抱恐懼才能戰勝恐懼;還不知道怎麽集中注意力,怎麽樹立全局意識,怎麽在任務過程中不摻雜個人情感;當然還有,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像小殺手那樣承受身體上劇烈的疼痛。
父親和他說過很多次他有多麽以此為豪。身體上的疼痛是士兵麵對的最大問題。要做到公私分明並不是一件難事,隻要足夠專注大部分人都可以做到,但是承受身體上的疼痛就不是同一回事了。最強悍的士兵也可能會屈服,最後被疼痛打敗。
“這也包括你,孩子。”父親曾對他說過,“你對疼痛的耐受力非常強,不會讓痛感戰勝理智,從而影響判斷。不過就算是你,也無法永遠保持這個狀態。疼痛會讓你的身體變得虛弱,會幹擾大腦思考,從而逐漸把你壓垮。士兵們對此無能為力。被俘或被殺要麽是因為他們犯了錯,要麽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強大到能夠保護自己。”
“實驗室不能做出更強力的止痛藥嗎?”小殺手問韋裏斯,“比如說不會讓人精神恍惚,維持四小時後就自然失效而且不會讓人上癮的東西?”
“說得輕巧。”韋裏斯說,“我過去花了不少時間來提高士兵的疼痛耐受力。藥物對每個人的作用都不同,而且很多藥本身存在的問題比它的功效還要顯著,比如上癮。後來我想到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就藏在人身體內部——在士兵的體內,在一具具有機體中。”
小殺手不太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是這些話聽起來讓人感覺毛骨悚然,而且似乎非常危險。也許那是因為韋裏斯把人體稱作“有機體”吧。他父親一直是這樣說話的,但有些話連他聽了都膽寒。
他身後突然傳來士兵敬禮的聲音。父親來了。隻有在雙子殺手集團訓練過的人才會敬禮敬得這麽大聲。一些比較大膽的人向韋裏斯問好:“您好,長官”;“下午好,長官”;“歡迎指導,長官”。小殺手的父親板著一張鐵麵,沒有理會所有問好的人,徑直走到觀察台上,站在小殺手身旁。
“好像有一些新麵孔。”小殺手說著,朝士兵們揚了揚下巴。
“對。他們會是第一支到也門參加陸戰的隊伍。”父親的語氣中隱隱有些驕傲。
如果這是真的,那也門國民可太倒黴了。這些人會穿什麽樣的製服呢——肯定不是現在身上的利比亞軍裝。除非父親又進行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交易,他向來以此聞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要倒大黴了。當然,除了父親。
“這些家夥知道交戰規則嗎?”他問韋裏斯,“還是說他們更傾向於射殺一切活物?”
“他們是精英,”父親的語氣更加自豪了,“有紀律的。如果他們能直接擊中目標——比如說從公寓的窗戶往裏瞄準——相信他們也會抓住機會的。不如你在前往布達佩斯的途中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吧。”
小殺手轉過頭去驚訝地看著他。
“亨利剛到,”父親補充了一句,“收拾好行李,你還要趕飛機呢。”
[1] “利多卡因”為一種麻醉藥。
[2] I Got A Woman,美國靈魂音樂家雷·查爾斯的一首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