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善若水
這個男人看青玉愣了半天，不悅地說：“沒禮貌的小年輕。”說罷，繼續喝酒，嘴裏麵還哼著小曲。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若將富貴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閑。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青玉拿起一個仿製的觥，拿了一壺存放了30年的女兒紅，心想賭一把。真的沒猜錯，就讓宸太子報銷。假如錯了，就當千金換好酒，自己也不虧。隻見她拿著女兒紅，一屁股坐到了這個中年男人的旁邊，一邊倒著酒，一邊念叨：“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她抬起酒杯，敬了這個男人，然後一飲而盡。
這個男人似乎來了興致，將玉器的酒杯遞給青玉，笑嗬嗬地問：“你看這個玉器，你若能猜出它的來曆，我就把它送給你。”
青玉看著他眼神裏麵玩弄的意味，心下更相信，這個男人就是餘老！這家夥，果然怪脾氣，自恃才華，自視清高，玩弄自己一個小女子。
她一杯女兒紅下肚，肚子裏火辣辣的，不過齒間還是留著醇香，所以說酒這個好東西，喝就得要懂酒。不過此刻青玉的心情，卻無比憂傷。憂傷什麽？憂傷自己家裏存放的那壇女兒紅，存了二十幾年，說好等自己出嫁回門的時候，開壇暢飲。可是，當初說要暢飲的人已經不在了。說好要牽著她的手，將她交付給另一個男人的他，卻早早離開了。青玉為了不讓自己流淚，不在外人麵前悲傷，立馬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其實，白酒就像茶一樣，豪爽的喝法是一飲而盡。但這存放三十幾年的女兒紅，其實該慢慢品，才更有味道。
這個男人看不懂青玉這般豪飲，更是讀不清楚她眼睛裏的憂傷。
“小姑娘，你到底猜不猜？”他有些不耐煩了。
青玉等的就是這個時刻，對別人好奇，就該沉住氣。他自然也會對你好奇的事物更加好奇，比的就是耐力。青玉還是不搭話，繼續品著酒。
這男人看著她紅彤彤的臉，還有那憂傷的眼神，心裏不耐煩了。明明玩遊戲自己就沒輸過，好不容易遇到個聰明的主，居然這般耐得住性子。這男人，猛地一口，將杯子裏的酒喝下去了。
她知道，時刻到了，就問：“餘老，你第三絕是好酒，你覺得最珍貴的酒是什麽？”
這男人一聽青玉的話，配上她那誠懇得不能再誠懇的眼神，餘老心裏不得不佩服這孩子的勇氣，頗有他當年拜師的厚臉程度。他哈哈一笑，伸手把假發套給拿了，還露出孩子的笑容。
“假發套太熱，拿了最好，我還是喜歡我的光頭，這樣看不出白發。”
她想著，餘老就像周伯通，直率。說他怪脾氣吧，大抵是不買有錢有勢人的賬才會被傳出脾氣古怪的吧！
“小姑娘，你告訴我，最珍貴的酒是什麽酒？”餘老頗感興趣地追問著青玉。
青玉似乎要吊足餘老的好奇心，閉口不談，繼續倒著酒，淺淺地小酌了一口。
“小姑娘，你倒是快說啊？我喝過很多好酒，卻從來不覺得有什麽先後順序，你說的酒到底什麽啊？”餘老像孩子一樣衝青玉撒嬌。
“是不是素有**黃金之稱的貴腐酒？”
“錯。”
“那是不是國酒茅台。”
“錯。”
……
餘老把能舉出來的名酒都說了個遍，偏偏都被否定了。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糾結，挖空心思地尋找答案。可是青玉依舊淡然地喝著酒。餘老，也不說話了，就認真地思考著，究竟答案是什麽？
青玉看著餘老那愁眉苦臉的樣子，覺得賣關子也得適可而止，便開口回答：“是水。”
“什麽？你耍我！”餘老聽到青玉的答案，氣得跳了起來。
“上善若水，餘老，我覺得最名貴的酒就是水，難道有錯嗎？”青玉很自信地解釋道。
餘老臉色明顯好看一些：“噢？那麽你倒是說說，為什麽最昂貴的酒是水。”
青玉看著餘老臉上的不服氣，就知道，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想必他是不會罷休的！
“上善若水，人生的不同境界。調酒師是不是會加冰塊，冰鎮一下酒？冰是水的一種，堅若鋼鐵，百折不撓。水入酒，煮酒時，化成氣體，聚氣凝香。水能淨化酒中沉澱，有容乃大。酒是烈性的，水，以柔克剛。水能化酒，酒能化水。水既可以是冷的也可以是熱的，可以救濟天下，人生如酒，酒如水。這不是最珍貴的酒嗎？”青玉醉醺醺地解釋著。
餘老沉思一會兒，仔細端詳著青玉，一臉敬佩。想當初，自己像她這般年紀，估計是不會明白上善若水的人生境界，更不了解酒中的人生。餘老算是打心裏佩服這個丫頭。其實，餘老心裏明白得很，這丫頭顯然是專門研究過他，不過他之前很反對別人研究自己的作風，如今被一個小丫頭關注著，餘老心裏甜蜜蜜的。像他這般年紀的朋友，都是子孫滿堂，唯有自己到如今都是孑然一身。不為別的，隻因為當初的錯過。
如果當年的他，能夠明白包容和以柔克剛，或許如今的他，也該是子孫滿堂。他幻想著，說不定自己也會有這樣可愛又聰明漂亮的女兒。青玉在旁邊越喝越上癮，居然把一壇女兒紅都喝了。說大不大的壇子，可也有一斤多的女兒紅了。餘老有些驚訝，這個小姑娘竟然如此能喝！不過，她倒真的把酒當成水了。
餘老推了推昏昏沉沉的青玉，青玉也不搭理，甜甜地入夢鄉了。他隻聽到她不停地呢喃著：“爸爸，爸爸。”
看來是醉了，餘老無可奈何地幫她結了賬，還扶著她。由於他不知道青玉的住址，就扶著醉醺醺的青玉，慢慢向外走去。青玉雖瘦，可是這個時候的青玉重心都在餘老身上，畢竟餘老是真的老了，沒走到門口，就已經氣喘籲籲了。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餘老將青玉慢慢扶到門口，然後拿過青玉的手機。手機號碼顯示的是媽媽。
“阿玉啊？什麽時候下班啊？媽媽帶了梅子酒，想喝嗎？”
餘老聽到梅子酒，眼睛瞬間亮了，難怪小丫頭年紀輕輕就敢喝白酒，還這樣能喝，對酒的理解不落俗套。看來這次受邀過來，倒是有很大收獲啊！
“你好，您是阿玉的媽媽吧！我是阿玉的朋友，阿玉喝醉了，我馬上送她回家。別擔心，把您的地址發給我，我這就送她回去。”
“好的，好的，朝陽路鳳凰棲梧小區，9棟10樓。拜托你了。”
“嗯嗯，好的！”
說完餘老就把電話掛了，這丫頭，看來不簡單啊。餘老仔細瞧著青玉的眉目，恍若腦海中的她。餘老唾棄了自己一把，多少年過去了，怎麽還念念不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