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假作真時
腦海中忽然閃過無數個畫麵,他的笑,他的落寞,還有他的極端。
“不過你長得真的和我的一個朋友一模一樣呢。”郭易學長的聲音。
“我記得郭易學長的左耳朵上有一個痦子。”小胖妞的聲音。
“姐姐,你和他沒結果的。這小哥麵相可是福薄的很哪,絕對不是你的真命天子。”孫悟空的聲音。
我愛他。這種情感並不僅限於高中生涯的那段暗戀時光,好像來自於更久遠的記憶深處。他不是郭易,又是誰呢?
“因為他是蔣教授介紹來的,所以我們一直沒有懷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的所有經曆和身份都是借用郭易的。但是郭易卻不是他。”董春雨繼續說道,“剛剛同學聚會的時候,我見到了真正的郭易,的確是蔣教授門下的弟子,這點毋庸置疑。兩個郭易雖然有些像,但是我確定今天聚會上見到的才是真正的郭易。”
“有些像是什麽意思?據我所知,郭易學長就長這樣的呀。”
“我知道你喜歡他,但是現在這是事實,那麽多同學都可以證明,郭易學長在大三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打了激素,所以整個人胖了一圈。而這些天和我們在一起的那個郭易,雖然也是那個模樣,但根本就沒有手術的痕跡。現在我最不明白的是,這個假郭易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這些層出不窮的真相讓我麻木。是啊,他的目的是什麽呢?董春雨的目的是什麽呢?孫悟空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現在我們不要聲張,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董春雨拍了拍我的肩膀,繼續說道。
“你現在開始信任我了嗎?萬一我是妖怪把你吃掉怎麽辦?”我抬頭直視她,聽見自己這樣回應她。我胸腔阻塞,透不過氣來,想摔東西,想打人,想摧毀眼前的一切。
“什麽小姑娘,你沒聽人說嗎,那是妖怪!”那些保鏢的聲音。
“因為姐姐,你真的不是初鋅啊。”悟空的聲音。
“你……姐姐,你現在想是誰就是誰,要是真覺得初鋅礙事,我就想辦法讓她消失,這樣你就還是初鋅。”
自從我換了臉,就變成了妖怪。因為我,那打不死的蟲子差點在我眼前咬死了一米九的肌肉壯漢。因為我,那隻猴子撕毀了我愛的人的半張臉。我爸媽隻以為我是一個很普通的別人家的孩子,我的閨蜜小胖妞害怕我,我的好朋友董春雨親近我隻是為了從我這裏解開謎題幫助他爸爸完成實驗。而現在我愛的那個人,竟想殺我。比眾叛親離更讓人難過的可能就是這樣吧,明明什麽也沒有做,卻讓所有的人遠離我。
我知道世界是光明的,但是我的內心是黑暗的。心裏麵原本是透著光的,現在一絲一縫全部被堵死了。
“你怎麽了?”董春雨似乎被我的話嗆到,變成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沒怎麽。郭易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兩個假的裏麵,你還是選擇拉攏我?為什麽?又或者說,你現在重新做了一個局,說些假話,欺騙我?”
“我知道你委屈。這些天我也開始相信你真的是無辜的,相信你隻是這次事件的受害者。可是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根本就不是初鋅嗎?”董春雨的聲音總是那樣堅定,讓人難以置疑。她說的話總是那麽有力度,一下一下像錘子一樣敲擊著我的靈魂。
“或許你什麽都不知道,或許你真的覺得你是初鋅。可是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有個陌生人突然站在你麵前告訴你她是董春雨,而你所認識的董春雨是假冒的。你會怎麽做?殺了她?那是一條命。相信她?那麽另一個董春雨怎麽辦?不管怎麽做,都會傷害人。而我現在做的,就是讓損失降到最低。盡管我現在還是無法相信你就是初鋅。但是至少我可以告訴你,我相信你不是壞人。”
沉默。
董春雨的電話突然響了。她遲疑了一秒,還是接了起來。
“你怎麽走了呀,一會去K歌,一起啊。”電話那頭吵吵鬧鬧,打電話的人為了讓董春雨聽清,扯著脖子嘶吼。
“我這邊有點事。”她眼睛看著我,對著電話說。
“能有什麽事啊,我讓郭易去接你。”
“別,我這真有事兒。”
“估計這會兒郭易都快到了。那小子臉皮薄,你別撅人家麵子啊。”那頭說完便掛了電話。
“壞了,真郭易要來。到時候和那個假的撞上了就完了。”她一陣慌張,心中一定無比自責放縱自己非要去參加什麽同學聚會。
“撞上就撞上嘛,正好問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連續兩次打擊,我的精神基本垮掉了。或許真相是讓我振作的唯一武器。
“你傻啊。要是什麽都能靠問就能得到答案的話,你覺得咱們現在用得著這麽麻煩?我們應該按兵不動,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董春雨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我往外走。
剛一開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站在門口,右手舉起,做出一個敲門的姿勢。但顯然被我們嚇了一跳。
“郭易!”
董春雨先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的確和郭易很像,除了稍微胖了一圈,簡直一模一樣。我實在無法想象,這些天朝夕相處的人並不是我記憶中那個學長。
“這位……這位是?”男人見我,明顯停頓了一下,臉竟然紅了起來。
“我是初……”
“她叫初雨,是我朋友。”董春雨搶答著,回頭衝我擠了擠眼睛。她不讓我說我的名字,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今天的同學聚會那個假初鋅也在。
“那,那就一起去唄,他們都已經到了。”那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擺著出發的架勢。
墨菲定律,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郭易,啊,不,現在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總之他回來了,就站在不遠處的陰影中,與我們不過五米。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此時他的內心世界一定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豐富。
而眼前這個略胖一圈的男人,看見不遠處突然出現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僵持了幾秒鍾。
我以為會發生些什麽。或許是爭鬥,或許是辯解。可是那個就在兩個小時之前拒絕了我的男人,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他隻是再一次離開了。
“你別走啊。”我推開了董春雨,衝了上去。
夜深了,路上還有來往的行車。
他就那樣毫不在意地在馬路上穿行,我跟在他的後麵小跑著。一束光亮由遠及近,鳴笛聲越來越尖利,越來越急促。
東北的冬天,馬路總是很滑,即使司機踩上急刹車也不會很快地停下。
我大喊著,讓他看車。那個男人仍然不慌不忙,絲毫不會躲閃。
我快步跑上前去,想要推開他,卻推不動。千鈞一發,隻好擋在了他的前麵。
我閉上了眼睛。我會死嗎?會被撞飛嗎?死相一定很難看。
“要死啊,你們演電視劇啊!”
聽到罵聲,我緩緩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眼,司機打開窗戶破口大罵。那個男人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般繼續走路。
當男人到達安全地帶的時候,我終於站在他的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幹嗎啊,你不要命了啊!”我第一次這樣對他大喊大叫。看到他手中還拎著一大瓶黃桃罐頭,心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我相信一切都有著合理的解釋。隻是,我還沒能找到。
“有什麽事說什麽事嘛,我不是那種不聽你解釋的人,隻要你說,我就會相信。”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著,生怕他懷疑我的堅定。
那男人終於有了反應,他動了動眼睛,睥睨著比他矮了一頭的我。
“解釋什麽?”
我聽見他輕佻的聲音,仍然鼓足了勇氣,接著我聽見自己這樣問他。
“比如,你告訴我,你是誰。”
男人眼睛直直地望著遠方,接著,他抓著我的領子,狠狠地將我推到旁邊的牆上,胳膊死死地壓住我的脖子,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匕首,刺透我的毛衣,在我的胸口處停下。
“你的仇人。”他這樣回答著,放開了我。
剛剛摔在地上的黃桃罐頭還在打轉,疼痛還未退去。他卻消失在夜色茫茫之中。
我想他一定是回過頭的,隻是被這夜色很好地掩蓋了。
東北的冬天,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