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喀城:戈壁灘下

大陸腹地,夏初,二〇〇七年。

廣闊無垠的塔克拉瑪幹沙漠,美麗傳奇的樓蘭古城。風起,細沙像被風托起的一塊塊綢緞,隨風起舞,婀娜多姿。有些不幸撞向殘存的古牆壁,瞬間支離破碎,散落下來,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

怎麽也想象不出,這了無人煙的荒涼戈壁灘,在一千多年之前,竟是人聲鼎沸的繁榮古城。時間讓人不寒而栗,空間也是如此。

就在這裏某處地下,一個直徑八十多米、中心高度十米左右、呈扁圓形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實驗室裏,四十多名白大褂正在奇形怪狀的實驗設備間來往穿梭。

兩名荷槍實彈的特種兵守在實驗室東麵唯一的入口。那也是實驗室唯一的出口。

一條鋼絲網從空中橫穿整個實驗室。一位麵色沉重、少將軍銜的長官,和一個戴著金絲邊框眼鏡的白大褂老者,此刻並排站在正中央。

將軍五十多歲,高個頭,偏瘦,臉廓如刀削般棱角分明。他的目光敏銳犀利,一對眉毛又粗又濃,眉梢向兩邊微微翹起。摻雜著幾絲雪白顏色的頭發,倔強地向後躺著。

白大褂老者則顯得文質彬彬,一副學者模樣,年紀約莫六十歲。

“將軍,實驗必須終止嗎?”白大褂老者略微抬起頭,看著將軍,不甘心地問。

將軍比白大褂老者高出兩拳左右。

“是的,必須終止,”將軍望著腳下穿梭的白大褂們,神情堅定地回答,“你們盡快把數據壓縮打包,保存在加密硬盤上。然後,把所有保存過機密數據操作的電腦硬盤全部物理銷毀。”說完,他轉過頭,看著身旁的白大褂老者,深感遺憾地歎了口氣,“很抱歉,胡博士,不得不這樣。”

“可是,”白大褂老者力爭道,“一周之後,整個研究就可以完全結束。現在實驗一旦中斷,以後再重啟,花費大量時間不說,整個計劃都可能要重新再來。”

“沒有選擇,必須這樣,”將軍壓低聲音,“您應該知道情況的複雜性。”

“我知道,我也理解,隻是……”白大褂老者不知該怎樣說下去,也隻得無奈地喟歎一聲。然後,他偏過頭,望著腳下忙碌的實驗室。

“對於這個決定,我也很心痛,”將軍繼續說道,“但查出那個奸細之前,我們必須這樣。否則,數據一旦落入他們之手,後果不堪設想,整個社會都將因此而混亂。”

“有個問題也許超出我該問的範疇,但我還是想知道,現在調查進展得到底怎麽樣了?”

將軍搖搖頭:“還沒有查出任何可以判定的線索。他潛得太深,從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推斷,隻能確定此人職銜不低,至少與我同級。”

“好吧……”聽完將軍的回複,白大褂老者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略微猶豫之後,低下頭,“既如此,隻能這樣了。”

“我們必須在十九號之前完成,隻剩下三天時間,希望您抓緊。”說完,將軍微微湊到白大褂老者耳旁,低聲耳語道,“那件成品怎麽樣了?”

“十九號之前可以完成。”白大褂老者同樣低聲回答。

“辛苦了!”聽到這個消息,將軍似乎很滿意。他直起身子,緊緊握了握白大褂老者的手,然後,轉身匆匆離去。

十八號晚上九點十分,實驗室裏的白大褂們正在緊張有序地忙碌著——全部數據都要通過局域網傳送到胡博士的電腦裏。胡博士將數據整理分類、壓縮打包後,存儲在一張加密的移動硬盤上。最後,他把其餘存過機密數據操作的電腦硬盤全部拆下來,塞進壓碎機,把所有帶文字的圖紙送進碎紙機。

胡博士小心翼翼地整理著這些匯總下來的數據。這可是他們四十多名研究人員三年來的全部心血,不能出一點差錯。而且,這也是唯一的記錄,一旦弄錯或者丟失,將是覆水難收。

電腦屏幕上顯示,數據粘貼完成還需五分鍾,趁沒人注意,胡博士俯身打開電腦桌下的一個綠色小保險櫃。

保險櫃裏空空如也。胡博士卻伸手進去,然後十指呈空心緊握狀,仿佛在抓著某個我們肉眼看不見的東西。之後他迅速收回手,將那東西塞進上身裏麵衣服的口袋。

口袋鼓了起來。胡博士輕輕拍了拍鼓起的地方,再次確認沒被人看見,然後關上保險櫃。這時,他臉上流露出一種似欣慰非欣慰、似遺憾非遺憾的無法名狀的表情。

屏幕上顯示剩餘時間還有四分十九秒,馬上又變成四分十八秒。背靠著椅背,胡博士微微仰起頭,右手放在口袋鼓起的地方,輕輕噓了口氣。這時,他不禁回想起三年前那些永遠也無法忘懷的一幕幕。

三年前,那還是二〇〇四年,雅典奧運會那一年。那時,胡博士還是西北喀城某工業大學裏的一位光學與納米材料學教授。

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天下午,他突然被校長從教研室裏叫出來,並被告知,他已被軍方一科研機構征用,現有軍方的人找他。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胡博士很驚訝。問校長是什麽機構什麽研究時,校長卻搖頭,他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