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一定處於困境中。喬爺跟女孩琳琳接觸幾次後，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但他不是個能夠排疑解惑的人，他已沒有這個能力。
不過，他了解人能夠做出最壞的事情，他相信再殘忍的事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也許，琳琳背後就有這麽一個人。
他阻止不了傷害的發生，但他決定幫助琳琳。
先要準備豐盛的食物。女孩體質太弱了，不多吃點兒怎麽扛得住折磨。但他不擅美食，隻能買現成的存著。他不想驚動保姆，決定自己上超市去。這可不是小事。過去總是妻子幫他清理衣物，後來是保姆，但保姆很不耐煩，所以他一年四季都穿著睡衣，沒有穿過正式的衣服。
幸虧是夏天，白襯衣、西褲加皮鞋便解決問題。這對中度偏癱的老人來說不是難事。這種服飾他有幾套，都是妻子在時準備的。選擇時浪費了一點兒時間。最後，他選了一套購置時間最近的，大約五年前購於阿波羅商場。妻子打理得很好，沒有變色、變形，雖然過了這麽些年，依然散發出妻子的香味。
他甚至找出一雙絲光襪，很有年頭了，但材質很好，清潔、嶄新，穿起來涼涼的，很舒服。
接著，喬爺蹣跚著走進書房，書櫃後麵有一台保險櫃，他的工資卡和兒女寄來的錢都放在這裏。平日裏也不用錢，他自己也沒個數兒。他從中點出五百元，看著有幾張綠色的零票子，也不知是多少，一把抓起放進褲袋裏。
臨走前，喬爺說：“阿英，你好好地待著，我去買些食品，是給琳琳吃的。你放心，我沒有任何異心，也不會出軌。她是我們孫女輩，理應關心，我是聽你的話才這麽做的。”
喬爺叮囑著，抓起拐杖，扶緊門框，然後鎖上了保險門。
妻子阿英最是樂於助人。有一次，家門口發現一個蓬頭垢麵的女孩，她帶回了家，讓女孩洗了澡，吃了飯，然後問明身世，聯係警察。女孩在他家住了一晚，覺得他家條件好，不肯回鄉下的家裏去，賴著不走，還是警察帶走的呢。
喬爺拄著拐杖走上了街頭。
他住的這條街離阿波羅商場不遠。二十年前，它高聳、豪華、氣派，是漢洲的地標式建築，鋥亮的藍色全幅式玻璃外牆，是喬爺看著建成的。時過境遷，高過它的大樓數不勝數。
二十年前，他居住的樓雖不氣派，卻還洋氣。可如今成了別人的裙樓，而且設計很不合安全規範，主樓的陽台高出裙樓幾分，輕易就可以翻越進來。不然，也不會有故事發生。
喬爺不了解建築上的技術問題，也不經常和鄰居來往，對鄰居跟建築商在這個問題上的爭吵也沒參與。退休後他給自己定的規矩是清靜無為。
可是，喬爺知道女孩是從哪裏來的。隔壁主樓設了好幾家公司，有的掛了個牌，年長日久不見人；有的通宵亮燈，人來人往，電話吵得跟菜市場似的；有的豪車出入，人五人六的模樣，也不知道做的什麽生意。女孩就是從那家擁有好幾輛豪車的公司裏爬出來的。那個公司的老板像個農民，常抓個電話吆三喝四，手裏的員工倒是服服帖帖的。
他繞過幾輛豪車，車身很幹淨，但藍墨似的玻璃窗裏什麽都看不見，不知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走過過街通道，前行兩百米便是阿波羅商場。不遠處站著一名年輕警察。他走過去。
“警官，最近治安還好嗎？”
警官答道：“還行。您有什麽事兒嗎？”
“事兒倒沒有，隻願國泰民安，你們年輕人能輕鬆閑逸。”
“謝謝大爺，我也希望這樣。不過，我們有忙不完的工作。”
“這麽說，治安不太好，警官，讓我很擔心。”
警官看著他，認真地說：“你放心，大爺！在這片沒人敢調皮。”
“那麽，是不是所有的隱患，你們都能排查到呢？”喬爺較真兒地說。
警官深深地歎了口氣，喬爺說到了點子上。喬爺也深深地歎了口氣，接著說：“是啊，有不滿足的民眾，也有刻意犯罪的群體，不是警察不盡力，實在是他們時刻都在尋找機會。”
“說得對，大爺。不過，我們會時刻注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不等警官回答，喬爺轉身走進了商場。
進門便是扶梯。地下兩層是食品超市，雞蛋、牛奶、麵包都在他的購物計劃內。他看到火腿腸、巧克力、薯片、果凍，還有楊梅、牛肉幹、閑趣餅幹。天哪，都是女孩喜歡吃的食品。他有些禁不住手，不斷地往購物車裏塞。他一個老頭子，怎麽會買這些東西呢？別人問起來怎麽說。他得想好答案才行。
他仔細看了看價簽。他不知道巧克力這麽貴。怎麽這麽貴？過去他從不需要經手。
最後，他將拿到購物車裏的東西一結算，六百多元，幾乎比他平常一個月的生活費用還多。收銀員是一個小姑娘，一邊看他往收銀台拿東西，一邊嘻嘻笑著，好像讚賞他的愛心。
“您家孫兒孫女挺多的吧？”姑娘問。
“嗬嗬，總得為他們備著。”
“都有保質期。爺爺您要看清。”
“沒關係。”
“有的隻能吃一個星期，有的放幾個月沒問題。”姑娘熱心地介紹道，“如果家裏人多，這裏有即食性香腸，打特價呢，超劃算。”
喬爺看了看香腸，考慮著，多些營養對她身體有好處。哦，那就整錢買吧。姑娘做了結算，將幾根香腸一起塞進購物車裏。
喬爺歎了口氣，為難地看著一堆食品。姑娘明白他的意思，說：“爺爺，您家住哪裏？我這就開派工單，讓人送您家去。”
“那太好了，姑娘，謝謝你。”
“不客氣，爺爺。你可以隨送貨人的車過去。”
“沒多遠，不用車，讓他們提著東西跟我過去就行。”
“好吧，如果你堅持走著就走著吧！送貨的來了。”
喬爺看到一個粗壯的男子走過來，微笑著提起食品袋，衝他點了一下頭，說：“爺爺，就讓我送你吧！”
有人護送，回家就快多了。到了樓下，喬爺堅持不肯讓男子上去。再苦再累，也得自己提上樓，防止陌生人知道自己的房號，不能給任何人可乘之機。這是安全守則的條例之一。
隻有一層樓，喬爺爬了好長時間才到家。他覺得身體有點兒不穩，越爬越顫抖。
回家喝杯水應該感覺會好些，天熱鬧的，體內缺水可不是好事情。他想坐在客廳裏，像妻子在的時候那樣，熱騰騰的水送到手上，一邊把玩，一邊懶洋洋地躺著。
但是，打開門，喬爺發現麵前兀地冒出一個人頭，嚇得他手裏的食品全散在地上。是琳琳。這次，她沒有待在陽台裏，而是直接進了客廳，聽到門鎖響，走過來想看個究竟，卻把主人嚇了個半死。
兩人全都一臉驚嚇地盯著彼此，過了好一段時間，喬爺先緩過氣來，彎腰撿拾地上的東西。接著，琳琳也幫著將食品裝進袋裏，在喬爺的指引下，放在餐桌上。
“姑娘，你知道不經允許進入別人家是犯法嗎？”
琳琳勾著頭，一枚玉佩從胸口溜出來，吊在前麵晃晃****，不敢吭聲。
“下次準備怎麽進來？”
“先……先敲門，得到您的允許後，再進來。”琳琳吭吭哧哧地回答。
“這就對了。”喬爺看著她的膽怯樣，又有些不忍心。
“不過，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你就不必拘謹，我特許你自由出入。”
“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說可以就可以。”
“知道了，爺爺。”
喬爺點點頭，接著將食品袋解開，對琳琳說：“這都是給你買的，你先吃著吧，順便給我倒杯水。我先去換件衣服。”
女孩的眼睛放出光來。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隨便買了，你將就些。”喬爺道。
琳琳急不可耐地拉開袋子。
喬爺艱難地繞過女孩，走進房間，假裝沒看到女孩感激的目光。
換好衣服，拉開房門。門外又兀地冒出一個人頭，還是女孩。她手裏捧著一杯熱騰騰的牛奶，向喬爺遞過來，說：“爺爺，喝杯牛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