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沒有人會記得那顆探測器。
它就像一塊冰冷的彗星殘骸,飄浮在空空****的木星軌道上。
在氣態行星巨大的陰影中,世界黑暗寂寥。偶爾掠過的岩石和冰塊,如亡靈一般消逝在隕落的盡頭。那些驚豔奪目的太空快照,那些令人驚歎的新聞頭條,遙遠得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遙遠得似乎與它完全無關。
“寒月”號的外形實在寒酸,它懷裏抱著一隻碩大的“舊鐵碗”,怎麽看都像一架遭人遺棄的老式留聲機,讓觀眾實在提不起興趣。這顆木星軌道探測器從項目命名開始,就注定要備受世人的冷落。
這一太空題材的失敗案例告訴我們,人生下來取個好名字,真的特別重要。
你看早於“寒月”十幾年發射的姐姐“朱諾”號,就是人如其名,天生麗質。朱諾是羅馬神話中天神朱庇特的妻子,不光是白富美,眼神還特別犀利,甭管你木星朱庇特那點花花心思雲山霧罩,裹得有多厚藏得有多深,都逃不過她的法眼。同為U國航空航天局的木星探測器,“朱諾”號從頭到腳都光彩照人,她那華麗優美的三臂太陽能天翼,還有豐滿圓潤的拋物天線,不管飛到哪兒,都雍容高貴到能亮瞎人眼。
常言道:“觀眾看顏值,專家看氣質。”
不管“寒月”號看上去再怎麽低調,總歸還是有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嫡親血統。相較於“朱諾”號的高調張揚,“寒月”號更像是個臥底,不是不能,而是不屑。U國航天局讓它在木星軌道上流浪了四年多,它還能時不時地上下翻飛,做變軌機動。作為“普羅米修斯”計劃的核心成員,“寒月”號其實有一顆滾燙的心。
咱們不用說別的,隻看“寒月”號“放射性同位素發電機”與“離子推進器”的黃金組合,就足以讓“朱諾”羨慕嫉妒恨到抓狂!這兩項高配相當於在卡賓車裏麵,裝上了法拉利的機芯。
現在,咱們言歸正傳。
因為就在這天晚上,“寒月”號的表現,將注定改變我們每個人的命運。
午夜,航天飛控中心。
幾個守夜班的“鍵盤鳥”湊在一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說話,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一塊屏幕。
從遙遠外太空傳送來的畫麵被層層疊選放大,遠程光譜成像係統漸漸解析出一個怪異的輪廓。在木星濃密的氣旋下麵,隱隱顯出一圈金屬光澤。
“那是什麽?”
“……不清楚。”
“定焦微調。”
那人改用手動對焦。
“看,它又來了。”
“別慌,沉住氣。”
“要去叫醒他嗎?”
“先等等……”
“看,又有反應了!”
“把他叫醒!快!”
那人一邊盯著屏幕,一邊去摸索電話。
片刻工夫,防禦執行官一邊扣著衣扣,一邊快步跑進來。他厭煩地把桌上的零食雜物“嘩”地一掃。值守人員見狀,立刻奔向各自的崗位。
“激活光子對。”
“鏈路穩定。”
“注入指令。”
操控員交換密鑰,迅速完成地麵解鎖,星際遠動係統開啟。兩邊量子糾纏對激活,一道指令穿越遙遠太空,天•地實時操控瞬間建立。
“開啟磁重聯探測。”
氣勢磅礴的“大紅斑”開始緩緩出現在大氣的邊緣,氣旋中心在慢慢擴散,放射狀金屬雲層層疊疊地向外旋開,木星每一次磁重聯現象都伴隨著巨大的能量釋放,這種景象驚得人胸口“怦怦”直跳!
“遙測艙加電。”
“加電正常。”
“啟動多譜成像儀。”
“啟動正常。”
“啟動‘回音’係統。”
“係統正常。”
防禦執行官俯下身,兩眼緊盯著那圈金屬輪廓,緊張得手心裏全是汗。緊接著,他又閉上眼睛,攥緊拳頭抵住額頭,低聲祈禱了一會兒,終於咬牙定下了決心。
“觸發應答!”
他發出這道關鍵指令,準備喚醒那個未知世界。
此時,事態再也無法逆轉。大廳裏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兩眼緊緊鎖定顯示屏。
“那東西真的存在?”
“很難說……”
“這太邪惡了。”
“噓……”
兩名操控員小聲嘀咕了幾句,交換第二道密鑰,一道量子糾纏指令瞬間到位。
遙遠的木星軌道上,“寒月”號離子推進器啟動,探測器噴出幽藍的光暈,緩緩調整飛行姿態,實施變軌機動。
“出現應答!”一名操控員顫抖著大聲喊。
“信號越來越強……”
“回音確認嗎?”
“完全確認!”
他把信號切換到中央大屏,大廳裏頓時回**起恐怖的脈衝信號,那種單調的“呼呼”聲一遍一遍震撼著耳膜,在場所有人都驚得毛骨悚然!
“……這不可能。”
有人大張著嘴,在胸前畫著十字。
“它來自哪裏?”
突然,那種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便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有人下意識地、“咯咯吱吱”地咬著鉛筆,有人雙膝跪地,淚流滿麵低聲祈禱。
“安靜……聽!有動靜!”防禦執行官低聲喝道。
事實上,大家什麽都看不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都嚇得不敢出聲了,大廳裏突然響起一種“咯咯”的怪聲,那種聲音,就像是有一把利刃在割刮軟骨。
“它進來了……”有人失聲痛哭,“主啊,請您寬恕我們……”
行星防禦執行官渾身抖得仿佛就像個桑巴舞女演員,呆了半晌終於恍然神醒。他哆哆嗦嗦地敲碎玻璃,一把抓起裏麵的紅色電話。
三十秒鍾後,警報聲響徹航天中心。
紅色警報一經發出,整幢建築立刻進入危機管控程序,飛控大廳所有出口都“哐!哐!哐!哐!”依次閉鎖,頭頂的噴頭迅疾噴出嗆人的濃霧,關在裏麵的人一下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麽。
這些年,他們對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各種離奇怪事都聽了不少,現在整個飛控大廳已成了生化隔離區,任何情況都可能發生。對於不請自來的危險生物,最高管理層什麽滅絕人性的事都幹得出來。
同不明異物關在一起的“鍵盤鳥”們魂都給嚇飛了,他們尖叫著亂跳亂跑。這東西既然是隱形的,那十有八九抱有惡意。現在,這群人當中的某些個體可能已被同化,從外形上真假難辨,甚至已經淪為太空異物的宿主。
“鍵盤鳥”們捂住口鼻,鑽出氣味辛辣的濃霧,一齊擁擠到大廳出口,狠命捶打防彈玻璃門,有人還掄起滅火鋼瓶,狂暴地衝砸玻璃幕牆。
在隔離區門外,頭戴防毒麵具身著生化服的軍警聯隊,早已荷槍實彈圍成一道警戒人牆,他們是隔離區最後一道保險,對任何突破警戒的生物體格殺勿論。這些軍警擺開隨時準備開火的姿勢,眼睜睜地看著玻璃幕牆裏麵的人,紛紛倒在地上痛苦**,隨後被越來越厚的白色濃霧漸漸吞沒。
幾分鍾後,垂死掙紮停止了,隔離區內一片陰森死寂。半小時過後,飛控大廳內的紅外感應係統,已經完全探測不到生命的跡象。警戒區內看上去沒發生任何生化泄漏,不明入侵生物被成功隔離在飛控大廳內,等待後續人員做進一步的生化檢測。
航天中心的空氣過濾係統再次啟動,將裏麵的神經毒劑抽取幹淨。白霧漸漸散去,眼前的場景令人頭皮發麻,胃裏麵一股股地翻騰。
隻見裏麵的屍首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全都僵直地站立在那裏,它們眼神陰毒地注視著外麵的軍警。這種恐怖的對峙僅僅持續了十秒鍾,入侵生物就滲透隔離,當即便開始了反擊,隻見門外的一名軍警“嘩啦”一聲推彈上膛。他眼神呆茫地慢慢轉回身,向自己的同伴開槍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