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們的屋頂

做一隻寂靜森林裏的大象,

隻是安全感,

無關於體積的,無關於力量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脆弱,

即便掩藏起來,

也有被射中的一刻。

因為包括你自己,

都在覬覦著那些美。

關於青春,關於年少,關於愛。

1

亮子在大四的時候還是被退學了。

那天我去幫他收拾東西,他坐在陽台上抽了一根煙,他突然跟我說在離開前準備把劉柳叫過來給辦了。

劉柳是藍天的同班同學,一直都喜歡亮子,但是亮子不喜歡她。

亮子是個說幹就幹的人,他說完這句話就給劉柳打了個電話,劉柳就過來了。

劉柳過來後,他讓我和藍天先出去,晚上他再打電話找我們一起去學生街的酒吧喝酒。

藍天走的時候惡狠狠地把門給甩上了,也不搭理我,徑自走了。

2

我和亮子同年級,我中文,他傳播。在學生街上打“97拳皇”的時候認識的,我們整整單挑了一個下午最後也就打成平局,嚴格說來,最後那盤他的八神庵用葵花三段打死我的草薙京的時候也就剩下一滴血,所以我們就共同分享著“學生街街機王”的稱號。藍天比我們低兩屆,美術係。他和亮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也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天才少年,十七歲考上了大學。最為人所熟知的是他的叛逆性格。他媽媽是我們學校音樂學院的博士生導師,一個異常古板的女人。

藍天十五歲就成了我們現在這個樂隊的主唱。亮子是理所當然的吉他手,他自己號稱是我們這個城市裏的第一快手。這個樂隊也是亮子一手組建出來的,我很喜歡之前的那個鍵盤,莫莫,音樂學院,也是亮子的前女友。我是這個樂隊的鼓手。貝司是小傑,獨立學院的富家子弟。

搖滾在這個時代早已經過時了。現在大家隻喜歡電視選秀,聽含糊不清或者軟綿綿的歌。我們幾乎沒有什麽演出,最多去某個學校的迎新晚會串串場,搞搞假**。

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都隻是自己玩。場地名義上是我們幾個人一起租的廢廠房,實際上都是小傑出的錢,不過他來的時候最少,他隻喜歡開他那改裝過的越野車帶不同的女朋友出去玩。搞樂隊對他來說隻是個比較過癮又可以增加在女孩子麵前炫耀的資本而已。

本來我們也沒什麽野心。應該說,整個樂隊裏有搖滾理想的就亮子和藍天兩個人,他們一開始也就對我們這些人沒什麽指望。

或者他們曾經對莫莫有過指望。

3

亮子被開除也就意味著我們這個樂隊的正式解散,他自己倒覺得沒什麽,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早點帶著他的搖滾夢去北京闖**了。他已經這樣號叫了好幾年。但是近來我們都認為他做那麽多會被學校開除的事主要是為了去北京找莫莫。藍天說過,亮子要是去了北京還真的去找莫莫,他們兩個就絕交。

我想,可能為了讓藍天不擔心自己是個為情所困的人,所以在離開之前,亮子決定把劉柳給辦了。當然,也可能隻是我想太多。

劉柳算得上是我們樂隊的鐵杆粉絲,也是唯一的。我們每次演出或者排練她都會風雨無阻地出現,而且她的聲音甚至可以蓋過那些破爛音響,或者這和她以前當著足球隊的啦啦隊隊長有關。自從她和足球隊隊長分手後她就沒去啦啦隊了,可能是為了不埋沒她的這種天分,她就跑過來對著我們宣泄她的高分貝了,

然後她就愛上了亮子。

可惜亮子不愛她,他隻是在要離開的時候想把她叫過來給辦了,算是給這個城市留下一點紀念。因此藍天很生氣。劉柳是他的同學,表麵上瘋瘋癲癲又愛憎分明的女生,很有自己的性格,在得知自己被足球隊隊長劈腿之後,當著數百觀眾的麵,大大方方地走到正在和外校踢比賽的場地中間的他的麵前,甩了他一巴掌,然後又大大方方地走了。藍天很欣賞她。

藍天隻欣賞過三個女人。

一個是他媽媽。

一個是莫莫。

一個就是劉柳。

亮子現在要把劉柳給辦了,劉柳也真的就過來了。藍天很生氣,直接甩門走了。

4

我和藍天都不接亮子的電話。我也覺得這次他做得太過分了。看來他真的是存心要把身邊所有的朋友都得罪完了才好甘心離開。

藍天是我見過的最大的酒鬼,而且他都是喝威士忌,我常懷疑他老把自己當成生活在英國街頭,穿著一件風衣,手裏拿著一瓶威士忌,邊走邊喝,喝高了就隨便在哪個牆角坐下。

他和我說,他喝醉酒後就會做同一個奇怪的夢。在夢裏他所認識的每個人都在不停地蓋著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每個人都孤獨地坐在自己的屋頂上。誰的房子蓋得越高,誰就越孤獨。他說,他看到阿傑和莫莫都已經蓋完了他們的房子,整天坐在屋頂上發呆了,隻有我和他還有亮子還在不停地蓋房子。但是奇怪的是,我們的房子蓋得比任何人都歪歪扭扭,因此我們也就離得越來越遠了。

他問我是不是還有什麽理想要去實現的,我說我其實一直在尋找一隻大象。

大象?那可真奇怪。為什麽是大象?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有這麽一個感覺,好像哪一天醒來突然就想起,我活著的意義就該去尋找到那隻屬於我的大象。

這種感覺挺熟悉的。

就像你每次喝醉酒之後總夢見大家都在蓋房子一樣。

哈哈。藍天又喝了一口酒,然後就倒在牆腳根了。

我看他今天已經喝得差不多了,就半扶半拖著他去了他家,就在我們學校的教師公寓裏。在他上小學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爸爸是幹什麽的,現在在哪裏。他也從不提他的爸爸。隻是聽亮子說過,藍天跟他爸爸的長相和性格都很像。

他媽媽經常到處出差開研討會。

今天也不在。

藍天鞋子也不脫就倒在**睡了。我在陌生的**睡不著,半夜起來找水喝,然後順手打開了他的電腦。

他的電腦裏基本上都是各種現場演唱會的視頻。他睡著了就跟死豬一樣。我先用他家的那個高檔音響HIGH了一下。因為住在隔壁的都是租老師房子的學生,他們也早已經習慣了藍天這個迷人的瘋子,他們知道要是他們敲個門什麽的,藍天會做的事情絕對是把音量調到最大。

迷人的瘋子,是學生街上的人給他起的外號。我從來沒有見過比藍天瘦又比他更好看更英倫的男孩子了。連女孩子也沒幾個比得過他的,特別是他的那雙眼睛。我想起來能媲美的隻有張國榮在《霸王別姬》裏的那雙眼睛。

迷人的瘋子,這個外號是大有來曆的。據亮子說,在藍天十四歲那年,他跟媽媽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光著身子穿著媽媽的黑奶罩在人流如潮的學生街上狠狠地走了一趟。那一天,他讓整條學生街為之瘋狂,**迭起。

關於藍天的傳說數不勝數。亮子的自然也不會少。因為他總說,藍天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他和藍天是什麽都能共同分享的兄弟。亮子比藍天大五歲。

藍天從小就是個特別倔強的人,因為父母離異的緣故,在小學的時候他就常被人欺負,是亮子主動出來當了他的大哥。之後就一起逃學,玩街機,喝酒,追女生,打架,淘打口CD……一路先後進了同一所大學。有時候我覺得藍天對亮子的愛已經超過我所能認識到的兄弟之情。

我在藍天的電腦裏看到了一段視頻。

5

藍天大一下學期十八歲生日那天,為了慶祝自己正式成年,他決定在學校附近的江濱公園邊上剛修好不久的柏油大馬路上裸奔。

一大早他就把所有的衣服都脫掉放在我的自行車籃裏,穿著一雙拖鞋在馬路上裸奔,亮子坐在莫莫的電動車後拿DV給他拍。路上的人要麽鼓掌要麽吹口哨,也有女人的尖叫和清潔工大媽大叔罵神經病。有開車的人也會停下來搖開車窗看他,亮子就用DV去拍他們的表情和車牌號碼,那些人溜得比什麽都快。

我再沒見過有比藍天更愛**的男人,每次排練他都要在那廢廠房裏脫光自己,然後晃**晃**地走。阿傑罵他,讓他穿點衣服,因為他經常會帶不同的女人來。藍天就說,我從我媽媽肚子裏出來就什麽都沒穿,我還沒罵你們穿衣服呢。

看到鏡頭裏的藍天,亮子、莫莫還有我自己,突然覺得有些感動。

隻是相隔了一年。當時的我們如今都去了哪裏呢。

我想念莫莫。

莫莫比我和亮子高一屆,是藍天媽媽的得意門生。

在她畢業後,藍天媽媽推薦她去了北京的一所重點音樂學院念研究生,但是有一個條件,不許她再和藍天以及亮子聯係,自然也不能和我聯係。

藍天媽媽和藍天兩個人從藍天讀小學開始時就不停地鬥爭,自然也把我和亮子列入了敵方陣容。

莫莫走後,果然就真的和我們斷了聯係,連QQ也不上了,好像一下從我們的世界裏消失了一樣。

有一段時間我們特別不適應,我們都差點集體上北京去尋找莫莫。

當然,那是大半夜喝酒時的衝動。醒來後太陽一曬,人又懶散了。

那個晚上學校停電了,我們就幻想全世界都停電了。我們坐在學校最高的文科樓的樓頂上喝酒。本來是想要靜靜地欣賞黑暗世界。那個晚上的月亮難得地明亮,又圓又大,風吹得格外憂傷。我們算過,就我們所知的,從我們所坐的那個位置跳下去的人總共有十一個,七男四女。除了一個是喝醉酒失足外,其他都是為情自殺。喝醉酒的那個也是因為被拋棄才喝酒的。

亮子坐在天台邊緣處抬頭看著月亮:能不能幫我打聽到她的一點兒消息啊?零星的八卦的都行……我好想她,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我:你們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問問她的同學家人什麽的?

亮子:她有哪些朋友,我根本不知道,我也不認識她家裏人,我現在唯一了解的,就是有她的QQ號碼。

藍天一直不說話,一口一口地喝酒。

亮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不給我任何消息,我一直很忐忑。

藍天:擔心也沒有用,你真想她,你去北京找她啊。

我:有些人有些事要順其自然,她不想見我們了,找她也沒用。

亮子:我欠著她的,一直說要一起去北京,幾年了……

我:她想和你聯係的話自然會找到你。她要是突然不和你聯係了,你著急也沒用,就讓她這樣消失也好,不要太著急。

亮子:我不是那麽淡泊的性格呀,事情半吊著就總覺得發慌,不踏實,放不下,如果不要和我在一起,告訴我,不要忽然消失,用這種方式,我一輩子都不能釋懷……

我:我有一個朋友在上海,有一次很想以前經常在一起玩的朋友,於是托我四處去打聽他,好不容易打聽到了。人家和我說,已經決定完全告別過去的人和生活,這樣去尋他,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打擾了。

亮子也不說話了。

我:她一定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生活。

亮子:唉,好吧!我放不下是我的事。她終究是她,隨她生活去吧。我隻是留著一點期待吧,不做強勢的要求。

藍天突然說:是我媽讓她不要再和我們聯係的,她們有交換條件的。女人都這樣。

亮子罵了一句粗話,然後說:我就猜是你媽幹的好事。

藍天站起來說:你說什麽都可以,就是不準說我媽。

亮子也站起來:說你媽怎麽了,沒見過比你媽更卑劣的。

沒等亮子說完,藍天就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後兩個人在天台上扭打了起來。

我早已見慣他們這樣的場麵。自己一個人坐在屋頂邊緣處,慢慢喝著酒,看著那輪慢慢被烏雲吞噬的圓月。

風從底下吹上來,像是有很多隻手在召喚我一樣。

6

自從媽媽把莫莫帶到家裏來的時候,藍天就喜歡上莫莫了,那時候他才十六歲。莫莫也很喜歡藍天,不過她不愛他,因為她不愛比自己小的男生。莫莫和亮子同歲,比我大一歲。因此,我們三個人裏麵隻有亮子夠年紀做她的男朋友。

我一直不知道藍天到底有多愛莫莫,因為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而且他在我們麵前也從來沒有主動和莫莫說過話。我之所以知道藍天喜歡莫莫,是因為亮子一直盯著莫莫的時候,藍天突然和我們說他很喜歡她。我也不知道亮子和莫莫的感情有多深厚,他們一直沒有說他們之間的事給我們聽。

有時候我會單獨和莫莫在一起,名義上是為我們樂隊寫自己的歌詞。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談到最多的還是關於藍天和亮子。

莫莫說她從來不懂得男孩子間的感情。她說她沒見過什麽感情比藍天和亮子之間的那種感情更深刻更奇怪的了。她說,他們明明喜歡的都是異性,但是他們找對方喜歡的女孩又隻是為了刺激對方,可能是不想在彼此的生命裏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出現,也可能是把這種行為當作了他們兩個人共同的生活方式。

她說,他們太在乎對方了,到最後能避免彼此傷害的方式唯獨絕交。

我說那是小孩子間的遊戲。她說人長大後在感情方麵最值得依賴最有效解決問題的隻有小孩子間的遊戲。

有時候她也會像個大姐姐那樣來談論我們這些人。那種口氣總讓我會想起藍天的媽媽,她是莫莫最敬重的老師。她說,其實,你們並不是異類,每個人的青春歲月都有自己的故事,不,是一篇小說,沒有結局的,誰也不知道自己會走到哪裏,隻是一直堅持著走路,從我們學會走路開始,我們就不會停止。

她也常常在我麵前感歎自己越來越老了,對很多事情越來越力不從心。

我跟她說,年紀這回事,你越在意它越猙獰,你不刻意去想,不在乎,也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她說,因為你是男人,所以你不懂女人。

7

藍天叫我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趴在電腦前睡著了。

他在我麵前一邊刷牙一邊說,他昨天夢見亮子也蓋好了自己的屋頂,不過他跳下去了。

我們還是和亮子見了麵,藍天依然不和亮子打招呼,隻是用眼睛斜著他。

我問亮子昨天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亮子說沒辦成。

我說:什麽?沒辦成,是不是人家不願意,你這德行,換誰都不會願意,大家都知道你是個馬上就要滾蛋的人了,這下丟人了吧,整天搞得自己是個萬眾偶像一樣,想辦誰就辦誰。女人再怎麽癡情,喜歡你的叛逆也好,喜歡你的憂鬱也好,她總能分得清楚現實利害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口氣說了那麽多,這些原本都是和我無幹的事,像是在替藍天出惡氣一樣。說完我才發現,最近我們三個人的脾氣都不對勁。

亮子完全沒有了昨天那種不把一切放在眼裏對什麽都不屑一顧的高昂氣勢,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不是,是她來了我自己就不想辦了。太沒意思了。人家多好一姑娘,不該由我來糟蹋。

那該誰來糟蹋。

亮子瞪了我一眼又假裝無意地看了看藍天。她昨天過來問我有什麽事,是不是要走了才想起她的好,舍不得她了。我直接和她說,我想辦你。然後她問我,你愛我嗎?我就軟了。

亮子停了停又說,她見我沒說話,就和我說,要是我隻是想辦她,她不會拒絕。不過她又馬上告訴我,其實她還是處女。然後我就和她說,辦了之後我在北京等你。其實我純粹隻是在為自己找台階下。她就說,如果我要等她的話,那就不要辦了,她不想讓我因為這個對自己有負疚感。我那時就鬆了一口氣,就和她說,那你走吧。

亮子又停頓了下。她問我怎麽不想辦她了。我煩了,我就和她說,因為我不想辦了,太無聊了。然後她也不說話,就自己開始脫衣服了。

藍天聽到這裏,臉色變了變,他不想聽了,轉身要走人。

亮子說,我真的沒辦她。

藍天冷笑了一下,人家都脫衣服了你還沒辦她?

那種情況下,你辦得了?亮子說。

無恥。藍天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亮子罵了一句髒話。我做什麽事關你屁事,你要是喜歡她你自己去和她說啊,不要搞得好像每次都是我搶了你女人一樣。

我不想他們兩個在大庭廣眾之下又開打。我假裝打趣攔在他們中間對著亮子說,你這人也太不地道了,叫人家來了,人家都脫了你還不辦她,你也太侮辱人了吧。

亮子紅了紅臉,說後來我送她回宿舍,她跟我說我被她騙了,她說她怎麽可能是處女。

8

亮子去北京前一個晚上,我們三個在江濱公園邊上那空曠的大馬路中間遊**,空氣很好,綠化很好,路很大,我們很飄忽。

我總覺得自己會死在馬路上,有幾次,我丟失了自己的靈魂,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行走,要到哪裏去,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思考,我不知道這種思考的意義,我又什麽都不願說,我也說不清楚,我永遠表達不清楚自己,我總是變得太快。對於很多人來說,我像一個黑羽毛的烏鴉,放肆而不知所雲。對於自己來說,我懷疑自己,熱愛自己,不知道自己,看不見自己在哪裏。

我們三個人都很少說話,我看著他們,突然就開始感覺到陌生,感覺有些東西正在失去,不可挽回。一切變得緩慢而疲憊,失去信心和動力,沒有一個可以支撐的人。每次喝酒都會過敏,背後起了很多的斑點,看上去,很奇妙。

“有些感覺和想法不必說出來,彼此都明白。

那麽就這樣,一直保持沉默。這樣,或許最好。

有點開始明白,卻在瞬間更加迷茫。彼此對坐,沉默不語。這樣很好,看穿什麽。

就這樣吧,時光在流逝,我們無法逃避。就好像我們無法逃避彼此的習慣,空間,性格,情感的脆弱,彼此的不了解,彼此的自以為是,彼此漸漸遺忘的過程。”

這是藍天寫在BLOG裏的一段話,我不知道他是要寫給亮子看,還是要給莫莫看,但肯定不是給我看。說實話,我和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多深刻。

說離開就能好聚好散地離開的普通朋友,而已。

9

莫莫新找了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訂婚了,這些是藍天的媽媽告訴我們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我們對她死心,其實我們知道她這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藍天,她已打算好等藍天畢業了就送他出國去讀書。好像就在亮子被開除、樂隊正式解散後,劉柳找了新的男朋友後的這段時間,藍天似乎一下變得很聽媽媽的話了。有一次他醒來和我說,他夢見他的下半輩子一直都在為他的媽媽蓋房子。他這個時候才滿十九歲,可是他已經開始夢見他的下半輩子了。

莫莫的未婚夫是個有財之士,當然,我不讚同藍天和亮子所說的所有有財之士都是渾蛋,我說他們那是嫉富,他們說我沒人格。我說我相信莫莫的審美。他們說審美不等同於生活。我說我相信莫莫的生活品位,他們說他們也相信,但是她現在的生活品位更多體現在對物質的要求上。

我說莫莫把她最美好的青春都給你們了,你們還想怎麽樣。一個女人追求最基本的穩定生活有什麽錯,有什麽必要陪著你們一起假極端,我就不信你們以後隻靠自己的夢想吃飯。我說,你們是男人,你們還年輕,還可以孩子氣,她已經老了,一個女人已經老了,你們懂不懂。

他們說莫莫聽不到我說的這些話,不會感激我的理解的,不用這麽激動。

我說我也愛她。

他們無話可說。

我也無話可說。

那個晚上是我們三個最後在一起喝酒。

喝完酒我們一起整夜遊**在空曠的江濱公園邊上的馬路上,我們三個人全部脫光了一起裸奔。

我們一起大聲唱著我給樂隊寫的最後一首歌。

“很多年前,我覺得她和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樣。

多年以後,她跟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什麽不同。”

跑著跑著,我像是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一閃而過,像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大象,我停了下來,卻什麽也沒有看到。再回過頭去,藍天和亮子也都不見了。

在空曠的大馬路上,隻有我一個人,在明亮的路燈下,**著身體,四處張望。

無邊無際的遠方的黑暗,以及天邊剛剛露出的一絲朦朧的白,像是一隻緩緩走來的大象。

10

在寫下這篇小說的半個月前,我從一個朋友那裏聽說從北京回來的亮子和剛要大學畢業的藍天絕交了,好像是因為一個女人的事情。亮子為了那個女人放棄了他的搖滾夢,從北京回來並打算和她結婚的。其實我們都知道,亮子在北京混得很狼狽。

從此他們兩個再也沒打算要相見了。

其實有時候我想要去問問藍天,我的屋頂要蓋在多高的位置,才能看到我的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