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在喧鬧的人群中,我真的迷了路

演出很成功,掌聲雷動。

我們都走到台上謝幕,觀眾都走完了,我們仍戀戀不舍。

坦克說:“今天大家高興,以後也沒多少這樣的機會,我們去南苑吃燒烤喝啤酒吧!”

這時,白若冰的電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她接通了電話,“你好。”

那邊說:“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你趕緊來陸總醫院吧……”

白若冰愣住了。

我們問她是誰打來的。

她說她也不知道,她要趕快去醫院。

說著,白若冰已經跑出南湖會堂,我們趕緊追上去,跟著她往北門的方向跑。

雷聲陣陣,下起小雨。

坦克說:“這樣吧,現在還不清楚狀況,我們幾個先跟白若冰去醫院看看,剩下的人先在學校等著,有消息我通知大家。”

我們打了一輛的士,告訴司機去陸總醫院。

白若冰撥通了剛才的電話:“我已經在車上了,很快就到了,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我也不知道你是誰,我們這裏接到一個患者,受了很重的傷,在搶救,這個電話是他昏迷前給我們的。”

白若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緊張地問:“他……他叫什麽?”

那邊說她也不知道患者的名字,剛送過來的,情況危急,他們現在在盡力搶救,患者的個人信息他們還在了解中。

“他是個塔吊司機。”那人說,“帶著工人去要工資,被人打傷的。”

白若冰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塔吊司機,她認識的人當中,是塔吊司機的,隻有範二。

“師傅,能不能開快點!”白若冰的聲音有些顫抖。

司機說:“已經夠快了,要不你來開。”

白若冰說:“我讓你開快點啊,你會不會開車!”

我和坦克趕緊勸白若冰別緊張。

“塔吊司機這麽多,應該不是他。會沒事的。相信醫生。”

白若冰不說話了,她的手攥得緊緊的。

車上的電台正在播放一首詩:“我們必須相信許多東西,生活才不至於突然陷入深淵!

相信村上緊貼山坡的積雪。

相信無聲的許諾,默契的微笑,相信噩耗與我們無關,刀光不會在心野閃現。

相信車軸能在放大三百倍的鋼鐵蜂群嗡嗡作響的公路上帶我們向前。

事實上,這些東西並不值得我們相信。”

我們很快到了醫院。醫生告訴白若冰,患者還在進行手術,讓她耐心等待。

“你是患者的愛人吧?患者的情況很不樂觀,但我們會盡我們最大的努力。”醫生說,“還好他的工友送來的及時,不然一點希望也沒了。”

白若冰告訴自己要冷靜:“他……是叫範二嗎?”

幾個工友看到有人過來,也湊了過來。

他們打量了一下白若冰說:“你是範二的女朋友?那個電話號碼是你的?”

坦克問:“範二到底怎麽了?怎麽會受傷?”

一個工友說:“我們施工隊幹活幹了大半年了,老板一直不給發工資,說是開發商沒給錢。我們就去找開發商,到那裏就打起來了。”

雖然早就猜到是範二了,可是她還是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範二已經消失兩年,現在終於有了消息,可是卻躺在了手術室裏。

白若冰整個人都沒了力氣,她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小聲啜泣。

我們拉她起來,扶她到椅子上坐下來。

白若冰說:“範二會沒事的。”

我們就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幾個小時後,範二被推到病房裏,醫生說,手術很成功,範二的命保住了。

我們都高興極了。

白若冰眼泛淚光。

我說:“你們幾個先在這兒看著,我去幫你們買點吃的。”

外麵下著很大的雨,我借了把傘,去對麵的小店買了幾盒泡麵。

天亮了,白若冰揉揉眼睛。

範二還沒醒過來。

白若冰湊到範二嘴邊,親了他一下。

她問醫生範二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

醫生說:“你也看過電視劇,他傷的是頭部,雖然手術很成功,但什麽時候醒過來,我真的不知道。”

白若冰轉過頭看了一眼範二,心裏湧出無盡的悲傷。

白若冰給周楚打電話,“我有個朋友住院了,我請幾天假。”白若冰說,“……要不我辭職吧,我也不知道請幾天。”

周楚說:“誰住院了?你有病吧,你辭職?”

“我真的要辭職。”

“為什麽?”

“我男朋友住院了,我得照顧他。”

“你男朋友?”

我是後半夜離開醫院的,早上我要去參加一個化妝品報的麵試。

我一夜無眠,翻來覆去想著範二和白若冰的事。

他們兩個就是橡樹和木棉,兩年沒見,也改變不了他們的根和葉已經相互交融的事實。

我祈求著範二能早點康複,不然白若冰也會倒下的。

雨仍然下個不停,我心想,不會發洪水吧?

早上我隨便吃了兩個包子就去北門趕公交車了。

麵試九點鍾開始,這是我離開武漢之前參加的最後一場麵試。

我倒不是非常想要這份工作,就是想去湊熱鬧,想在去消防部隊之前做最後的掙紮。

我麵試的是編輯的崗位,我想我當過槍手,寫過話劇,寫點化妝品報的文章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我幾乎有了十足的把握,心裏有點失落,最後一次麵試竟然不能讓我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力。

可是我錯了,麵試我的是他們的主編,他是個男的。麵試的時候,他直接跟我說:“小夥子,你的簡曆我看了,非常不錯,不過可能你並沒有認真看我們的招聘簡章,我們需要的是女編輯。”

我尷尬地離開了。

我沒有回學校,直接坐公交去了陸總醫院。

到了病房,我看見白若冰正在範二的床前守著。

她有點打瞌睡。

我趕緊跟她說讓她回去休息,我幫她看著。

她說不行,過了一會兒,她跟我說:“有件事可能得麻煩你。”

我說:“你盡管說。”

“你幫我問問,範二是被誰打傷的。”

“我問過了,是杜康公司的人。你說真是冤家路窄啊,現在警察已經在調查了。”

白若冰長歎一口氣,“原來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她給周楚打了個電話,說她不會再回公司了。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

周楚正在看報紙,社會新聞用了整個版麵報道了杜康公司打人的事件。

杜康半個身子都已經陷進沼澤,他還在拚命掙紮。

就在打人事件發生的第二天,王麗卷了公司的工程款,跑了。

杜康陷入了絕境。

他抱著女兒哭得稀裏嘩啦,哭音被窗外的大雨聲淹沒。

我看著窗外,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感覺有點不太真實。

事情大多有開始有結束,生活卻永沒有終點。

就像開學典禮一樣,我們的畢業典禮也是在細雨中進行的。

我們很不耐煩地聽著校長講著言不由衷的話。

他可能在想:你們趕緊滾蛋,我沒有什麽人生的忠告。

嘴上卻說:“希望大家在世俗的生活裏,能以堅定的信念和堅強的意誌去展開奮鬥與進取……”

我們聽了本應嗤之以鼻,卻突然間想流淚。

我們在北門一個個送別,擁抱。

我折了根柳枝送給張曉南,我說:“以後沒人吵架了就給我電話。不過你要學著溫柔點,不然真的嫁不出去。”

張曉南卻神秘地跟我說:“過來,我跟你說個事兒。”

我以為她又要戲弄我,於是說:“就這樣說吧,我怕你咬我耳朵。”

“不行,這是個秘密。”

“我跟你之間有什麽秘密,說吧。”

張曉南說:“那我可真說了。”

坦克、狼王他們聽到有秘密聽,趕緊跑了過來,“趕緊說,有秘密大家聽。”

我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對張曉南說:“你還是單獨跟我說吧,不能讓這幫壞人聽見。”

我把身子側過去,張曉南湊到我耳旁跟我說:“我就是夏天。”

我沒聽清楚:“你是什麽天?”

張曉南有點生氣:“武則天!”說完不理我了。

我突然回過神來,她剛才說的好像是“夏天”。不會吧?她是夏天?!

我當場愣在那裏。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事,我竟然被張曉南騙了整整四年!

“張曉南,你站住,你告訴我是怎麽回事。”我一邊追一邊喊,“你這個騙子!”

張曉南哪裏跑得過我,很快就被我追上。

她說:“我沒騙你啊,隻是你自己不知道。我既是夏天,也是張曉南。”

我說:“你人格分裂,你卑鄙無恥,你欺騙感情!”

張曉南說:“早知道不告訴你了,騙你一輩子。”

我站在雨裏,就那樣靜默地看著張曉南。

我的心裏竟然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現在麵對的是張曉南還是夏天,她們在我心裏慢慢重合,又相互分離。

張曉南也看著我,笑容甜蜜又狡黠。

這種感覺是愛嗎?我欲言又止。

可能,我該去拿一把傘,和她一起撐著傘走一段路。

坦克他們發現了我和張曉南的異常,都飛奔著跑過來。

我和張曉南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趕緊又跑開了。

我們一直跑到曉南湖畔。

點點雨滴在湖水裏跳躍,又消失不見。

雨變小了,用不著打傘。

我對張曉南說:“再看一眼曉南湖,就出發吧。”

張曉南說:“此地一別,後會未有期。”

雨淅瀝下著,越來越大。

學校的大道上,流淌著五顏六色的傘。

你猜不出,傘下的人,臉上是露出會心的微笑,還是含著淡淡的哀愁。

那個夏天,我畢業了,我的青春,像那個夏天的雨。

武漢變成了海洋,那流淌的雨水,是我們肆意的青春。

我送走了張曉南,和坦克狼王他們一起回到了宿舍。

宿舍樓也沒剩幾個人了。

小胖要去讀研,打算晚點走,在武漢玩幾天。

汪叔和老易已經走了。

狼王離家近,什麽時候走都無所謂。

我和坦克還要去醫院和白若冰道個別,她守在醫院連畢業典禮都沒有參加。

拖著行李去醫院不方便,我和坦克就先去火車站把行李寄存了。

雨還是沒有停的跡象。

醫院裏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地麵都是收起的雨傘滴的水。

我們走進病房,看見白若冰正趴在病**睡覺。

我們不忍叫醒她,就一直在旁邊等著。

過了很久,護士過來換藥,白若冰才醒過來。

見我們在旁邊坐著,說:“你們怎麽來了?今天不是畢業典禮嗎?”她看了眼床頭的鬧鍾,“我睡過頭了。”

白若冰說:“醫生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隻能看他的造化。”

“他的家人呢,聯係上沒有?”

“警察還在聯係,範二的身份證找不到,警察說範二可能是個假名字。”

“假名字?”

“是啊,我現在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白若冰說,“我竟然連我喜歡的人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他會好起來的,你要注意身體,別你自己又累得病倒了。”

“放心吧,我沒事。隻要他能好起來,什麽都值。他有兩個朋友也經常過來照看的,沒你想的那麽辛苦。對了,你們要離校了吧?什麽時候走?”

“我們兩個都是今晚的車票,走之前來醫院看看你和範二。”我突然覺得白若冰現在很孤單。

白若冰給範二的朋友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幫著照看一下,她要送送我們。

白若冰說:“現在也四點多了,我請你們吃個飯,我們邊吃邊聊。吃完你們就去趕車,耽誤不了。”

我和坦克隻好答應。

隨便找了個餐館,我們三個就坐了下來。

白若冰點幾個菜,讓服務員拿了三瓶啤酒。

白若冰說:“時間過得多快啊,轉眼四年就過去了。沒參加成畢業典禮我真的覺得挺遺憾的。但我不敢回去,我心裏掛念著範二。可是我現在又想,範二他應該也會讓我去的。我為什麽不去?我是怕見你們,我忍受不了分別。分別可能隻需要幾分鍾,可再見麵就不知道要過多少年。但我不該這樣的。畢業了是好事,是該慶祝和祝福的。”白若冰說著,跟我和坦克碰了一杯,“來,祝你們兩個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那天白若冰的話好像特別多,有點不太像我認識的白若冰。

她喝完又接著說:“你說我吧,是不是命不好,範二是不是我害的?他為什麽不早點出現。”

白若冰堅持要把我們送上車。

我和坦克不是同一趟車,他是往南京方向的,我是往連雲港方向的。

我和白若冰一起送完坦克上車,白如冰又送我上車。

上車前白若冰跟我說:“去哪兒工作都一樣,別看輕了自己,要看清自己。”

我最討厭白若冰說這樣深奧的話,“我聽不明白。”

白若冰說:“以後就明白了。還有啊,趕緊找個女朋友吧,別總想著小禾了。有了女朋友也不能忘了我,我好歹陪你度過了大學四年,那麽多人追我,有幾個能和我這麽親近的。”

車已經進站了。我看著白若冰,心裏萬分不舍,說:“能不能擁抱一下。”

白若冰笑著張開雙臂:“別占我便宜啊。”

我上了車,找到位子坐下。

車窗外,白若冰還站在原地望著我。

我衝她揮揮手,讓她趕快回去。

她隻是笑。

車開走了,我終於止不住地流淚。

我給白若冰發短信說:趕緊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常聯係。

白若冰回複我: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我媽給我煮了麵條,吃完飯我倒頭就睡,一直睡到下午六點鍾,接著起來吃晚飯。

俺大問我工作定哪裏了?

我說我可能要去廣東了。

我媽問廣東在哪裏?

俺大說在最南邊。

我媽聽了有點傷心。她說:“你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坐車會很累。”

我說我也不想去,我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不去廣東就隻能失業在家等半年再繼續找工作,找不到再繼續找。

俺大沒再說話。

後來,他說去就去吧,也不是很遠,現在交通那麽方便。

我媽還是有點不太願意,說要不再想想吧。

我隻好說我合同都簽了。

那些天我一直覺得自己很沒用。

我每天就在家吃了睡睡了吃,看看電視看看書,什麽都不用想,日子過得美極了。

上一次這樣無憂無慮的時光還是在高考後的暑假。

我喜歡這樣的日子,讓我過一輩子我也願意。

有一天,我收到了小禾的短信。

她說她回家了。

我立馬從**跳起來。

我不能睡懶覺了,我馬上洗頭換衣服。

我問小禾在哪兒?

小禾說她在縣城逛街。

我說,我能不能見你一麵。

她說好啊。

那天我真是高興壞了,我已經四年多沒見過小禾,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她我激動地不能自已。

我騎著家裏剛買的嶄新的電動車,風風火火地往縣城趕。

小禾說在德克士那裏見麵吧,就在寶慶超市旁邊。

我放好電動車就開始尋找小禾的身影。

雖然我已經四年沒見過她,但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她各個方向看過去的身影。

我相信隻要她出現,我一眼就能認出她。

找了半天沒看到她,我想她應該已經在德克士裏麵坐下了。

我推門進去,真的就看到她的背影。

我激動得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