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窗

清晨的陽光,正在紐約格林威治村的一個住宅區裏醞釀著新一天的悶熱。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此時的這裏都顯得既僻靜又毫不起眼。遠遠的天邊,一塊一塊的雲朵就像是地麵上的水蒸氣,彌漫在低矮的天空上。

一幢六層樓房緊挨著村裏的大街,這樓房還是那種老式的結構,左右對稱,並且樓裏沒有電梯。這種小型公寓樓房在這座城鎮中隨處可見。常年的風吹日曬,讓樓梯已是鏽跡斑斑了,可這還是人們進出都必須依靠的唯一通道。公寓樓的每一層都有兩套房間,沿著鏽跡斑斑的樓梯走上樓來,打開房門,就可以依次進入客廳、起居室、臥室、廚房。另外,每套房間的陽台後麵都還備有一個防火樓梯,從陽台上直通到下麵的院子。

距離這幢六層樓房後麵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幢公寓樓,但是稍微矮一些。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在二樓的一個房間裏,正躺在窗前的輪椅上酣睡著。在暑熱中,這個年輕人睡得很沉,汗珠像豆子一樣從他的麵頰緩慢地往下淌著。他的左腿從腳腕到大腿部被厚厚的石膏裹著,上麵還歪歪斜斜地刻著幾個讓人感到奇怪的字:“此處裹著的是L.B.傑弗裏斯的斷腿。”這個年輕人就是我們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一位精力充沛的35歲高個子男人。

屋子裏的東西毫無秩序地堆放著,又多又雜,顯得非常淩亂。在他的身邊,放著一張小桌子,上麵放著一台照相機,是攝影記者專用的那種能拍攝高速運動的機型,但是在外觀上,這台照相機看起來已經非常老舊、破損不堪了。在這張桌子的一個角上,還擺放著一張大約10英寸的照片。照片上顯示出,一輛已經失控的賽車正衝著鏡頭直飛過來。

在這個房間的牆上還掛著一張大約14英寸的照片,一幅主題為“暴力”的小品。在照片的右下角是一個醒目的簽名:L.B.傑弗裏斯。這張照片裏的圖像是重炮轟擊時刹那之間的景象,隻見石塊、塵土,人和物,彈片,都懸在半空中。

另外,在這張照片的上方,還掛著另一張,是飛機廠工人罷工時與軍警發生衝突的照片。照片裏,警察正在和罷工的工人進行混戰。拳頭、棍棒、警棍來回飛舞,身上的血跡,人們眼中的憤怒,被擊倒的人想掙紮著再站起來的動作……就在照片的下角也有一個相同的簽名:L.B.傑弗裏斯。

還有一張照片,鑲在一個精致的鏡框中,顯示出在內華達州平原上進行原子彈爆炸試驗時的畫麵,它顯得令人生畏,又讓人感到壯麗。

屋子的牆角,豎放著一個木頭架子,上麵混亂地擺放著各種膠卷等攝影用具和各種大小不一的鏡頭。還有一些時裝雜誌堆放在一個觀察架上,封麵上都是千姿嫵媚、百態動人的模特兒。還有一些底片放在雜誌的旁邊,當然也都是些年輕姑娘的……這整個房間,就是我們故事的主人公攝影師傑夫的。

從傑夫家的窗口看去,對麵六層大樓裏住著的人們已經開始起身了。這時,原本安靜的空氣慢慢地出現了動靜。這些居民們一天的活動,也就正式拉開了帷幕。因為正值盛夏,所以每戶人家都敞開著窗戶,顯露出各自在自己的小天地裏忙碌的情形。

一個四十多歲的作曲家正在三樓右邊的屋子裏刮胡子。桌子上的收音機開著,播放著一位男人的聲音:“……聽眾朋友們,早上好,這裏是紐約沃爾電台。現在的時間是7點15分……現在城市的室外溫度大約有華氏84度……聽眾朋友們,你們是否已經到了不惑之年?但是有沒有想到過自己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呢?或者,當你清晨睜開眼時,你是否感受到了情緒低落、疲倦不堪?你是否有過這樣令人身心焦慮的感覺?……”作曲家聽到這兒,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放下剃刀,也沒有擦掉滿臉的肥皂泡就走到收音機前。他有點煩躁地調過一連串廣告節目,直到再次找到一個播放音樂的電台,才稍稍滿意地回身繼續去刮自己的胡子。

在那幢樓房的四樓後陽台上,也就是防火樓梯旁邊,懸掛在防火梯上的鬧鍾一個勁兒地響個不停,此時,一對在露天過夜的夫婦也睡醒了。他們無精打采地坐起來對視了一會兒,好像是在說,整個晚上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睡好覺。

一座相對低矮一些的屋子裏,就在作曲家臥室左邊向下的位置,一台小電扇正在窗邊旋轉、擺動。電扇安置在桌子的右角,在桌子左邊放著一個麵包烤箱。這間屋子的主人此時就站在桌子的旁邊,一位18歲的年輕芭蕾舞演員,名叫托索。她身材婀娜豐滿,現在隻穿了一件**,正在廚房裏準備著自己的早餐。隻見她一邊隨著錄音機裏的練習曲,不停地伸臂、踢腿、彎腰,做著各種舞蹈動作,一邊把早餐用具一樣一樣地放在桌子上。

那座公寓的五樓右邊的窗口裏,一位婦人微微探出身子,打開了掛在窗外的鳥籠。幾隻美麗的小鳥立刻活躍起來,歡叫著衝出籠子,飛向天空……仍在熟睡著的傑夫,額頭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並且汗珠越聚越大,終於很快流到了一起,最後順著傑夫的臉頰彎彎曲曲地流到嘴邊……一支溫度計掛在牆上,裏麵紅色的水銀柱一動不動地停留在華氏93度的刻度上。

這個時候,在傑夫身邊的電話鈴突然響起來。傑夫猛地驚醒過來,立即拿起話筒,兩眼惺忪地對著電話說道:“喂,我是傑弗裏斯。”是傑夫的編輯甘尼森打來的電話,隻聽他用異常熱情的口氣高聲說道:“恭喜你了,傑夫。”

傑夫一怔,莫名其妙地問道:“恭喜我什麽?”

“你的石膏不是該拆了嗎?”

傑夫苦笑了一下,反問道:“誰說我的石膏該拆了?”他邊說著邊懶洋洋地朝窗外瞥了一眼。

對麵兩個幾乎一絲不掛的姑娘在大樓專供曬日光浴的樓頂平台上又說又笑。她們躺在鋪在樓頂平台的裕袍上,這樣其他的人就看不見她們了。傑夫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

電話裏的甘尼森用充滿自信的口氣繼續說道:“今天是星期三,從你摔斷腿的那一天算起,直到現在,已經整整七個星期了,我說的對不對?”

“你真是健忘,甘尼森,你這樣怎麽還能當上編輯?”

“我靠的是謙虛學習、勤奮工作唄。當然,也少不了偶爾利用一下出版商的秘書小姐。”甘尼森開玩笑地辯解道,然後他頓了一下,又言歸正傳地說,“怎麽,是我記錯時間了?”

“時間倒是沒錯,隻不過是我要再熬一個星期,才能破繭而出,是你多算了一個星期而已。”傑夫一邊無奈地用手拍了一下那條裹著石膏的腿,一邊又朝對麵的樓頂望去。

前麵的那座公寓的三樓上,那位芭蕾舞演員還在繼續操練著她的高難度舞步。

甘尼森聽了傑夫的話,顯然非常失望。他繼續說道:“唉,誰也不想遇到這樣的事情!還是算了吧,傑夫,人不能天天都走運。我也不例外。好了,就算我沒打電話來吧。”甘尼森說著也有點煩躁了。外麵是越來越熱了。

“好吧,甘尼森,我真替你別扭!”傑夫也無可奈何地說道,“當然,一想到我還得戴一個多星期的石膏,你就心裏不舒服,它就像是一把枷鎖。”他一邊對著話筒說著,一邊用眼睛緊緊地盯著對麵的芭蕾舞演員托索,因為她現在正跳得起勁。

“最佳攝影師,我的傑夫,我這一星期最大的損失就是缺少了你這樣最好的記者,而你最大的損失就是錯過了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去哪兒?”傑夫回過神來急忙問。

“唉,真是遺憾,現在說也沒有用了。”甘尼森故意賣起了關子。

“不,不,你說,快說,”傑夫一下子來了精神,“你打算讓我去哪兒?”

這時,對麵公寓裏的托索小姐走到了冰箱前,依舊邁著歡快的舞步,從冰箱裏麵不急不慢地取出一隻雞腿。然後,她關上冰箱門,輕盈地跳回到房間中央,一會兒啃雞腿,一會兒又把它在手中揮舞著,那雞腿就好像是她的一個道具似的。房子另一端的那張桌子上放著一包已經切好的麵包片和黃油,她晃動著下肢,放下雞腿,打著旋兒轉到桌子旁邊,然後把黃油擦抹到麵包片上。這樣一個連貫的動顯得既優美又具有節奏感。

“本來計劃讓你去印度。”電話那頭繼續傳來甘尼森的聲音,“可是今天一早,我從雜誌社社長那兒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說印度很快就要硝煙彌漫了。”

“我早就對你說過,你不記得了嗎?我們下一個目標就應該到那個地方去看看。”傑夫興奮地衝著話筒嚷道,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裹著石膏的腿。

電話那邊甘尼森的聲音依然顯得有些不痛不癢:“好像你曾經這麽說過。”

傑夫非常激動地說:“你說吧,我什麽時候動身?過半小時還是一小時?”他激動得早已把自己目前的處境忘得一幹二淨了。

“不行!你想拐著石膏腿去?”甘尼森非常幹脆地拒絕了他。

傑夫一聽甘尼森這樣說,立刻急了:“喂,你別這麽死心眼兒,也最好別惹我生氣。再說了,如果不行,我完全可以坐在吉普車裏,甚至騎在水牛背上拍照。這條腿根本不是問題。”

甘尼森笑了笑說:“我們可不能拿你來開玩笑,你對我們雜誌社來說簡直太重要了,我還是考慮派摩根或蘭巴特去吧。這樣應該更好些。”

傑夫聽完,便氣呼呼地說:“好呀,我為你摔得半死,你卻派摩根或蘭巴特去?這就是你對我的報答?就是把我的一份好差事給別人?”

傑夫一邊說著,一邊又伸長了脖子,朝對麵的公寓裏望去。他一直都在關注著托索的一舉一動,這時,隻見托索一連著做了幾個360度轉體,最後是一個特別穩定站住的動作。動作完成,幹淨利索,非常漂亮。然後,她慢慢地坐到桌子前,開始吃早餐了。從開始到現在,托索的早餐就像是在舞台上表演。

“說實話,我可沒有叫你站在那條賽車道上去拍照片的。”甘尼森加重了語氣說。

“你沒叫我站在那兒?這麽說是我自己找死了?”傑夫也有點生氣了,“你要求的是要與眾不同,要具有戲劇性。現在,你反正是得逞了,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是你一弄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立刻翻臉賴賬了。”

一邊說著,傑夫一邊把目光從托索那兒移向作曲家的窗口。此時,作曲家正坐在一架鋼琴前,若有所思地捧著自己的臉頰,不知道在苦思冥想什麽,還不時地用筆在樂譜上飛快地寫著。一會兒,作曲家站起身來,走到窗戶前,尋找著從外麵傳來的打擾了自己注意力的音樂聲。原來讓他無法集中自己注意力的那種激昂的芭蕾舞音樂正是從樓下傳來的。

“……就這樣吧,好了,傑夫,再見吧!我們有時間再聯係。”甘尼森在電話裏耐著性子勸道。

“不,不,甘尼森,稍等一下,你必須帶我出去走走。”傑夫忙叫道,“我整天在這兩間屋子裏傻坐著,已經六個星期了,真是難以想象,除了透過窗口看看我的鄰居,我基本上什麽事兒也沒有幹。這種日子簡直就像把我給關進了監獄,我真是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傑夫無奈地抱怨著自己遭遇的這一困境。

這時,對麵的作曲家氣憤地站了起來,把筆一摔,看他那種樣子和表情,好像也是受不了才下定決心要到外麵去進行抗議的。傑夫向作曲家做了個同情的笑臉,等待甘尼森答複。

電話那頭,甘尼森毫無餘地地說道:“傑夫,再見。”

“甘尼森,別掛,聽著,你如果不把我從這百無聊賴中拯救出來,我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甘尼森一愣,問道:“你想幹什麽?”

“我……我要結婚!這樣一來,我以後可就哪兒也去不成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麽。正說著,他看見對麵公寓裏的那位戴眼鏡的推銷員,正沿著鏽跡斑斑的樓梯走到二樓自己的房門外,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推銷員的手裏提著一隻鋁製手提箱,那應該是他們這種職業的人常用來裝樣品的。他來到臥室,先摘掉帽子,然後把手提箱重重地放在地上,隨著用右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透過臥室的窗口可以看到,推銷員的妻子有氣無力地靠在**,一臉的病容,好像是正在經曆著一場噩夢的困擾。如果仔細點看,還能看到在他們的床頭櫃上,擺滿了藥盒、藥瓶、水罐、羹匙等病人所需要的東西。這些都足以說明,他的妻子是一個長年臥床不起的病人。

“我說傑夫,你也應該結婚了。”聽到甘尼森這樣說,大大出乎傑夫的意料,這說明自己剛才對他說的話沒有起到威脅的作用,反而招來了對方的嘲笑,“不然,你會變成一個刻薄、孤僻的怪老頭。”甘尼森繼續說著。

妻子知道推銷員丈夫回來了,便用一塊長毛巾蓋住額頭,又故意躺了下來。隻見推銷員邁著大步走進臥室。妻子一見丈夫,突然取下敷在額頭上的濕毛巾,並且翻身坐了起來,還指著推銷員不知咒罵著什麽。這時推銷員停住了腳步,像是在安慰她。但是妻子還是在繼續指責著。她一邊責罵,一邊指著手表,意思像是在責罵丈夫回來得太晚了。

聽筒旁邊,傑夫馬上接口說道:“是呀。真是難以想象,甘尼森,你能想象我就變成這樣的一個人嗎?每天,當我筋疲力盡趕回家的時候,迎接我的將是老婆那些沒完沒了的嘮叨,還得忍受那些洗碗機、洗衣機、垃圾處理機那種可怕的、枯燥的機械的響聲。你能相信嗎,甘尼森?”他一邊說著,一邊緊緊地盯著推銷員的窗口。

“是嗎?你太悲觀了,傑夫,現在做妻子的再也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無理取鬧了,她什麽事都會和你商量的,隻是你現在還沒有遇到而已。”甘尼森在電話那頭說著。

“是嗎?但在我周圍,這些家庭主婦們都還是愛嘮叨的。或許在租金昂貴的高級住宅區裏,做妻子的會與你商量。你要是來我這裏看看就會明白的。”傑夫不無諷刺地說,因為他正看著對麵推銷員的妻子在指手畫腳地嚷嚷著。這時候,推銷員似乎也忍無可忍,大聲吼叫了起來。傑夫非常專注地看著對麵的一舉一動。

“嗯,傑夫,你當然比我了解。好吧,就這樣吧,我改天再給你打電話。再見。”甘尼森不想再聊下去了,想趕快結束這次不是很愉快的談話。

“好吧。不過,你下次最好能給我帶來些好消息。”傑夫無奈地說道。說罷,他便掛上了電話。

他還在一直注視著對麵的情況,他看見推銷員仍在和妻子激烈地爭吵著。一會兒的工夫,推銷員一甩手,大步走出了臥室,怒氣衝衝地。他走到起居室,拿起帽子往牆上狠狠地一摔,然後“砰”地撞上門,氣衝衝地離開了自己的房子。屋子裏原本沸騰的空氣立即冷卻了,安靜得讓人難以忍受。

忽然,傑夫感到裹著石膏的小腿一陣癢癢。他不由得搖了搖頭,趕緊拿起一個木製搔癢耙,輕輕地伸進石膏裏,小心翼翼地搔著奇癢難忍的小腿。一會兒,當他忙完了上麵的動作,便又朝窗外看去。

傑夫看到,推銷員索瓦爾德一隻手拿著一副花剪,另一隻手拿著小鋤和小耙,走到樓下的後院裏。或許他是想讓自己放鬆一下,隻見他走到一個小花壇旁,一會兒彎下腰,給花培土、澆水;一會兒跪下,察看著那些花,給花鋤草、修剪枝葉。

這時候,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吸引住了傑夫的注意力。赫林?艾德小姐,就是住在托索樓上的老太太,手裏正拿著一份《先驅論壇報》,動作緩慢地走到院子裏,坐在一張帆布折疊椅上。

“早上好!”那個喜愛小動物的婦女西弗勒斯太太透過五樓的窗口,探出頭來,向下麵的赫林打招呼。

但是,赫林似乎正在出神地想著什麽事情,並沒聽見來自五樓的問候,仍然專注地坐在折疊椅上。

“喂,早上好!”西弗勒斯太太又一次問道,不過這次的聲音大多了。

赫林突然一怔,如夢初醒的樣子,馬上回答道:“噢……您也早上好!”

西弗勒斯太太看見赫林這樣,先是一笑,然後伸手離開窗口,取下了鳥籠。

赫林小姐戴上眼鏡,開始看拿著的那份《先驅論壇報》。但是,沒有一會兒,隔壁的一種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抬頭看去,原來是推銷員在幹活兒。她指指點點的,並且嘴裏還說著什麽,好像在告訴推銷員應該怎麽做。他一開始看著她,並沒有說什麽。赫林小姐還是若無其事地說著,聽了一陣之後,推銷員突然正麵看著她,唇部還在激烈**,這個微小的表情非常明顯,看起來他對赫林小姐的幹擾相當不滿。

赫林看到推銷員這樣,臉上的神情是又驚又怕,趕緊從籬笆邊走開了。

眼前的這一切都沒有逃過傑夫的眼睛,正當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的時候。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我想你是不知道吧,在紐約,窺測別人可是要被拘留六個月的。”

傑夫一怔,急忙扭頭一看,原來是保險公司雇的護士斯特拉來了,便忙招呼道:“唉,斯特拉,你好。”

斯特拉,四十多歲,單從外表看,她是個身體壯實、相貌一般的黑頭發中年婦女。但這個人可精明能幹、能說會道。傑夫看著她,先是摘下寬邊涼帽,然後把手中的包放在桌上。然後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體溫表,一邊擦拭,一邊不滿地瞪了傑夫一眼,繼續說:“還有就是,拘留所裏是沒有窗戶的。過去怎麽懲罰這種人,你知道嗎?就是把犯人的一隻眼珠子摳出來,而且他們用的還是一根燒得通紅的鐵條。你自己覺得這樣值得嗎,為從這麽一個小窟窿裏看到的事情丟掉一隻眼珠子?”

傑夫歪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雖然她這樣說著,但也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忽然,斯特拉好像明白了什麽,不由地笑了起來,繼續說道:“唉,親愛的,我看,人們應該走出自己的房間,從窗外看看自己屋裏的情形。嗬嗬,現在我們倆成了一樣的了。怎麽樣,這句話算得上至理名言了吧!”她一邊說,一邊把傑夫的輪椅轉了過來。

傑夫輕輕地笑了笑,臉上浮起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說:“這句話好像在1939年4月的《讀者文摘》上登過,這是句老話了。”

斯特拉馬上說:“我隻不過是在引用一段名人名言罷了。”她說著,從小盒裏拿出體溫表甩了甩。

傑夫一看斯特拉把體溫表遞過來,把本來想說的什麽咽了回去,忙說:“今天早上不必量了吧。”

斯特拉把體溫表塞進傑夫的嘴裏,一副好像沒有聽到傑夫的話的神情,卻像哄小孩似的對他說:“別說話,在心裏數一百下。”接著,她擔心傑夫再說什麽,忙自顧自地、滔滔不絕地說道:“我應該成為一個吉卜賽算命女郎,你知道的,我不應該當什麽保險公司的護土。哪兒要是出了麻煩事,我的鼻子尖在10英裏以外都能聞得出來。1929年那次股票市場暴跌,你聽說過嗎?”

傑夫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那次我早就預料到了。”

“斯特拉,你是怎麽預料到的?”傑夫嘴裏銜著體溫表,含含糊糊地問道。

“其實,簡單得很。”斯特拉一邊往沙發上鋪床單,一邊說,“我當時正在為通用汽車公司的一位總裁做護理。醫院診斷說他得了腰子病,而我看他得的是精神病。你說說看,汽車公司裏有什麽事是值得擔心的?要麽是生產過剩,要麽就是倒閉破產。其他的人才不去關心這些事呢!”

聽到這裏,傑夫把體溫表從嘴裏取出來,說:“斯特拉,從經濟學的角度,腰子病和股票市場可是毫不相幹的兩件事呀。”說完,他又自覺地把體溫表塞進嘴裏。

“但當時的股票市場確實暴跌了,是不是?”斯特拉鋪好床單後,從自己的包裏取出幾個小瓶子放在一旁,繼續說,“實話告訴你,我也在你這間屋子裏嗅出了一些問題。首先是你的腿摔斷了,然後,你又從窗口裏偷看你不應該看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都是問題。我已經嗅到你被法庭傳訊的場景。一群正襟危坐的法官在你麵前,而你可憐巴巴地站著,還苦苦地哀求說:‘這隻不過是我的一種消遣而已,法官大人,我已經知道那是既無知又無聊的,請您相信,我可是像慈父一樣愛著我的左鄰右舍呢!’然後,一個法官說:‘算你走運,好吧,隻判你三年就可以了。’”她惟妙惟肖地自言自語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你說得簡直太好了。不過,就目前的處境而言,我正愁沒有麻煩事兒呢。”傑夫忙把體溫表取出遞給斯特拉。她仔細看了看體溫表。

傑夫問道:“怎麽樣?”

“就目前的狀況看來,你得了男性荷爾蒙缺乏症。”斯特拉看了他一眼。

“你能看出這種病就單憑我的體溫?”傑夫驚訝地問。

她甩了甩體溫表,說:“我知道,你偷看那些崇拜日光的**女人已經四個星期了,可是你的體溫連一度也沒有升上去。”一邊說,她一邊用另一隻手捏著酒精棉花給體溫表消毒,然後,把它放回小盒子裏。

斯特拉走到傑夫的輪椅後麵,把輪椅推到床邊。傑夫看著她這樣,便鬆了一口氣,說道:“太好了。唉,再熬一個星期吧。”

在斯特拉的幫助下,傑夫用一條腿站著,慢慢脫去襯衣,然後俯臥在**。斯特拉非常吃力地搬動著傑夫沉重的傷腿,把它們盡量平衡地放在**。

“你好像說得不錯,我這間屋子裏真是要出問題了。”傑夫舒適地躺著說。

“我知道。”斯特拉心不在焉地敷衍說。她拿起一個小瓶,把裏麵的一些油狀**倒在手心裏,來回地在手掌裏摩擦,然後均勻地塗抹在傑夫**的背上。

傑夫突然感覺背上一陣灼熱,急忙問:“我說,你那瓶裏是什麽玩意兒?放在火上烤過吧?”

斯特拉一邊非常用力地按摩著傑夫背上僵硬的肌肉,一邊答道:“你說對了,這樣可以加快你的血液循環。”

傑夫用嘲諷的口氣說道:“原來如此!”

“怎麽回事?就是你剛才要說的問題?”斯特拉忽然想起了傑夫剛才說的話。

傑夫說:“我說的是說莉莎?弗裏蒙特。”

斯特拉很納悶兒,問:“你是不是在開玩笑?你是個體格健壯的小夥子,她是個年輕美麗的姑娘,你們這麽般配還能有什麽問題?”

“她要和我結婚。”傑夫苦惱地說。

“這也很正常呀。”

“可關鍵是,我不想娶她。”

“你這樣才是不正常呢!”斯特拉非常詫異。

傑夫又接著說道:“我對結婚還缺乏充分的心理準備,所以我實在不想結婚。”

斯特拉不以為然地說:“像你這樣沒有頭腦、粗心大意的人,和莉莎?弗裏蒙特結婚是再合適不過了。對一個男人來說,隻要找到了一位合適他的姑娘,那麽就再也不需要什麽可準備的了。”

“她是個不錯的姑娘。”傑夫的語氣突然又變得遲疑起來。

斯特拉雙手揉著傑夫背部的各個部位,顯得非常熟練。她問傑夫:“那是為什麽呀?你和她鬧翻了?”

傑夫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沒有。”

斯特拉接著問:“那是不是她父親拿手槍威脅你了?”

傑夫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你不要亂說,根本沒有這回事!”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說。

“以前的確發生過這種事情。”斯特拉甩了甩發酸的手指,一本正經地說,“你沒有聽說過嗎?世界上最美滿的幸福婚姻,許多就是在槍口底下結成的。”她說完話,又拿起一條毛巾,在傑夫油亮亮的背部使勁地擦著。

“唉,你不知道,她不是我想結婚的那種姑娘。”傑夫似乎有苦難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

“為什麽?她可是千裏挑一的好姑娘呀!”斯特拉放下毛巾,顯得更加迷惑了。她又拿起另一個瓶子,往傑夫的背上倒裏麵的洗淨劑。

傑夫鬱鬱沉悶,喃喃地說:“說實話,她太漂亮、太聰明、太老練、太……總之,她真的是太完美了。她哪樣都好,可就是缺少我所需要的東西。”

“你需要的是什麽,能不能把它說出來,我們討論討論?”斯特拉好像一下子來了興趣。

傑夫想了想,艱難地說道:“說出來也沒有什麽問題。事情其實很簡單,她的世界屬於帕克大道上那種高雅、純淨的環境,屬於奢華的酒店、雞尾酒會、非常高檔的場所……”

還沒有等傑夫說完,斯特拉就立刻打斷了他,說:“那是因為她不得不待在那樣的環境中。我覺得她是個聰明的姑娘,能活得心安理得,能適應身邊的任何環境。”

傑夫繼續說:“……你好好想想,她能滿世界的四處顛簸、浪跡天涯嗎?特別是跟著一個存款不是很好,或者從不超過一個星期薪水的窮攝影師?除非她是瘋了。”他說完,又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那你永遠就這樣不結婚了?”斯特拉一邊說,一邊用毛巾輕輕擦掉傑夫背上的**,扶著他慢慢站起來。

“也說不定哪天我就會結婚了呢。”傑夫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開始慢慢地穿襯衣,“但是,人不能把結婚當做是穿一件新衣服、吃頓海鮮或大談最近發生的醜聞,那樣,生活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斯特拉攙扶著他,讓他重新回到輪椅旁,輕輕地坐下。他停了一下,接著說道:“……你明白嗎,我希望和我結婚的女人能夠無所不能,無事不幹,無所不愛,能夠四海為家。所以,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件事給了結了,讓她另找他人吧。”

斯特拉一邊在輪椅上裝扶手,一邊不滿地說:“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想對她說:‘走吧,我配不上你!你是個過於完美的女人。’”

她說完就把那些小瓶子裝進原來的包裏,然後轉過身來認真地說:“傑弗裏斯先生,雖然我沒有什麽文化,但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男人和女人相遇並相愛以後,應該是‘砰’的一聲,馬上結合,就好像是百老匯大街上相撞的兩輛出租汽車那樣,而不是相對無言,沉默坐著,像研究、分析瓶子裏的兩個標本一樣,相互打量。”她說著,“嘩”地一下把**的床單掀起來,開始疊在一塊兒。

“應該用一種理性的辦法對待婚姻。”

“什麽理性!理性給全人類帶來的麻煩事兒還少嗎?現代婚姻,哼!”斯特拉對傑夫剛才的話不屑一顧。

“我和莉莎在感情上還沒有達到……”傑夫把輪椅掉過來看著她說。

斯特拉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那些都是廢話!以前的時候,人們也就是相互見見麵,了解一下,或者一興奮就結合了!……可是如今,你算計我,我對付你,嘴裏說著一套一套的,可是心裏卻相互猜忌,要不就是你對她、她對你進行一通精神分析。到最後,像是在參加文官考試,而不是在談戀愛了!”

“人與人的感情層次是有差異的……”傑夫還想辯解,但又被斯特拉打斷了。

“你要是想找麻煩,首先肯定就得惹麻煩!告訴你,我知道一個挺好的小夥子,和一個姑娘交往了三年,而那個姑娘就住在他的對麵街上。可後來,那個小夥子不肯和她結婚。什麽原因呢?因為那個姑娘在《外貌》那本雜誌上測試關於婚姻的問題時,隻得了61分!”

傑夫聽到這裏,也忍不住笑了。但他馬上又換了一種譏刺的口氣,對斯特拉說道:“不會吧,這就是你對婚姻理論的高見嗎?”

斯特拉放下疊好的床單,並沒有理會他的諷刺,走到他麵前認真地說:“傑夫,當年,我和邁爾斯是在一種情不投、意不合的時機結婚的,我們倆根本不相配。即使到了現在,也是如此。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都和睦相處、相親相愛,生活得非常幸福。”

傑夫打了個哈欠,看樣子顯然是被這沒有盡頭的談話搞得厭煩了。他懶懶地說:“斯特拉,這很好呀。現在,能不能幫我做個三明治吃?”

“當然可以。”斯特拉說了一聲,就朝廚房走去,突然她又回身說,“我還要在三明治上抹上一點常人的想法。你知道,從頭到腳,莉莎每一個細胞都在愛著你。最後,我給你兩個字忠告:娶她。”

“她是不是買通了你,給了你很多錢呀?”傑夫開玩笑地問。

斯特拉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走進廚房。傑夫輕輕歎了口氣,很無奈地環視了一下狹小的屋子。一會兒,他又向窗戶外看去。

對麵公寓的院子裏,那位擺弄花草的推銷員已經不見了蹤影。而用報紙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赫林小姐,正靠在折疊椅上閉目養神。一切看起來又好像恢複到了起初的樣子。一會兒,傑夫又把目光移向公寓的其他後窗。

托索小姐正非常有節奏地對著鏡子,梳著自己的一頭金紅色的長發。就在這個時候,那扇一直關閉著的窗戶打開了,是六樓左邊的那家。是房東打開了那扇窗戶,而在他身後,傑夫還看到兩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像是一對新婚的夫婦。房東交給小夥子一串鑰匙,小夥子一邊接過鑰匙,一邊說了句:“謝謝。”

之後,房東轉身走出了房間。當那對新婚夫婦剛要摟抱在一起的時候,房東提著箱子猛然推門又進來了。房東把箱子放下,客氣地說:“如果還需要什麽東西,請按一下鈴。”兩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站在那裏,又說了一句:“謝謝。”

房東把門關上,走了出去。兩個年輕人立刻緊緊摟抱在一起,迫不及待地親吻著對方。傑夫好奇地看著,眼睛瞪得很大。

過了一會兒,小夥子才鬆開那個姑娘,招呼道:“來,快來!”說著拉開通往起居室的門,跑出臥室。傑夫有點疑惑地看著,忽然,他看見青年抱著姑娘,一步一步走進臥室,神情非常莊重。傑夫不由得“哦”了一聲,會心地笑了。剛才礙於房東在場,他們倆又做了一遍原先沒有做出來的親密舉動。

兩人如膠似漆,新郎不停地親吻著懷裏的新娘。忽然,新娘往敞開著的窗戶看了一眼,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可以看得出來,她意識到很有可能被別人偷看到他們這種過分親密的行為。新郎也好像意識到了這種情況,忙放下新娘,走到窗前,放下了厚厚的窗簾。

傑夫忙移開目光,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忽然,他發現斯特拉正在身後冷冷地瞪著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從廚房裏出來了。看到這個,傑夫有點慚愧地笑了笑。

“隻會說空話。”斯特拉不屑地撇了撇嘴說。說完,她拿起提包,轉身出了門。傑夫轉過頭,表情有點僵硬,看著斯特拉離開了。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傑夫百無聊賴、困乏不堪,就那樣一個人在窗前坐了一天。也不知在什麽時候,他竟然在輪椅上睡著了。光線在不停地變換著位置,樹的影子也在隨著光線不斷地推移著。漸漸地,對麵的公寓又熱鬧起來了。白天在各處工作的人們已陸續回到家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從每一扇敞開的後窗裏,他們正在各自的屋子裏忙活著。

傑夫的屋子裏,還是原來那樣。他慢慢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發現,屋裏好像有人。他仔細端詳,原來是自己的女友莉莎來了,正站在他的身邊,俯身凝視著他。頓時,傑夫睡意全消,坐直了身子。

莉莎,她披著薄如蟬翼的天藍色紗巾,穿著一件**雙肩的黑裙子,手上戴著一雙白手套,顯得非常清純。她不僅年輕貌美,而且衣著講究、時髦,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

見傑夫醒了,她便靠了過來,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溫柔地問道:“腿好點了嗎?”

“嗯……還是有一點疼。”

“你的肚子呢?”

傑夫微笑了一下,說道:“快變成橄欖球了,真是空空如也呀。”

莉莎聽到傑夫的回答,忍不住笑了。她又吻了傑夫一下,繼續問道:“那你的愛情怎麽樣呢?”

“還有什麽事讓你不高興嗎?”莉莎問了一句,隨後看了看光線昏暗的屋子。

“嗯,過來。”傑夫把莉莎拉進懷裏。他眯著雙眼,含情脈脈地凝望著莉莎,故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很快活地用手臂抱住傑夫,溫柔地親吻著他的臉,然後充滿熱情地笑了一聲。她轉過身,微笑著對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挺好了,我的全名是莉莎——卡羅爾——弗裏蒙特。”

說完,莉莎站起身,打開屋子各個角落裏的台燈。燈光立即驅散了原來的昏暗,屋子也頓時亮堂了起來。傑夫歪著頭,仔細端詳著莉莎的新裙子。

“莉莎?弗裏蒙特,就是那位每件衣服隻穿一次的漂亮姑娘嗎?”

莉莎取下紗巾,放下小巧玲瓏的手提包,答道:“不錯。可那是有原因的呀。這會兒,這批衣服已經全部運到了巴黎。你說它們會成為流行的款式嗎?”她一邊擺出各種時裝表演的姿勢,一邊回答著傑夫的話。

“那要看衣服的價格了。這也可以算出來吧,飛機票的運費、進口稅,加上利潤……”傑夫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說。

“不貴,每件大概1100美元。”莉莎一邊故意輕鬆地說著,一邊優雅地放下紗巾,脫去手套。

“什麽,1100美元?”傑夫嚇了一跳大聲說道,“你應該把它送到股票交易所去,我看這樣更合理!”

“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們每天能賣十多件呢,就是按這個價錢。”莉莎把手套和紗巾一起放在桌上,非常得意地說。

傑夫還是有點嘲諷地問:“恐怕都是稅務官來買你們的衣服吧?”

她沒直接回答他,而是繼續笑著說:“今晚可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所以,即使這次讓我自己掏錢把它買下來,這也是相當值得的。”

“是不是你又要去參加什麽重大宴會了?”傑夫有點奇怪地問道。

莉莎說:“對,今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晚上。”說著,她還看了一眼桌上的《時裝》雜誌。

“今天是星期三,日曆牌上多著呢,沒有什麽不尋常的。”傑夫不以為然地說。

莉莎在屋子裏找著什麽,並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不一會兒,她看到一個舊煙盒。她邊仔細地看著,邊說道:“今天是L.B.傑弗裏斯倒黴周的最後開幕式。”

傑夫打趣地說道:“估計沒有多少人買票捧場啊!”

莉莎手持著煙盒,轉身看著他,向他走來。“那是因為我包場了……我說,這隻煙盒可不是一般的東西,它可是見過昔日富貴繁華的。”她直直地看著他,並且就站在他的正前方,樣子看起來有點嚴肅。

“這是從上海買來的。那也是一個見過昔日富貴繁華的城市啊!”

“你又從來不用,況且這個煙盒已經裂了。我讓人送個新的給你,送你一隻鋁煙盒,樸素扁平,那上麵還要刻上你名字的縮寫字母。”

莉莎蹲靠在傑夫身旁,雙肘撐在輪椅的扶手上,微笑著說:“我願意。從今晚起,綁在石膏中的L.B.傑弗裏斯再過一個星期就解放了。”

“哦,是嗎?這件事,我自己倒給忘了。”傑夫突然明白了,也為莉莎的細心而有些感動。

看著莉莎還想說點什麽,急忙站起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她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毫無頭緒地問:“今晚的活動,咱們去‘21飯店’,怎麽樣?”

“那你最好在外邊預備一輛救護車。”傑夫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接著看了一下自己的斷腿。

“咱們根本就用不著救護車。”莉莎腳步輕盈地走到門前,一下子拉開了房門。就在門外,正站著一個身穿紅衣黑褲製服的侍者,一手托著保暖爐,裏麵裝有各種美味的菜肴,一手拿著一個大酒瓶。

“非常抱歉,讓你久等了。”莉莎對他說完,然後側過身子,讓他走進屋裏,隨後又告訴他,“左邊是廚房。”她轉身關上門,又說了句:“我來吧。”隨之接過侍者手中的大酒瓶。

“稍微熱一熱吧,來,把菜都放進爐裏。”莉莎忙跟著侍者走進廚房,叮囑他道。

“知道了,夫人。”侍者點頭道,顯得非常謙和。

“打開酒瓶吧。”她一邊對傑夫說,一邊把一張類似餐桌的大椅子搬到輪椅前,緊接著為自己拉過一個小凳子坐下,動作看起來,非常利索,卻不失優雅。

“好的。能把那個開塞鑽遞給我嗎?”

莉莎站起身,走到牆角的一個架子旁,找出開塞鑽,遞給了傑夫,隨後就去廚房取了兩個酒杯。“這個夠大了吧?”她回到傑夫的輪椅前時,晃了晃手裏拿著的兩個大玻璃杯。

可是,傑夫還在費勁地擺弄著那個大酒瓶,或許是由於身體困在輪椅上的緣故,他無法用力。聽到莉莎的話後,他抬頭看了看說:“棒極了。”說完,他又低頭開始忙活了。

這時候,從廚房裏出來,拿著保暖爐的侍者,看見傑夫這麽費勁地開酒瓶,就急忙從他手裏接過酒瓶說:“先生,我來吧。”

“真是難以想象,這些日子你是怎麽過來的。”莉莎同情地看著傑夫說,“而且,你知道的,更難熬的就是最後這一個星期。”

傑夫歎了口氣,沮喪地在硬邦邦的石膏上拍了拍,說:“真是壞透了。真想把它給拆了,下去好好地走動走動。”

“不要著急,”莉莎忙安慰他說,“這最難熬的一個星期,我保證讓你開開心心地度過,讓你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謝謝你。那樣簡直太好了。”傑夫感動地看著她。

這個時候,侍者已經把酒瓶打開,遞給了傑夫,然後拿起保暖爐,準備離開了。

侍者看著莉莎,微微一笑,說:“弗裏蒙特小姐,非常感謝,祝你們用餐愉快,傑弗裏斯先生。”

“謝謝,再見。”傑夫也朝他點了點頭。

然後,侍者走出了房門。

關好門後,莉莎又回到傑夫的輪椅前坐下,歎了一口氣說:“你不知道,這一天我是怎麽過來的!”

傑夫馬上關切地問她:“是不是感覺累了?”說完,就把酒瓶遞給她。

“不是。上午的銷售會議整整開了多半天,然後又急匆匆地趕到沃爾多夫酒店,和迪弗雷納夫人在那兒有個約會,還在一起喝了點酒。迪弗雷納夫人給我帶來了很多時裝信息,因為她剛從巴黎回來。”莉莎一邊說話,一邊往玻璃杯裏倒酒。一會兒,她停下來喝了口酒,繼續說:“接著,我又和海波百貨商店裏的人在‘21飯店’一起吃的午飯。這份晚餐就是我在那會兒訂的。吃完飯之後,我又馬不停蹄地穿過二十多條馬路,參加了那裏的一個秋季時裝展覽會。之後,我又喝了點雞尾酒,和蘭利、斯利姆?海沃德等人一起喝的。我們還想辦法說服海沃德舉辦一場新的時裝展覽會呢。後來,我直接奔回家裏,換了件衣服……”

她一口氣一直說到這裏,才停下來,算是稍微地休息一下。傑夫默默地看著她,一直沒有說話。

莉莎又抿了抿酒,清了清嗓子,認真地對傑夫說:“也許,我想有一天,你能把我們那兒當成你的工作室。”

傑夫看著時機到了,急忙試探性地問道:“你說在巴基斯坦我開一個自己的攝影工作室,怎麽樣?”

莉莎慢慢放下酒杯,其實,她早就明白了傑夫的意思。她有點不滿地說:“傑夫,你完全可以再找另一份工作的,難道你不想安頓下來過另一種生活嗎?”

“我也想,但關鍵是我覺得沒有什麽更合適我做的。”傑夫不情願地搖了搖頭說。

“你可以找一個自己喜歡的,適合自己幹的差事呀!”

“你的意思是說,我最好離開雜誌社,再找一份工作?”傑夫緊緊地盯著她,表現得非常驚訝。

“就是這個意思。”莉莎看著傑夫,肯定地點了點頭。

“有什麽理由嗎?”傑夫馬上問。

“為了你,也為了我。”莉莎往傑夫這邊靠了靠,似乎更近了一點,繼續說,“隻要你想找,比如時裝店、圖片社,我一天就可以給你找到十幾份。”但是傑夫隻是笑了笑,她見傑夫這樣的表情,也停止了說話,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

“你笑什麽,你感覺我做不到嗎?我說的也都是真心話。”莉莎非常嚴肅地對傑夫說。

“不,不,我倒是感覺你穿深藍色法蘭絨西服更加適合,又帥氣又有派頭,說不定你會喜歡……”莉莎拍著傑夫的手臂繼續勸道,毫不在意他諷刺的話。

“好了,咱們別再討論這件事了,行不行?”傑夫忍不住打斷了莉莎的話。

莉莎無奈地站了起來,整個人好像一下子泄了氣,原來熱情洋溢,現在卻有點無精打采了。“好吧。我想晚飯應該好了。”說著,她站起來,向廚房去了。

傑夫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整個人好像也陷入了理不清的思緒裏。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依舊裹著硬硬石膏的兩條腿。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著窗戶外麵的那座公寓,此時,對麵大樓的各個窗口都映射出明亮的燈光。

首先看到的,是推銷員的妻子索瓦爾德太太手裏端著一個盤子,還是坐在那個**,正在吃著什麽食物。推銷員的那套房子的樓下位置,是住著一位三十多歲的老姑娘的套房。此時,老姑娘正坐在一個梳妝台前,搽脂抹粉,自我欣賞。化完妝之後,她站起來,轉了一圈,擺弄一下衣裙的下擺,然後再靜靜地欣賞著自己鏡中的樣子。但是,傑夫看不出她有什麽動人之處,她的胸部平平,衣裙皺巴巴的,怎麽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隻見她又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然後毫無表情地向起居室走去。

這個時候,在空氣中飄**起一陣顫顫悠悠的歌聲。傑夫想,應該是誰家的收音機打開了。

一會兒,那個女人拿著酒瓶和玻璃杯從廚房裏出來,把那些東西放在桌上,還點亮了一支蠟燭。然後,她用手理了理頭發,謹慎地環顧了一下屋子,歡快地走到門口,拉開了門。她是在做什麽呢?因為當她低著頭,害羞地把門拉開讓客人進屋的時候,傑夫根本就沒看到人,完全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女人等“客人”進來,溫柔地接過“客人”的帽子、外套。之後,帶著“客人”坐在桌子邊,再給“客人”斟上一杯酒。接著,她也倒上一杯。看著她雙眸生輝、滿麵紅光的樣子,好像完全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之中。她一會兒舉起酒杯,嘴裏還時不時地說著什麽,然後和“客人”輕輕地碰了一下杯,小口地呷著……難道她是為將要做的事進行預演排練嗎?

傑夫感到意外,竟然看到這一幕,心裏暗自好笑。他看見那個女人又舉起了杯子,就連自己都有點情不自禁像她一樣,做了個“幹杯”的姿勢,一點兒一點兒慢慢地呷著杯中的酒。

含情脈脈的她看著幻想的“客人”,嬌聲細語,頻頻舉杯,完全沉浸在自己想象的情調中,不能自製……忽然,傑夫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好像突然清醒過來似的。她無力地環顧了一下空****的屋子,絕望地垂下原本歡快的手,爬伏在桌子上號啕大哭起來。這樣一係列的動作,有點讓傑夫吃驚,感到奇怪。

“那是個老姑娘,”傑夫忙解釋道,“不過鄰居們都喜歡叫她‘芳心寂寞’小姐。她自己也是無憂無慮、毫無牽掛的。”

“典型的‘缺乏男人憂鬱症’的表現。”

“起碼這種事你永遠都用不著擔心,對不對?”

“你這樣認為嗎?我在63街上的房間你從這兒也能看見嗎?”莉莎說著白了傑夫一眼。

“當然不會。但是,你還記得那位叫托索的芭蕾舞演員嗎?她的房間倒和你那兒差不多一樣,門庭若市。”傑夫一邊說著,一邊向窗外看去。莉莎跟著傑夫的目光,看見托索小姐正在倒酒遞煙,殷勤地招待她的三位男客,並且忙得不亦樂乎。傑夫繼續說道:“她正在挑選她的伴侶,就像是蜂後在一群雄蜂中一樣。”

“不過,我倒覺得她正在與一群餓狼周旋,其實,這是一個女人最為難的事。”

現在,他們倆一起注視著對麵窗戶裏的變化,這時,其中的一個男人走到托索小姐的身邊,在她的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麽,然後就走到外麵的陽台上。托索好像是接到了什麽命令似的,忙跟著來到陽台,把端來的一杯酒遞給了靠在陽台欄杆上的那個男人。緊接著,她踮起腳尖在那個男人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托索也順勢被那個男人一把抱住,兩個人頓時擁著親吻著。過了一會兒,托索從那個男人懷裏掙脫出來,拉著他一起又回到了房間。

“看上去蜂後挑選了個最有錢的人。”傑夫對莉莎做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這三個人當中,她誰都不愛,包括她選中的那個。”莉莎麵無表情地說道。

“你怎麽看出來的?”傑夫聽到莉莎這樣說,感到有點奇怪。

“我們兩人的房間,你不是說很相似嗎?”莉莎意味深長地看了傑夫一眼,然後狡黠地一笑,又走進了廚房。

傑夫沒有說話,微微地笑了笑,繼續看著窗外的一切。對麵公寓的窗口,唯一隻掛著厚厚的窗簾的,就是那對看起來像是新婚夫婦的房間。傑夫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們的窗口,都被窗簾遮蓋住了……看了一會兒,便把目光移向另一個房間——推銷員索瓦爾德的那間。

一言不發的索瓦爾德走進起居室,把一個盤子放在妻子的身邊。他的妻子看見他,立馬就歇斯底裏地吼叫起來,根本不看盤子裏的食物。推銷員一聲不吭,在他妻子身後墊起一個枕頭。但是他妻子好像並不為推銷員的關心所動,猛地抓起床頭櫃上的一束花,狠狠地就甩在了**。推銷員一把抓過花束,也高聲咒罵起來,看來他終於是忍無可忍了,過了一會兒,氣衝衝的推銷員走進隔壁的小客廳,關上門,打起了電話。傑夫看著這一切,也不明白他們到底是為什麽,總是那樣沒頭沒腦地爭吵不休。

真是一對冤家,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夫妻。傑夫也搖了搖頭,看上去很無奈,所以他轉過頭又看向作曲家的房間。作曲家的屋裏同樣也是非常熱鬧,坐著很多的客人。作曲家坐在那架鋼琴邊,舉著雙手,正欲展示一下自己的新作。隻見他的十指靈活迅速地交錯移動在琴鍵上,繼而一陣動聽的琴聲立刻飛出了窗外。傑夫靜靜地聽著,歪著腦袋,好像也跟著沉醉在了悠揚的琴聲中。

這時,正好拿著幾隻碟子的莉莎走了進來,她一下子被這琴聲吸引住了,不住地問:“這麽美妙的音樂是從哪裏傳來的?”

“一位單身的作曲家,他就住在對麵那座公寓裏。或許,他曾經也有過一段令人傷心的感情。”傑夫隨口答道。

“這音樂簡直就是為咱倆專門寫的,太動人了!”莉莎興致勃勃地對傑夫說。她把拿來的餐具放在椅子上,然後,自己坐了下來,遞給傑夫餐巾,就動手剝起了蛤蜊。

“是這樣的嗎?它給他可惹來了很多麻煩事呢。”

一個個蛤蜊肉都被莉莎剝好後放進傑夫的盤子裏,看著很是溫馨,她隨口問道:“你感覺這頓飯怎麽樣?”

“那當然沒說的,和過去一樣棒。”傑夫迫不及待地的看著盤子說。莉莎看了傑夫一眼,笑得很甜。她自己也把餐巾圍上,開始吃起來。

悠揚的鋼琴曲,在窗外的夜空中輕輕地飄**著,好像一切都沉浸在了這動人的夜色裏。流動的時間停止了,但是它是那樣的短暫。

莉莎收拾完那些盤子等餐具後,回到傑夫這邊,但是並沒有靠在他的身邊,而是半躺在角落裏的沙發上。兩人相互沉默,好像是話沒有說到一塊兒。過了一會兒,莉莎還是先開口了。

“我們應該沒有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吃飯、喝水、飲酒、嬉笑、穿衣服……我看人們的生活方式都沒有很大的差別。”

“聽我說,你聽我說……”傑夫馬上打斷了莉莎,很急迫的樣子。

莉莎好像沒有理會他的話,還是繼續說道:“你不想讓我去,那也許還能理解。但是你最好不要對我隱瞞什麽……”

傑夫聽莉莎這樣說,馬上就急了,趕緊爭辯道:“我對你沒有瞞什麽,但是……”

“但是什麽?”莉莎又打斷了傑夫的話,“這兒和那兒有什麽天大的區別嗎?或者和你去的其他地方又有什麽天大的區別,讓人一到那個地方就徹底不能活下去了?”

“你就好像一個沒完沒了地來回度假的旅遊者,並且總是一個人來回奔波,不停地拍照,畢竟,那不是一種正常人的生活呀!”

“應該說,這隻是你個人的想法,”傑夫用手指著莉莎,盡量平靜地說,“好吧,你完全有權說出來你自己的意見。但是,現在,我該說說我的……”

“真是荒唐,並且有點難以理解。”莉莎又插話進來繼續說,“好像能吃苦耐勞的就隻有你們少數的幾個特別另類、高尚的人才。”說完,她的眼神裏好像帶有一種不屑的意思。傑夫坐在那裏,不覺有點生氣,因為他幾乎找不到表達一句完整話的機會。

“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你就不能閉一會兒嘴?”

“哼,我才不要聽呢,你的話和你的態度一樣,都很粗魯。”莉莎任性地回答說。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屋子裏的氣氛好像一下子就陷入了困境。傑夫也變得有些心煩氣躁了。

“好了,好了,你冷靜一點,我們都冷靜一下。”

莉莎有點生氣地說:“要是像你說的那樣,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在出生以後,就隻能傻傻地待在原地,一步也不能出門,直到老死?”

“你閉嘴!”傑夫終於按捺不住大喊了一聲。

莉莎一下子坐了起來,樣子非常生氣,剛要大聲嚷嚷,就看見傑夫臉色發青,眼睛睜得大大地瞪著她,樣子也很嚇人。她氣呼呼地把臉轉過去,也把話咽了下去,她不想引起一場無休止的爭吵。她透過窗戶看去,對麵的公寓裏還是依然忙亂著,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止過。

“米飯和魚頭,你吃過嗎?”傑夫見莉莎平靜下來了,便緩了緩口氣問道。

“沒有!”莉莎有點不情願地答道。

“你知道在海拔超過1500米的高原,並且在氣溫零下20度的嚴寒中是什麽感覺嗎?你可以想象一下,要是你一定要跟我去的話,那你每天就得和這種惡劣糟糕的環境打交道。”

“當然經受過。我還……”莉莎馬上應道,可是傑夫不容她說下去,又緊接著問她:“你有沒有過半夜突然驚醒,發現身上和臉上都是沙土,或者是被人追趕,甚至是被槍擊?這些僅僅是因為你的照相機對周圍某個人的聲譽造成了不良影響。”他見莉莎一直沉默,好像是默認了他問的問題,所以就越發來勁兒了,“你是否……對了,還有你能帶著你那些高跟兒鞋、尼龍衫,以及那隻足有六盎司重的內衣進森林嗎?”

“是三盎司!”莉莎重重地說了一聲。

“好吧,就算三盎司。”傑夫點了一下頭,繼續說道,“要是你去芬蘭,並且帶著這些東西,如果待了一天你還沒有被凍死,那我想你一定會成為一個新聞焦點。”

傑夫頓了頓,非常認真地說:“這個我知道。但是,你去嚐試一下,到巴西看看能不能買到一件風衣。莉莎,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職業,出門在外,到處奔波,隨身至多能帶一隻皮箱,而交通工具就是我們臨時湊合的家。我們吃的食物都是那些你以前連看也不敢看的東西,並且不能正常洗澡,還沒有充足的睡眠時間。這些你都能受得了嗎?”

莉莎用固執的眼神看著傑夫,好像他說的都是假的一樣,就是為了騙她。“傑夫,你不用為了證明我錯了而故意把事情說得那麽可怕。”

傑夫非常驚訝地看著莉莎:“你不相信我說的?我沒有故意誇大說得可怕嚇唬你,莉莎,你要知道,我這還是選擇比較容易度過的說呢!你必須正視現實,沒有幾個人能忍受得了這種生活,你更不是能過那種生活的人。”

“你簡直是一個不可理喻、非常頑固的人。”莉莎無奈地說。

“是誠實,不是頑固。”傑夫回答說。

“你是一個誠實的人,我當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你一定會哄騙我跟你去,並對我說,我們是去度假,然後讓我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一個人傷心、失望。”莉莎忍不住諷刺道。

“莉莎,你等一等,”傑夫又被莉莎的話惹怒了,他非常嚴肅地警告她說,“要是你想吵架的話,我願意奉陪你。”

“不,我才不願和你吵架呢。”莉莎說著搖了搖頭,站了起來,走到傑夫麵前,“好吧,我算是知道了,你下定決心要去了,並且我又不能和你一起去,是不是這樣?”

傑夫顯出非常為難的樣子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但是,莉莎突然口氣緩和地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地說:“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我們彼此能不能相互妥協一下?”

“現在不行。”傑夫果斷地回答道。

她看著傑夫,沉默了一會兒,她似乎知道再爭執也沒有什麽用了。她走到桌前,一邊慢慢地戴上放在上麵的一隻手套,一邊無精打采地說:“傑夫,我愛你。你是知道的,為了生活,我不在乎你幹什麽。但是,我希望我也能成為你生活中的一部分。”接著,她又拿起另一隻手套,繼續說,“而現在,我也許把自己估計得太高了,畢竟我能為你做的隻不過是訂一份你們的雜誌。”

莉莎黯然地說著,或許是她的真誠表白深深感動了傑夫,他急忙安慰她說:“噢,莉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絕不是你的問題,你要知道,你已經把全城所有人都控製住了。”

“但是,到目前看來,我還沒有完全控製住。傑夫,再見。”莉莎披上紗巾,拿起提包,情緒依然低落,並沒有因為傑夫的安慰而變得快活起來。說完,她就朝門口走去。

“再見就是再見。”莉莎頭也不回地說道。

傑夫看見莉莎真的生氣了,才開始著慌了,他也不願意莉莎真的離開。傑夫忙說:“莉莎,我們就這樣維持現狀不是很好嗎?”

“將來,你就一點都不考慮嗎?”莉莎慢慢轉過身後看著傑夫問道。

傑夫這下沉默了,無言以對了,一會兒,他又問莉莎:“你什麽時間再來看我?”

“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會過一段時間再來吧,至少在明晚之前不會再來看你了。”莉莎一邊回答著傑夫,一邊拉開門走出了這間光線不是很好的屋子。莉莎離開後,傑夫看著被關上的房門,心情有點失落,好像並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真想忘掉這次不甚愉快的交談,傑夫使勁搖了搖頭,轉身看著窗戶外麵的世界。

窗外,空氣十分燥熱,讓人憋悶。夜空被深沉的厚厚的雲層覆蓋著,像是在預謀著一場變故,連平日常懸掛著的月亮和星星也不知躲到哪兒去了。一切都沉默了。突然,一聲女人的尖叫聲從對麵的公寓裏傳出,就像是被人推下了萬丈深淵,慘叫的聲音非常恐怖、絕望,劃破了整個本來沉寂的夜晚。緊接著,又傳出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響亮但雜亂。

這樣突然的聲響驚醒了迷迷糊糊的傑夫,他也跟著聲音的來源朝公寓那邊看去,瞪大眼睛,豎起耳朵,尋找著發出這種聲音的窗口。但是聲音過後,對麵的公寓突然毫無動靜了,好像原來的聲音都隻是傑夫夢境裏出現的一樣。

一場虛驚。傑夫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後就坐在輪椅上睡熟了,還輕輕地發出鼾聲。這時候,窗外飄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空氣中的燥熱也被一陣陣涼爽的微風驅散了。

一會兒,細細的小雨連成了線,然後變成了豆大的珠子,衝向潮濕的地麵。忽然,傑夫醒了,好像夢到了什麽。他急忙朝對麵公寓看去,目光對焦在那對喜歡在露天睡覺的夫婦。傑夫看見,對麵陽台上,那個男的也醒了,並且慌慌張張地從墊子上站起來,直接跨過妻子的身體,去解那個係在欄杆上的小鬧鍾。這時候妻子也醒了,慌亂之中,他不小心手一抖,那隻小鬧鍾就掉到樓下了。雨越下越大,丈夫隻得和不知所措的妻子一起,把墊子胡亂地拖進屋裏。

這一切都被傑夫看在眼裏,看到他們這樣狼狽不堪,他禁不住笑了。忽然,對麵公寓裏推銷員的起居室的燈亮了,唯一的亮光在整個漆黑的公寓裏顯得格外顯眼。傑夫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盯著那個亮著的窗口。一會兒,他看見推銷員穿著雨衣,開門走了出去,手裏還拎著一個鐵皮箱子。傑夫一直注視著推銷員,看著他沿著樓梯走到樓下,然後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先把箱子費勁地塞進了汽車,然後自己也一起鑽進了車裏。

這樣的夜裏,看到這樣的一幕,真是有點怪異,傑夫也非常意外,他低頭看了一下手表:1點55分。這個時間正是人們酣睡的時間。隻有傑夫無法入睡,他一直等到半個多小時後推銷員再次出現。推銷員走得很快,急匆匆地,整個人顯得輕鬆了許多,或許是他手裏的箱子輕了一些。傑夫一直緊盯著推銷員的一舉一動,直到他上樓走進自己的房間。

就在這個時候,作曲家的窗口也有了光亮,傑夫抬頭看去,隻見作曲家非常沮喪地走進屋子,低著頭直接走到鋼琴前。作曲家呆呆地看著鋼琴上自己用心血譜成的一疊樂曲,突然,他猛地揮手把他的心血全都打落到地板上。這樣的舉動讓傑夫很驚奇,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這時,推銷員的屋裏也出現了動靜。他在做什麽呢?他還是提著那個鐵皮箱子,慌張地直起雨衣的領子,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推銷員的這一怪異的行為真是讓傑夫困惑了。

但或許是困了,疲倦了,傑夫下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看見推銷員的起居室依然亮著燈光,隻是沒有什麽聲音了。

困意全消的傑夫喝了一口身旁椅子上的酒,然後放下酒杯,繼續盯著對麵的公寓。一會兒,托索小姐的屋子也亮起了燈光。她似乎正在使勁往門外推一個男人,估計是剛剛幽會回來,但並不想讓送她回家的男人進屋。“明天見,明天見吧,走吧,你走吧!”那個男人一邊磨磨蹭蹭不肯走,一邊嘴裏還抱怨著。托索小姐急了,直接用力把他推了出去,然後急忙把門鎖上了,好像是在提防一個破門而入的強盜似的。

忽然,傑夫發現推銷員又回來了,依然提著那個鐵皮箱子。傑夫的表情有點怪異,既像是驚詫,又像是恐懼。他看著推銷員走進屋,放下箱子,筋疲力盡地坐在沙發上,像是在思考著什麽,然後又突然站起來,背對著窗戶,不知道在做什麽。推銷員在那裏忙乎了一陣,漸漸地,傑夫感覺困了,畢竟一夜也沒有怎麽睡覺。一會兒,他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托索小姐吃了點點心,也上床睡覺了。推銷員屋子裏的燈光也消失了。頓時一片黑暗,原來微弱的聲響也沉寂了,這時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推銷員和一個女人一起走下樓梯,來到外麵的馬路上,消失了。

天亮了,新的一天又拉開了帷幕。公寓三樓上,作曲家正在專心地譜寫他的曲子。托索小姐正在踏著音樂的節奏跳舞。赫林?艾德小姐坐在樓下院子裏那張折疊椅上,正在專注地雕刻一件抽象派作品。

一個推著冰激淩小車慢慢走過來的小販,看見艾德小姐,就好奇地問道:“你在雕刻什麽呀,太太?”

五樓的窗口上,西弗勒斯太太正把一個裝著小哈巴狗的柳條小籃筐用繩子慢慢地放到樓下去。還沒有等小籃筐落地,小狗就從裏麵跳了下來,立即就開始在院子裏搖著尾巴歡快地叫起來,好像是等待這一刻已經好長時間了。之後,西弗勒斯太太又把籃子拉上來掛在陽台上。

傑夫躺在長沙發上,光著上身,眼圈微微發黑,兩眼布滿了血絲,估計是睡眠不足引起的。斯特拉正在給他做著按摩。斯特拉動作很是利索,不停地在傑夫背上來回揉搓著,一邊還不停地嘀咕:“真讓人受不了,本以為一場雨會讓天氣涼快點,可是沒有想到,這天氣反而更加潮濕悶熱了。”剛說完,她就碰到了傑夫背上一處酸疼的肌肉,讓他差點兒從沙發上掉下來。

“對,就這裏疼。”傑夫立刻告訴斯特拉背上那塊位置。

“要不是你坐在輪椅上熬夜,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你如果是躺在**好好睡覺,或許保險公司會很高興。”斯特拉揉著傑夫的背說道。

“我坐在輪椅上熬夜你是怎麽知道的?”傑夫奇怪地問。

“看你這雙眼睛就知道了,昨晚一定是沒有睡好,肯定一直看著窗外了。”

“倒是這麽回事。”傑夫不好意思地回答說,心裏知道肯定是瞞不住她。

“要是有人發現他們被你偷窺了會怎麽辦?”斯特拉想了想說。

“這就不一定了,那要看誰了。如果是托索小姐知道……”

“你就別打她的主意了。”斯特拉忙打斷傑夫的話。

“我打她主意幹嗎?”傑夫不屑地說,“她隻不過是個無憂無慮、及時行樂的人,但是,她生活得很自然。”

斯特拉隨口說道:“你要知道,總有一天,她也會變成一個醜陋難看、又酗酒成性、落腳淒慘的女人。”她的語氣裏充滿了嘲諷。

“其實,那位‘芳心寂寞’小姐才淒慘、可憐呢。昨天晚上,‘芳心寂寞’回來睡覺時又是喝得醉醺醺的。”

“真是一個可憐的姑娘。”斯特拉同情地說,“不過,我確信,她總有一天會找到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你說得對,總有一個男人會因此而斷送他的幸福。”傑夫有點譏諷地附和說。

斯特拉關心地問道:“你知道在她的鄰居中,有沒有對她有意思的?”

傑夫想了想,說:“不清楚。不過那個推銷員說不定就要對她產生興趣了。”

“你確定嗎?他難道要和老婆離婚嗎?”斯特拉很急切地問。

“我也不確定。”傑夫轉頭望著窗外,若有所思地說,“昨天半夜,推銷員拎著一個鐵皮箱子在大雨裏來回奔波了好幾次,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斯特拉滿不在乎地說:“他是個推銷員,這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推銷手電筒呀。”斯特拉扶傑夫站起來,用毛巾擦了擦手,繼續說,“或者是夜光鍾、夜光門牌號等都可以推銷。”

“我覺得這事情沒有你說的那麽簡單。”傑夫若有所思地說,“有一點我很有把握,就是他在往屋子外麵倒騰東西。”

“那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斯特拉幫傑夫穿衣服時,又想起了那位“芳心寂寞”小姐,又繼續說道,“推銷員應該主動一點,那位小姐膽子很小。”

“主動點畢竟比守株待兔要好。”傑夫點點頭,表示同意斯特拉的看法。

“不過,一個男子漢隻有先放下身段,才能幹這種屈身求愛的事。”斯特拉一邊扶傑夫坐上輪椅,一邊繼續說,“今天早上,推銷員夫妻怎麽樣?有沒有什麽變化?”

“他放下了窗簾,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傑夫搖搖頭回答。

“是嗎,天氣這麽熱,竟然還拉著窗簾?”斯特拉很驚訝,一邊說著,一邊朝窗外張望了一下,“你看,現在打開了。”

傑夫急忙使勁轉動車輪,來到窗前。他們看見對麵公寓的推銷員站在自己屋子的窗前,仔細地長時間審視著他周圍鄰居家的每扇窗戶。他的表情嚴肅謹慎,最後,他的目光漸漸盯住了傑夫的窗口。傑夫看到推銷員,急忙把輪椅快速轉動往後退,還緊張地低聲說道:“往後退,快,別讓他發現了。”

斯特拉下意識地趕緊往後退了幾步,站在傑夫身後,但是看到傑夫這麽緊張兮兮的,又有點難以理解。她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啦?你要我退到哪兒去?”她一邊說,一邊又想往前走。

“回來!”傑夫立即喊住她,說,“你沒有看見,他正在觀察我們嗎?你會被他看見的。”

“我沒有那麽膽小,看見了又能把我怎麽樣?人還怕別人看嗎?”斯特拉生氣地說。

“他有點反常,好像非常擔心有人注意他似的。”傑夫一直盯著對麵的推銷員,一會兒,他驚異地發現,推銷員的臉色突然變得恐懼異常,大睜著眼睛盯著樓下的院子。

傑夫也跟著推銷員的視線,忙往樓下看去。院子裏,那隻五樓的小哈巴狗正低著腦袋,晃動著尾巴,對著那片小花圃亂嗅亂刨,之後就開始“汪汪”叫著。這個時候,赫林小姐就坐在一旁,狗吠聲好像打擾到了她,她忙走過來,一下子把狗轟開。

“別待在這兒,走開!快回家去,要不看他怎麽收拾你!”

小狗很不情願地怪叫幾聲,朝其他地方跑去了。推銷員在樓上看到後,也慌慌張張地轉身離開了窗口。這一切都被傑夫看在眼裏,好像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

斯特拉收拾了一下東西,說:“明天見,傑弗裏斯先生。”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斯特拉盯住傑夫說:“不要再坐在輪椅上熬夜了。”傑夫還是隨便應了一聲。斯特拉走到門前,又轉身生氣地說:“別總是隨便地應付我。”

“斯特拉,快遞給我架子上的那架望遠鏡,快!”傑夫突然朝斯特拉急切地說。傑夫突然大聲說話,真是嚇了斯特拉一愣,忙走到牆角放滿東西的架子前,取下望遠鏡,遞給傑夫。她一邊遞給傑夫望遠鏡,一邊在嘴裏嘟囔著:“有什麽不對勁,我能預感得出來。要是你早點康複就好了,我也就不用每天都來這個麻煩的地方了。”

傑夫一把接過望遠鏡,根本沒有在乎斯特拉的嘮叨,他全神貫注地對準推銷員的窗口,注意著對麵房間裏的一切動靜。傑夫在望遠鏡裏清楚地看到推銷員打開一個皮箱,放進去一些項鏈珠寶、金銀首飾,之後,他起身向窗口走來。傑夫還是趕緊躲開,怕被對麵看到。隻見,推銷員走到窗前,探出頭朝樓下的院子看了看,看沒有什麽動靜就又退了回去。

傑夫似乎也嗅到了什麽味道,思索了一會兒,立刻把望遠鏡放在桌子上,轉著輪椅來到架子前,取下上麵放著的照相機和長焦距鏡頭。傑夫一看到這些東西,就充滿了興奮,他給相機裝上長焦距鏡頭,又重新回到窗前,舉起了相機。他似乎找到了他應該做的。他看見推銷員正在廚房的洗手池前,手裏拿著一把小鋼鋸和一把一尺多長的切肉刀,並用一塊布慢慢地擦拭著。不大一會兒,他就把擦好的東西用報紙包起來放在一邊。傑夫一直都在看著,疑惑不解。直到推銷員走回起居室,疲憊地倒在長沙發上,傑夫都沒有停止對這件怪事的思考。

時間在快速地流逝,又是一個傍晚。公寓裏,明亮的燈光從所有開著的窗口射出來。其中,隻有那對新婚夫婦的窗戶是關著的。傑夫的房間裏,光線昏暗,幾乎看不到傑夫的存在。莉莎的進入打破了傑夫屋子裏的平靜。莉莎半跪在地上,依偎在傑夫的胸前,默默地注視著傑夫的眼睛。

“我要等待多長時間才會引起你的注意呢?”莉莎委屈地說。

聽到莉莎這樣說,傑夫急忙拉過她,輕吻了她一下。“根本不用等待,你這麽美麗動人,光是待在我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你和我在一起總是心神不定,難道是我還不夠漂亮嗎?”莉莎反問道。

“我有心不在焉嗎?”

莉莎微笑著說:“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所以,你不能對我心不在焉。”

“但是,你……你有沒有什麽困惑?”傑夫想了一下問。

“明知故問,現在不就有一個嗎?”莉莎看著傑夫說。

“我也有同感。”傑夫讚同地點了點頭。莉莎忙問他是什麽事。她或許並不知道他們倆想的並不是一回事。傑夫隨口說道:“三更半夜,冒著大雨,一個人提著個鐵皮箱子連續進出好幾次,你說奇怪嗎?”

“不對!不對!”傑夫搖搖頭,繼續說,“推銷員的老婆可不是那樣的女人。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今天他為什麽沒去上班?”

“在家上班不是更有趣嗎?”

“有趣?那是你沒有看到他包在破報紙裏的小鋼鋸和切肉刀!”

“哦!那是真的嗎,那可沒什麽有趣的。”莉莎聽完傑夫的話,立即變得緊張起來。

“他為什麽一整天都沒有去他妻子的房裏?”傑夫一直順著自己的思緒問著。

“我不敢回答,也不敢去想。”莉莎站起來,一臉的緊張和擔心。

“莉莎,聽著,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傑夫馬上回答。

“不要再說了,要不然我也要出什麽問題了。”莉莎有點兒害怕地說。

“剛才,他穿著襯衫出去了,就幾分鍾前。”傑夫好像沒有聽到莉莎的話,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可是,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莉莎也有點不耐煩了,走到窗前,靠在沙發上,歪著頭朝窗戶外看著。一會兒,莉莎不由得笑了起來,或許是她看到托索小姐嚼三明治的樣子後感到好笑,接著,她轉過頭來,看著傑夫,神情依然嚴肅。傑夫仍在思索。

“你說,假如把一個人的屍體剁成碎塊……你知道,這肯定很不容易。”

莉莎被傑夫的話嚇了一跳,“你是不是故意嚇我呀,傑夫?”她感覺屋子太暗了,就連忙欠身打開身旁的一個台燈。但是傑夫並沒回答她。“你聽見沒有?傑夫,我害怕……”

突然,傑夫悄悄地把輪椅往窗口移去,並豎起食指,製止了莉莎繼續說話。“噓……你聽,他回來了!”莉莎也不由自主地往窗口湊去,就看見推銷員拎著一捆繩子,穿過廚房和起居室,走進掛著窗簾的臥室。一會兒,推銷員臥室裏的燈就亮了。看不到他在做什麽,隻有他的身影映射在窗簾上,不停地晃動著。

他們就這樣看了一會兒,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莉莎便說道:“別自己嚇自己了!”她一下子轉過來傑夫的輪椅,奪過他手裏的望遠鏡,生氣地說:“坐在窗前看看,閑著無聊,打發時間,也可以理解;但是拿著望遠鏡、相機亂看,那簡直是不可理喻了,另外,還對一切沒有發生的事情妄加猜測。”說完,她就把望遠鏡狠狠地扔到桌子上。

“我不是在開玩笑,你要相信我。”

“你再這樣的話,我馬上就離開!我不管你在幹什麽。”莉莎氣衝衝地說。傑夫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想必越說越亂。莉莎俯下身子,對著傑夫,認真地問:“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怎麽了,難道我讓你覺得像個瘋子嗎?其實,我就是想搞清楚那個推銷員的妻子到底有沒有出事兒。”

“我有很多理由去懷疑呀。首先,他妻子是個病人,不可能離開他的照顧,但是他整整一天都沒有到她的房間裏去過,也沒有其他人去過。你說,這是什麽情況呢?”傑夫說道。

“也許他妻子真的出事了,甚至死了。”莉莎在屋裏來回走動,神情顯得煩躁不安。

“死了?就那樣沒有醫生?沒有棺材?悄無聲息的?”傑夫追問道。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妻子吃了鎮靜劑,一直都在睡覺,隻是你看不見而已。”

傑夫聽莉莎這麽說,就立即想看個究竟,想把輪椅轉過去朝向窗口。莉莎也趕緊按住輪椅,不讓他轉過去。傑夫更加著急了。

“我從窗口都看見了,一定是出什麽問題了。你不知道他們夫妻經常大吵大鬧,感情很不好,可是從昨晚開始,他的老婆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隻看見他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來回走,並且他還拿著鋸條、刀子、繩子,誰能想象,他在幹什麽?他的妻子在哪兒?”

“這很難說。”莉莎疑惑地說。

“她能在哪兒?”傑夫重複了一遍。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弄清楚。傑夫,你要明白,鋸條、刀子、繩子之類的東西,幾乎每家都有,另外,很多妻子同樣喜歡嘮叨,從而惹怒自己的丈夫,經常反目爭吵,結果是丈夫幾天都不答理自己的妻子……這都是非常正常的,可是,有幾個人會拿刀殺人呢?”

“‘殺人’這兩個字你也想到了,是不是?”傑夫好奇地看著莉莎說。

“他所做的一切,你都能看見,是不是?”莉莎坐在傑夫的麵前說。

“當然對,是這樣……”

傑夫的話還沒有說完,莉莎就打斷說:“隻要他的窗戶沒掛窗簾,你就可以看見他在屋裏屋外的一切活動……傑夫,你覺得一個殺人犯會讓你監視他的一切行動?他為什麽不躲在裏麵,放下窗簾,擋住所有人的視線呢?”

“他是故意這樣做的,表麵上若無其事。或許這正是他的聰明之處。”傑夫回答道。

“但是,我感覺,這正說明了你的愚蠢之處。”

“或許,他真是故意裝成那樣的。”傑夫固執地說道。

“故意拉開窗簾,讓人們看到他的罪行,這是一個殺人犯會做的?”

“為什麽不會?”

“為什麽……為什麽……因為……”莉莎說著,突然停止了,她站起身,凝望著窗外。傑夫看到她這樣,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趕緊從桌上拿起望遠鏡,快速將輪椅掉轉窗口,跟著莉莎的視線看去。對麵,推銷員臥室的窗簾拉開了。他倆清晰地看到,推銷員妻子的**,什麽都沒有,被單沒了,床墊也被扔在一邊。隻見推銷員自己滿頭大汗,正在費勁地用繩子捆紮著一個大箱子……夜裏,昏暗的房間裏,傑夫獨自一人坐在輪椅上,緊張地盯著窗外發生的任何動靜。外麵的街道很安靜,就像是故意禁止任何人的闖入似的,街道兩旁的路燈光也是靜謐的,照出的微弱的光投射在傑夫的臉上。對麵公寓裏所有的窗戶都是黑黑的。突然,就在推銷員的窗口發出了一點光亮,好像是一根火柴點著了,微光照射在推銷員的身上,顯示出他剛剛點燃了雪茄煙,正在使勁地抽著。火柴的光很快就熄滅了,被驅趕開的黑暗立即就圍了上來。

“你是哪位?”傑夫抓起話筒問了一句。

“是拉爾斯?索瓦爾德先生和太太,就是你說的二樓的信箱上寫的。”電話那邊傳來莉莎細微的聲音。

“公寓的門牌號是多少?”

“西第9街125號。”

“謝謝你,親愛的。真是太好了。”傑夫在說話的同時,還不忘一直盯著對麵的公寓。

“長官,不客氣。還有什麽任務?”莉莎在那邊也開起了玩笑。

“先回家去。”傑夫也利索地說道。

“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燈沒有開,但是我知道,他正坐在起居室裏抽煙。”傑夫又看了一眼對麵黑糊糊的窗口,繼續說,“那個臥室,他還是沒再進過。你回家吧,好好休息。再見,親愛的。”

傑夫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繼而放下了話筒。對麵公寓仍是漆黑一團,隻有推銷員嘴裏的雪茄一閃一亮的像鬼火一樣。

又是一天。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整個屋子都被一層金黃鋪蓋住。首先出現的是斯特拉,從廚房端著早點走出來,然後,環視了整個屋子,就看到傑夫正在那裏全神貫注地打電話,她又朝對麵推銷員的房間瞅了幾眼,並沒有什麽可以引起特別注意的。她歎了口氣,又轉身進了廚房。傑夫自個在那邊打電話,但是目光仍會時不時地向對麵徘徊。

“科耶爾,你必須親自跑一趟……這事在電話裏講不清楚,你最好親眼看一看。”

“傑夫,到底怎麽了?”科耶爾在電話那頭有點不耐煩地問道。科耶爾是警察局的偵探。

傑夫有點猶豫了,因為他所認為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實的,畢竟沒有親眼看到。他支吾道:“或許,事情並不怎麽重要,就是這裏可能發生了一起謀殺案,隻是可能而已。所以,還得請您親自來看一下。”

“謀殺?是真的嗎?”科耶爾聽到“謀殺”兩個字就立馬緊張起來。

“是的,是謀殺。”傑夫非常肯定地回答。

“唉,到底怎麽回事!”科耶爾歎了口氣。

“或許,沒有想象中的嚴重,科耶爾,我也隻是想給你找點兒活幹。”傑夫急忙解釋說。

“是嗎,那就謝了!”科耶爾的語氣鬆懈了下來。

“我想,一個重要的案子對一個出色的偵探來說,肯定是非常樂意的。”

“可關鍵是,我現在不上班。”

“為什麽?”

“今天我輪休。”

“但是,像我自己那些最喜歡的作品,大都是在周末休息時拍到的。”傑夫馬上勸說道。

“好吧,我一會兒有時間過去看看。”科耶爾敷衍地說道。

“要是那樣就太好了。你快點來吧,科耶爾。”傑夫掛了電話,才發現自己緊張的滿臉都是汗水。他抬起頭,突然發現斯特拉正站在旁邊,滿臉的不滿和憂慮。傑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一手抓起麵包,一手端起咖啡,高興地吃起來。斯特拉看到他這樣,忙把餐巾遞給他,讓他慢點吃。傑夫一邊吃著,一邊說道:“斯特拉,你人真是好,不僅照顧人無微不至,飯也做得這麽好,我現在知道你丈夫為什麽還愛著你了。”

“你說什麽?”傑夫愣了一下。

“就是剛才和你通話的那位。”

“隻是一個朋友,一個脾氣不很好的朋友。”

“你說他是怎麽把他妻子剁成碎塊的?”斯特拉還是直接切中主題,繼續說,“我猜隻有在浴缸裏。因為在那裏才能衝走所有的血跡。”

聽到斯特拉說這些話,真是讓傑夫驚訝,他把剛夾起的一塊肉趕緊放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斯特拉又回頭看著對麵推銷員的臥室,窗前依舊放著那個捆紮得整整齊齊的皮箱。她又站起來,一邊輕聲地說著,一邊朝廚房走去。

“他為什麽不早點兒把這個皮箱搬出去,非要裏麵的血水都滲出來嗎?”

一聽到斯特拉這麽說,傑夫隻好又把剛剛拿到嘴邊的那塊火腿重新放回到碟子上。他估計也沒有了食欲,便把視線投向對麵的公寓。身著芭蕾舞裝的托索小姐,正往繩上晾幾件洗好的內衣褲。隻見她晾完衣服,便是一個踢腿,幾個飛快的旋轉動作,最後一個漂亮的站立,她就已經在屋子當中了。一臉倦容的新郎從六樓的窗口慢慢探出頭來,大口地呼吸著外麵的新鮮空氣。他的屋子一直都是拉著窗簾的。這時,就聽見屋裏傳來新娘撒嬌的喊聲,新郎便又重新放下窗簾,有點不情願地抽身回去……傑夫看到這情景,真是想笑出來。突然,在他身後,斯特拉急促地喊道:“傑夫,快看!快看!”

傑夫已經明白了什麽意思,立即把視線移向推銷員的那個房間。隻見推銷員徑直走進臥室,後麵還帶著兩個人,從穿著上看,像是兩個行李搬運工。推銷員對搬運工說著什麽,便指了指窗前的皮箱。其中一個搬運工點點頭,就把行李票遞給了推銷員。隻見他在行李票上簽上字,給了搬運工一份,自己留了一份,然後,搬運工開始往外麵搬動皮箱。傑夫仔細地觀察著,沒有放過任何細節,他看著他們抬著皮箱,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皮箱很重。

看到這裏,傑夫突然想到了什麽,非常著急地說:“這下可遭了,箱子要搬走了。科耶爾怎麽還不來……要知道是這樣,我就不報警了。”

“我去攔住他們!”斯特拉拉開門就要往外衝,她的這股勁也讓傑夫大吃一驚。不過,傑夫立即回過神來,阻止了斯特拉,讓她別做蠢事。斯特拉想了一會兒,又說:“但是,我起碼可以下去看看那家運輸公司的名字吧。”

“你說的也對,好吧,快去,小心點。”傑夫同意了她說的。

斯特拉立即衝了出去。對麵公寓的推銷員手握電話,坐在房間裏的沙發上,看他緊張的神色,不免讓人懷疑。傑夫注視著他撥電話的手指,自己推斷道:“應該是長途電話……”推銷員一邊對著話筒急切地講著什麽,一邊用另一隻手拿過來一瓶酒,拔出塞子,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杯。然後,推銷員端起酒,一口喝完了。傑夫又看了看樓下,看那輛行李車已經準備開走了,而斯特拉才剛剛跑到樓下。隻見斯特拉衝著開動的行李車一跺腳,失望地搖了搖頭。傑夫看到這裏也明白了,頓時就泄了氣。

“難道他的舉動你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嗎?”傑夫對偵探的懷疑感到不滿,他非常肯定地說,“一個人三更半夜不睡覺,冒著大雨進進出出,而且他的妻子也突然消失了。還有那些鋸條、刀子和那些可疑的行李。難道這些都正常嗎?”

“當然,這些事確實有點怪異,但也不能肯定就是有人搞謀殺,什麽樣的可能性都存在,而謀殺案的可能性最小。”科耶爾解釋道。

“科耶爾,難道你認為那個人是丟掉了工作,閑著沒事,故弄玄虛來愚弄人的嗎?”

科耶爾也沒有完全被傑夫說服,“但是,你看見哪個罪犯會敞開窗戶、明目張膽地殺人,並且還不慌不忙地坐在沙發上抽煙?這種殺人方式也太愚蠢、太顯眼了吧。”

兩個人一直辯論著,但是誰也說服不了誰,傑夫忙催促道:“警官大人,你應該盡快履行你的職責——去把他抓拿歸案!”

科耶爾真是有點為難了,他認真地說:“我說傑夫,你對殺人真是不懂。你知道嗎,那些殺人犯在作案之前,都要精心策劃,都要花費很多時間。甚至是傻子殺起人來都會非常狡猾,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要破案最起碼也要出動很多警察,還要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幾乎沒有像推銷員這樣,閑著沒事,殺死妻子,然後塞進皮箱,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箱子處理掉……”

傑夫急忙插了一句:“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我敢肯定!”

科耶爾沒在意傑夫的話,繼續說道:“……那些被他殺掉的人。還有一個地方說不通,就是推銷員居然還能像沒事人似的悠閑地吸煙。他應該極度恐慌才對呀!”

傑夫很不服氣地說:“那按照你的說法,我說的都是胡亂編造出來的了?”

“也不全是那樣。你是看見了一些可疑的事情,但這些可疑都是可以解釋的。”

“怎麽解釋?”

“比如說他的妻子外出旅遊了。”

“可關鍵是,他老婆是個常年有病的病人,根本離不開別人的照顧!”

這一句讓科耶爾無話可說,他不經意地看看手表說:“傑夫,不好意思,我該走了。我看還是由我私下裏做些調查,就不用向局裏報告這件事了。你也不要到處亂說,弄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的,根本犯不上。”

傑夫冷淡地說:“知道了,真是感謝。”

科耶爾估計也是怕真是一樁殺人案,所以又說:“要不這樣,我去查一查,看他老婆到底在不在屋裏。”

科耶爾戴上帽子,走到門前,把手搭在門把上,又回身關切地問:“最近,你還頭痛嗎?”

“我在你來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

“哦,等你過一陣子,不再想入非非了,頭痛症也就自然不見了。再見了。”科耶爾微微笑了笑,隨手帶上了門。有點失望的傑夫也無力地做了個告別的手勢。當門關到一半的時候,科耶爾又推開門,探著頭問傑夫:“你那條腿是怎麽回事?”

傑夫生氣地說:“橫穿馬路。”

科耶爾關心地問:“在哪條路上?”

“印第安納波利斯賽車場。”

科耶爾似乎並沒有懷疑傑夫的話,隨後又把門帶上了。可是,科耶爾突然又把門推開,非常認真地問:“賽車的時候出的事嗎?”

“對,還阻塞了交通呢。”傑夫忍不住笑了起來。

科耶爾這次才意識到傑夫是在耍自己,他“砰”的一聲關上門才真的離開了。傑夫等科耶爾一走,就立即轉身朝外麵看去。那隻哈巴狗正在院子裏搖晃著尾巴,在推銷員的那片小花圃裏轉悠,爪子還不停地亂刨花圃裏的泥土。就在這個時候,推銷員出現了,他臉色蒼白,匆忙忙地走到花圃旁,先蹲下來輕輕地拍拍那隻狗,然後一下子把它推開。看到推銷員這樣的舉動讓傑夫疑惑不解。

在樓下轉了一大圈,科耶爾又回到了傑夫的房間。他手裏端著一杯威士忌,靠在沿牆的櫃子旁。傑夫也掉轉輪椅看著他。

科耶爾開始說話了。“推銷員租了六個月那個房子,而現在才住了五個多月。”他一邊說著,一邊抿了一口酒,“他雖然喜歡喝酒,但總體算個本分的人,因為幾乎沒有喝醉過。他的錢也都是正經工作得來的,買東西也從不賒賬。他們夫妻和鄰居們都不熟,尤其喜歡獨來獨往。”

“真是可惜了,不和鄰居們往來。”

“他妻子基本上不出門……”

“那她現在呢?在冰箱裏嗎?”傑夫急切地反問道。

“她出去了,就在昨天早上。”科耶爾繼續說道。

“什麽時候?”

“大概六點的時候。”

“早上六點?這麽巧?那會兒我正好打瞌睡了!”傑夫好奇地問。

科耶爾見傑夫這樣,便有點落井下石地說:“睡著了?不會吧,那太不幸了!怎麽樣,是不是自己感覺有點難堪?他們夫妻就是在那個點離開房間的。”

“現在還沒有。”傑夫回答說。他看著科耶爾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的托索小姐,便有意地問道:“你妻子好嗎?”

“她很好。”科耶爾毫不在意地隨口答道。

傑夫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他們早上六點離開,這是誰告訴你的?”

“離開哪兒?誰呀?”正注視著托索的科耶爾,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傑夫的問話。

“噢,這個呀,我是問大樓的管理員和另外幾個房客知道的。他們告訴我,他們夫婦大早上就去火車站了。”

聽到他這樣說,傑夫似乎發現了,繼續問道:“湯姆,你說,難道他們的行李上麵明明白白地寫著‘去中央車站’幾個字嗎?否則的話,別人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管理員說,是推銷員從車站回來的時候,告訴他的,說送他妻子到鄉下住一段時間。”

“這個管理員是個見錢眼開的家夥。對了,他最近的銀行賬單,你查過沒有?”傑夫一步一步地追問。

“你的話什麽意思?”

傑夫興奮地說:“這還不明白嗎,管理員的話隻不過是又重複了別人編造的謊言罷了,目的就是為了打消別人的疑慮,所以,他提供這種消息的用處就是瞞天過海。”

“好吧,傑夫。”科耶爾也有點生氣了,放下手中的杯子,繼續說,“請允許我問你一個相同的問題,當然,我並不是故意讓你難堪,你說,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親眼看見他的妻子被謀殺了?”

“這……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是來看我出醜的嗎?不是想要破案嗎?”傑夫一下子被噎住了。

“都想,如果可能的話。”科耶爾說完,笑了一笑。

“那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搜查他的房間,你一定能找到證明真相的證據。”

“可是,我目前還不能那樣做。”科耶爾說完,表現出很無奈的樣子,然後在屋裏來回走著。

“當然不是現在去,而是等他出去了,不在屋子裏,找機會進去。反正他也不知道有人進去過。”傑夫狡猾地說。

“不行,即使不在家,我也不會去。”科耶爾果斷地拒絕了。

“為什麽不能呢?難道你們警察局對他特別照顧嗎?”傑夫氣憤地問道。

“偵探不能隨隨便便闖入民宅,你不知道嗎?你最好不要惹怒我。如果當場抓住我的話,他們十分鍾之內就會取消我的偵探資格。”

傑夫立即反駁道:“幹嗎非要讓人抓住你呢?你想想看,如果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殺人,那就可以還他一個清白。如果你找到證據證明他是殺人犯,那你就大功一件,什麽製度,他們也就不在乎了。”

“傑夫,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的,首先,你必須有法官簽發的搜查證,才能進入民宅搜查,別忘了這是法律。而且,那些法官們都是《人權法案》的忠實擁護者,做什麽都要看證據的。”科耶爾耐心地勸傑夫。

“這有什麽難的,那你就找證據給他們。”傑夫似乎並沒有把證據看得多重要。

“可是,你讓我怎麽說呢,難道就像這樣:‘親愛的法官大人,有一天晚上,我一位自稱是業餘偵探的朋友,在吃飽飯之後……’不過,他們不會等我說完,就會把厚厚的《紐約州刑法》重重地摔給我。”科耶爾也沒有放棄對傑夫的勸說。

“這我明白,偵探最擔心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那還等什麽,還不去搜查?非要等到殺人犯跑了?”傑夫一直追問科耶爾。

“我是來幫你的,不是來聽你逼問的?你一連串地逼問,就像一個強硬的納稅人。好吧,我去查查他那天到底去沒去火車站。真是受不了你,想當年我們一起戰鬥,還在同一架飛機裏待了三年,真是難以想象。”科耶爾笑了一下,看了看手表,就要準備出發了。

“但是,目前最緊要的事就是趕緊去找那些行李,說不定他老婆就在裏麵呢。去火車站的事改天再說。”

這時,科耶爾伸手在口袋裏摸了摸,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明信片在傑夫麵前晃了晃。“我差點忘了這個,是昨天下午三點半從一個叫梅裏茲維勒的地方寄出的一張明信片,是我在他的信箱裏找到的。明信片上的那個地方距離這兒大概80英裏,上麵還有:‘已平安抵達。病情好轉。勿念。愛你的,安娜。’”科耶爾念完,看著傑夫尷尬的表情,他自己也露出了幾分竊喜。

傑夫支支吾吾地問:“安娜……就是那個人的妻子嗎?”

“對呀,就是那個推銷員的太太。”科耶爾得意揚揚地說。傑夫還是有點不相信,隻愣在那裏,若有所思地用搔癢耙輕輕地敲打著那條裹著石膏的腿。科耶爾看已經達到了想要的效果,就微微一笑,繼續說:“還有要我幫忙的嗎,傑夫?”

“幫我再找個偵探來,一定要稱職的。”傑夫頭也不回,語氣平靜地說。科耶爾也沒有再說什麽,還是笑了笑,戴上帽子走了。

時間仍在繼續流淌著。傍晚時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傑夫房間的地麵上。隻見傑夫一個人坐在窗前,桌子上擺放著三明治、色拉和咖啡。他應該是在吃晚飯,但是他的視線和往常一樣,仍是一直注視著對麵的公寓。忽然,那個推銷員再次出現了,手裏提著一個大包袱,行色匆匆地向公寓走來。他很快就走進了自己的起居室,又走進臥室。幾件衣服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他的**。然後,他走到衣櫃前,開始把裏麵的衣服都拿出來,全都放到**。

傑夫感到肯定有事情要發生,他忙朝後退了退,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相機,用右腿支撐著,對準了對麵推銷員的房間。一會兒,傑夫又急忙放下相機,拿起電話快速地撥了個號。

“你好,是科耶爾太太嗎?”

“是的。您是哪位?”

“傑夫,我是傑夫。湯姆在嗎?我找他有急事。”

“他沒在,傑夫。”

“他給你打過電話嗎?”傑夫急切地問。

“沒有,什麽事這麽急?”

“那我一聯係到他,就讓他立刻和你聯係,好不好?”苔絲似乎也緊張了起來。

“不用。今晚索瓦爾德就想逃了。你就告訴湯姆,讓他盡快趕到我這兒來就行了。”

“誰是索爾瓦德?”苔絲聽傑夫說話,真是有點摸不著頭緒了。

“哦,湯姆他知道。”傑夫剛說完,好像又意識到了什麽問題,就忙補充道:“苔絲,你放心,他是個男的。”

苔絲笑笑說:“知道,傑夫,再見。”

傑夫一放下電話,又直接拿起相機。透過窗戶,傑夫看見推銷員從抽屜裏取出一隻手提包。然後,他猶豫了一下,便拿著這隻手提包走進了起居室,直接坐到電話機旁,就開始撥號。傑夫也一直仔細地盯著推銷員撥號的次數,他很自信地說:“怎麽又是長途電話。”

電話通了,推銷員在一邊對話的同時,一邊從包裏拿出幾件珠寶首飾,大都是女人專用的東西。一會兒的工夫,通話就結束了,然後,他又把那些首飾放歸原處。傑夫始終也猜不透他到底想幹什麽,隻見他臉帶笑容,看上去是對剛才的事情非常滿意。

傑夫放下相機,試著調整一下自己的位置,看能不能聽到對麵房間裏的聲音。但是,作曲家那間屋子裏突然傳出一些喧鬧的聲音。原來作曲家正在忙於招待進來的客人,看著高聲寒暄相互致意的女客人,以及興高采烈互致問候的男客人,這都讓傑夫有點失望。作曲家趕緊奏出幾個和弦,好像這就表示了對客人們的歡迎。傑夫沒有繼續看下去,他把視線又收回到推銷員的屋子,看見他拿著手提包走回了臥室,又開始折騰他剛扔到**的衣服。

這時候,莉莎輕輕地推開門走進了傑夫的房間。她看傑夫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所以也沒有立即打斷他,隻是悄悄地關上門,走到他的身後,謹慎地和傑夫打了一個招呼:“喂……”

估計是傑夫聞到了莉莎身上的香味,所以頭也沒回地問道:“你今天抹了香水?”

“抹了一點……”

“快看那個推銷員!他就要逃跑了!”傑夫沒等莉莎說完就打斷她說。

“是嗎?但看他的樣子,一點兒也不驚慌,根本不像要逃跑。”莉莎向外看了看,一邊說著,一邊放下手裏的包,然後,慢慢脫去戴著的手套。此時的推銷員正在自己的房間裏若無其事地喝著酒。

“你沒看他扔在**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嗎?這肯定是準備東西逃跑用的。最重要的就是那個手提包,那可是以前,他老婆經常掛在床頭上的那個包。”傑夫緊張異常地說道。

“現在又怎麽樣?”

“剛剛被他從衣櫃拿出來,這就說明原本是被藏在裏麵的。你來之前,他就拿出包來,往裏麵放了一些他妻子首飾之類的東西,然後就急急匆匆地打了個長途電話,好像在和其他人密謀什麽。”傑夫把剛才看到的情形給莉莎敘述了一遍。

“不會。”傑夫肯定地回答說,“以前,都是他老婆對他指指點點的,他也從來沒有主動問過他的妻子,或者是主動征求他妻子的意見。”傑夫說完,又搖了搖頭。這時候,他們一起注意著對麵發生的變化,看著推銷員放下酒杯,關上門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他要去哪兒?”莉莎緊張地問。

“不清楚。”

“如果他不回來了怎麽辦?”

“應該不會,他還有很多東西在那兒呢。”

“我有點害怕,還是打開燈吧。”莉莎下意識地就去找屋子裏的台燈。

“等一等。”傑夫連忙阻止了她。莉莎隻好等待著,但是仍把手指放在台燈的開關上。而傑夫依舊專心地觀察著對麵發生的一切。黑黑的屋子,傑夫和莉莎都是靜靜的,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傑夫放下相機,開口說:“他好像往右邊走了,可以開燈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一整天總是魂不守舍的,無論做什麽都專心不起來。”莉莎一邊把屋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一邊對傑夫說話。

“在想那個推銷員嗎?”傑夫開玩笑地說。

“但主要是你,還有你的那個偵探朋友。又有什麽新消息嗎,在我走了之後?”

“沒有。科耶爾去火車站了,說去查一下那個推銷員的行蹤。但是到現在還沒有一點消息。”傑夫說著,搖了搖頭。他看著莉莎正在走神兒,就問了一句:“想什麽呢你?”

“真是想不通。”

“有什麽想不通的?”

莉莎盯著傑夫,順著自己的思路說:“就是那個手提包呀,他妻子以前非常喜愛那個手提包,還把它天天掛在床頭,愛不釋手。可是現在,他妻子不見了,卻把心愛的包丟在家裏。一個女人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不可能。”莉莎說著,還看了一眼自己的包。

“這個問題,隻能這樣解釋,就是她去的那個地方,根本用不著手提包。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出遠門。”傑夫認真地說。

“還有一個可疑的地方,就是那些首飾,一般情況下,女人不會允許把她們心愛的首飾都胡亂地丟進包裏的,她們怕那些首飾變形、磨損。但是,這些疑問隻能等那個推銷員來解釋了。”

“那會不會藏在丈夫的衣服裏麵呢?”傑夫問道。

“那也不會。除非得病去醫院,否則,女人絕不會不隨身攜帶著的。我們女人在出門前總要化妝、佩戴首飾的。”莉莎非常肯定地說。

“這都是你們女人的秘密吧?”傑夫和莉莎開玩笑地說,然後,他把相機遞給莉莎,讓她放到架子上去。

莉莎一邊去放相機,一邊繼續說,“我們女人不會把最基本的裝飾品都統統裝進手提包裏,然後被丈夫胡亂藏起來的。這是不可能的。”

“推銷員夫婦昨天早晨六點出的門?這都是科耶爾告訴你的?”莉莎問道。

“他說是別人親眼所見。”

“我敢肯定,那個女人絕不是他太太,我隻要一句話就可以推翻科耶爾的話。”

“是嗎?”

“女人,我最了解了。”莉莎自信地說。

“但是你怎麽解釋別人親眼看見的呢?”傑夫奇怪地問。

“如果說他們確實看見了一個女人,但她絕對不是推銷員的妻子。”

“你怎麽知道?”傑夫微笑地盯著眼前的莉莎,向她伸出手,意思是要她過來。莉莎向傑夫走過來,把頭輕輕地依偎在傑夫的胸前,讓他溫柔地親吻著自己。

“我要是用這番話把你那位偵探朋友惹急了,你說他會變成什麽樣子?聽你的意思,科耶爾好像不是一個稱職的偵探。”莉莎笑著說。

“他現在已經算是很熱心的了,你就不要再和他較真了。”他又吻了莉莎一下,繼續說,“也奇怪了,科耶爾怎麽也沒有一個消息?”

“我們時間多著呢,我一晚上都陪著你,不用著急。”莉莎靠在傑夫懷裏撒嬌地說。

“什麽?”

“今天晚上,我就住這兒了,所以有很多時間呀。”莉莎又給他解釋了一遍。

“那是不是要先和房東說一聲?”傑夫猶豫地問道。

“整個周末,我都沒事,現在不用著急。”

“那太好了。但關鍵是我這裏隻有一張床,怎麽睡我們兩個人呀?”

“你要是這樣的話,我明天也不走了。”莉莎吻了傑夫一下。

“可……你穿的睡衣……我這兒也沒有。”傑夫還是有點猶豫地說。

“要學會隻靠一個皮箱生活,這不是你教給我的嗎?你看我這個包可比皮箱小得多。”莉莎好像早已看出了傑夫的心思,笑著從他懷裏站起來,一邊說話,一邊打開了桌子旁邊的旅行包。

“這是皮箱嗎?”

“是啊。這包非常結實、方便,是微型的馬克?克羅斯牌的過夜包。這就是專門為一個人設計的。”說著,她就從包裏取出一件睡裙,但是它在包裏的時候卻被壓縮得很小很小。

“看來你來的時候很慌張呀……還有拖鞋呀?”傑夫驚訝地問。

“我們可以來交換一下。”莉莎說著就穿上了剛掏出來的一雙粉色的拖鞋,“就是你把你的床讓給我睡,而我把我的答案都告訴你,你說怎麽樣?”莉莎調皮地笑了一下。

“好吧。”

這時候,對麵公寓裏作曲家的屋子裏傳來動聽的鋼琴聲,他們好幾個人都守在鋼琴旁,靜靜地聽著作曲家的新作品。莉莎聽到後,立即放下手裏的工作,驚喜地朝窗口走去。她讚歎道:“還是那首動人的曲子。如此美妙的音樂,他是怎麽想到的呢?”

“我要是也有這種靈感該多好!真是太美了。”莉莎真是入神了。

“親愛的,你當然有,你的靈感就是製造麻煩。”傑夫故意和莉莎開玩笑。

“是嗎?”

“那還用說。比如眼前就是呀,竟然反客為主,賴著不走了。”

“偵探文學,你還不夠熟悉。進攻最重要的就是講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莉莎向傑夫的地方靠近一些,繼續說道,“還有就是,在偵探文學中,忠實的女友的職責就是把身臨困境中的男友拯救出來。”莉莎一說完就笑了起來。

傑夫馬上接著她的話說道:“那除此之外,這忠實的女友是不是還要阻止她的男友被富有熱情的小姐俘獲,或者是防止她的男友陷入誘人奔放的歌舞女郎設計的圈套裏呀?”

“完全正確,這就是忠實女友的職責。”

“但是,他們為什麽總是不能喜結連理,走到最後呢?”

“你還有完沒完?真是一點都不浪漫。”莉莎假裝生氣地說。然後,她又回那個旅行包旁邊,對傑夫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舒服點的衣服。”

“好的。”

莉莎輕快地向臥室走去,手裏拿著剛從包裏取出的衣服。她突然又回身問傑夫:“煮點咖啡怎麽樣?”

“不錯,來點白蘭地就更好了。”

莉莎答應了一聲,便哼著對麵那首曲子的旋律進去了。這時候,傑夫看到那對新婚夫婦房間的窗簾打開了。估計新郎想出來呼吸一下外麵的空氣,他打開窗簾,享受地點起一支香煙。但是時間不長,新娘那撒嬌的聲音就從裏麵傳了出來。新郎好像被嚇了一跳,他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扔掉還沒有吸完的煙,轉身就回到了屋裏。傑夫看到新郎不情願的表情就想笑。突然,身後有什麽響動,傑夫忙扭過頭,一看原來是科耶爾。傑夫真是高興壞了,趕緊撥轉輪椅,興奮地看著科耶爾。

科耶爾呆呆地站在那裏,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整個表情顯示出他已經很疲憊了。當他剛要點煙的時候,聽到了裏麵房間發出的甜美的歌聲。他回頭看了一眼,又看到一件白色睡裙顯眼地擺放在桌上。他還是沒有說話,看了一眼傑夫,就點燃了香煙。科耶爾走到窗前,目光停留在作曲家的屋子裏,深深地吐了一口煙。

這時候,那個房間還是一片黑暗。

過了一會兒,科耶爾轉過身來問傑夫:“你又有什麽新發現嗎?”

“我這裏正好有一個新情況,我還擔心你趕不來,不能抓住他呢。”傑夫忙回答道。

“快說……難道他想搬走了?”科耶爾也著急地說。

“我看見他一直都在收拾東西。”

莉莎正好端著一杯酒從廚房走了出來。科耶爾看見她也立刻住了口,開始上下打量莉莎。隻見莉莎穿了一件極樸素的碎花連衣裙,顯得十分幹淨利索。

“湯姆,這位是莉莎?弗裏蒙特小姐。”傑夫給科耶爾介紹道。

“很高興見到你。”科耶爾拿著酒杯說了一聲。

“我們認為那個推銷員有問題。”莉莎肯定地說,說完後就遞給傑夫一杯酒,轉身又向廚房去了。

傑夫看科耶爾老是打量那件睡裙,便警告他說:“湯姆,老實點。”剛說完電話就響了。傑夫抓起電話,問了一句:“你是哪位?”

“我找科耶爾先生。”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的電話?”傑夫一臉疑惑地看著科耶爾。

“什麽事?我是科耶爾。好的,我知道了,再見。”

“傑夫,咖啡還要等會兒。你告訴他關於那些首飾的事了嗎?”又端著一杯酒的莉莎走到房間來,衝著傑夫說道。

“什麽首飾?”科耶爾奇怪地問。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發現他妻子的那些珠寶首飾都被他藏在臥室裏自己的衣服中。”

“但關鍵的問題是,你怎麽確定那就是他妻子的首飾呢?”科耶爾吐出一口煙,反問道。

科耶爾的反問好像讓傑夫一下子無言以對了,莉莎看見傑夫的表情,連忙替他解圍道:“科耶爾先生,你想想,那些貴重的首飾可都放在他妻子最心愛的手提包裏呀。你認為還有其他的結論嗎?”

“什麽意思?”

莉莎給了傑夫一個眼神,傑夫也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對科耶爾說:“那天和推銷員一起出門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他妻子。”

“你怎麽知道?”科耶爾笑著看著莉莎說。

“這很容易理解,就是女人一般在出門的時候,貼身的首飾是絕對不會忘的。”莉莎立刻說道。

“說得對。”傑夫又補充了一句。但是,科耶爾熟視無睹的樣子,好像這些都是不成立的線索。傑夫看著科耶爾的樣子,立馬就急了:“我說湯姆,這些情況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科耶爾笑了笑說:“跟你說實話,我不是很感興趣你的新情況。他是無辜的,就像其他人一樣清白。”他說完,又瞥了一眼莉莎帶來的旅行袋和睡衣。

“你的意思是說,對麵發生的一切事情你都能給出合理的解釋了?”傑夫有點急了。

“不能。誰都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用手指著對麵的公寓,表情嚴肅地說,“那是一個私人的隱秘世界,所做的事情也都是私人性質的,都是不能公開宣布的。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殺死自己的妻子也算是私人事情了?”莉莎隨後就諷刺了科耶爾一句。

“沒有那麽多謀殺案的,別再胡亂琢磨了,不然你們都會鑽進死胡同的。”

“別說人家,難道你就沒有刀子嗎?”科耶爾也開始反問傑夫。

“但是……有倒是有……但是我的那些東西都放在車庫裏。”

“那要是按照你的思維邏輯,你一共殺了多少人用你那些鋸條和刀子?”科耶爾逼問著已經結結巴巴的傑夫。

這個時候,莉莎又挺身而出了,“但是你能對他妻子無故消失熟視無睹嗎?還有那些首飾、行李,都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實話告訴你們吧,已經證實那個推銷員去了火車站,還買了一張票,把他妻子送上了去梅裏茲維勒的火車。這個我都去火車站調查了,有很多人都知道。”科耶爾甩了一下手,又繼續喝他的酒。

“他送走的那個女人很可能就不是他太太呀。還有那首飾……”莉莎還沒有說完,就被科耶爾截住了。

“莉莎小姐,要明白,在現實生活中,女性的直覺至多也就是能使一種雜誌暢銷,而對於案情,憑著女人自己的直覺提供的線索,這還是一個神話故事。我自己就因為這種線索白白浪費了很多時間。”

“行了,湯姆,你又開始老調重彈了。我敢斷定,那個皮箱,你根本就沒有找到。”傑夫揮揮手說。

“你說的那個皮箱早就找到了,也就是我離開你這兒半小時之後的事。”科耶爾從容地說。

“皮箱裏是什麽,難道是一封羞辱我的信嗎?”傑夫不滿地說。

“這還用說嗎,當然都是他太太洗得幹幹淨淨的衣服了,而且整理得也不像匆匆忙忙想要逃跑的雜亂樣子。”科耶爾解釋說。

“你到化驗室化驗那些衣服了嗎?”莉莎問道。

“根本沒有必要化驗,我已經檢查過了,一切手續都是合法的。”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他們為什麽要帶這麽多東西呢,他們不是短期外出嗎?”傑夫忙追問道。

“這個問題,女人心理專家應該知道吧。”科耶爾看了一眼莉莎。

“這就說明這個女人再也不可能回來了。”莉莎隨口說了一句。

“但這絲毫沒有涉及殺人滅口的問題呀。”科耶爾接著說道。

“我看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他為什麽不告訴房東他妻子不回來了?這就證明,他一定心懷鬼胎。”傑夫激動地說。

“你把你的所有事都告訴房東了嗎?”科耶爾看了一眼那條白色睡裙問。

“湯姆,說話小心點!我跟你說過的。”

“哦,忘了,我太疏忽了。當初我們一起打仗,要是我當時非常謹慎地駕駛那架偵察機,你就不會有機會拍下那張為你贏得榮譽、勳章、金錢以及工作的照片。”科耶爾又想起了當年的戰爭歲月。

“但是,我憎恨我所得到的那一切。”

“那這個案子就這麽輕易地結束了?”莉莎有點不服地說。

“這個案子本來就不成立,莉莎小姐,怎麽樣,我們還是喝酒吧?”科耶爾不厭其煩地解釋說。但是,傑夫和莉莎都沒有同意他的這個建議,都在保持沉默。“就算你們說的是真的,也應該放我回去休息一下吧,今天可是我休息的時間呀。”科耶爾說著,仰起脖子,喝幹了杯裏的酒。“傑夫,你如果還需要我查什麽的話,就直接給我打電話吧。”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看了看他們兩個人,就要準備離開了。

“科耶爾,你等一等。誰是那個皮箱的收件人?”傑夫突然喊住了正要離開的科耶爾。

“安娜?索瓦爾德。”

“那我們就隻有等著,看誰來取這個皮箱。”傑夫仍然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

科耶爾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馬上說道:“哦,那個電話,你不會在意我把你的電話告訴其他人吧?”

“關鍵是給誰了。”傑夫心不在焉地說。

“是梅裏茲維勒的警察。他們剛才在電話裏通知我,說一個叫安娜?索瓦爾德的女人剛剛取走了那個箱子。”科耶爾剛說完,傑夫一下子就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科耶爾的話,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早點休息。”科耶爾說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拉開門走了。

正在傑夫和莉莎相對無言的時候,對麵公寓傳來了作曲家和客人們一陣歡快的歌聲。而旁邊屋裏,是正在刻苦練功、累得滿頭大汗的托索小姐。對麵還是原來的那樣,好像根本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也沒有人注意到推銷員妻子的消失。莉莎小心謹慎地走到傑夫身後為他輕輕地按摩著雙肩,她的視線停留在推銷員的房間,一會兒,她突然叫道:“快看!”

“什麽?”傑夫被莉莎的喊聲嚇了一跳,急忙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來,“芳心寂寞”小姐這次帶了一個油頭粉麵的男人回來,讓莉莎大吃了一驚。那個男人一到屋子裏,就快速地四下環顧,然後徑直走進起居室。“芳心寂寞”小姐雙手緊緊地捂住胸口,獨自站在廚房裏,仿佛是受到驚嚇而害怕的樣子。一會兒,“芳心寂寞”小姐走進起居室,手裏還拿了一瓶酒,隻見她微笑著把瓶塞拔出來,給那個男的倒了一杯酒。男的親吻了一下“芳心寂寞”小姐,然後接過了她遞過來的酒杯。

“那個男的看起來很小。”傑夫自言自語道。

他們倆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突然,“芳心寂寞”小姐被那男的一把抓住,並被推倒在一旁的沙發上。她趕緊掙紮起來,使勁把那個男的推開。“芳心寂寞”小姐先是衝到那個男的麵前,沒有顧得上整理自己淩亂的衣服,就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男人立即被嚇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男人聽到“芳心寂寞”小姐憤怒的咒罵後,也非常生氣地摔門離去了。之後,“芳心寂寞”小姐使勁關上門,看看桌子上還沒有喝光的兩杯酒,突然,好像很疲憊地倒在沙發上,不停地大哭起來。

“‘後窗道德學’這門課,我也沒有研究過。”莉莎很無奈地說。

“他們也可以隨意觀察我,隻要他們樂意。”傑夫像是在自我安慰。

“傑夫,一個人如果現在走進我們的房間,肯定會被嚇一跳的!”莉莎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話,像是為了調節一下屋子裏的氣氛。

“為什麽?”

“因為我們倆現在就像是一對兒瘋子呀!因為我們誤會了那個推銷員殺人而慚愧地拉長著臉,追悔莫及。或者,我們應該高興才是,因為那個推銷員的妻子,說不定正安好無恙地在外麵度假呢。”莉莎說著,走到傑夫身旁,深深地親吻了他一下。然後,她接著說:“‘近鄰勝似遠親’這句老話怎麽沒人說了?”

“社會不一樣了。但我要從托索小姐開始,以身作則,倡導這種社會風尚。”傑夫笑著說。

“除非我搬到對麵公寓,每天在窗前跳芭蕾舞,否則你是做不到的。”莉莎笑著站起來,走到窗前,慢慢放下窗簾。“好了,今晚的戲到此結束了。”她說完就走到桌旁,拿起旅行包,突然問了一句:“我這個包,你的偵探朋友沒說是偷來的吧?”

“沒有吧。”傑夫笑了笑說。莉莎也笑著拎著包,走進了裏麵的臥室。

晚上。莉莎洗完澡之後,穿上那件又薄又長幾乎是半透明的白紗裙,在微弱的燈光下,姍姍走來,宛如一個仙子一樣。傑夫非常吃驚地看著楚楚動人的莉莎,隻是呆呆地看著,半張著嘴巴,似乎是忘記了說話。莉莎看到傑夫這樣的表情,不禁有點好笑,故意問道:“你看什麽呢?”

“哦……”傑夫好像忽然被驚醒一樣。

莉莎微微撩起裙子,笑著說:“這裙子怎麽樣?你喜歡嗎?”

“當然喜歡了。”傑夫使勁地點點頭。傑夫剛說完,窗外就響起一個女人的驚叫聲,淒厲異常,緊接著就是一陣號啕的大哭聲,似乎把整個黑夜都攪醒了,外麵頓時亂作一團。傑夫和莉莎都是一驚,他們連忙轉向窗戶,拉開窗簾,向外望去。

對麵的公寓裏,西弗勒斯太太一邊慌慌張張地往樓梯下跑,一邊大聲地哭喊著。她一臉迷茫的丈夫跟在後麵,不知緣由地問道:“什麽情況?你到底怎麽了?”

“我的……”西弗勒斯太太不停地啜泣著,用手指著外麵的院子說。

“快看,那條狗!”就在這時候,作曲家指著下麵的院子大聲叫道。隻見那隻白天還活蹦亂跳的小哈巴狗,此時一動不動地躺在院子裏,看情形那小狗已經是死掉了。

一會兒的工夫,西弗勒斯太太就跑到院子裏的花圃旁,傷心地抱起已經死掉的小狗,就像是抽泣自己的一個親人似的:“死了……死了……我的狗!”她丈夫焦急地搓著雙手,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或許他還沒有看到過妻子會這樣悲痛。

這時,從公寓裏又跑出來兩個人,原來是赫林和“芳心寂寞”小姐,他們來到西弗勒斯太太的身邊,不停地安慰著。“芳心寂寞”小姐仔細檢查了一下死掉的小狗,突然驚叫道:“它是被掐死的,它是被人擰斷了脖子!”

“畜生!誰害死的?這是誰幹的?”西弗勒斯太太聽到“芳心寂寞”小姐這樣的診斷,怒不可止,一邊放聲大哭著,一邊抬起頭,巡視著樓上的每一個人,歇斯底裏地大聲喊道。樓上的人都是一頭霧水,麵麵相覷,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不過事已至此,西弗勒斯夫婦也隻能先把小狗收拾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西弗勒斯先生默默地從窗前把原來送小狗下樓的那個小籃子拉了上來。自始至終,傑夫和莉莎都一直看著,看到對麵一切都平靜了,才無奈地轉過身來。

“莉莎,你也看出來了,就在剛才,科耶爾幾乎已經把我說服了,我覺得我原先想的好像都是錯誤的。”傑夫看看神情黯然的莉莎,往後退了退說。

“那現在又有變化嗎?”莉莎問道。

“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對麵隻有一個窗口沒有動靜!”傑夫說著就抓住莉莎的手,示意她往窗外看。莉莎也馬上明白了傑夫的意思,急忙向推銷員的窗口望去,隻見他的窗口一片漆黑,似乎隻有那麽一點若隱若現的光線出現。

傑夫一直都在長焦距鏡頭後麵注視著推銷員的房間。此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傍晚的陽光微弱地照射到對麵的公寓上,使原本模糊的窗戶變得異常清晰了。莉莎也一直坐在傑夫的對麵,神情有點緊張。對麵,那個推銷員正在使勁擦拭著浴室四周的牆壁。

“盯了整整一天,什麽收獲都沒有。”過了一會兒,傑夫放下相機,無精打采地說道。

“他在打掃房間嗎?”莉莎問道。

“他在浴室裏清洗牆壁。”傑夫有氣無力地回答,好像一晚上都沒有休息好似的。

“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要麽就是在清洗血跡,消滅證據。”斯特拉非常自信地說,看了一眼身邊的莉莎,繼續說道,“在浴室裏,他把他妻子害了,現在就想在逃亡之前處理掉留下的一些痕跡,肯定是這樣的。”

“他殺了人,難道還要說他好聽的?”斯特拉不滿地說了一句。

傑夫一個人想著,並沒有在意她們兩個說的。忽然,他推了推莉莎說:“牆角架子上那個黃色的小盒子,你看見了嗎?”

“最上麵的那個是嗎?”莉莎回答道。

“就是那個,快把它拿來,再拿一個觀察鏡給我。”他接過那個盒子,在裏麵隨便亂翻著一些照片。“這都是我兩個星期前拍的……我突然想起來……應該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除了那個女人的大腿之外……在哪兒呢?”傑夫自言自語地說著。

“你到底在翻什麽?”莉莎疑惑地問傑夫。

一會兒,他從盒子裏翻出了一張照片,立馬興奮地說:“終於找到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就能解釋它為什麽突然死亡了。”

“你說誰?是推銷員太太嗎?”斯特拉疑問道。

“不是她,是那條小狗。或者說,我們可以解釋那個推銷員為什麽要殺死那條狗了。給你這個,仔細盯著,一有什麽發現立即告訴我。”傑夫說著把觀察鏡遞給了莉莎。

莉莎聽他這樣說,也忙湊過去看,隻見照片上清晰地顯示出小狗、椅子、花圃等院子裏的景物。她看了一會兒,感覺沒有什麽線索。她問傑夫:“有什麽發現嗎?這不是下麵那個院子嗎?”

“你沒有發現院子裏推銷員的那些花兒發生了什麽變化嗎?”傑夫問道。

“是那片花圃嗎?那條小狗倒是經常去。”斯特拉好像也想起了什麽。

“對,你再看院子裏的那些花。再和照片上的比較一下,是不是有什麽變化?尤其是那兩棵黃色的百日草,有沒有發現它們越長越矮了?”傑夫疑惑地說。

“底下一定埋著什麽東西。”斯特拉馬上說道。

“難道是推銷員太太?”莉莎也驚訝地問了一聲。

“墓地,你從來就沒有去過吧?”斯特拉對莉莎說,“把屍體埋在一個隻有巴掌大的花圃裏,怎麽可能……除非,把屍體頭朝下的插進去,要是那樣的話,他屋子裏的那些刀子、鋸條不就沒有用了?我猜,他肯定是把屍體分解了,然後再一塊塊地處理……”

斯特拉還沒有說完,就被莉莎給打斷了:“別說了,斯特拉!”

“你們倆就別爭執了!我看那些花是被人連根拔出後又重新栽回去的。”傑夫看見她們兩個這樣就趕緊製止道。

“刀和鋸條也許就埋在那下麵。”莉莎想了想說。

“或許是。”傑夫點了點頭說。

“那還等什麽,趕緊叫科耶爾呀!”斯特拉急忙說道。

“先不要打草驚蛇。我們可以等天黑之後先把花圃下麵的東西挖出來。”莉莎說著看了傑夫一眼。

“不……不能去。你就不怕他擰斷你的脖子!”傑夫吃驚地看著莉莎,繼續說道,“另外,我們現在還不能打擾科耶爾,尤其是在找到推銷員太太的屍體之前。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們怎麽樣才能進入推銷員的房間……”

傑夫一聽斯特拉這樣說,馬上抬頭向窗外看去,隻見對麵的推銷員正在收拾東西,並且胡亂地塞進一個大皮包裏,顯得非常慌張。傑夫看著也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一會兒,他急忙說:“快拿來筆、信紙和信封!”

莉莎和斯特拉兩個人神情也很緊張,趕緊就去找傑夫需要的東西。傑夫拿到筆和紙之後,就快速地在信紙上寫道:“她到底去哪兒了?”然後,又在信封上寫上“拉爾斯?索瓦爾德”幾個字,寫完後,他把信裝好,遞給了莉莎。

莉莎心領神會,幾分鍾之後,就到了對麵公寓的下麵。傑夫握著相機,神色緊張地盯著。斯特拉站在他旁邊,看上去也是一樣的緊張。對麵,推銷員依舊在屋子裏忙碌著。而莉莎也來到了他的屋子外麵,從門底下把那封信悄悄地塞了進去,然後轉身,快速地跑了下去。看得出來,她也是非常害怕。

沒有一會兒,推銷員就發現了外間地板上的那信封,他過去撿起來,取出信紙,一看到上麵的字,臉霎時就變白了,就好像是失血過多一樣。他兩眼無神地站在屋子當中,仿佛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做點什麽。突然,他回過神來,快步走到窗前,慌張地向外張望著。

傑夫一直注視著莉莎,自言自語地說:“小心呀,莉莎,千萬不能讓他發現你!”等他看到莉莎跑進自己住的這幢大樓時,心裏立馬鬆了一口氣。真是有驚無險!

“哦,上帝!真是不應該讓她去冒險!”斯特拉一邊說著,一邊揉著胸口,好像也被剛才的一幕嚇壞了。她看著傑夫也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接著說道,“喝點什麽吧?”

“當然可以。”傑夫說完,又舉起相機說,“他真的要逃跑了。他想要往哪兒跑呢?”他一直緊盯著對麵發生的一切,不想放過任何線索。這時候的推銷員更是加緊收拾東西了,仿佛已經是驚弓之鳥了。

“讓我也看一下,可以嗎?”斯特拉拿著飲料走到傑夫身邊說。

“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你要看什麽?”

斯特拉並沒有立即回答傑夫,隻是靜靜地透過鏡頭觀察著,她看見對麵的“芳心寂寞”小姐正把剛從抽屜裏取出的藥瓶裏麵的藥片一粒一粒地倒在桌上。斯特拉看到這裏,感覺有點奇怪。接著,“芳心寂寞”小姐從廚房裏拿來一杯水,和那些藥片一起都放在桌子上。斯特拉忙說:“‘芳心寂寞’小姐好像往桌子上倒了很多安眠藥。”

“什麽情況?你看清楚了嗎?”

“不會錯的,那種藥片在我們醫院裏很常見。”

“那她不會超量服用吧?”

斯特拉繼續盯著,這時,“芳心寂寞”小姐坐在桌旁,手裏拿著一本《聖經》。“不可能吧,她也許隻是想睡得早點……”

“他非常害怕,臉色蒼白,就像自己的秘密被發現了一樣。”斯特拉搶先說道。

“快看,傑夫,那個手提包!”莉莎走到窗前,站在傑夫身邊,用手指著對麵說。

對麵,推銷員又取出他妻子的那個鱷魚皮手提包,不停地在裏麵翻找著什麽東西。傑夫一邊透過相機盯著,一邊說:“我今天看他打電話時,手裏拿著三個戒指,一個是一個金圈,兩個是嵌寶石的,他太太的結婚戒指說不定就在那個手提包裏呢。”

莉莎馬上說道:“一個女人絕不會忘記戴結婚戒指的,是不是,斯特拉?你忘記過自己的結婚戒指嗎?”莉莎說著,看了看斯特拉。

“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我的手指被剁下來。究竟那個花圃底下埋藏著什麽?我們馬上去看看吧。”斯特拉有點急不可耐地說。

“說得對。我現在也非常想看看他太太。”莉莎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你們先不要亂說。”傑夫有點擔心地說。

“我們沒有亂說,隻是想看看下麵有沒有藏著鐵鍬?”斯特拉說。

“沒有。”

“或許,就在那個地下室裏。”斯特拉說完就要往外走。

“別忙,先等一下!”傑夫急忙叫住了斯特拉。

“如果你害怕受不了這刺激,傑夫,那你就閉上眼睛別看好了。”莉莎有點諷刺地對傑夫說。

“我害怕?我是怕你們倆被活活掐死,就像那條狗一樣!”

“你猜那下麵到底埋了什麽東西,莉莎小姐?”斯特拉好像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們先不能慌,自亂陣腳。”這時,傑夫放下相機,非常冷靜地說,“心存僥幸地去冒險是很危險的。我們要想一個萬全之策……莉莎,遞給我那本電話簿。”

“做什麽用呀?”莉莎一邊把架子上的一本黃色電話簿遞給傑夫,一邊問道。

“我要引蛇出洞。”傑夫說完就開始快速地翻著那本電話簿。

“或許幾分鍾就夠了。”斯特拉在一邊說。

“爭取15分鍾都有可能……找到了,2—7099。”他說著就拿起電話,撥了剛才找到的那個號碼。他一邊盯著對麵的推銷員,一邊等待著電話裏的聲音。這時,推銷員屋子裏的電話響了,響聲不是很大,但是對於正在惶恐狀態下的推銷員,無疑還是嚇了一跳。隻見他站在電話機旁,猶豫不決,一直呆呆地注視著桌子上的電話。

這邊的傑夫始終都在盯著他,還自言自語地說:“別害怕,快接呀,索瓦爾德。你是不是在猜是誰打來的,會不會是你的那個讓你不惜殺掉自己妻子的情婦打來的……快接呀!”

“我的信收到了嗎?”傑夫壓低聲音問道。電話裏沒有回音。“怎麽樣,收到沒有?”傑夫又問了一次。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一個低沉無力的聲音反問道:“你是誰?”

“現在就到艾伯頓酒吧來,來了你就會知道我是誰。”

“你到底有什麽事?”對麵有點焦急地問。

“就是一點小事情——談談你妻子的財產如何處理。”

“什麽……我……你是什麽意思?”

“你就別再裝了,我全知道了。快來,否則,警察馬上就會找上你的。”傑夫威脅道。

“可是,可是我現在隻有一百美元。”

“我在艾伯頓等你。這隻是開始。”傑夫一說完就立馬掛斷了電話。隻見對麵的推銷員緩慢地放下電話,愣了一會兒,然後戴上帽子,走出了房門。

“斯特拉,快,我們走!”莉莎忙招呼斯特拉。

“等他一回來,我就用手電筒給你們發信號。你們要時刻注意我窗口這邊的動靜。”傑夫叮囑道。

莉莎和斯特拉沒有說話,直接就跑向了門口。在夜色的籠罩下,外麵的一切都呈現出昏暗的色調。傑夫一直觀察著院子裏的任何動靜,希望她們能平安無事。莉莎和斯特拉已經到了樓下,一人拿著一把鐵鍬,悄悄地、迅速地來到那片花圃旁。莉莎站在一旁望風,斯特拉用力挖著花圃裏的泥土。莉莎環顧四周,時不時地抬頭往傑夫的窗前掃一眼。

傑夫這邊也沒有閑著,他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喂……”

“你找誰?這是科耶爾的寓所。”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是誰?我是科耶爾的朋友,傑弗裏斯。”

“他們不在。我是他家的保姆。”

“他們什麽時候能回來?”

“不清楚,他們可能去夜總會吃飯了。我隻是臨時過來看孩子的。”

“好的。如果聯係到他們,就說一個叫傑弗裏斯的人找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傑夫一邊說著話,一邊還觀察著外麵院子裏的動靜。

“傑弗裏斯先生,他知道你的電話嗎?”

“當然知道。再見。”傑夫放下電話,就架起照相機,對準了對麵的公寓。作曲家的屋子裏總是擠滿了人,他們興奮地交談著、歡笑著,好像從來都不關心外麵的世界。“芳心寂寞”小姐依舊是孤身一人,旁邊依然擺放著那些藥片和一杯水,她好像正在一張紙上快速寫著什麽。

院子裏,她們兩個人還在忙碌著,隻見斯特拉搖了搖頭,又使勁挖了幾下,便不再挖了,樣子看上去很失望。傑夫看到,也好像明白了,也失望地歎了一口氣。這時,莉莎突然跟斯特拉悄悄說了什麽,還用手指了指對麵樓上的房間。斯特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吃驚的樣子,看著莉莎要往樓上跑,就急忙扔掉鐵鍬,想拉住她。但是,莉莎已經下定了決心,用力甩開斯特拉的手,轉身向推銷員的房間跑去。斯特拉隻能幹著急,氣呼呼地站在那裏,最後無奈地朝傑夫這邊的窗戶看了看,隨後跑了回來。

“別進去!莉莎,你想幹什麽?”傑夫用拳頭猛砸了一下輪椅說。

對麵的莉莎已經翻上了推銷員房間的陽台,她小心地推了推門,沒有推開,便撩起裙子從旁邊的窗口爬了進去。也不知道莉莎是從哪裏來的勇氣。隻見她謹慎地爬進去後,先是環顧了整個房間,然後就直接進了臥室。她站在臥室裏,一眼就看見了**的那個大皮包,她利索地拉開包,翻弄著裏麵的東西。那個手提包——莉莎拿著它向傑夫這邊使勁地晃了晃。但是莉莎高興的有點早了,因為她在裏麵什麽都沒有發現。她又轉向旁邊的那個梳妝台。

這時候,滿頭大汗的斯特拉回來了。她大口地喘著氣說:“傑夫……傑夫,莉莎讓你一看見他回來,就立即往他屋子裏打電話。”

“那現在我就打!”傑夫緊張地說。

“再給她兩分鍾……現在先別打。”斯特拉阻止了傑夫。莉莎正在全神貫注地翻找著梳妝台的抽屜,對外麵的事情早已置之度外。

“快看‘芳心寂寞’小姐!”斯特拉突然叫了一聲。傑夫急忙看去,隻見“芳心寂寞”小姐正抓起原來放在桌子上的藥片和水杯,看樣子像是要全部吃下去。在桌上台燈的底座下還壓著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片。“快叫警察!”斯特拉又叫了一聲。

傑夫這時候才回過神來,連忙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喂……趕快接警察局……”

正當“芳心寂寞”小姐要吃下那些藥片時,一陣歡快的笑聲,和著節奏明快的吉他聲一起從樓上傳了出來,她專注地聽著好像是從天堂傳來的歌聲,全身都靜止了,呆呆地聽著,忘記了手裏的藥片,也忘記了剛才想要做的事情。突然,她淚流滿麵,爬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

“多虧這聲音呀,真是謝天謝地!”斯特拉突然鬆懈了下來。

傑夫突然意識到,他忘記看莉莎了。他趕緊把視線移向莉莎。當他看到推銷員已經走上樓梯,來到門口,正在開門的時候,他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呆坐在那裏,完全不知所措,隻是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句:“天哪,莉莎!”

推銷員打開門的第一反應就是感覺有人來過,他四下掃了一眼,疾步走向臥室。當他猛推開臥室房門的時候,就看見驚恐萬狀的莉莎正站在那兒。兩個人目光對視,表情都是驚愕萬分。

這時候,傑夫手裏一直拿著的電話接通了:“我是六分局的奧爾古德警官。”

傑夫一聽是警官,立即說道:“警官先生,快,快,在西九街125號,一名婦女正在被一名男子毆打。快來!”

“傑弗裏斯。”

“你的電話?”

“2—5598”

“好。我們馬上趕到。”

對麵,推銷員已經把莉莎逼到了牆角,他突然撲向莉莎,使勁地揪住她。莉莎此時已是六神無主、語無倫次了。然後,莉莎被那個推銷員狠狠地扇了一個巴掌,一下子滾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推銷員轉身看了一下**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不由得怒火中燒,怒視著莉莎,好像在逼問她什麽。莉莎掙紮著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珠寶首飾,全部交給推銷員。他查看了一下,放在一邊,又惡狠狠地向莉莎伸出手,看莉莎搖頭,他立馬揪住莉莎,用力抽打起來。莉莎一邊掙紮,一邊恐懼地大聲叫喚:“快救救我,傑夫!”痛苦的聲音,絲毫不亞於西弗勒斯太太的哭喊。

傑夫看著,心如刀割,痛苦地握緊拳頭。斯特拉也驚恐地看著對麵,渾身發抖。傑夫實在是不能忍受了,但是又沒有什麽辦法,隻能兩眼無神地問斯特拉:“怎麽辦?”

莉莎的哭喊聲還在繼續著,在黑色的天空中傳得很遠、很淒慘。突然,斯特拉大聲地叫道:“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傑夫忙仔細看著對麵,隻見推銷員的門外,有兩個警察正在用力敲門。這時候,推銷員的臥室裏又亮了。怒氣未消的索瓦爾德急匆匆地朝門口走去。莉莎也不顧傷痛,趕緊整理自己淩亂的頭發和衣服,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接著,警察跟著推銷員進了臥室,似乎在詢問是什麽情況。莉莎一看到警察,連忙跑到了他們身邊。剩下的,就是推銷員一個人在屋子裏控訴了。

“莉莎怎麽辦?為什麽不告發那個男人?”斯特拉說。

“莉莎很聰明。”

“聰明?警察馬上就要抓她了!”斯特拉緊張地說。

“但是最起碼,她可以逃離虎口了。”傑夫自我安慰道。

莉莎背對著窗口,好像在為自己辯解著。她將兩手悄悄地放在身後,對著窗口不停地搖晃。傑夫看著莉莎的動作,突然驚喜地喊道:“快看,那個戒指!”

原來,莉莎在回答警察詢問的同時,一直在向傑夫示意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一枚戒指。但是,推銷員似乎也注意到了莉莎的怪異舉動,便很疑惑地盯著莉莎身後的雙手。當他看到那隻戒指的時候,也不禁吃了一驚,她為什麽會注意那枚戒指呢?推銷員順著莉莎示意的方向,尋找著對麵的目標……“把燈關掉,快,往後退!他要發現我們了!”傑夫也注意到了推銷員的眼神,他趕緊放下相機向後退。斯特拉聽到之後,立即關掉了屋裏的燈。一會兒,莉莎被那兩個警察帶著出來了,好像事情已經解決了。傑夫在黑黢黢的屋子裏,不知道應該做點什麽,隻是來回轉動著輪椅。

“肯定不會,除非他是個大傻瓜。”

“快把我的錢包從抽屜裏拿來。”

“現在找錢做什麽?”斯待拉一邊摸索著找錢包一邊問。

“從監獄裏把莉莎保釋出來呀……怎麽才120美元。”傑夫借著微弱的月光數了數錢包裏的所有錢。

“總共需要多少?”斯特拉問道。

“大概需要250美元保釋一個初次盜竊的人。”

“不知道莉莎包裏有多少錢。”斯特拉說著,就找到莉莎的手提包取出錢包。

“多少錢?”

“怎麽才有50美分?”

“那也拿出來吧。”傑夫失望地說。

“我包裏應該還有20美元。”斯特拉想了想,繼續說,“我馬上去,把錢都給我吧。”

“那上哪兒找剩下的錢呢?”

“這個不用擔心,隻要那些警察見到莉莎,肯定會主動捐款的。”斯特拉笑了笑說。

“那快去吧!”傑夫剛說完,電話就響了。傑夫立馬抓起電話說了一句“等一等”,就扭頭對斯特拉說:“記得要快!”斯特拉應了一聲就奔出了房門。這時候,傑夫才對著電話說:“你好,我是傑弗裏斯。”

“快點,又是什麽事?”是科耶爾的聲音。

“我有大發現,科耶爾!”傑夫有點激動地說。

“我說傑夫,不要再編造你那些妄想猜測的凶殺故事了,讓我的休息時間都不能消停。有什麽重大發現,讓我回電話?”科耶爾不耐煩地說。

“這次你得幫幫我,莉莎現在正在監獄裏,她被逮捕了!”

“哪個莉莎?就是你的那個莉莎嗎?”科耶爾好奇地問。

“對,你見過的那個。她因為私自去了對麵那個人的房間,但是碰巧他突然回來,撞個正著。我隻好報了警,才使莉莎脫離險境。”傑夫給科耶爾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哎呀,我不是和你說過……”

“我明白。但是,她已經找到了重要證據。”傑夫打斷科耶爾說。

“什麽證據?”

“就是那個消失的女人留下的結婚戒指!你說一個還活著的女人,怎麽會扔下自己心愛的結婚戒指,你說是不是?”傑夫有點著急地說。

“應該不會。”科耶爾好像也在電話那邊思考。

“應該是肯定不會,因為這是事實!就在昨晚,推銷員還把那條經常在花圃裏亂嗅亂刨的狗掐死了,因為他擔心那條狗找出來他藏在花圃下麵的東西!”

“就憑這個?說不定那裏埋著老母豬的骨頭呢。”

“他妻子是不是被他稱做老母豬,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天晚上,他一直來回折騰的鐵皮箱子裏,不可能是他的值錢東西,因為那些值錢的都還在他的房間裏呢。”傑夫越說越激動了。

“老母豬的骨頭估計真在那裏埋著呢。”科耶爾不屑地說。

“莉莎現在被關在哪兒?”科耶爾也突然緊張了起來,語氣嚴肅地問。

“在警察局六分局。我已讓人去保釋她了。”

“傑夫,我馬上去查查,或許不用你出錢了。”

“快去吧,太好了。那家夥說不定正準備逃跑呢,因為他都發現有人在監視他了。”

“我們一旦確定那是他太太的戒指,我們會馬上拘留索瓦爾德的。傑夫,再見。”

“科耶爾,再見。”傑夫直到現在才稍微地鬆了一口氣。他放下電話,又開始觀察索瓦爾德的房間,裏麵沒有開燈,什麽都看不見。突然,電話又響了,這讓傑夫愣了一下,會是誰呢,難道是莉莎她們?他拿起電話,也沒有問對方到底是誰,就開口問道:“喂,你怎麽樣?對麵好像要逃跑了,屋子裏黑糊糊的……喂……”

當電話那邊一直沒有聲音的時候,傑夫才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他猛地抬起頭,趕緊看對麵推銷員的窗口,黑黑的窗戶就像是一個人的眼睛,也在緊緊地盯著傑夫這邊。傑夫想了一會兒,連忙轉動輪椅,來到廚房。可是廚房所有的東西都被放在夠不到的壁櫥裏,傑夫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可以防身的家夥。

正在傑夫焦急無助的時候,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門外響了起來。傑夫那種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了,他無意識地抓緊桌子上的相機,好像此時能夠防身的就隻有這件東西了。這時,門被推開了,一個像幽靈一樣的黑影出現在了傑夫的麵前。傑夫不敢大聲呼吸,隻是用力地向輪椅裏靠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正向身邊移動的黑影。

“你到底想幹什麽?”黑影的聲音劃破了屋子裏的沉默。傑夫始終在角落裏沒敢出聲,“剛才那個女人為什麽不告發我?她應該是你的朋友吧?”

又是一陣沉默。黑影見傑夫一聲不吭,就稍微提高了自己的聲音:“說話呀!你到底想幹什麽?要錢嗎?可是我現在沒有。”聽得出來,說到後麵,黑影已經有點急了。這時,傑夫已經完全鎮靜下來了,雖然還沒有完全擺脫那種恐懼。

“那個戒指你能還給我嗎?”走近的推銷員又問道。

“沒門!”傑夫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擠出了這兩個字。

“你最好讓她立即還給我!”推銷員用命令的口氣說。

“有點晚了,警察已經拿到戒指了。”

一聽傑夫這樣說,索瓦爾德立即就向傑夫撲了過去。傑夫坐在輪椅裏,毫無招架之力,情急之下,隻有舉起手裏的相機,一直猛按閃光燈。推銷員看到閃光燈,眼前突然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科耶爾!莉莎!”傑夫衝著對麵大聲呼救。

推銷員一聽傑夫的叫聲,立即就撲了上去,一把打掉傑夫手中的相機,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傑夫拚命掙紮,想要推開索瓦爾德的攻擊,但是他也隻能用那條沒有打石膏的腿使勁亂踢。

莉莎和科耶爾在對麵也聽到了傑夫的喊聲,立即都向傑夫那邊看去,一看到推銷員和傑夫纏打在一起的情形,都是一驚,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狀況。他們幾個人立馬都衝向了樓梯。索瓦爾德這邊一直緊緊地掐著傑夫,不停地把他往窗戶邊拖,看樣子是想把他從窗戶裏扔下去。

他們兩個人的扭打和喊叫聲也驚動了對麵大樓裏的人們。人們和上次一樣都站在自己的窗口前和陽台上,看到半個身子已經掛在窗外的傑夫,傑夫一條腿打著石膏,所以隻能咬緊牙,把全身力氣用在手上,牢牢地把住窗沿。但是麵對身材高大的推銷員,他也隻能勉強地維持著,等待科耶爾的救援。

科耶爾帶著警察已經衝到了傑夫的樓下。科耶爾見情況緊急,隨手就拔出了手槍,全神貫注地對著正在行凶的推銷員。但現在是夜裏,光線昏暗,並且兩個人還交織在一起,科耶爾也不敢貿然開槍。就在科耶爾猶豫的時候,傑夫終於沒有堅持住,大喊了一聲“科耶爾”就重重地摔了下來。這時候,推銷員也被兩個破門而入的警察按住了。

“傑夫,傑夫,真對不起,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科耶爾看著平躺在地上表情痛苦的傑夫,非常愧疚地說。

莉莎和斯特拉也撥開了人群,氣喘籲籲地擠到傑夫的身邊。莉莎看到麵無血色的傑夫,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就要撲過去抱他的頭。斯特拉看她這樣,立即阻止了她,“先別碰他!莉莎,快拿我的急救包來,就在樓上!”

“親愛的,莉莎,你沒有出什麽事吧?”傑夫睜開眼睛,看到身邊的莉莎,有氣無力地笑著問道。

“我沒事。你先別說話了。”莉莎傷心地說。

“好樣的……你現在可以去找證據了吧?”傑夫又看著科耶爾說。

“當然,傑夫。”

“科耶爾!”一個警察從樓上的窗口伸出頭叫道。

“怎麽了?那家夥怎麽樣?”

“完好無損。他說要帶我們到東河那邊看看。”樓上的警察說。

“花圃底下的秘密他沒有說?”

“全說了。他怕那條狗壞他事,就掐死了那條狗,然後把下麵的東西挖出來,藏在了他屋中的一個盒子裏。”

“不……屍體的任何一部分我都不想看。”斯特拉緊張地搖著頭說。

當一切又回歸到最初的平靜,時間就顯得尤為匆快。幾天之後,對麵公寓裏的作曲家和“芳心寂寞”小姐坐在一起,好像在聊作曲家新創作的一張唱片。

“這可是首次發行,一定會引起很大的轟動。”作曲家異常興奮地說。

“不錯,非常動人的一首曲子。你或許不知道,它對我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芳心寂寞”小姐麵帶微笑地說。

另一邊,托索小姐突然停止了跳舞,走去打開了房門。門外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一身嶄新的軍裝,顯得非常幹練。

“哦,上帝,斯坦利!你參軍之後竟然又長高了!”托索小姐驚喜地說。

“哦,我真是餓了,先別說了,廚房裏有什麽好吃的嗎?”小夥子一邊說著一邊往屋子裏走。

西弗勒斯太太從樓上陽台上把一隻小狗放進小籃,先是非常喜歡地拍了拍它的小腦袋,然後把它緩緩地往樓下放。那肯定是她新買的小東西。

這時候,一陣激烈的爭吵聲突然從那對新婚夫婦的窗子裏傳出來。新娘非常憤怒地說:“要是早知道你沒有工作了,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的!”

“親愛的,不要生氣……”這肯定是新郎哀求的聲音。

傑夫的房間裏,似乎沒有什麽變化。莉莎斜靠在沙發上,正捧著一本書專注地看著。傑夫依然是躺在輪椅上正酣睡著。不過,稍微有點不同的,就是傑夫這次是兩條腿都被裹上了白白的石膏,就像是兩根僵硬的石柱,平放在輪椅上。莉莎穿著緊身的牛仔褲和輕便的運動鞋,比起以前的裝束來,真像是變了一個人。她津津有味地讀著手裏的《喜馬拉雅那邊》,似乎並沒有在意窗外響起的悠揚的歌聲。

“莉莎,夏夜的星辰是你的雙眸,清香的水仙是你的笑容,鳥兒的鳴叫是你的輕語,滾燙的流火是你的親吻。你的撫摩讓我心如潮水,你天使般的依偎,又讓我如夢如癡地沉醉。真想永久沉睡,躺在你溫柔的懷裏,哦,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