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5.安麗斯

這個男子給予我的不隻是感動,還有震撼。在他身上,我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他,血族,愛上了人類。

我,人類,愛上了血族。

他千方百計想成為人類,我卻千方百計想轉變為血族。

這可笑的世界總是這般不盡如人意。愛,相對於血族與人類究竟意味著什麽呢?是玩物還是寶物呢?我微笑著聽他講完他的故事,本來計劃好的掠奪計劃被擊碎成了泡沫。

費洛爾·裏特,這是他還未轉變時的人類名字,受初擁後他隨長輩,也就是他的母親姓格林。他的母親意外死亡,他帶著母親遺留的骨之琴漂泊到此處,結識了貝蒂斯。用他的話來說,這個天真爛漫的女孩接納了受全鎮人漠視的費洛爾,即使牧師宣告他是個吸血鬼。

貝蒂斯給他摘野果子,他沒有告訴她自己不能吃人類的食物,而是一口一口地咽下了心愛之人遞來的野果,眼裏永遠都倒映著她的影子。事後他嘔吐、肚子疼痛,不過這樣的痛苦相比於每日與貝蒂斯度過的時光根本算不上什麽。就像小美人魚每日忍受腳尖上的疼痛一般。為了她,費洛爾願意吃完樹林裏所有的野果子,吃上一輩子,縱然相對於他,一輩子很長很長。

“她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呢?”我這樣問他。

“因為我愛她,但你若刨根問底,我也無法回答。”他苦笑,“隻能說或許因為我一直缺少朋友。”

的確,愛是無法解釋也不需要解釋的。好比如上帝創世,為何亞當會與夏娃在一起,這隱喻的愛無法解釋,若刨根問底,我隻好說,因為世上就隻有他們這一對男女。

牧師告誡貝蒂斯的父母,叫他們讓貝蒂斯遠離費洛爾,於是這樣一對有情人就被拆散了。貝蒂斯的父母將貝蒂斯鎖在閣樓上一個秋冬,貝蒂斯深居幽所,染上了肺病,她的父母沒有及時帶她看病,反而將責任全部推到費洛爾身上,堅持說他是“魔鬼”、“地獄裏的髒東西”。

鎮上人將費洛爾趕進樹林,見到他就念誦福音,以求主的保佑。所以,當我到達鄉鎮,指名道姓要找費洛爾·格林時,人們都像躲避瘟神似的躲避我。一開始我就猜到了個大概,更明白費洛爾為什麽想變為人類。一切隻不過是這幫無知的人類洗滌了他的思想罷了。

我告訴他,他應以血族的身份為榮,他不老不死,僅僅隻是失去了太陽。“看,失去了小小的太陽,你卻幾乎贏得了世界,有什麽不好?”我希望他改變這愚昧的想法。想要變回人類,真是個不聰明的血族啊!

“我看你是被她逼瘋了!”我最終離開了他那又破又冷的屋子,不知為何心裏卻感到有些酸楚。

下午我去了看了一次把費洛爾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實話說來,她確實沒有我漂亮。她的臉上呈現一種病態的蠟黃,頭發無力地綰在肩上,整個人看上去都軟綿綿的,總是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顫巍巍地搖晃著,好像隨時都可能倒下。

我看一眼便知,她快要死了。這樣,費洛爾的做法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得好好勸勸他,不為別的,為的是維護他身為血族應有的尊嚴。

而後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費洛爾究竟是如何知道喬凡尼末日藍寶石在我手上的呢?我擁有戒指才不過十幾天而已!

我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假設身為血族的費洛爾擁有探知血族聖器的能力,那其他血族是不是也能探知到呢?

我感覺自己像隻屠刀下的羊,隨時有危險,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那麽是不是已經有眾多聖器的追隨著對我的聖器虎視眈眈?搶山容易守山難。我不禁開始擔憂起來。

26.安麗斯

真令人驚訝,費洛爾否決了我的猜測,並非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到聖器的去處,他不願告訴我多餘的事,但我已經明白——隻有費洛爾擁有這種特殊的能力。

事實上,我完全可以利用魔魂戒指把骨之琴奪到手。隻要抬抬手,一切都那麽容易,但我沒有這樣做。這原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交易,縱然最後得到了聖器,我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

27.費洛爾

托馬斯小姐帶著滿腹疑問再度到訪。

我拒絕回答她的問題——為什麽我知道藍寶石在她那裏。

於是她說,如果我告訴她這個玄機,並幫助她找到剩餘聖器的去向,她可以考慮交易的事。

對於她的貪婪,我很惱怒,馬上趕走了她。

然而貝蒂斯看上去越來越憔悴,我再也無法自我欺騙了,她快要死了,現在她咳出的是血。我去找托馬斯小姐,求她把藍寶石給我。她說,在她得到所有聖器的去向以前,她是不會交出藍寶石的。

昨晚我的夢裏全是母親,她興奮的目光,還有臨死前絕望的眼神,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我曾發過誓的,不會再感應聖器的去處,一旦誓言打破,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鎮上的人說我是魔鬼、怪物、不祥之物,他們說得對。為了貝蒂斯,我決定再做一次魔鬼。我向托馬斯小姐妥協了,用我這雙罪惡的手、間接害死母親的魔鬼之手在托馬斯小姐的聖器資料上寫下了它們各自的去向。我用生命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托馬斯小姐猶豫了很久,後來她把寶石敲碎,任藍色**流到了杯中,聚成了一塊懸浮在空氣中的藍色水珠。我捧著杯子就像捧著自己的生命,將它一飲而下。

奇特的藍光在我身體的各處皮膚上泛起,伴隨著不冷不熱的溫度,我的身體開始變化了。皮膚從蒼白變成了普通的膚色;汗毛重新生長出來;我那玻璃一般澄淨的指甲脫落了一層又一層,直到變為人類的指甲;青色的血管原來顯而易見,現在它們一根接一根地隱藏在皮膚下……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了溫度,久違的脈搏活躍了起來。

我正吃驚於這種神奇的**帶給我的變化,猛然發現自己長高了不少,從鏡子裏看,我強壯了許多,從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變成了三十歲的男人,這本是我現在應處在的年齡,我成為血族以後,年齡停留在了二十歲,再也長不大了,而現在鏡子裏的我,讓我感覺有些陌生。我成為血族十年了,十年時間恍惚如夢,現在我已從夢中醒來。

我對著鏡子發了很久的呆,但我沒有忘記與托馬斯小姐的約定,我把骨之琴給了她。

她的眼睛泛著紅,我問她為什麽。托馬斯小姐接過骨之琴說:“我說過,這枚戒指相對於我如同貝蒂斯相對於你一樣重要,但現在寶石已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