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顏禍水

察覺到屋外有人,馮慎箭步搶躍,一把將房門拉開。隻見一人揚手怔立,懸指欲敲。

馮慎眉額一蹙,“張統領?”

張作霖回過神兒來,“叫馮少俠嚇我一大跳!我正打算敲門,你就突然闖了出來……”

馮慎問道:“這麽晚了,張統領還有何貴幹?”

張作霖道:“哦,是這樣。方才你們走的急,有好些事沒來及與馮少俠商量。明日拔營啟程,需帶多少輜重?”

馮慎道:“聽張統領說,那馬耳山距奉天城不過數十裏,故依在下看來,輜重倒不必多,輕便實用就好。”

“老張我也是這麽想的!”張作霖樂道,“馮少俠,咱們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哇!哈哈哈……”

馮慎道:“行軍打仗,張統領是行家裏手,剩下的事,就請張統領看著安排吧。”

“那行……”張作霖說著,將頭一偏。“喲?田姑娘怎麽也在裏麵?”

“要你管?”香瓜有些不耐煩,“腿長在俺自己身上,俺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

“哎喲!”張作霖一拍腦袋,“馮少俠、田姑娘,老張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馮慎與香瓜齊愣道:“打擾我們?”

張作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行了行了,快歇著吧,我替你們掩上門。”

張作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香瓜登時羞的滿臉通紅。“你……你胡說啥?俺和馮大哥又不睡在一屋……”

“這事賴我老張!”張作霖道,“早知道安排兩個房間就夠了……”

“你還說!”香瓜跺著腳啐道,“再說俺就跟你不客氣了!”

張作霖笑道:“老張我再多一句嘴啊,其實你們就是臉皮太薄。有道是江湖兒女,敢愛敢恨。你與馮少俠天生一對,反正都是兩廂情願的事,也用不著偷偷摸摸……”

“張統領!”馮慎打斷道,“夜色已深,還請自便吧!”

“好好好。”張作霖連聲答應著,“那馮少俠、田姑娘,老張先告辭了!”

待張作霖離去,馮慎又向香瓜道:“時辰確是不早了,香瓜你也回房睡吧。”

香瓜聽了,雙手扯弄著衣角,咬住嘴唇沒有作聲。

馮慎隻當她還在生悶氣,寬慰道:“那張作霖口無遮攔,說幾句閑言碎語,不用去理他。”

香瓜扭捏道:“馮大哥……俺剛才又想了想,他說的話倒也不全錯……反正是早晚的事,要不今夜……俺就在你這裏睡了吧?”

馮慎一驚,竟有些手足無措。“豈有此理?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哈哈!”香瓜突然大笑道,“馮大哥,俺嚇唬你呢,瞧你那副慌張模樣。俺是喜歡你,可也得等你八抬大轎娶過門後,俺才肯跟你睡在一起呀,哈哈哈哈……不跟你鬧了,俺回房去啦!”

香瓜說完,扮個鬼臉,嘻嘻哈哈地閃身出屋。

馮慎鬆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這丫頭……”

轉過天來,一行人都起了個大早。前路巡防營的人馬整裝待發,齊聚在大院外,隻等張作霖登台點將。

經過一夜思量,張作霖已盤算妥當。待兩名馬弁抬來一張長桌後,張作霖便爬上桌去,向著眾兵將高聲分派。

孫烈臣老成持重,所以讓他帶著兩百兵士駐留營地,以保障後方的供給。剩下的兵將,則全部隨張作霖前去剿匪。

湯玉麟雖說顢頇,可他好勇鬥狠,打起仗來不要命。故而張作霖權衡許久,還是將他帶上。

因昨晚之事,張作霖對其頗不放心。臨行前,特地找了湯玉麟密談。原來,湯玉麟數月前在與蒙匪的交戰中,因輕敵失利,被朝廷革去了官銜,現留在軍中,算是戴罪立功。怕他再找馮慎等人滋事尋釁,張作霖放了狠話:說他湯玉麟再敢胡鬧,便向總督府奏請,將他永遠地削職為民。張作霖軟磨硬泡、連哄帶逼地費了半天唾沫星子,最後湯玉麟總算是答應了。

出發之前,馮慎還特意去瞧了喬五。見他精神不錯,馮慎又囑咐幾句,便放心離開。

一聲炮響,拔營起寨。在孫烈臣的目送下,張作霖便率領著出征的將士,浩浩****地向馬耳山開赴。

那馬耳山距奉天城有數十裏,硬要急行趕路,無非是一日之程。然戰前便搞得兵疲馬倦,實為兵家大忌,故而眾軍皆從容不迫,也不去爭那一朝一夕。

張作相和湯玉麟一身戎裝,帶著騎兵營於前路開道。馮慎等人與張作霖穩壓著陣腳,鬆韁緩馬、按轡徐行。

行至晌午,張作霖便命隊伍暫駐。夥頭軍埋鍋造飯,以備將士們歇整。

飯菜燒好後,張作霖正陪著馮慎等人吃喝,突然一名小兵來報,說是捉到了一個可疑的女人。

“捉了個娘們兒?”張作霖撓了撓頭,“怎麽個可疑法?”

那兵丁道:“說不好,反正瞧著不對勁兒。兄弟們見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就順手給捉了回來……”

“媽了個巴子的!”張作霖一腳將那兵丁踢翻,“咱們現在是官軍了,你還當是在山上做胡子、搶女人的時候?”

那兵丁趕緊道:“不是啊統領,那女的很漂亮,穿戴也闊氣,又是獨自一個人……”

“很漂亮,還闊氣?”張作相略加琢磨,道,“七哥,該不是哪個官老爺家的小老婆吧?”

“沒準還真是!”張作霖一拍大腿,“淨他娘的給老子找事,快快,先帶過來讓我瞧瞧!”

“是是……”那兵丁答應一聲,扭頭跑開,沒多會兒,便帶著一名女子走了過來。

那女子身著華服、麵容嬌美,的確像個官太太。隻是不知為何,她衣衫不整,發亂釵斜,不停地哭泣。

張作霖見狀,心裏“咯噔”一下。攥起那兵丁的領子,狠狠問道:“你們沒把她怎麽著吧?”

那兵丁慌了神兒,“沒有!絕對沒有!我們見到時,她就是這副樣子啊!”

“媽了個巴子的,嚇老子一跳!”張作霖長舒口氣,向那女子道,“這位……這位夫人,你是什麽人啊?怎麽獨自走在這荒郊野外?”

一聽這話,那女子非但不答,反哭得更傷心了。

“奶奶的!”霸海雙蛟不耐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哭哭啼啼地好不聒噪!”

“你倆凶什麽凶?”香瓜瞪了霸海雙蛟一眼,走到那女子麵前。“這位姐姐,你不用害怕,有事隻管說,俺替你做主!”

那女子拭拭了眼淚,這才開口道:“妹妹,姐姐我的命……好苦啊……我叫柳月秋,是那代官屯姚老爺的妾室……”

“代官屯姚老爺?”張作霖忙問道,“是那姚金亭嗎?”

柳月秋一怔,“是……怎麽?你也認識他?”

“哈哈哈,怎麽不認識?”張作霖向張作相笑道,“老八,你說巧不巧?前陣子去馬耳山剿匪時,咱和那姚金亭有過一麵之交呢!”

“不錯,那姚老爺在代官屯辦著團練鄉勇,當時咱們還在他宅子裏喝過酒……”張作相說著,又看了看柳月秋。“不過我記得他的兩房夫人咱都見過呀,這位夫人卻瞅著麵生。”

柳月秋道:“我是十天前才嫁進姚家門……”

“怪不得!”張作霖道,“那咱們得叫你三姨太啦。他媽了個巴子的,這姚金亭真不夠意思!咱們前腳走,他後腳便娶了個新姨太!好歹也有過一麵之緣,怎麽喜帖子也不發來一個?不夠意思!真不夠意思呐!”

湯玉麟瞧了瞧那柳月秋,咽了口口水。“那姓姚的沒發喜帖,定是怕咱拐跑了他這漂亮的小老婆!”

見那柳月秋嚇得打了個哆嗦,張作相趕忙道:“五哥,你瞎說什麽?三姨太莫慌,我這五哥愛開玩笑。哦對了,這種兵荒馬亂的年景,三姨太不好好在姚家待著,怎麽還一個人跑出來了?”

柳月秋眼圈又紅了,哽咽道:“不是我自己跑出來的,是姚老爺趕我出來的……他……他不要我啦……”

張作霖笑道:“你倆定是拌嘴了吧?哈哈,這姚金亭也真是心寬,竟將這麽個花枝招展的姨太太放在外頭溜達,得虧是遇上了咱們啊,要是遇上了胡子……嘿嘿……”

香瓜嗔道:“你少說幾句成不成?老嚇唬她做什麽?”

“好好!”張作霖道,“三姨太你也甭哭了。這樣吧,反正我們去馬耳山,要經過代官屯,就由我老張出麵,給你倆調解調解!”

柳月秋發愁道:“可是姚老爺他……向來是說一不二。”

“那得分是誰!”張作霖雙手叉腰,哼道,“姚金亭在代官屯雖然能呼風喚雨,可我老張要開了口,他多少也得賣我幾分麵子!行了三姨太,這事就包在我老張身上了!”

香瓜拍了拍柳月秋肩膀,指著自己的坐騎道:“別哭了姐姐,一會兒你跟俺同乘一匹馬。”

柳月秋點了點頭,“多謝妹妹……也先謝過諸位軍爺了。”

“小事一樁!”張作霖大手一揮,“吩咐下去,接著趕路!”

代官屯離得不遠,沒兩炷香的工夫,大軍便抵至屯口。見有官兵過來,守屯的團練早已報知那姚金亭。姚金亭一聽,趕緊穿戴整齊,出宅來迎。

一見到張作霖,那姚金亭急忙拱手。“哎呀呀,這不是張統領嗎?”

張作霖笑道:“姚老爺記性不壞啊,還認得我老張。”

姚金亭道:“那是那是,張統領氣度非凡,讓人過目難忘啊!”

“哈哈哈!淨說我老張願意聽的!”張作霖向四下一望,“哎?你這屯子裏的團勇多了不少吧?上次來,可沒瞧見有這麽些個。”

姚金亭歎道:“別提了,最近馬耳山那夥匪人鬧得太凶,我怕再出事,便又從附近村鎮上招募了三百來號人手。”

“又添了三百來人?”張作霖道,“那你姚老爺又得破費不少吧?”

“可不是?”姚金亭苦著臉道,“吃飯、發餉,哪一樣不得真金白銀的花出去?可又有什麽法子呢?不花錢辦團練,土匪便會下山來搶……這屯子算是我一手建起來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啊,唉……”

張作霖道:“姚老爺不用唉聲歎氣!老張這次來,又是剿他們來啦!你隻管放心,這一次,定會將那馬耳山**平!”

姚金亭還是提不起精神,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但願吧……”

“嘿?你不信是不是?”張作霖一指馮慎等人,“上回我們是打了敗仗,可這次不同,這回我們請了高人做軍師!定能滅了那夥胡子!”

姚金亭眼睛一亮,“這幾位是?”

“來來,我給你介紹!二虎、作相姚老爺都是見過的,這位是馮三馮少俠,這兩位好漢是……”

張作霖每說一個名字,姚金亭便是一揖。然到了香瓜身邊時,姚金亭的臉色“唰”就拉了下來。

“賤人!你怎麽會在這兒!?”

香瓜當時便惱了,“你罵誰?”

姚金亭手指柳月秋,“姑娘別誤會,我是在罵她!”

香瓜道:“罵她也不成!”

姚金亭怫然不悅,“這賤人是我小老婆,別說是罵幾句,打她又怎樣?”

香瓜怒道:“你打個試試看?”

張作霖忙道:“不提這茬兒我還忘了,你姚老爺納妾這麽大的喜事,都沒跟我老張講一聲,真真是不地道哇!”

姚金亭道:“張統領多恕罪吧。這陣子不太平,所以納這賤人時也沒敢大操大辦……可誰知這賤人……唉!讓她氣死我了!”

張作霖道:“姚老爺,這便是你的不是了。就算三姨太出了什麽小差錯,你也犯不上趕她出門啊。”

姚金亭狠狠瞪了柳月秋一眼,“張統領你有所不知!這賤人她……哼!我都說不出口!不提了!張統領,這是我姚某家事,你就別插手了!”

柳月秋跪在地上,抱著姚金亭的腿哭求道:“老爺,求求你別趕我走……我一個女人無依無靠的,除了尋死,真的無處可去了啊……”

“那你就去死!”姚金亭將柳月秋踢開,“別賴在這兒,髒了我的屯子!”

“你還真敢打人!?”香瓜揮起粉拳,便要上前。

霸海雙蛟也怒道:“奶奶的!打女人算什麽好漢?有種跟咱哥倆鬥鬥!”

“你們別打他!”柳月秋死死攔著三人,又向姚金亭跪倒。“老爺,那件事真的不能怪我……你就發發慈悲,原諒我吧……”

“還原諒你?”姚金亭咬牙切齒道,“我沒把你這賤人一刀宰了,就算是大發慈悲了!快滾吧!多看你這賤人一眼,老子都覺得惡心!”

“姚金亭!”張作霖喝道,“老子叫你句‘姚老爺’,他媽了個巴子的,你還真把自己當爺了?”

姚金亭麵色鐵青,“張統領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張作霖道,“老子專程來給你們兩口子調解,你卻半點兒情麵不給,豈不是讓我老張下不來台?”

姚金亭冷冷道:“恕我姚某人直言。我與你張統領充其量也就喝過一回酒,還算不上是什麽知交吧?姚某人的家事,輪不到你張統領來指手畫腳!”

“媽了個巴子的!”張作霖抽出槍來,直接頂在了姚金亭頭上。“老子偏要指手畫腳!”

“張統領且息怒!”馮慎將張作霖舉槍的手壓下,向姚金亭道,“按說姚爺的私事,我等確不便幹涉。可尊夫人畢竟是個柔弱女子,不宜總在外麵拋頭露臉,附近可是有土匪出沒……”

姚金亭氣道:“她還怕什麽土匪?這賤人早就被馬耳山那夥胡子綁過一回了!”

諸人皆是一怔,“什麽?被土匪綁過?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唉!”姚金亭一跺腳,“罷了!跟你們照實說吧!反正這事全屯的鄉勇都知道,我姚某也不怕再丟一次人!我納這賤人時,之所以不敢聲張,就是怕那馬耳山的胡子來趁火打劫。可沒承想第二天,這賤人就嫌待在屯子裏悶得慌,要出去散心。當時我也勸過,然禁不住她撒嬌蠻纏,最後沒法子,便派了三個鄉勇陪她出屯遊玩。”

香瓜道:“柳姐姐又不是小貓小狗,你老圈著她做什麽?”

“我那是為她好!”姚金亭哼道,“這不是,那賤人剛出屯子,就被暗伏的胡子抓上山,綁了肉票!一聽說她被綁了,我那會兒也是著急,又是給贖金,又是送糧食,反正胡子怎麽說,我就怎麽辦,隻求他們別傷害那賤人。我將錢糧交去後,第二天一早,他們倒是把這賤人扔回了屯子口……”

“這不就成啦!”香瓜又道,“俺瞧柳姐姐也沒少胳膊少腿呀,人都好好的,那你為啥要趕她走?”

姚金亭恨得渾身發抖,“她人是沒事,可貞節卻沒了!”

香瓜一怔,“啥沒了?”

馮慎向香瓜擺擺手,“別打岔,聽姚爺說下去。”

姚金亭抹了把臉,雙眼通紅。“有道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待人發覺時,這賤人身上被扒得光溜溜的,我一問才知,原來她被綁上山後,便叫那該死的胡子給輪番奸汙了!你們說,這種殘花敗柳,我還要她做什麽!?”

“媽了個巴子的……”張作霖瞧了瞧柳月秋,小聲嘀咕道,“也是,換成老子……老子也就不要了……”

姚金亭歎道:“張統領,你總算是說了句公道話。”

柳月秋聽在耳中,痛在心上。突然躍將起來,一頭向屯口的界石上撞去。

馮慎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攬在懷中。“三姨太不可自尋短見!”

香瓜也匆匆上前,“是啊柳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啊?”

柳月秋雙眼緊閉,任清淚長流。“你們別攔著我……我還是死了幹淨……”

姚金亭見狀,冷笑道:“我瞧馮少俠倒是挺中意她,要是不嫌棄,就讓那賤人跟著你走吧!”

香瓜回頭怒視,“姓姚的,你說什麽?”

湯玉麟插言道:“姚老爺也沒說錯,哼哼,他姓馮的若不中意,怎麽會死死抱著,舍不得撒手?”

“奶奶的!”霸海雙蛟齊喝道,“你這蠢漢皮又癢了是吧?馮老弟是正人君子,他那是在救人!”

“二位大哥不必多言!”馮慎擺了擺手,將懷中的柳月秋交與香瓜扶著。“姚爺,那馬耳山的土匪辱你愛妾,你手上有數百團練兵,為何不去尋仇?”

“這話倒是!”張作霖一拍巴掌,“姚老爺,帶上你這些團練,隨我們去剿匪雪恥如何?”

姚金亭道:“我這點團練看家護屯還成,真要剿匪,還得靠你們這群英雄好漢!老實說吧,馬耳山的胡子姚某人惹不起,就等著諸位凱旋歸來,姚某在這代官屯中為你們擺酒慶功!”

說完,姚金亭掉頭便走。

望著姚金亭離去的背影,張作霖道:“媽了個巴子的……這廝溜得倒挺快。”

張作相一指柳月秋,悄聲道:“他的事被咱們知道了,麵子上肯定掛不住,哪還有臉待著?行了,七哥你就甭跟他計較了。”

“也是!”張作霖又向馮慎道,“馮少俠,你看這三姨太怎麽辦?”

馮慎道:“放任不管,三姨太隻怕又會自尋短見……這樣吧,先帶上她。”

張作霖皺眉道:“可咱們是去打仗,再說這軍中,也不便收留婦人啊。”

“有啥不便?”香瓜道,“俺不也是女的嗎?柳姐姐,你甭理旁的,隻管跟著俺就行!”

張作霖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依田姑娘吧。繼續行軍!”

眾官兵繞過代官屯,又向東南進發。直至傍晚,這才到了馬耳山附近。

趁著餘暉未盡,張作霖命各部安營紮寨,自己與馮慎等人登上一處土坡,向馬耳山上打量。

才望了幾眼,張作相便道:“七哥,咱這離得太遠,什麽也瞧不清啊!”

“媽了個巴子的!”張作霖笑罵道,“再近就進了胡子窩裏啦!瞧不清怕什麽?老八,你去找找我那個裝著洋玩意兒的箱子!”

“裝洋玩意兒的箱子?”張作相反應過來,“七哥是指望遠鏡吧?好,我這便去取!”

等望遠鏡拿來後,張作霖將它遞給了馮慎。“馮少俠,你試試這玩意兒,雙筒德國貨,比那單筒的瞭望鏡清楚多了!”

馮慎接來,透鏡向對麵觀瞧。隻見那山上道路似隱似現,崗樓哨台彼此遙相呼應,各處險要也都架設著土炮,端的是易守難攻。

又看了一會兒,馮慎突然“咦”了一聲。張作霖見狀,忙問道:“馮少俠,怎麽了?”

馮慎一指山腳,道:“那山下橫著一條河。”

“沒錯啊!”張作霖道,“不過那河水極淺,蹚著就過去了。”

馮慎擺手道:“問題不在河上,而是河灘。那河灘雖然寬闊,可卻堆著不少大石柱。那些石柱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合九宮八卦,尋常人一但闖入其間,便會暈頭轉向。”

“哎呀!馮少俠真是神了!”張作霖急急道,“沒錯沒錯!上回我們來攻山,就是敗在了那河灘上。一過了河,就他娘的感覺進了迷魂陣一般,結果便稀裏糊塗地折了好多弟兄。”

馮慎點點頭,“看來這夥土匪不光會兵法,還懂陰陽啊!”

張作霖犯愁道:“懂陰陽?那豈不是更難辦了?”

馮慎笑笑,“張統領不必憂心,對在下而言,要破這種程度的迷陣,並非什麽難事!”

“那太好了!”張作霖眉開眼笑,“就知道難不倒你馮少俠!”

馮慎道:“破陣搶灘不難,可攻峰奪寨卻是不易。張統領,要想拔除匪患,需聽在下安排。”

“那是!那是!”張作霖連連點頭,“這一仗,我老張無論什麽事,都定先跟馮少俠商量。”

馮慎搖頭道:“不是商量,是一切皆聽在下號令!”

張作霖愣道:“全聽馮少俠的?”

“不錯!”馮慎道,“正所謂利可共而不可獨,謀可寡而不可眾。獨利則敗,眾謀則泄!若張統領信得過在下,便由在下來越俎代庖吧!”

“好!”張作霖道,“老八,傳我軍令下去,從現在起,巡防營全體將官,皆聽馮少俠指揮!”

“是!”張作相答應一聲,“我馬上去辦!”

幾人又看了一會兒,便下坡回營。為防土匪趁夜來襲,馮慎還設了數個警哨,讓兵丁輪流值守。

安排完畢,眾將兵便用飯休整、養精蓄銳,隻待明日拂曉,便去布陣攻山。

為圖清靜,張作霖派人給馮慎單搭了篷帳。雖不如在西窯坑營房那般舒適,但總好過與別人共擠一帳。

霸海雙蛟同宿、香瓜與那柳月秋同宿,其餘人等皆按官職大小,分睡不同的行軍帳。

更次漸深,駐地的將兵陸續睡熟。因大戰在即,馮慎不敢輕覷,故獨坐於帳中,挑燈夜讀。

正當這時,帳簾突然翻起,一個人影鑽了進來。

馮慎一愣,“誰?”

那人輕聲道:“馮少俠,是我……柳月秋……”

“原來是三姨太。”馮慎問道,“三姨太找在下有事嗎?”

柳月秋道:“白天的事,多謝馮少俠了。若不是你將我救下,我現在早已在奈何橋上了。”

馮慎微微一笑,“不必客氣,三姨太想通了就好。性命隻有一條,哪怕經遇再淒慘,也萬不可自輕自賤。”

柳月秋垂下眼簾,幽幽歎道:“可我如今,已是敗柳殘花,日後算是做不成人了……我真是恨我自己……”

馮慎道:“那又不是三姨太的錯。”

“要是姚老爺也能這般想就好了……唉……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馮少俠非但救我性命,而且不拿下眼子看我,這份恩情,月秋無以為報。”說著,柳月秋翩翩下拜。

“三姨太快快請起。”馮慎趕忙去扶。

柳月秋身子一軟,順勢倚在馮慎懷中,喃喃道:“我已經不是什麽三姨太了,馮少俠叫我柳兒便好……”

馮慎輕輕一推,“柳……柳姑娘這是何意?”

柳月秋美目流波,宛若盈盈秋水。“我們女人,生來便是男人的玩物……若馮少俠不嫌我身子髒,我願以身相報……”

每說一句,柳月秋的嫩指便動一下,待話說完,衣衫早已件件褪去,渾身上下僅剩一條肚兜兒。

翠袂半將遮粉臆,寶釵長欲墜香肩。馮慎麵紅耳赤,急忙轉過身去。“柳姑娘……請你自重些……”

柳月秋蠻腰一扭,春風萬枝。走到馮慎身後,將粉臂雙雙環繞。“馮少俠好狠的心呀,你怎舍得拒人家千裏之外?”

馮慎雖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但背後軟玉溫香,心中也是“突突”急跳。

柳月秋踮起纖足,將朱唇貼於馮慎耳邊,嗬氣如蘭。“馮少俠,柳兒不敢奢求什麽,隻求能與你這樣的英雄一宵快活,我此生……也便無憾了……”

“走開!”馮慎一掙,柳月秋便嬌呼一聲,倒向地下。

“哎呀!”

馮慎還以為力道使大了,忙想去攙。“柳姑娘不要緊吧?在下並非有意……”

豈料柳月秋身子一滾,便臥至馮慎**。隻見她明霞骨、沁雪肌,皓腕似脂,媚眼如絲。腰肢微顫,肚兜欲遮還露,真可謂“一痕酥透雙蓓蕾,半點春藏小麝臍”。

馮慎再要轉頭,手臂卻被柳月秋拉住,腳下一斜,便向**壓去。

正當這時,帳簾又是一挑。香瓜揉著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闖了進來。“馮大哥,俺半夜醒來,卻發現柳姐姐不在帳中了。你快幫俺找找……”

吃這一驚,馮慎與柳月秋急急從**爬起。

“柳姐姐?”待看清眼前這一幕,香瓜瞠目結舌。“你怎麽會……怎麽會在這裏?”

柳月秋雙手掩胸,含羞道:“妹妹……我……”

見她身上幾乎寸縷未著,香瓜登時明白了。她狠狠地瞪了馮慎一眼,淚水嘩嘩湧出。“馮大哥!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人!俺……俺真是看錯你了!”

馮慎急道:“這是場誤會,你聽我說……”

“俺不聽!俺不聽!俺以後再也不想看到你了!”香瓜捂著臉,大哭著衝出營帳。

“唉!這下可真是百嘴難辯了!”馮慎望了望柳月秋,匆匆追出帳去。“香瓜你要去哪兒?快回來!”

二人這一跑一追,恰巧被出帳放尿的張作相與湯玉麟撞見。

湯玉麟呸了一聲,“大半夜的不睡覺,就他娘的知道打情罵俏。”

“恐怕可不是打情罵俏那麽簡單!”張作相詭秘的笑了笑,向著馮慎營帳一指,“五哥,你瞧!”

湯玉麟順指望去,卻見那柳月秋的腦袋從帳簾下探了出來,焦急地四周看看,又縮了回去。

“咦?那不是姚家那俏娘們兒嗎?她怎麽會在那小子的帳中?”

張作相道:“這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不就是那檔子事嗎?定是馮少俠暗中與那俏娘們兒搭上了頭,正要行好事時,卻被田姑娘撞見了。”

一見到那柳月秋,湯玉麟便對其美色大為垂涎,此時一聽這話,不由得又怒又妒。“他娘的!在代官屯的時候,老子就瞅著他倆眉來眼去的不對勁!果然是勾搭上了!不行,這事老子得管!”

張作相趕緊攔著,“五哥你管這閑事做什麽?”

湯玉麟道:“這還叫閑事?那姓馮的小子平時裝的一本正經,哼哼……老八,這事跟你沒關係,你趕緊回帳睡覺去!”

張作相急道:“我是怕你惹亂子!”

“惹出亂子也是我自己扛!閃開!”湯玉麟說著,伸手就是一扒拉。

張作相打個趔趄,“行!五哥,你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趕緊走!”湯玉麟又推了張作相一把,便大踏步地向馮慎帳前闖去。

經香瓜一鬧,柳月秋緩了半天才回過神兒來。趁著沒人發現,她也不及穿衣,抱起地上衫裙便想回到自己帳中。不料腳尖剛要邁出,外頭便傳來了腳步聲音,緊接著人影一晃,湯玉麟已堵在眼前。

看到柳月秋這副模樣,湯玉麟使勁咽了口唾沫。“你……你這騷娘們兒在馮三帳裏做什麽?”

柳月秋抱著衣裳退了一步,瑟瑟道:“我……我找馮少俠說話……”

“放屁!”湯玉麟道,“說個話還他娘的脫衣裳?我瞧你們這對狗男女,分明是在通奸!”

“不……不是!”柳月秋趕緊擺手,誰知雙手一搖,抱著的衣服就墜落在地。沒了衣物遮擋,胸前春光自然登時大泄。

因戰事接連不斷,湯玉麟已有數月未逛過窯子,正憋得沒著沒落,又見這對粉嫩的蓮房,湯玉麟的小腹中,便“騰”地躥起一股火苗,二話不說,就向那柳月秋猛撲過去。

柳月秋拚命掙紮,一句“救命”尚未喊出,嘴巴便被湯玉麟死死捂住。

“再敢叫上一聲,老子立馬把你脖子擰斷!聽懂了沒有!?”

柳月秋嚇得渾身哆嗦,含淚點了點頭。

“算你這騷娘們兒識相!”湯玉麟把柳月秋扔在**,便火急火撩地去扯自己的腰帶。

褲子剛扒下來,湯玉麟就急不可耐地爬上床去。還沒等摸著柳月秋,身子便覺一輕,眼前一陣繚亂,摔在地上跌了個四仰八叉。

“姓湯的!你好大的狗膽!”

湯玉麟頭暈腦漲,一聽得這聲暴喝,趕忙抬眼去瞧。這一瞧之下,不由得肝膽欲裂。原來馮慎已不知何時趕了回來,單手持著遏必隆刀,正立在他麵前橫眉怒目。

柳月秋一把抱住馮慎,痛哭流涕。“馮少俠,幸虧你來得及時……如若不然……我就讓這畜生給……嗚嗚……”

見馮慎滿臉殺氣,湯玉麟哪還敢說旁的?趁著柳月秋哭鬧,連滾帶爬地逃出帳去。

“往哪裏跑!?”馮慎趕緊從柳月秋的懷裏掙開,飛奔追出。

張作相打方才回帳後,心裏便總是不踏實,生怕湯玉麟惹出什麽岔子。他正躺在**翻來覆去,帳門便“砰”的一聲大響。扭頭一瞧,竟是滿頭大汗的湯玉麟。

“五哥?”

“老八救我!”湯玉麟一邊回頭,一邊將張作相拉起。

張作相一怔,“怎麽了五哥?喲!你咋還光著屁股?褲子呢?”

“先別管那麽多了!”湯玉麟隨手抓過條被子,在腰上匆忙一圍。“馮三那小子要殺我!快幫我擋著他啊!”

張作相道:“五哥你說什麽胡話?好端端的,馮少俠殺你做什麽?”

“我要殺他,是因他冒犯了柳姑娘!”

話音方落,帳外便探來一把寒光閃爍的長刀。湯玉麟離得近,鼻尖差點兒貼在那刀刃上。

“啊呀!他追來了!”湯玉麟鬼叫一聲,嚇得蹲在地上。

再聽“唰唰”幾下,帳幕上又多了幾條大口,馮慎冷臉提刀,從割口處走了進來。

瞧著苗頭不對,張作相忙去阻攔。“馮少俠,你這是做什麽?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啊!”

馮慎一指湯玉麟,道:“這廝欲行不軌,被我當場撞見!張管帶請閃開,莫濺你一身髒血!”

見馮慎動了真火,張作相哪敢鬆手?一麵死死抱住馮慎,一麵朝湯玉麟大喊道:“愣著做什麽?快去找七哥哪!”

“好!老八你千萬撐住,我這就去找老七……”湯玉麟見帳門被堵,便使出蠻勁撞斷了對麵支帳的木柱。待馮、張二人皆被帳頂壓住時,湯玉麟早已從裂口躍出,裹著被子,大呼小叫著跑向張作霖營帳。

聽見有動靜,將兵們還以是土匪來襲,紛紛挺槍持械地衝了出來。張作霖察覺不對,忙披衣穿鞋,撩起帳簾正要向外走,卻與慌裏慌張的湯玉麟撞了個滿懷。

“媽了個巴子的!”張作霖罵道,“湯二虎,你他娘又鬧什麽妖蛾子?”

湯玉麟忙道:“那馮三要殺我!老七你管是不管?”

張作霖正要開口,見周圍兵士皆在指指點點,不禁大怒道:“都他娘別吵吵!湯二虎你說,馮少俠無緣無故的,為啥要殺你?”

沒等湯玉麟開口,邊上便有人叫道:“馮老弟絕不會濫殺無辜,定是這廝做了見不得人的醜事!”

眾人尋聲望去,原來是霸海雙蛟到了。

有張作霖和一幫兄弟撐腰,湯玉麟膽氣壯了不少,指著霸海雙蛟便罵道:“你們這兩個王八犢子知道個屁!做醜事的是他馮三!他那就是想殺人滅口!”

霸海雙蛟怒道:“奶奶的!你這蠢漢活膩了嗎?竟敢往咱馮老弟身上扣屎盆子!?”

湯玉麟道:“誰扣屎盆子了?他與那姓柳的娘們兒躲在帳中做不要臉的事,恰巧被我和八弟撞見!老子進去時,那騷娘們兒都沒來得及穿衣裳哪!對了,那姓田的小丫頭好像也看到了,不信你們去問問她啊!”

湯玉麟這話一出,在場將兵哄一下全都炸了鍋。

“啊?那馮少俠看著儀表堂堂,想不到竟是這種人!”

“唉,這就叫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湯玉麟見狀,愈發的添油加醋。“兄弟們,你們是不知道哇!當時馮三跟那騷娘們兒……嘖嘖!老子才瞧了一眼,都他娘臊得慌……”

湯玉麟正眉飛色舞的說著,眼前突然多了個人影。他定睛一瞧,見是馮慎,嚇得急忙躲在張作霖身後。

馮慎冷冷道:“真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我馮三堂堂正正,豈容你這狗**賊在這裏顛倒黑白!?”

湯玉麟兀自不認。“姓馮的!你就是想殺人滅口!”

馮慎手掌一揚,將一條被子扔在地下。“狗**賊,你還想抵賴嗎?孰是孰非,大夥一目了然!”

“什麽一目了然?”

湯玉麟光覺著下半身發涼,還沒反應過是什麽事,人群裏便有眼尖的叫了起來:“快看!他沒穿褲子!屁股蛋子都露出來啦!哈哈哈……”

馮慎哼道:“這狗**賊的褲子,還留在原處!現在大夥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