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動 機

一大早,警局辦公室裏就湊齊了一幫人。

張起揚的臉色和以往一樣平靜,手裏的煙頭已經快燃盡了,可還是夾著。眼神看向白板的時候,心卻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關於史進的思緒不時地飄進張起揚的腦海裏,他怎麽突然就要走呢?他要去哪裏呢?

千金易求,知己難覓。及待走後,張起揚的心情想必是非常的失落吧。

王元看著白板的眼睛是發亮的,像獵人看到獵物時一樣興奮,但是可能又比獵人多了一分疑惑。他有注意到張起揚兩眼無神和沉默不語,但是他好像習慣了,習慣張起揚這種狀態的存在,哪怕是在平時。在王元眼裏,這像是在思考,或者下一秒鍾他就會蹦出什麽新的點子。

白板上麵一側是以劉海、李國勝、孫莉為中心的幾個人物,另一側是張立昌,冬明晨自然地將兩側連在一起。

好像是再明顯不過的了,死者同為精神病,或者是有著精神病史,而且最重要的是死者在患病期間都有過傷害他人性命的經曆。想到這裏冬明晨突然覺得孫莉被列入其中是不是有些太過冤枉,畢竟她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人,就算是上課的時候懲罰孩子,無論如何罪不至死啊,更何況她自己又何嚐不是一個受害者。

死者真正的死亡原因都是幹冰致死,胃部的組織損傷表明,死者都是因吞下幹冰而致死的。冬明晨在白板的中央寫下“幹冰”兩個字,然後又引出一個箭頭,指向的地方又寫下:肺水腫,急性(經鑒定,吞食幹冰完全有可能誘發急性肺水腫)。

死者的身上都有水果刀造成的傷口,而且這些水果刀都取自他們各自家裏的廚房,那麽,捅這一刀是凶手臨時起意?這樣或許可以掩蓋蓄意殺人的動機,但是這些近乎一樣的作案手法還可以起到什麽作用呢?

冬明晨摸著下巴的手停了下來,如果自己沒有發現真正的死因的話,就會從刀子的傷口那裏入手,比如劉海死後,凶手為什麽要在他的腿上插一刀?

李國勝的兒子被劉海駕車撞上的時候,正是從一條腿上碾了過去,流血過多,導致沒能搶救過來。而張立昌,也是一樣,他僅有的一處外傷在脖子上,他為孫道康做的手術同樣是在脖子處。至於孫莉,李合歡的死亡對外宣稱的是自殺,所以凶手在手腕上造就了類似於自殺的傷口。

顯然死者的傷口都會將調查引向報複殺人的方向,所以最初的調查也都是按照這個思路來的。

“故作懸疑的一刀,故作懸疑的外傷。”冬明晨嘴裏輕輕地說。張起揚和王元都看向他,表示默認。但是張起揚的眼神依然泛著空洞,沒有焦點地望著空氣。

不對,冬明晨心頭突然一緊,閃過一個念想。

故作嫌疑的外傷的確會幹擾自己的調查方向,但是凶手有必要這麽做嗎?如果我們發現不了真正的死因,一直沿著報複殺人的線索查下去,早晚也會發現走不通的,就像對李國勝和孫道力的調查都走到了死胡同,自然而然就會轉變調查思路。那這故作懸疑的傷口究竟有什麽用處呢?難道是為了拖延時間?讓一個又一個的案子分散著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不停地做著無用功,以便犯案者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製造下一個被害者……

冬明晨想到這裏的時候,脊柱一陣發涼,但是事實也的確是這麽進展的,劉海、孫莉、張立昌,一個接一個……

如果我們永遠都發現不了真正的死亡原因呢?冬明晨想,那麽最終的調查毫無疑問會了無線索,然後……

積案!冬明晨的腦海裏突然蹦出這兩個字,因為張起揚有鑽研積案的習慣,無論調到哪裏,總會將積案帶在身邊,所以他再熟悉不過了。

如果發現不了死因,這些案子都會變成積案,被束之高閣,很有可能永遠都無人問津。想到這裏冬明晨已經決定好下一步該怎麽做了。隻是冬明晨還有些不明白的是,為什麽這些故作懸疑的外傷用的都是死者家裏的水果刀?這樣反而更容易讓人將前後的案子聯係在一起,那麽這樣豈不是不利於凶手拖延時間?又或者這純粹是凶手的一種習慣?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解釋,這個的確是有可能的,甚至有變態者會始終癡迷於同一種殺人方式。

這些案子的相似度讓人不得不相信是同一個凶手所為了。

冬明晨在白板上寫寫畫畫,他想起張起揚之前同他講過,破案就是不停地假設、驗證、推翻、再假設,反反複複,直到得出真相。有時候如果我們錯信了一個前提,就有可能查出一個不存在的世界,最後也有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證據,就將這個世界推翻。

那麽這個錯誤的前提是什麽呢?就是習慣地相信了這個就是凶殺,就是報複,就是血淋淋的複仇,而事實好像不是。

冬明晨抽一口煙從嘴裏吐出來繼而又用鼻孔吸進去,他想起張起揚還說過,查案的這個過程有些像精神病患者的心路曆程,精神病患者就是因為相信了一個錯誤的但是可能自己卻認為十分美好的前提,從而構建了自己虛假的“完美”世界,這個世界隻有他們自己才會相信,但是在這個世界裏他們卻不會寂寞。

“死者的共同點是都患有精神病,”王元把目光從白板上轉向冬明晨,“而且還都有過失傷人的經曆。”

“可能有人對他們特別仇視?然後不顧一切地想要鏟除他們?”冬明晨說道。

“也就是說假設凶手是同一個人,他自認為自己是社會正義的維護者,他不能理解精神病患者的過失傷人,更不能理解過失傷人可以一定程度的免責。”王元邊說邊點頭。

“所以他選擇維護自己的正義,殺了他們,也為他人複仇?”冬明晨的語氣像是在發問,但自己心裏好像已經相信了。

王元看向他,也是肯定的目光。

冬明晨心裏“咯噔”一下,等著一切都在腦子裏想過一遍,他才注意到張起揚已經不在這兒了。

張起揚坐在外麵走廊的椅子上,頭仰著,眉頭微微地皺起。

“怎麽了,頭又暈了?”冬明晨走過去的時候問道,問完又拿起水杯接水,放在張起揚手裏。

“有那麽一點兒,低血糖。”張起揚說著,搖著頭苦笑,然後拿出一個藥盒。

“這個用吃藥嗎?”

“不是藥,”張起揚打開藥盒,捏出一塊糖,“糖,緩解一下罷了。”

低血糖……冬明晨默默地想,然後又說:“還是多注意休息。”

其實低血糖讓冬明晨回憶起來案發的情況。當時冬明晨並不在這裏,但是根據王元說的和記錄,當時劉海死亡的現場,張起揚就因為低血糖暈在了那裏。

陽光從窗外打進來的時候照在張起揚的臉上,上麵光影的輪廓看起來更立體,好像也更加憔悴了,冬明晨看著張起揚想著。

冬明晨已經決定好下一步的行動了,首先就要查找一下警局最近兩年的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