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至荼蘼

Mail。

居然是Albert?我已記不清多久沒有他的消息了。“居然”,這一個簡單的詞語在不經意間給我暗示,他,仿佛已然是一段過往的傳說,如同一本老舊的書,在冬日的陽光下,皺了邊。

可是,在拂去了表麵塵埃之後,卻依然存著期待,仿佛是期待天邊傳來的梵音,他的信息,依然是一個充滿著**的深穀,讓我不自覺地,被它吸引,走近了穀邊,然後又深深迷醉在其變幻多姿的情緒裏,浮浮沉沉地,就跌入了深穀。

點開了他的信。

鋪墊,鋪墊之後還是鋪墊,然後,我看到關鍵的一行:Annie,我有女朋友了。

終於等到了塵埃落定的一刻。

眼淚還是無聲地瀉滿雙頰,雖然過去共同走過的日子並不是很快樂,但那些歲月因為有了你而充實美麗。

雖然我已經和你說了再見,和別人牽手走在北京的街頭,但是,在我的內心最深處,卻隻有你,才是我不變的牽掛。

耳畔,劉若英舒緩的吟唱“梔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愛你,我輕聲說,我低下頭,聞到一陣芬芳……”縱然是錯,也需是美麗的,縱然跌落,也要有絢爛的豐美。回首,隻看到那個仲夏夜,卻驚覺,錯,居然也是心不甘。未曾見到燭光燃起,也未曾聆聽你的心聲低語。

其實心中洞徹澄明,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然而,淚,卻止不住的,隻是往下掉。

我不想回信,我隻是選擇——刪除。

QQ,開了。然而,閃動的頭像最終都被我掠過了。我望著眼前的屏幕,望著屏幕之上的鏡子裏,一張流淚的臉。你連哭泣起來,都是那麽壓抑。我輕輕對自己說。我合上了計算機,關上了門。

無意識的我,遊**在北大的校園。

我看到那三月的天,天都將它寫錯。

高空中飄搖的,依舊是曖昧不清的眼,灰茫茫彌漫著,是北方的春,暗淡的笑臉。

雪,細碎的,一如塵埃,落在未名湖。湖,喧鬧了一冬,而今,沉寂了,隻剩下被冰刀和滑輪劃破了的臉,仿佛在彈指間老卻的紅顏。而未名湖邊的柳,在風中顫抖,仿佛想抖落忍受了一冬的無奈,居然也是有些綠意的。

伴著博雅塔而眠,是凋零的冬,未醒的春。或者還有我,失神的眼。

驀然轉身,有一輛白色的車,不知是什麽時間,停在我身邊。

窗緩緩地搖下,白色的西服淺色的領帶,一雙眼,在不算太薄的鏡片後麵衝著我微笑,我偏頭望著他,是問路?他指指旁邊的座位,笑吟吟。

我有些茫然的搖頭,我說,我不打車。

沒有人會用這樣的車跑出租。

小姐。

車裏的空調有一點暖,直撲我的臉,他的笑,是燦爛的暖,他說,

Would you like a cup of coffee?

How about the Straw Buck near the Modem Plaza?

我依舊搖頭,我說,Sorry。

他的車也開始走,緩緩的,依然在我身旁,他遞給我名片,問我,你什麽時候有空。

我接過名片,微笑的,說,沒空。然後我走上生物樓後的小路,將他排斥在視線之外,掃一眼名片,頭銜有一長串,我把它放進口袋,繼續往前。這樣的天,一切都很無聊,這樣的遊戲,我向來習慣拒絕。尤其是在這樣的天。

Mobile(手機)響起來,我擦幹了淚,有一種難得的平靜,我對他說,Hello。

“Annie,我是James。”

“原來是你。”

我淡淡的,仿佛帶了責怪的語氣,居然有一些憎惡的,仿佛是因為他,才有了繁雜的心緒,無端的,我隻是遷怒。

“Annie,我有事情想跟你說。”James在電話的那端,猶豫著,斟酌著,他的聲音,仿佛有無盡的矛盾和混亂。

我覺得有些不耐煩,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我問:“怎麽了?”

他在那端長長的歎一口氣,他說:“Annie,我們分手吧?”

我霎時間睜大了眼,有些懷疑這個言語的真實性,我一直那麽的自信,因為他曾經說過,在他的眼中,我完美一如初放的蓮。

是的,唯有在他的麵前,我任性自在,不掩飾些微的沾衣飛塵。也唯有他如長河落日般的寬厚,方能包容我無窮無盡的淡漠。然而,他卻在電話那端說,分手?那經常是我在賭氣時要挾的字眼,然而,現在,他竟然對我說,分手?

今天究竟是什麽時節?我茫然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他,說,分手?

“Annie,真的。我想得很明白了。真的,你終究沒有愛過我。我以為我可以讓你愛上我的。但是,現在,我不想勉強了。”James說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在掙紮。

我說:“好。”我從來不勉強人,我也從來未曾要求過他什麽,隻是,以往是因為他自然地能夠做好,而今,是因為,不想讓他再受煎熬。

黯然一片。

小時候深愛的故事裏,天空在哭過之後,會羞澀地展顏,現出滿天絢爛的虹。而今,在北京的天空下,我擦幹淚水後,看到天,依然是冷漠。

無奈,隻能是回宿舍。

打開筆記本,有James的信。網絡的時代,是那樣的快捷。

你還想說什麽呢?是的,是分手,那必然是要好好數落我的不是。從頭到尾地,不留餘地。於是,我冷笑。

“Annie,對不起。”

又何必說對不起?來去都是一段塵緣,緣起緣滅,是不變的風景。一聲對不起,讓我覺得仿佛是一個棄女?其實我不是。我想。

“很抱歉,我開了你的信箱,看了你所有的信件。因為,我實在太想了解你。而你,卻總是在逃避中固執地不讓我看你的心事。”

原來是這樣,我的心跳動出眩暈的漩渦,但是也無怨,你一直渴望著澄明相對,而我隻是將一切埋葬荒漠,我的不快樂,是你未解的謎。而你,大概終究還是知道了我哀傷的起源和結局,於是你要走。

三月的彤雲將桃李染就,冬日的華美卻隻能來自飛雪的飄零。然而現在,雪未來,你已走。其實我一直都不曾留意,你一直掙紮在怎樣的猶豫中,大約你也是沉吟許久,才有了這樣的決定。

寄給我開至荼蘼,我已經深知,花事已了。瓶中還有你送的玫瑰,九朵,是天長地久的承諾。但,豔美奪人的花朵已幹枯死去,紫黑色地幹硬了,如幹竭的血塊,是死去的凝固和歎息。美的東西原本是最經不起衰老的,一但老去也是最讓人目不忍睹的;越是璀璨的開始,也就會如流星般消失得越快,仿佛是你的心,我想起雕塑的那個夜晚,你的笑,純清而寬厚。

或許,從故事的開始,我就應該知道結局,但是,我仍然期待著,能夠愛上你,用最真的心修改我心靈越飄越遠的軌跡。

但是,我確實無能為力。而你,也無能為力。

我,隻是期待,在多年以後,偶爾不經意地想起我時,希望出現在你腦海中的,是我微笑的樣子。

我於是微笑著,繼續往下看。

“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我始終是很執著的。從一開始,我甚至都沒有動搖過。因為一旦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兒,我就要和她相愛一生。可是你的態度,你模棱兩可的態度讓我很失望,也很灰心。因為我知道,隻憑我的努力是無濟於事的,所以我漸漸變得沒有了自信。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有什麽結果,我很彷徨……”

原來是這樣呀。原來不幸福的,本不是我,而是你。

“Annie,請原諒我,不想見到你最後的一麵。因為,我實在怕看到你我就說不出我想說的一切。”

我微笑著,眼前太模糊。

我躺下去,腦海裏是鍾曉陽的《哀歌》。

“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之中,原是為了陪我走一段路,看著我成長。你離我而去,也是為了成全我,讓我獨自承擔自己的生命,體現我在你身上所領悟的一切。”

我無怨。

我抱著雙腿坐了起來。混沌初開的姿勢,讓我有最溫馨的感覺。

我想,在北大,我已經過了一年半,十字頭的年紀,就快走到盡頭,而我,居然仿佛也積累了回憶一把。不知道時間是否可以倒流?可不可以讓我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