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這學期,依然留在學生會,學生會的新人多了,他們都喚我部長,雖然我隻是副部長,但是,他們都知道,喚人的時候,應該去掉那一個副字。丹駿曾給過我做部長的許諾,然而,這學期的部長卻不是我,是另一個女孩子,喚作李詩音。是很脆生生的名字,卻沒有名字後應該有的美麗。

李詩音接過了林琳的位子,我沒有什麽不悅。倒不是沒有幻想過“好風憑借力”,隻是雙魚的女子隻會幻想,一切算不了什麽。

黃莎大概是盡了努力的,隻是有些功虧一簣的缺憾,大概也是賭氣,於是不再出現。可是,在這樣的地方,又何嚐少你一個呢?或者,你是的確有能力,但是,北大裏,有的是人呀。我是從來都隻看到自己的渺小,所以我不會覺得自己能給這個組織帶來多大的影響力,隻是它影響了我,而不是反過來我影響了它。這一點,我懂得。

然而,丹駿卻很不安,幾次,在學生會裏相見,都是欲言又止。我依然報以感激的目光,是他把我引入這個世界的,但是,接下來的時間,我想隻是憑了自己的努力去做的。無論是好,或者是不好。

也學會了朗聲的去笑,也懂得了如何進退揖讓,然而漸漸的,也開始和秦杲疏離,大約我已經開始融入了這樣的生活,這讓我有些感慨,秦杲在嬉笑中說:“天,你可不要越來越官僚啊。”我有些害怕這個改變,但是,我也不想去過秦杲這樣的生活,雖然我覺得,這,仿佛也是很好。

我在學生會的嬉笑中,驚覺,哎呀,已經過了我的生日。20歲的生日,就是這樣的過了,沒有蠟燭,也沒有必要慶祝。

去查久已忘卻的郵箱,卻發現James和祁晟在我生日的那天給我寄了同樣的卡片。

畫麵上的女孩子,金色的頭發,飄在額前,大大的眼睛,手裏捧著的是一片飛雪。那樣專著,有一些聖潔的美麗。是的,很美麗,我輕輕對自己說,然後也對他們說謝謝。但是,我不回信,我的心中,也沒有漣漪。

我關了信箱隻是想,哎呀,在第三個歌手上來的時候,燈光是不是應該打得更柔和一點。

決賽的日程,緊鑼密鼓。李詩音仿佛對我格外的倚重,宣傳欄、海報、電視台、廣播站一攬子的宣傳事務,一下子就給了我。我也有了自己所謂的“親信”,在手忙腳亂中也總算不至於出錯。

趙婧,仿佛是現在最高齡的部員,但她依然隻是部員,然而她對這一切都很輕車熟路。所以,我喜歡她,我對她說,“趙婧呀,我想最好把電視台宣傳的時間調在晚上7點。” “趙婧呀,宣傳欄我們一定要前麵幾塊呀,不要靠近28樓那幾塊。”“趙婧呀,……”她會做的很好,非常的好。

在頭暈目眩中,哪怕作業不做,網,卻是必須要上的。

難得一個下午,又遇到了丁強,他仿佛在一天中找了我n次,我看到他的頭像在不停的閃動,問:“你在嗎?”

“有事嗎?”於是,我懶懶的回。

“我今天,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帶著羞澀和躍躍欲試的喜悅。

“是嗎是嗎?”我依舊漫不經心的回道。

很可愛的女孩子?哎,終於是慧劍斬情思了?曾經為她哭過笑過的一幕幕依然,在我的腦海裏浮現,驀然間,我仿佛有些為那遠在浙大的女生傷神,最終的,平行線,還是沒有交集。而從此以後,他少了牽掛,她少了嗬護。以後的道路,不知有誰同行。

有些唏噓。畢竟,這般的深情,這般的善良,也經不起無常反複。

“她看上去很笨,但是很可愛啊。真的。”

仿佛怕我不信,加上一句真的。我不由得笑出聲來。

“你認識她嗎?”

仿佛我長了三頭六臂,全北大的可愛女子都應盡收在心,這人。於是,問,“什麽樣的女生,知道什麽係嗎?”

“笨笨的樣子,在看中心的計量書,很可愛。你上計量課嗎?”

“上呀。”

“那你應該認識啊。”

大大地Ft,上課的學生有300餘人,遍及各個院係,如果認識,必然是炫目之極。

於是,繼續啟發:“說詳細點?”

“大約168,娃娃臉,卷發。”

腦海中飛轉,沒有印象。於是,告訴他,抱歉。

有些感慨,畢竟是春天的季節了呢,春天裏,是理所當然的多情。

然後就有電話。

我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說:“Annie,我想請你吃晚飯。”

這些日子,仿佛曆練出了坦然,少卻了青澀的忸怩,然而,好奇,卻是有的。於是我問他:“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我認識你,這就足夠了。”

說的婉轉且足夠巧妙,然而這真的並不足夠。

“那就算了,我要睡覺,要不,等我睡醒了?”是淡淡的調侃,大概還帶了點不屑的。

然而他卻有些怒,他說:“你倒是去,還是不去?”仿佛是受了莫大的侮辱,有嗎?也許,是有一些的,但是,何必這樣呢?那麽,我也很幹脆地說:“不去。”

這可真有點沒趣,這麽美好的春天,接到這麽掃興的電話,我歎一口氣,打算繼續聊天。

“Annie,有你的信。”

樓長的傳呼。天!在這個Email的年代裏,還有人給我寫信?我有些狐疑,難道是家鄉哪個崇拜我的小師妹?

下樓,接過信來,厚厚的一疊,還沒有署名。

這是關鍵,沒有署名,有足夠的懸念。這樣的信件讓我有些懷舊,這仿佛應該是高中?或者是初中和小學做的事情?那個時節,總是有一些花團錦簇的信件,靜靜的湮沒在班主任的抽屜裏。而手裏這封,顯然也是不同的,分量重些,而紙張,也清淡得多。

是一種很大,很粗糙的字體。

“願你有耐心讀完一個陌生人的來信。”

且看文字如何了,我想。

“朋友,恕我冒昧地給你寫這封信,喧嘩的白晝過去了,世界重歸於平靜。你的出現,讓我想起了十幾年前,一個人,她對我笑了笑。我當時不懂得什麽,我隻是覺得她笑的很好。那個人後來不知怎樣了,隻是她的笑還在;我不但忘卻不了,還覺得它越久越可愛。我借著它作了許多情詩,有的人讀了傷心,有的人讀了歡喜。歡喜也罷,傷心也罷,其實隻是那一笑。”

仿佛是有意思的文字,我繼續往下看。

“那一笑,令我終身難忘,讓我馳騁想象與聯想,讓我感受到了真情之美。”

真情嗎?好的,接下來是什麽呢?

“真情,是情感的積澱,也是情感的升華,昔日的回眸,無論是母親慈愛的目光還是父親粗糙的手,無論是童年夥伴的嬉笑玩耍還是青年朋友的推心置腹……朋友,說到真情,我們都會自然地想到了溫暖的親情,真摯的友情還有甜蜜的愛情。親情是一種深度,友情是一種廣度,愛情是一種純度。”

天!這是信件還是散文?我忽而懷疑作者投錯了地點。於是,我翻到最後一頁,去尋他的名字。

整一頁的,三行,“我不去想是否能夠贏得愛情,既然鍾情於玫瑰,就勇敢的吐露真誠。”

“3月23日匆手稿於燕園”

這仿佛還是信件的樣子,我有些好奇和懷疑起來,於是,接著看。

在他筆下的親情是“母親發上的顏色給了我,又還為原來的白,父親眼中的神采給了我,複現舊隱的淡然,一個很美的名字,我過分依戀的地方”

友情是“贈白雲般的純潔,白雲般的透明,白雲般的灑脫和自由”

愛情呢?愛情是“紅酥手,黃藤酒”,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然而其他的,隻字不提。

這個春天,詭譎的可以。我望著手裏厚厚的一疊信箋,搖搖頭,放進抽屜。

電話鈴,不失時機地響起來。

Annie,下午好。

電話那段,依然有著啞的聲線,是雪萊。

“雪萊呀,好久不見。”的確是好久不見。

“我,想找你說說話。”

我猶豫了一下,我在想,今天,難道又是誰的生日?於是,不由得脫口而出:“我不是今天生日。”

電話那端愣了一下,然後有笑聲傳來:“沒關係。我並不知道你的生日啊。”

好像是第一次聽到他笑呢,原來是這樣的聲音,渾厚的,有點暖意。他說他不知道我的生日,那麽我也就不是那個11月出生的女子,我是Annie我自己。我想,他應該是已經找回了自己。

也是許久沒有出校門,於是我說好,晚上7點,雕塑。

我,忍不住去看鏡子。想尋點歲月的痕跡,但很高興的,沒有發現。想起來,離初次見到雪萊大約已經有半年。然而他為何銷聲匿跡了半年,忽而又想起來,有一個我?難道,隻是因為春天?我帶了笑。

有人敲門。

進來的卻是婧,我在首經貿讀書的高中同學。

她依舊的巧笑倩兮,是男人,會看出**,但是我看到的,是一種心碎的感傷。曾經轟轟烈烈過的,走過來,就是雲淡風清。

她問我近來可好。

我說不好,很忙,而且,真是無聊。

我在**躺下,我問她,來做什麽?

她說,去海圖買書,順便來看看你。

我歎一口氣,天啊。

記得高中,總是我哄著,騙著,催著,讓她把我做好的卷子,重新做一遍,哪怕是看一看,而現在,我已經很久沒有去圖書館,而她,卻剛從海圖回來。

我相信她,因為我看到她那狐媚的眼裏,有點沉靜和寂寞,隻是,我不知道,這樣的沉靜會有多久。這是個注定不會太沉靜的人。她坐在自習室,雖然,讓我覺得有點暴殄天物,但是,還是覺得,這樣很好。

我漫不經心的問:“還有他的消息嗎?”

她有些緊張,眼光一偏,卻又換上不在意的笑:“哪個他?”

“你知道的。”我衝著她微笑。

被人說穿心事的小孩,總是像她一樣的眼神。她坐下來,擁抱我,然後又站起來,她說:“你真壞。”

我不會被她俘虜,我繼續衝著她笑,鍥而不舍。

“應該是去了美國了。”她一字一句的,然後開始翻檢著新買的書,“其實,我也不知道。”

不過大二呀,我有些好奇,去念undergraduate(大學本科)?我覺得他的家庭,好像也沒有那麽寬裕。我站起來,對著婧,蹲下,讓她看我的眼,我問她:“為什麽?”

“有錢啊。”她隻是衝我笑,仿佛說著一個很有趣的玩笑,“他退學了。結婚了。然後去美國了。”

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有趣,我蹲在那裏,驚訝得睜大了我的眼,他不過21歲,結婚?是那麽陌生而遙遠的字眼。

“一個女人,40多歲吧。他們相愛了。”婧著重的說著“相愛”兩個字,那樣的艱澀和諷刺,“然後就移民了。那個女的,有的是錢。”

天啊。我做著深呼吸,其實,沒什麽的。很輕鬆的,那樣唾手可得的財富,要拒絕,也是困難的。隻是,我不習慣。在北大,好像我開始理解很多事情。盡管,很多事情,我不習慣,或者,我不喜歡。

“好呀好呀,真是個有趣的故事。”我開始撫掌大笑,“婧啊。我們從現在開始,努力的賺錢,然後,來養幾個小白臉。”

“有誌氣!”婧笑得花枝亂顫,她一邊笑著,一邊轉身過來抱住我。

我們擁抱著,繼續笑,一直一直的。慢慢的,我們安靜下來,我放開她,我看到她的臉上,還是有淚。我轉過頭,不看她。我想,她不會喜歡我幫她去擦眼淚。

真是一個男色流行的時代,我覺得我的生活很有趣,我的同學也很有趣。我開始回憶那個同學,珂,那個北體的帥哥,我還記得他的身邊,從來都是朱環翠繞,鶯歌燕舞。

隻是婧曾說過,他說過,婧會是他最後的妻。

年少的承諾,隻是風中的花朵,又抑或,男人的誓言,隻是鴆酒的迷惑,明知道有毒,卻還是要一飲而盡。

我說:“還是算了吧。”

“我早就不愛他了。”婧急切地,對著我告白,卻有著底氣不足的蒼白。

我隻有笑。

然後我聽到她問我:“你晚上做什麽?陪我去自習嗎?”

我想到了雪萊,我搖頭。我看到她的眼裏有一點失望。不明白的,她何時有了這般的上進?我調侃著問:“你在做什麽?難道想再去考一回高考?”

婧在陽光下,很鎮重的揚起頭,她問我:“光華的研究生,好考嗎?”

我誠實的回答:“很難。但是,你可以努力。你才大一。”

她衝著我笑,她說,好。

紅顏窮經,是一幅美麗的圖畫。知識,我也從此知道,為什麽北大的孩子總是考不上北大的研——如果他們要考的話,因為他們從來都是自負地隻用三兩個月的時間去準備,而別人,卻會用三兩年。

婧和我告別。我想,我可不要考研。

雕塑時光。

小小的,很溫馨。外間,在放著法語的碟,人頭攢動,有著黑色或著金色或者紅色的發。我聽不懂法語,卻覺得它沒有想象中那麽纏綿。

Cappuccino,兩份。

泡沫,在昏黃昏黃的燈光裏,像人魚公主最後的微笑。

雪萊看著我,微笑,帶一點點羞澀,他說,對不起。

我知道他對我說什麽,我搖搖頭說,沒關係。

還是有點好奇,我問:“隻是,我想知道,誰,誰是那個11月出生的女子。”

他的眼神閃爍不定,我看著他,發現,他的長發,已經變短了。

“我想,應該有這樣一個人的。我相信。”我用勺子攪動著杯裏的Coffee,是喃喃自語,或者是鼓勵。

“為什麽?”

“直覺。”

是的,憑直覺,我相信。應該有一個淒婉的故事,讓他迷亂。因為他年輕,我不相信,我們這樣年紀,在北大或者清華的學生,會有太滄桑的心靈,因為我們的過去,沒有時間讓我們滄桑,我們的大部分時間都隻是麵對著書本。

“是的。有她。”他低著頭,告訴我,“她在日本。”

“哦。”

我好奇,但是,我不應該去揭開別人已經開始愈合的傷疤,這很殘忍。我也低著頭,說,對不起。

雪萊點了一支煙,用一種很純熟的姿勢,煙霧,掩蓋了他沉思的臉,立刻的,他有些窘迫的問我:“我,我可以抽煙嗎?”

“沒關係。”我似乎沒有了其他的表情,隻會微笑。

但他還是熄了煙,繼續說對不起。

我依然重複著對不起。

如此的客氣。

我們聽著身後,法語的音調開始變得激越,有粗濁的喘息和尖叫。有些尷尬,看著杯子,泡沫散盡,隻剩下無聊的**。

“想知道,這段日子,我去了哪裏嗎?”他低低的問。

“日本?”是無心的,是童言無忌。

“是醫院。”

這樣的地點,不帶任何風花雪月,我睜大了眼睛,看他。

“抑鬱還有輕微的幻覺。我把我的生活,弄得亂七八糟。我的母親,是醫生,她哭著對我說,孩子,如果你再拒絕治療,我就去上吊。其實,我覺得自己過得很好,但是,我害怕她那絕望的眼神。所以,我就去治療了。吃藥,接受心理治療。”

那種,沉淪木訥的眼神,又回到我的記憶。我想,如果我有著這樣一個孩子,我是多麽的痛心。更何況,他在清華自動化。

“一切都過去了……”我極盡溫柔的聲音。我希望,他從此埋葬了這段記憶。

“其實我是個人渣,你信嗎?”他自嘲的笑,然後,翻來覆去的看自己的手。

“你當然不是,我記得你們的口號是,為祖國健康工作50年。”總算找到一句俏皮話兒,能將今日的沉悶打碎,我說,“你是棟梁呀。”眼波流轉,忽而想到,“對了,你還是詩人。”

“詩?”他依舊是輕嘲,“那隻是我的句子,堆積著我多餘的荷爾蒙,打發著沒有她的日子。”

“Annie,讓我來告訴你,我的故事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也深深吸了一口氣。

畫軸漸展,粉墨登場。

一個女子,聰慧美麗,溫柔嫵媚。這個角色,是濃墨,需要強調的。

看起來,故事的女主角,永遠是那麽的完美。完美的令人心醉。一定是初戀,我想。

那樣飄飄乎乎的,沒有具體的語言,隻剩下了兩個字,完美。

一個男子,是雪萊,他隻用淡彩。聽起來,隻是平庸男子。我想,這隻是他在心愛的人兒麵前,沒有了自己。

於是,故事開始了。

高中三年,眾星捧月的。她是月,他隻是繁星一點。

而她,卻執意和他牽手。走過一群小男生,妒嫉的眼光。

她是執意要上清華的,而她,也是應該要上清華的。

在月光中,她對他說,我們一起去清華。

他,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去向,他生性太淡然,他隻知道,他要和她在一起,無論在哪裏。於是,他就點頭。

這時候,離高考還有一年。

她的名次,永遠的在那麽前麵,他下定了決心,在那張單子上,也要靠近她。她幫他補習,還有分析,他們的位次也開始慢慢的接近。

他們就這樣慢慢的走近理想,一點一點的,那樣的甜蜜。

最難忘卻的,是那種相對無言,心神相應的體驗。

我的思緒,卻也開始飄搖,我想起那個時候,那一張微笑的,白淨的臉。我回憶著那偶爾的一瞥和相對的一笑,我知道,那是幸福的瞬間。

而高考,卻總是在開玩笑。

我也恨高考,那是很殘酷的青春門檻,門這邊,是江南的人間四月天,溫婉秀麗;門的那邊,卻是海浪洶湧,翻騰的波瀾。

他進了清華的自動化,而她卻被攔在清華園門外,於是,隻能下嫁到北理工。

夏日的灼熱。燙傷了他和她。

她,是好強的,從此,麵對著他沉默。還時時的生疑,覺得他開始將她看輕。

他覺得委屈,也覺得陌生。但他無言,隻是默默守護著他們的情感。

愛情至此,不複當時的晶瑩,仿佛水晶,已有隱約的裂痕,時時的,準備著,隻等一瞬間,大廈傾。

隻是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呀。所以,依然海誓山盟,依然你儂我儂,將愛字每一天,反複的演練。

北理工和清華,覺得太遙遠,於是,在那邊,租了平房一間。上完課,回他們小小的家,將世界隔開,遠離喧囂的塵世間。

仿佛盛世的華衣,在空中飄呀飄,仿佛知道了落地的命運,不甘心的,在空中飛旋出最豔麗的舞蹈。

她的母親看到了女兒的落寞,她的母親,知道女兒不甘心在這樣的學校,於是,開始聯係日本的學校。

他們從來沒有這樣的害怕過,害怕失去對方,害怕未來,害怕所有未知的一切。

“那時候,還是大一,她不想去上課,於是,我陪她。在家裏,一整天的,隻是**。”

他輕輕的說。

空氣裏,是焦灼的氣息,是離別的味道。

她的成績本來就很優秀,也不需要獎學金。早稻田大學,在海的那邊,衝著她微笑。

他不能阻攔,為了她的前程。

她不甘平庸,她怎能拒絕?

於是,就這樣走了。生生的,離別。

於是,開始思念,最終是相思成災,星火燎原?我暗暗想。如果是這樣,其實還是可以等待。因為,還有著一線的曙光。雖然,很渺茫。

她走的時候,是大一的下半學期。

山河失色,食不下咽。他在清華園,度日如年,木偶一般的。

思念需要慰籍,網絡,當網絡都覺得太遙遠,就開始越洋的長途。每個月,省卻了一切,隻用200元滿足所有日常開銷,卻保證了每月1k的長途話費。

他的神情,是那種悲壯的無奈,他對我說:“她在日本太辛苦,消費高,不能總向家裏要錢。於是,去打工。去餐廳做服務生。老板稍不如意,冬日裏,照樣的,一盆冷水,從頭而下,而她,還要跪下,說對不起。”

燈光下,他的麵容充滿了不忍,深深地憐惜:“而我,卻不能幫她……我很難受。”

她每次都在電話裏哭訴,愁腸百結。其實,她也是剛強的女子,麵對父母的詢問,從來都說,很好,真的很好。隻是在他麵前,卸下一切偽裝,她哭得淋漓酣暢。於是,他也哭。如果淚珠能用電話線串起,那麽他們之間,早就有了越洋的珠鏈。

終於,電話裏的哭聲少了。終於,她的聲音冷了。終於,在某天,接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的男聲,用著他聽不懂的語言。

那一夜,他輾轉難眠。

他想,是個誤會吧?他想,她愛的是我,這是個插曲吧。他想,我是不是應該讓她走了。他想,這個男生會對她好嗎?最後,他還是想,這一定是自己電話撥錯了。太緊張,所以,撥錯了,一定是這樣的。

於是,翻身起床,在網上找她。給她寫mail,給她留言。

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終於,她肯接電話了。然而她隻說:“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他不再說什麽,隻是問她:“他對你可好?”

她說,是個韓國人,是大學的同窗,都是身在異鄉,所以常在一起。

他還是問:“他對你可好?”

她說,他可以讓她不用去打工。

他執著的問:“他對你可好?”

電話那端沒了回音,傳來抽泣聲,她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到這裏,他居然能夠給我擠出一個微笑,他說:“我很驚奇,我當時居然沒有哭,我對她說,沒關係。然後我就掛了電話。”

雖然沒有哭,但卻是錐心的傷,卻是硬生生的在那裏了。

相愛的人,從此,是心頭的針。

時空阻隔,月明霜冷。

有人慧劍斬斷情思,有人癡癡隻待重逢。

於是,迷失,於是,抑鬱,於是,迷幻。

想起婧曾經對我說過的,很精辟的一句話,學校裏,常常看到的,女生辜負了男生,而社會上,隻可見,男人辜負了女人。因為生命原本如此的公正,潮起潮落是永恒的輪回。

我能說什麽呢?

我對他說:“其實,可以重新來的……”

是的,可以重來,其實我也知道,那一種鴻蒙初辟天地初開的感覺,是找不回來的。那時候的愛情,是那樣的簡單。我喜歡你。含羞的,卻是**裸的,隻是因為喜歡而喜歡。隻是因為愛而愛。

“重新來?”他嘿嘿的笑,笑得有點陰森,“我重新來了。來了不止一次。”

舞台,換幕。

燈光,音響,布景全部重置。

置換了年少的粉紅,置換成迷亂的五色相雜。

他走在清華園,一步一步都是複仇的火焰。隻是,是複仇還是毀滅?或者用毀滅自己來複仇?我不能理解的。

他開始風流倜儻起來,boss的香水,Lee的衣衫,春日裏,漫無目的地四處尋芳。

憂鬱的眼神,情真意切,握住MM的手,心氣平和,然後含情脈脈地說:“我愛你。”多情的詩篇,苦苦的守候,還有,決不吝惜地花錢,於是,女孩的防線土崩瓦解。

開始的表演仍有表演的痕跡,他提醒自己,其實,麵前的就是她呀。於是,開始變得自然和真切。鉛華入骨,表演也就成了表現。 隻是,隻在一瞬間,突然發現,其實,這個仍然不是她呀!

突然的退卻,突然的逃避。不計較剩下的一切。

起初,會有糾纏,起初,會被眼淚所感動。到了後來,膩煩了這一切,眼淚,不過是水和鹽。而糾纏不清的,更是討厭。

不是沒有碰到過厲害的角色。那就打架,打不過,那就躺下。醫院裏,看點滴一點點地滴下,他會想起當年那間小屋子,偶爾下雨時,一滴一滴的雨點。

母親的眼光,開始絕望。

成績單上,有了一排的紅色。

他不去計較,他說,我是中國的雪萊呀。詩人,是注定被詛咒的。

那間小屋子,依然存在著。每月的房租,他依然在交。隻是,沒有人。

有時候,也帶著女孩去那間小屋,卻拒絕在那裏**。他在那裏憑吊,然後,對著女孩哭泣,哀求她,不要離開他。

可是,有時候也會猛然驚醒,覺得自己很蠢,於是哭泣完畢,隨手的,就是揮拳而去。看女孩驚叫著,哭泣著離開,他覺得很好笑。很有意思。

我的眼神開始慌亂,我想起了他的電話,我想起了他想給我過的生日。我有點不寒而栗。我知道有些東西,我本就能猜到,隻是,從他那裏聽來,確鑿了,卻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

我看著他,下意識的,我摸了摸Mobile。

他依然是輕笑:“所以說,我是個人渣。”

我想我該奉承一下他。於是抹了蜜的,我說:“其實,也不是啦。其實你也很受傷,再說,你那麽玉樹臨風,多幾個女朋友,也是應該的。”

笑吟吟,卻是膽戰心驚。

“是嗎?我是誰,我不清楚嗎?”他憤憤地,“不就是衝著清華的牌子嗎?想找個清華的男朋友嗎?不就是我舍得扮低賤,舍得花錢嗎?”

深情和低賤截然是兩回事。隻是有時候,在表現中,有一點的雷同。但是,純然不是同義詞,因為深情,是發自內心的,深情的眼睛會閃亮。低賤的眼睛是暗淡的,甚至是憤懣的。

但是,我不想去反駁。

我還是低頭。我不想和他起衝突。天知道,他是否還需要心理治療。

漸漸的,他安靜了。

那是一種虛脫的安靜,他說:“到後來。我簡直連人渣都不是了。因為,我快不能做人了。”

那是多麽駭人的詞語!

而他,依然隻是輕嘲的微笑:“因為,我越來越混亂。真的,我看著很多人都很像她。我想她。真的很想。我看到的每一個美麗女子都是她。我想得到她。”

到了最後,她到底是一種寄托還是一種借口?我不清楚。

我隻是想到了一句話,那是網上一個北林的男生對我說的話,他說,真鬱悶,全北京的女的都被清華包了。

啦啦啦。也曾以為清華都是有著實驗思維的純樸小孩,或者唱著蝴蝶花彈著吉他在31樓下的深情男子,現在才發現,原來這真是很好玩的笑話。

我開始微笑,然後問他:“為什麽想到,跟我講這些話?”

“因為?”

他坦然的打量我的臉,說:“因為你比較適合做我的GF。因為你是北大的。而且,我喜歡你,你長得很好。”

居高臨下的,如君王的選秀。天大的恩惠,告訴你,你還算可以。

我的不屑,終於從鼻尖哼出聲來。

他渾然不覺。仿佛等我感恩戴德。

不知道,他接受了怎麽樣的治療,讓他從當年的陰影跳出來。但是我知道,我覺得他很無聊。

我對他說:“呀,真是抱歉,我有BF。”

他沉吟了。

我以為他又要來那海枯石爛的一套,結果,他說:“那真是不巧。”

“是的是的,其實,我真的不配你的,你真的很優秀。”我很甲醇的裝出很崇拜的樣子。

他又是坦然地接受,然後說:“我想我會有人愛。”

然後,我們就從雕塑時光離開。

籃子裏的老貓,衝我打了個哈欠,仿佛說再見。

我告別雪萊。回到我的宿舍,發現信箱裏,依然有一封信,靜靜的,厚厚的一疊,仿佛是靜靜的期待。

我拿起了信,邊走邊看。

“Annie,我是喜歡獨處的,然而並不覺得寂寞。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讀書、寫作、回憶、遐想和沉思。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我相當投入,樂在其中,內心很充實。

回首往事,誰不緬懷童年的幸福?那時候的太陽要熾熱的多,那時候的雨要大得多,天空的顏色要深得多……”

忽然覺得,他仿佛隻是把我當作了一個傾訴的對象,正如有人會喜歡選擇在雜誌上發表,他選擇了和我傾訴。我想,這是一個愛好文學的男子,那麽,他會不會有於連一樣的蒼白和美麗呢?這是我所未知的。也是我無從考證的,因為他說“Annie,我最親愛的Annie,輕輕的問候你,不驚你夢,但願你夢中有我。”

藝術和文學,是很奢侈的字眼,我也曾經愛好過的。我想,隻是,我放棄寫日記的習慣不知道有幾年了。而今,撲麵而來的,卻滿是清新。有一種久違了的體驗。

我看著他的信,仿佛念一本童話。可是,他說“藝術家就其敏感的天性而言,比常人更易墜入情網,但也更容易感到失望或者厭倦。隻有在藝術中才有完美。即使他愛得如癡如醉,倘若愛情的纏綿妨礙了他的藝術,他就仍會焦灼不安。即使他因為失戀而痛苦,隻要創造力不衰,也就仍有生活的勇氣和樂趣。”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麽,滿紙的想象,莫泊桑、安徒生、席勒、靈感和第二種生活。我微笑,我想,大約,可以把它當作課餘的熏陶,在北方的粗糙裏,在北大的忙碌中,我的心,難有片刻的寧靜了。

自此以後,每天的,都有這樣的信件,用這樣粗糙的字體,寫出來的細膩書卷。

藝術與人生,生活與美,幸福與愛情,人性和玫瑰。每一天,我習慣了他的信件。看過了一些蒼蒼涼涼的故事,他的信,仿佛帶來似曾相識的單純和美好,一種透明的感覺。

依然忙碌,卻發現身邊的臉,都有著久違了的靈動。

依然上網,卻不再隱身,哪怕再忙,也要說聲對不起。

這些日子裏,丁強有著無以倫比的熱情,他頻頻地告訴我:我發現她經常去三教!

她今天沒去上自習!

她今天穿了綠色的毛衣,很可愛啊。

我終於看到了她課本的封皮。她是99新聞的!

我知道她的名字了!

我今天跟她打招呼了!

每一天,我對著丁強的這些留言微笑。多可愛,多孩子氣。

每一天,我對著署名為思人的信件微笑,這,是一種很美好的體驗,我想象著他有一顆純淨的心,有一個很明淨的前額。

丁強的電話,在某天的深夜響起。

很頹然的聲音,他說:“原來她有男朋友呀。”

很在情理中的事情,我想,我一點也不訝異。

已經習慣了在這個時間翻看信件,於是,我還是漫不經心地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半晌,沒有回音。

然後,我聽到他說:“我經常看到她坐在那裏。皺著眉,看書,不會寫作業。真是笨的可愛。”

“要不先看看他BF是怎麽樣的人?”我依然是漫不經心的建議,我還是有些不明白,幾個月前為一個女孩子憔悴心碎的他,怎麽能夠在幾個月後為另一個女孩子費勁神思?

我翻看著,我看到手中的信箋上有一段文字:

“期待中的唯一者,會化身為千萬種形象,向一個渴望愛情的人走來。愛情永遠是一個謎語,任何人無法說清自己所期待的唯一。也許,陶醉於愛情的極樂,一個人會驚喜地對著自己的情人喊:‘你就是我一直期待的那個人。’然而,究竟是不是呢?也許是的,但是,這並不是說他們之間有一種宿命,他們不能愛上其他的任何人。如果他們不相遇,他們仍然能夠在另一個人身上,發現自己的唯一。”

仿佛是有些道理的,隻是仿佛應該改作,即使相遇了,也可以時時地發現唯一的。

“我,我想。請你幫個忙?”他猶猶豫豫的。

“沒問題,你說。”

“能幫我打聽一下嗎?她叫燕子。是舞蹈隊的。”

沒辦法,就幫了這一遭。

“燕子,熟啊。怎麽了?”

這是我口語班的同學畢興,小巧精幹,有一張很大眾的臉,隻是一口極其地道的美音,讓人懷疑她的國籍。

“燕子的男朋友?法律的。嗯,也是99的,他們高中同學。”

看來是青梅竹馬,卻也難得。

“你問燕子的男朋友做什麽?莫非?”她在電話那端誇張的笑。

突然想起,她也是寧波人。於是問她:“你認識丁強嗎?他讓我問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

有些冷場,於是,我笑著說:“經濟中心的一個師兄哪。我以為你會認識。”

“我認識。”畢興說,“丁強想追燕子嗎?”

“那是啊。”

“燕子的男朋友很好,他們的感情也很好。我想丁強最好不要這樣子。”

哦,那再多點信息吧,讓他知難而退吧。我微笑的記下來。

“燕子的男朋友和丁強不是一類人,1米85,運動型,不算太帥,但是,人緣很好。”

總覺得畢興有些欲言又止。或者是不可多言?於是,我不再往下問。

而畢興卻覺得有些不過癮,她說:“我們上QQ?”

也好,節省了電話費。

然後,就又有了一個故事。

是一個很好的午後,燕子和畢興去打網球。

燕子有些笨笨的,總是接不到球。

畢興有些著急,言語多了些犀利。

陽光中,走過來一個男生,他說他叫峻,拿起拍子給了一個漂亮的示範。

燕子癡癡的看著峻,滿眼的崇拜。

後來,燕子和峻牽手走過畢興身邊,他們說,日光太強了,不如去melody(麥樂迪)。

我開始有些摸不著頭緒,我問,那麽,這個是燕子的ex嗎?

畢興說,不是啊,你耐心聽我說。

其實,這個時候,燕子的BF正在模擬法庭訓練,燕子和峻去了melody。

後來,峻很殷勤,卻還沒有表白。

畢興說,燕子呀,峻喜歡你。

燕子吃著峻送來的小點心,很詫異的說,我們是好朋友呀。然後,給BF打了電話,說,想你。

放下電話,峻就過來了,滿臉幸福的看著燕子一點一點地吃著他送來的東西。然後,他們牽手出去。

我開始著急,那麽,這個成了燕子的BF?

畢興說,你真傻,怎麽會。

後來,峻終於選擇在一個很浪漫的演唱會上,對燕子表白了。燕子瞪著無辜的大眼睛,非常innocent(無辜)地說,可是,我一直把你當作好朋友呀。我有男朋友的。

很好的一個joke(玩笑),我不由得大笑。

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能將這個joke轉給丁強。

隻是,我想,我不能夠太熱心的去促成他和燕子,不能的。

然而卻也好奇,我記得丁強曾說過冰沁長得很一般,不知道燕子,又是何等人物呢?於是,我向畢興要了燕子的pic。

於是,我給丁強留言,告訴他,我所能夠客觀陳述的一切。

關上了筆記本,打算睡覺。卻又有電話。

那一端,有一個從未聽到過的平靜的聲音,他說:“你今天快樂嗎?你微笑了嗎?”

我知道他是誰,我在靜夜中問:“你呢?”

“我剛剛到了莫斯科,聽,你聽到雪花飄落的聲音了嗎?”

我側耳聽,卻隻聽到呼吸。我說,晚安。

第二天,卻收不到信件了。

有淡淡的失落。

下午,上課,在課堂上修改一份報告。

下課後,走進學生會,將申請禮堂的報告交給曹弘,他接過去,斟詞酌句,然後蓋上印章,告訴我,送到團委。

丹駿正和一個讚助商爭論著什麽,他看到我,轉身說:“晚上一起去腐敗一下?弘哥,還有我。”

好主意。我點頭。

“嗯,那你先坐坐,等我一下。”

比較無聊的,聽曹弘、丹駿和統一集團的人爭論一項一項的預算。

我在看策劃書,那是我逃了幾天課的成果,遵照了吩咐,作得格外細致。光是海報,就有A4黑白,A3黑白,A4彩打,A3彩打,A2彩印,分發折頁六種,每一種海報的用途不一,A4的在各個宿舍樓,A3的在三角地,A2的在櫥窗,數量精確。黑白和彩色的配合也分了各種時段,總而言之,嘔心瀝血。

“Annie,走啊。”

我正在計算一個數據,卻發現曹弘和丹駿已經整裝待發。

在家園邊上的師生緣坐下來,點了一些菜,丹駿和曹弘開始喝酒,我喝椰汁。

說著這個那個的玩笑,討論著這位那位的豔遇。忽而,丹駿指著我說:“Annie,你很好。”

曹弘笑著去和他碰杯問:“怎麽個好法?”然後,又對著我說:“你還是蠻盡力的。怎麽說呢,文化部是袁野分管的部門,我還是要讓他有這個人事自主權的,是不是?”

我笑道:“都一樣啊。沒關係。況且,袁野和李詩音都很有能力的。”

我看到曹弘眯著眼睛開始笑,有著狐般的迷離。

我驚。難道,又說錯了什麽?忽而想起來,文化部的工作仿佛都是曹弘直接來找我,而我幾乎也不通過袁野和李詩音。莫非是架空?我在心裏暗暗的想。

隻是,分管著文化和體育的副主席,向來是下一屆主席的人選,因為,大型的活動容易出彩。而今,袁野,正是分管著文化和體育呀。和曹弘有過節?曹弘想扶持別的人選?隻是,這是我所不知的了,也不該問,因為無益。

於是,我也跟著笑。

丹駿憑了三分醉意,依舊點著我說:“Annie,你知道你剛進來的時候,我為什麽想到要拉你一把?”

“笨?有一點。”丹駿和曹弘相視而笑,然後他說,“我隻是覺得不應該讓漂亮的女生不開心,哈哈。”

是了,大約,我隻是他們無意中的靈光一點,或者也許隻是因為適合操縱,而且,我也樂意被操縱。

“不過你倒是個蠻好的人。”丹駿一邊說一邊從包裏掏出名片,“拿著,我新開的公司,以後我大約不會來這裏玩了。有空就找我玩。”

我接過名片,看到他的title是:中關村科技發展有限公司CEO。

吃完飯,他們兩個要去打球,於是我和他們告別。

回到宿舍,我存了幾分好奇,不知道袁野的故事,會如何地往下寫,我看到他經常有著自信滿滿的臉,也經常的有事沒事的往團委跑,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夠成功。開始慨歎自己的麻木不仁,我到現在也分不清楚,硝煙從何而彌漫。

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大約,我隻要會微笑,能夠把策劃做好,就是了。

我感覺到有些累,於是,就來看那些信。它們總是能夠讓我平靜。

然而今天,它仿佛也不能夠讓我平靜,我想知道,寫出這些信箋的人兒,他到底是誰?而他又為什麽會去莫斯科?

我看到他說自己“敏感、憂鬱、害羞。拙於言談、疏於功名。不通世故、不善社交。喜歡好書和好女人。內心和外表都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多數的時候,也就忘記了自己的實際年齡。一旦想起,又倍覺委屈,仿佛年齡是歲月加於我的一個汙點。”

卻有些像李敖,然而我,卻並不是太喜歡李敖,大約是我不大喜歡那些太過於刻薄的文字,哪怕那是事實。

我不知道他是誰,我不知道他多大,然而他卻能夠說出:“我知道你有一顆如同羅曼·羅蘭所說的,清明寧靜而非常關注的靈魂。”

他用的信箋,都有著北大的字樣,大約,是一個北大人。

一天又一天。

還是沒有信件。我仿佛有點焦慮,連說笑的聲音,都開始有些刻意的大聲。

丁強卻仿佛進展得很順利。我看到燕子作了丁強的副手,也在勞動經濟學課上當助教,有時候能夠在圖書館,看到丁強在幫燕子溫課。

從校園裏走過,也時時的看到燕子和丁強,我想看到燕子很嬌憨的樣子,卻在猛然間能夠感受她淩厲的眼神,是我的錯覺嗎?心裏一驚,再抬頭,燕子就是我想象中的燕子了,微微的笑著,很樸實的樣子。有時候,也能看到燕子和一個高高的男生,相擁著走過,大約,那就是她的BF了。

還不到一周,e時代,是一個快速的時代。

周末,到了周末,算來已經是七天沒有了信件,而除了那天晚上,也沒有接到過其它的電話。日子在不緊不慢中,顯示出了單調,幸而,有了同鄉會。這是我們在北大的同鄉例行的節目。除了吃飯,大約就是隨意地玩。

吃飽喝足,他們居然選擇了去打牌!我不喜歡太費神的遊戲,所以,我老是輸,所以,我不想加入,但是,我也不能離開。

在那裏東張西望,覺得還是來上網。突發奇想,想來裝一個GG,去會會網上的MM。於是,就要過來張琦的QQ密碼,開始在他的機器上,惡作劇的,胡言亂語。

張琦的昵稱叫妖精,他有著一串的好友,隻是,現在,夜未深,不是聊天的時間,QQ上的頭像,灰成一片。隻剩下了一隻孤獨的企鵝叫##**。於是,我Message他,好呀。

很不客氣地回答說,滾。

我皺皺眉頭,微微撅著嘴,表示委屈,仰頭看著張琦。

有些尷尬,他擺擺手,說:“沒什麽呀,隔壁的兄弟嘛。隨便慣了。你隨便罵。”

於是,我Message說:“不要這樣嘛。孩子。”

小企鵝變成了灰色。我有些掃興。正想過去看打牌,卻又有了回音。

Message說,聽說你們宿舍有個PPMM呀。

我回一條,是呀,我老鄉。太普通,我從不正眼看她。

他送過來一個笑臉,道,是暗戀對象,不敢看她?

我一本正經的信馬由韁,不是呀,她暗戀了七年,送了情書無數,鮮花一片。隻是,張琦我怎能如此沒有品位?

越來越不象話,張琦在一邊發話,他說:“好啦好啦,姐姐,那位兄弟剛才來過,你的遊戲,已經沒有了意義。”

這樣呀,太掃興。

我問張琦,這是誰呀?

張琦簡簡單單的介紹說,高楓,一個帥哥呀。北師大的女朋友每周來給他洗衣服,還有襪子。

非常的強!我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唐時明月漢時關,此時借屍還魂地回來了。在pc和Mobile的年代裏,我隻看到男生在女生樓下癡心的等待,卻未曾見賢妻良母伸纖手,尋襪子,化腐朽為神奇。

暗暗感歎於此帥哥的魅力。一屋子的男生更是傾慕的五體投地。

回到宿舍,看到了一支玫瑰,隻是一支,而且是很平常的那種。但是,這樣簡練的風格,我大約知道了是誰。我想,應該是他從莫斯科回來了。

我知道,今天會有電話。

我有些激動。我又開始翻看那些信箋。

“調情是輕鬆的,愛情是沉重的。風流韻事不過是軀體的遊戲,至多還是感情的遊戲。可是,你可知道,當真正的愛情來臨的時候,靈魂因恐懼而狂喜而顫栗了”

“被愛之前,我們是未啟蒙的嬰兒,被愛之後,我們是一方開啟的古玉。關於愛情,我們有沒有可以達到的語言?”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者真心。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那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關於愛情,葉芝說了什麽,關於愛情,我們能夠聽懂什麽?走進愛情,我沒有了衰老的理由,隻願攜了你的手。”

果然的,那個寧靜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來,他說:“Annie,我現在,在你的樓下。”

我奔到樓下,在樓門外,站立的,是一個有些單薄的男子,很大的眼鏡,鏡片後的眼神有些閃爍,我看不到我所期待的寧靜,有一些失望。

他微笑地看著我,但是神色卻有些焦慮,仿佛是感覺到某些不安。他開口叫我:“Annie,前幾天,去莫斯科大學研究普希金的詩歌,所以沒有給你寫信。”

然後,他左右環顧著問我:“我們去未名湖,好嗎?”

我點頭。他急匆匆的在前麵開路,我想,他多大了呢?25或者30?我向來不善於分辨年齡,大約沒有發言權。

在正大國際的門口,他問我:“你可認識我?”

我搖搖頭,我仿佛曾經以為我有些認識他,這些認識來自於他的信箋,但是,如今,我又仿佛覺得,我完全不認識他。

他在正大國際的門口,鄭重的轉過了身,對我說:“我是玠羽。”

是他!那個住在47樓的文壇黑馬!我想起他桀驁不馴的文字,我有些驚訝。他的文字已經出版了六、七本,都是雜文,針砭時弊,指點江山,是大陸的李敖,是北大的驕傲。可他給我的信箋,滿紙的,都是寧靜,是一個出塵的形象。然而眼前的他,沒有那種桀驁,也失卻了那種寧靜。

我難以將他們糅合起來,我目瞪口呆。

他站在那裏,依然是自豪的問:“如果,我早告訴你,我是玠羽,你會不會很崇拜我?”

我心中的玠羽不會這樣問,我心中寫出那些信箋的人也不會這樣問,我於是低了頭,往前走。

他喋喋的依然在那裏說:“你知道,有一些名氣,卻也不是好事。每日裏,有了一堆的信。潤筆不多,也有幾萬,哎,當然,學文學的,比不上學計算機的有錢,但是卻也有麻煩。哎,去簽名售書的時候,手都寫酸了,出版社居然還要克扣版稅……”

站在那裏,我忽然找不到了自己,我想起卡門說過:“我愛過你,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愛你了,而且我為我愛過你而恨我自己。”

我愛過嗎?大約隻是期待?但是,我愛的決不是眼前的人。

我的失落,生生的寫在我的臉上,而玠羽也畢竟是玠羽,他終於停下了他對出版社的埋怨,他問我:“你的眼,為什麽,仿佛蓮子的心?”他是一個敏感的人。

我笑。

他說:“你連笑起來,都那麽不快樂?”

我歎息。

他說:“你的歎息,是不盡的海。”

仿佛有了詩意,隻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是他先前的味道。先入為主,大約,是沒有辦法的。

未名湖邊,他問我:“你知道中文係的千禧女孩嗎?那一個和盲人相愛的女孩子。”

玠羽的臉色霎時間有些改變,他訕訕的說:“愛情,其實還是很美好的東西呀。”

然後他停下腳步,問我:“Ann,做我的女朋友好嗎?我是認真的,我會讓你幸福。”

“可是,我不叫Ann,我叫做Annie。”我淡淡地說,“再見。”

我回到宿舍,看著玫瑰和信箋,覺得迷離而夢幻。我將玫瑰花瓣一片一片的撕下來,扔進垃圾桶。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丁強,又給我打了電話。

電話那端,他永遠是手足無措的焦急,他說:“她哭了,我惹她傷心了。怎麽辦?怎麽辦?”

“別急,你慢慢說。”想起他那稚氣而甜美的臉,我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今天我們去了未名湖邊,我問她,你愛我還是愛他,她看著我,哭了,哭得很傷心。我該怎麽辦?我是不是不應該這樣的逼她?我是不是很壞?”

感覺的出他已是方寸全亂。

也是未名湖,不知道每日裏,未名湖要目睹多少這樣的故事,如果湖亦能語,大約隻有它才是情感的大師。

我有些驚訝的是,居然,丁強也會這樣的表白了,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呢。即使是遭到拒絕,也比無疾而終要踏實一些吧。

嗯,我沉吟著,不知道怎麽說,有時候,女孩子的眼淚,是一種武裝,我沒看到燕子的眼睛,我不知道燕子的眼淚裏有多少的真切。我隻是說:“不要緊,你做得很好呀。但是,現在開始,給她一點時間吧。”

丁強在電話那頭安靜下來,他說:“好的。我等。可是,我沒有時間了,我快要去劍橋了。”

“你要去劍橋啊?”劍橋這個字眼,對於我,很明顯的比燕子有吸引力,我在漫不經心中有了一點興趣,我問,“交換生?”

“是呀。學術交流。我下學期去劍橋。”

實在是為自己的明天擔憂,心裏有些羨慕,一時沒了話語。

“我想知道她究竟愛不愛我啊。”他那裏又開始了急切的話語。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或許,她自己都不清楚呢,我暗暗想。我說:“你應該告訴她,你快要去劍橋了。”

“為什麽?”他茫然的問。

我想,燕子會在乎,但是,我卻也不想說,忽而又想起了什麽,我問他:“燕子知道你的爸爸媽媽是做什麽的嗎?”

“不知道”。

“你也應該告訴她。”我說,一點點冷冷的笑,開始浮現。

“為什麽?”還是那種茫然的語氣。

哎,我歎了口氣,又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於是,我說:“你們要增加了解。”

那一邊是恍然大悟的語氣。我說:“是啊,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