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從值班**醒來,羅衛馬上感覺到專案組平靜表象下的激動不安。劉群墜樓案的調查工作先前幾乎沒有什麽進展,卻在肖可語的堅持下,由娟子引出一個可靠線索——達摩。

此人雖然沒有承認自己殺害劉群或者吳美鳳,也沒有承認設計投資詐騙,但是不管聽上去還是看上去,他都不像是清白無辜的。他們正在努力調查,今晚的錄音會幫助他們。

不過,路卡值班民警沒能攔下達摩的野帝越野車進行交通檢查。對於這一點,羅衛並不感到意外。達摩外表粗蠻,但內心細膩,既冷酷又奸猾。即使約會交往半年的女友都會易容,並取掉汽車牌照,他從不會放鬆警惕。羅衛覺得他從遙嶺巷逃走時,一定會格外警惕。

他們已經發出了通告,希望接下來有人認出那輛汽車。另外,蘇南已經對昨晚的視頻進行截屏,並請來畫家,結合其他時段看到達摩的目擊者的描述,對達摩進行畫像,還原他的本來麵目。手套化驗和DNA鑒定正在進行中,他們希望在一周內查清達摩的姓名和相關資料。那時,真正的遊戲才剛開始。

接下來,他恐怕真的沒時間回家處理跟妻子的問題了。不過,他還是需要坐下來跟高媛推心置腹地談一談,把時間再往後推一推。

羅衛簡單地洗漱一番,走進專案組,看到市局網安支隊的丁楊獨自坐在圓桌前,翻看著偵查材料。蘇南蜷縮在沙發角落,手裏捧著一本案卷,但是很明顯已經睡著了。

羅衛走進去的時候,隻有丁楊站了起來。

他激動地招呼道:“嗨,老朋友,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從肖可語整理的案卷看,我覺得你早就應該請我過來。”丁楊簡單地回答。他說話一直都這樣幹脆利落。

羅衛想起來了:昨天淩晨離開時,在橄欖枝便箋條上的留言。他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這麽做有些不正規,但高媛及時把人安排來了。他本應該起草一個協查報告,正式地蓋上分局的印章,然後一路往上麵呈送,市局領導簽批給誰,誰便過來。

“這個案子很有意思,我要馬上進入工作狀態。”丁楊接著說。

“什麽時候到的?吃東西了嗎?沒有人接待你嗎?讓你一個人等在這裏,真不好意思。”

平靜的丁楊依然在圓桌前坐著,手裏拿起案卷,安慰羅衛道:“我好著呢,你不用操這些心,肖可語給我買早餐去了。你立即給我介紹情況,安排電腦。”

“我們的調查是從劉群墜樓開始的。然後發現劉群跟另一名墜樓女子吳美鳳一樣,是個參與某項投資失敗的人。調查得知,轄區參與這項投資的人不少,但都找不到人,有的出走,有的失蹤。接著,有個暗娼娟子舉報一名叫達摩的男子傷害虐待她,並逼迫她建立微信群,拉攏女性參加這項投資活動。我們昨晚的行動就是準備誘捕達摩……”

“調查經過就算了,案卷上有。”丁楊盯著羅衛說,“細節。我要他們交往的細節,特別是涉及關鍵信息的細節。”

蘇南和林立仁圍過來,買早餐回來的肖可語跟丁楊貼身坐著,插話道:“據我對吳美鳳墜樓前的調查。那天下午,她約好朋友喬嵐在咖啡館見麵,喬嵐沒來,卻有一個男子自稱是喬嵐的丈夫高梓軒跟她搭話,並帶她出了門。我找到喬嵐,她說自己根本沒有跟吳美鳳約會,她也沒有讓丈夫高梓軒去跟她見麵。說明約會的信息是假的,跟她見麵的男子,也是假的。但是,吳美鳳認識高梓軒,嫌疑人是如何裝扮成高梓軒,並騙過吳美鳳的呢?除了相像,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肖可語看了一眼丁楊,接著說:“咖啡館監控顯示,嫌疑人不僅和高梓軒長得十分相像,而且知道關於吳美鳳的所有情況,包括她的朋友、家庭,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以及投資情況。他甚至似乎朝餐館裏的某個人打了個招呼,但我查問了那天的大部分顧客,沒有發現有人認識他。所以他有可能是假裝打招呼,讓她放鬆警惕。”

“他利用網絡,設置偽社會角色搜索了她。”丁楊說。

“什麽意思?”林立仁問。

羅衛知道這個術語的意思,但他讓丁楊去解釋,隻聽丁楊說:“這個詞指的是假冒他人來欺騙某人。黑客用這種方式來破解密碼,從而侵入數據庫、網絡和通信係統。”

“嗯,吳美鳳自以為她跟喬嵐約過,其實根本沒有,但她打電話給喬嵐,卻又始終聯係不上,就是因為嫌疑人侵入了通信係統?”

丁楊點點頭。“他由通信係統控製了她的手機。”他皺著眉頭說,“也可能封鎖了整個基站,整個片區都無法通話。”

肖可語點點頭說:“移動公司說,26號基站突然停機半個小時,他們正在搶修時,卻又莫名暢通了——有人輸入了關機和重啟的代碼。”

丁楊眯起眼睛。羅衛發現肖可語的話激起了他的興趣。

“這麽說,”丁楊思忖著。“他把自己裝扮成她信任的某個人,然後引她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殺了她。他是通過侵入她的常用社交工具獲得資料後做到這點的。”

“應該是。”

“她跟朋友的日常交流都是微信、QQ和短信嗎?”

“她就是一普通家庭婦女,不外乎那些東西。”

丁楊無奈地搖搖頭。現在的智能手機就跟電腦一樣,而使用一台沒有安裝堅固防火牆、沒有定期自動更新操作係統和殺毒軟件的電腦,無異於在自家門口放上一支上膛的手槍,任人傷害自己。普通使用者根本不懂得這些。

“要得到她的資料真是太容易了。一個偽社會角色就能看到她留在通信係統和網絡上的所有信息。”

緊接著,丁楊盯著肖可語,好像她就是吳美鳳似的。“當然,他也可能使用一種病毒,將它侵入到她的手機微信或QQ裏,隻要她點擊一次,就會紮根在手機係統內部。之後,不論手機對外有過什麽聯係,都會發送到嫌疑人的信箱裏。”

“可是,我們檢測過她的手機,沒有發現這種新病毒。希望你能幫忙看一下。”

丁楊點點頭,眯著眼轉頭望向綠意盎然的窗外。羅衛注意到他的手指頭正在輕微、快速地憑空敲打著。羅衛有些驚訝,以為丁楊是麻痹性顫抖或患有某種神經性**,但隨即意識到這個網絡天才在做什麽。他正在無意識地敲擊一個看不見的鍵盤——神經性的動作,或者出於思考的習慣。

丁楊回過頭,看著羅衛說:“你們用什麽軟件檢查她的手機係統。”

蘇南搶著答道:“我使用了上級下發的公安網絡偵查軟件,包括文件管理軟件、殺毒軟件、修複軟件,以及文件配置分析軟件。我還試過全麵搜索軟件。”

丁楊疑惑地看了蘇南一眼,嘲弄地笑了一下。“所有的軟件都用過了,居然沒有查到任何東西?”

“沒有。”蘇南說。

林立仁鄙夷地看著他,撇了撇嘴。

“既然能用的軟件都用到了,都不能找到,我又怎麽找得到呢?”

“你是我們的領導,又是公安部掛號的專家。全國隻有三四個像你這樣的專家,你一定有比我們更先進的代碼,或者你有辦法組合各種代碼,自己編寫一個先進的軟件。”

丁楊遲疑了一下,問羅衛:“你這是私人請我幫忙,還是公務安排?”

“這有區別嗎?”林立仁以前跟丁楊不熟,感覺他有些拿腔作調,心裏很是不滿。

“當然有區別,私人幫忙有私人感情的說法;公務協查有公務職責的獎勵。你們沒搞績效一網考核嗎?”

“你這自以為是的家夥。”林立仁大為不滿,“有兩名婦女被殺,好幾位婦女因此出走呢,在你心裏,除了獎勵,難道沒有一點兒人性嗎?”

“我為她們的死感到傷心。”丁楊回敬道,“但是,私人感情不能跟工作職責混為一談。如果要我幫你們破案,那是需要組織安排的。”

羅衛問道:“說說看?”

“私下幫忙的話,我可以提些建議,設計編寫新軟件卻是要收費的;如果是公務協查,你們得辦手續,征得領導同意使用市局的計算機係統。”

說實話,丁楊的要求一點兒都不過分。但是,此案還處於初查階段,分局不可能拿出錢來購置偵查軟件,市局也不可能專程安排網安專家為一起初查案件服務,而且層層報批需要時間,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把菩薩請過來的。

“時間很緊。”肖可語插話道,“我們所裏先拿一部分工作經費交給丁專家,算是前期開發軟件的費用。請專家幫助我們先把工作開展起來。我們再按程序呈報分局、市局,請求協查。”

“批示下來之前,我不可能時刻盯在這裏。”丁楊說,“我在支隊還有一攤子事兒,就算高教導不找我,上麵還有支隊領導管著。”

林立仁嘲笑道:“你就是不想參與這起案件,感覺自己拿不下來。”

“你要這麽說,也行。”丁楊說,看起來像有意較勁兒。

羅衛明白,丁楊今天專程跑過來了解案情,純粹是高媛的麵子。“我先向你們支隊領導口頭申報借用,行嗎?”

丁楊猶豫了一瞬,說:“也行。”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口頭說行嗎?”肖可語難以置信地反問羅衛。羅衛瞥了一眼丁楊,希望他主動表示幫忙,但是這位黑客專家兩眼茫然,手指敲擊著虛空,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沒有顧及羅衛的感受。

羅衛沒有回答肖可語。他對丁楊補充了一句:“我保證,隻要你解析了吳美鳳和劉群的手機,拿出全麵的報告,我一定能求得立案偵查,並批下請您協查的報告。到時,你就是我們專案組的成員,能夠沒日沒夜地跟我們混在一起。”

“好。”丁楊說著,兩眼興奮地發光。“說實在話,這個案子我有興趣。”

“我們已經拿到了她們所有的通信記錄,這就讓人送過來。”

“不,”丁楊說,“我隻要她們原封不動的手機。我也不能在這兒工作。”

“為什麽?”

“我需要進入主機,還需要技術資料和軟件,可能還得依靠支隊的偵查係統。”

肖可語看著羅衛,後者似乎對丁楊說的話置若罔聞。

“這有什麽了不得的,難道還要對我們保密?”林立仁說。他從一開始就對這個所謂的專家看不慣,他又是一個直性子,心裏有什麽話便直接說出來。

正冷場時,走廊裏響起腳步聲。接著,門“哢嗒”響了一聲,眾人轉過頭去,眼前是位二十四五歲的男子,亂糟糟的頭發,蒼白的皮膚,瘦小的身材,穿著一套很不合身的輔警製服,腳蹬一雙沾著泥灰的黑色涼皮鞋。

羅衛熱情地說:“尤博士來啦!”

男孩點點頭,走進房間,逐個地跟組裏的男警握握手。輪到丁楊時,尤博士遲疑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大喊起來:“丁……您是丁老師!”

“他叫尤思博,我們都叫他尤博士,電信公司的員工,就是剛才蘇南介紹情況時提到的安全顧問,他在我們這裏拿一份輔警工資。”羅衛向丁楊介紹道。

尤思博目不轉睛地盯著丁楊的臉好一會兒。隨後目光轉向羅衛,又轉向丁楊對著空中做著強迫性敲擊動作的手指。

羅衛解釋道:“我們感覺案件牽涉電信網絡詐騙後,就聯係了尤思博,請他協助我們調查。前幾天他出差在外,今天才回來。”

羅衛說完。丁楊轉過頭來,輪到他好好打量尤思博了。

新潮時尚的名牌墨鏡,很可能是一時衝動買下的,它讓他女性化的白臉埋在一大片陰影裏。倒是墨鏡後麵那雙小眼睛格外惹人注目,顯得十分尖銳、靈敏。

丁楊看出來了,他對自己跟肖可語貼身而坐,流露出醋意。尤思博圓臉無須,製服看起來像是新的,卻似乎跟他很不相配,身上有股濃重的香水味。這種香水味要是放在婚宴社交場合,可能是種時髦。

頭發柔軟,染成深褐色,大約到了需要修剪的時候,劉海兒飄到了眼瞼上,常常要甩甩頭,才能不擋住視線。但尤思博習慣將下唇突出來,往上抿,吹口哨似的,吹一口氣,將劉海吹開。他或許覺得這個動作很帥,但在丁楊看來流裏流氣。

客氣地握手寒暄後,尤思博又做了一下那個流裏流氣的動作,開口道:“有丁老師出馬,這個案子絕對沒問題。”

所有的輔警對正式民警天然地抱著一份敬重和客氣,尤思博也不例外。而且,丁楊確實是他們的領導和老師。丁楊的職責,就是負責對通信部門的係統員及網站管理員的進行管理,所有的業務培訓都是丁楊安排並親自授課。

尤思博繼續毫不遮掩地阿諛丁楊:“丁老師的專業能力是行內頂尖。網絡公司的技術員,不論是碩士還是博士,不論他自誇如何懂得計算機科學,都沒人敢與丁老師比肩。”

“這話背著我說說就行。”丁楊無所謂地說,“當麵講,聽起來有些刺耳呢!”

尤思博恭順地點點頭,說:“我多嘴,但我是發自內心地敬重您,發自內心的……”

羅衛覺得很有趣。平日裏尤思博不是這樣的,在他們這些傳統警察麵前,不僅話很少,而且有些趾高氣揚,但他對丁楊居然如此不顧臉皮。

不過,丁楊的感覺不一樣。他在尤思博的聲音裏聽出一絲油滑,而且感覺這段話聽起來似乎經過反複練習。他猜想這可能是因為尤思博是個輔警,在執法機關他無法獲得平等的執法辦案權力,無法接觸一些涉及機密的東西,因而更想獲得他的支持。

“就別賣弄什麽尖端科學了。”林立仁說,“這裏的案子用不著什麽尖端的技術。”

尤思博說:“林隊,要是平常,我不會反駁你。但聯係你發給我的那些案件材料,我倒覺得這個案子不僅需要尖端技術,還要黑客技能,常規操作勢必找不到犯罪者的蹤影。”

“對方用的就是黑客技術。”蘇南點頭道。

“還有平台,那個平台一定很高明。”

羅衛沉思道:“平台?你是說她們參與投資的平台是犯罪工具?”

尤思博聳聳肩,說:“我不知道。”

“就你們提供的情況看,有這種可能。”丁楊說,“但是,到底如何犯罪,平台有什麽功能,要試著接觸才知道。”

“那就順著這個思路查查。”羅衛說,“如果是在網絡上設置平台犯罪,那一定不僅在梅陽,在漢洲,有可能涉及全國其他地方。我看可以分兩線進行,你們從網絡入手,我們向兄弟單位發布協查令,看看最近在其他地區是否有和這個案子類似的尚未破獲的案件。”

“同類案件是有的。”蘇南緊接著說,“我跟雁北的同學聯係過,上個月15日和22日,有兩宗疑似自殺案件,但家屬寧死不肯下葬,認定是他殺。和這裏十分相似,兩個死者一個是上吊,一個是跳河,都沒有留下遺書,但又找不到他殺的證據。兩人均為女性,聽信謠言,參與某項投資,造成巨大虧損,有無顏見親人的可能,但她們的親人和朋友都認為死者個性很強,不是那種輕易自尋短見的人。”

羅衛很凶地看著蘇南。“參與投資失敗?”

“對,”蘇南理虧地說。接著他解釋道,“我也是剛接到雁北朋友的信息,正準備向你匯報呢,看到丁專家在便打斷了。”

“案件發生在哪個市?承辦人是誰?”

蘇南答道:“還沒來得及問得這麽細。”他是昨晚聽了羅衛說的串並案後,想到跟同學聯係的,沒想到那邊還真有同類案件。

“好,”羅衛說,“這條線就由你來調查。如果有必要,可以申請以市局的名義協查。”

這時,丁楊打開了公安綜合應用平台,輸入關聯信息後,後台開始搜索同類信息。

羅衛俯身盯著屏幕。也許丁楊輸入的關鍵詞太模糊,信息彈出來不少,但真正有聯係的案件極難辨認。

“這條信息應該可以串並。”羅衛說,開始閱讀屏幕上的文字。

“錄入了應用平台,是已經認定他殺立案了嗎?”蘇南驚愕地問,手裏茫然地點擊著手機信息。雁北的同學說他們那邊沒有立案,沒有錄入平台,目前無法查詢。

“這是兩個月前,一名三十多歲的婦女和一名五十歲的男子午夜時分,同時從辰河橋上墜落身亡。據查,這名婦女跟男子是情人關係,婦女投資失利,心情鬱悶,約情人出來散心。男子在約會過程中,向朋友發出過求救信息……此案值得索取更完整的資料。”

羅衛說著,突然轉頭看著蘇南,問:“雁北的案件是什麽時間?”

“上個月15日和22日。”

羅衛站起來,將這個日期寫在白色書寫板上,又在下麵寫上辰河橋案的發案時間。接著,他轉身看著丁楊:“你覺得有串並價值嗎?”

“發案時間十分接近,手段類似,特別是起因驚人的一致。”丁楊答道,“如果查知她們投資項目一致,無疑可以串並。”

這時,林立仁在一邊頭點得雞啄米似的,表示讚同。

“這麽說,他是為了防止投資項目泄密,或者有人報警而殺人。”肖可語說。蘇南在一邊搶著說:“這意味著他還會繼續殺人。”

丁楊麵前的電腦主機裏輕輕地發出一聲“嘀”。蘇南焦急地俯身向前,腰間的左輪手槍撞在椅子上,“哐啷”作響。他皺起眉頭,說:“這是怎麽回事兒?”

隻見屏幕上出現一行字:“此文件根信息已經刪除。”

下麵是一段沒有針對性的係統情況說明。

羅衛本想看看說明,丁楊攔住他,搖了搖頭。“上傳綜合應用平台的有關辰河墜河案的源文件已經被人刪除。係統管理員的說明是針對所有刪除文件的,沒有說明這個文件為什麽被刪除,即使上訴公安部網站管理員,他們也說不出所以然。”

尤思博咕噥著,與丁楊交換了一個眼色。

肖可語睜大眼睛,說:“你們不會以……我是說,他不可能攻擊了公安部的綜合應用平台吧!這種事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羅衛對丁楊說:“返回搜索項,做精準搜索,看看其他省市還有沒有同類事件?”

片刻後,丁楊抬起頭。“沒有找到搜索目標。也就是沒有同類案子的任何記錄。”

羅衛和肖可語疑惑不定地對視了一眼。

“是不是說明這個案子變得有點恐怖了。”肖可語說。

羅衛沉思了一下。“我們找準他的軟肋了,可他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黑客’嗎?”

“黑客?真該死。”林立仁咕噥著,盯著丁楊和尤思博。“可我們這裏也有人自以為是計算機操作技術上的第一。”

“他不是黑客,是暴徒。”丁楊冷冷地說。

“那有什麽區別?”林立仁絲毫不怕得罪丁楊。

丁楊沒有興趣教育這個電腦網絡盲。他掃了羅衛一眼,羅衛歉意地笑了笑。丁楊說:“‘黑客’是一個褒義詞,它用來指善於創新的程序設計員。一名真正的黑客闖入別人的係統隻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夠辦到,查閱別人的資料,僅僅出於好奇。黑客是講究道德規則的,是隻看不碰。闖入別人的係統竊取資料的人,是‘計算機盜賊’,闖入別人係統竊取資料,又以資料為依據殺人害命的,那是‘網絡殺手’,跟現實殺手一樣。”

“他們都是‘犯客’,”丁楊接著說,“是‘罪客’,是實施嚴重違法犯罪行為的黑客。”

“犯客、罪客。”林立仁咕噥著,“聽起來有些別扭,不過跟犯罪聯係起來,也就跟犯人、罪人差不多,就這樣把黑客洗白了。”

丁楊不想反駁,轉過頭去。

這時,分局技術中隊長申思走進專案組,拿出一張紙遞給羅衛,說:“我們對手套進行了全麵檢驗,取出了一些汗液、一滴血跡及兩個模糊指紋。”他用手指了指那張紙。“不過,你們最好不要指望指紋能給你們提供證據,太模糊了,沒有可靠性。至於汗液、血跡,以及林立仁指甲裏的皮屑提取物,要等一天才有結果。”

接著,他拿出兩個證物袋,那是吳美鳳和劉群的手機。

“裏外取證已經完成,不過,我們沒有開機。如果你們要啟動,得防止嫌疑人萬一在內存或主板上安裝某個陷阱軟件,導致數據毀壞。這些道理你們應該都清楚,我隻是強調一句。”

“那我們開始吧!”丁楊接過證物袋,淡漠地聳聳肩。

尤思博轉身往外走,說:“跟我來吧,電腦房在那條走廊邊。”

丁楊緊隨其後,走了幾步,回頭對羅衛說:“我想有一個助手,但不是他。”他眼睛在室內的幾個人裏轉了轉。“可不可以請肖教導員協助?”

肖可語攤了攤手。“我可是電腦盲,也許所有人都可以協助你,但真的不希望是我。”為什麽選我,你神經吧!她在心裏補了一句。

“懂電腦未必幫得上忙。”丁楊朝肖可語說,“我要的是基礎性工作,自以為懂行的人,往往先入為主,越幫越忙。”他朝尤思博走去的方向搖了搖頭。“比如他。”

肖可語不太高興,但還是默默服從了。不過,丁楊注意到,她沒有朝門外走,而是返身進了隔壁辦公室,拿著一疊厚厚的案卷走出來。丁楊心裏暗笑,你這哪是準備幫忙,趕工吧。不過,隻要你在我身邊就行,我喜歡這股認真勁兒。

走進電腦機房裏,丁楊先是檢查了一下裏麵的儀器。他不用回支隊了,配置跟支隊機房是一致的,隻是規模小很多,少了全市性的監控而已。

他沒有馬上去動吳美鳳的手機,而是先坐到一台工作站電腦前,開始編寫一個湊合應急,卻足以解決臨時實際問題的軟件程序。幾分鍾後,他完成了源代碼的編程,並把該程序命名為“嗅鼠”。然後拷貝到自己帶來的一個啟動盤上。

他把U盤插入工作站主機,驅動器隨之響起熟悉的啟動聲,令他頓感心曠神怡。

丁楊靈巧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滑到觸感滑爽的鍵盤上,自如地定格敲擊鍵盤。多年不斷的敲擊已使他不用眼睛看,就可準確觸摸那些英文字母。他敲擊出一行指令,啟動盤繞過電腦的操作係統,直接進入更加簡潔的磁盤操作係統——他自己編寫的,屏幕上立刻閃出一個白色字母加冒號——“C:”。

光標不斷跳動著,催眠似的,使他的心髒急劇跳動。

接著,他兩眼離開屏幕,拿起吳美鳳的手機,拆開,拿出電話卡,插進讀卡器裏,插入USB接口,在鍵盤上敲了另一個命令。該指令將使其成為可執行程序。

在計算機裏,時間和空間與現實世界大為不同。在丁楊敲入那個鍵後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便發生了千變萬化。

所有的變化生成另一種代碼,送入電腦適配器。圖像適配器再把代碼轉換為數字信號,在顯示器上生成出來。在接下來的那一秒時間裏,丁楊敲擊那個指令的延伸部分,然後用右手的小拇指敲擊“回車”鍵。

屏幕上出現更多文字和圖像,很快,就像沙裏淘金似的,很多雜質被洗去、剝離。然後丁楊開始小心翼翼地探查吳美鳳手機卡裏殘存的信息。

接下來,他還要檢查手機硬件。這就是一個現代人交流最多、留存信息量最大的東西了,也就是這個東西,帶著主人的溫熱,保留著主人的記憶,幫助人們了解她是誰,她在短促的一生中都做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