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懸天之漏

門內是一片陰冷的漆黑,我再次打開手電筒,發現一道向下的階梯,沿著階梯一路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便進入一個跟籃球場那麽大的圓形石室。

我用手電筒四下照射一番,發現這個石室很奇怪,看起來像一個山洞,但四壁卻是暗褐色的石壁。用手觸摸上去很光滑,像是用現代裝修工藝特別粉刷上去似的。石室的頂部像是一個球形的蒙古包,距地大約七八丈高,寶頂的正中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手電光照過去,洞內漆黑深邃,好像通著無邊的夜空天際。

寶頂的下方正對著一個圓形的石條,旁邊堆散著無數的珠寶,黃金、白銀自不必說,大如雞卵的珍珠;光彩奪目的寶石、瑪瑙;翡翠做成的西瓜、白菜;寶石做成的桃李杏梨,各種材質的寶物不計其數。雖然我不怎麽貪財,依然看得目不暇接,暗自驚歎。

一旁的馬出塵也雙眼大放光彩,倒是唐昧依舊一副熟視無睹的冷淡模樣,這個人確實是怪,不過眼下我們更關心的是石條上麵的東西。

那是一口巨大的黑棺,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成的,看起來棺體和棺蓋渾然一體,嚴實到沒有一絲縫隙。

我把袁瞎子放下來休息一下,同時也檢查一下他的傷勢,這一看不要緊,簡直嚇了一大跳。掀開袁瞎子的衣服,隻見他身上的皮膚幹癟無比,顏色發暗,好像就是一層皮包著骨頭,隻是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見,提示著他還是一個活人,不然我還真以為他是一具僵屍,跟實驗室內被福爾馬林浸泡過似的。

仔細查看他的四肢,好像沒什麽外傷,解開他長衫胸口的扣子,赫然發現一隻絳紫色的巨大屍螻正趴在那裏吸血,已經吸得渾身滾圓。我大怒,拿出匕首,準備把它挑下來千刀萬剮,卻聽唐昧喊了一聲:“慢!”

他屈身向前,接過我手裏的匕首,用飛快的手法把那隻屍螻攔腰斬斷,屍螻的肚子以下被甩到老遠。由於速度非常快,還未來得及濺出一絲血液,屍螻的頭部口器依舊叮在袁瞎子的胸口。

唐昧說:“這隻屍螻應該是螻王,吞食過太多怨氣極深的屍體;血液非常毒,沾染一滴就能腐蝕身體。”

我一聽,隻覺好險。如果剛才我的動作快了一點,可能這會兒袁瞎子已經被腐蝕爛掉了。

“這個屍螻的頭怎麽辦,總不能讓它一直叮在那裏吧?”我又急忙問道。

唐昧想了一下,讓我把袁瞎子扶起,他盤膝坐在他的後麵,後雙掌緊緊貼著他的後心,猛然一發力,袁瞎子忽然抬起來頭,大叫一聲,吐出一口黑血,胸口那顆屍螻的頭也應聲脫落。

我暗暗吃驚,忍不住問道:“小哥,莫非你身負失傳已久的九陰真經?”

唐昧一臉愕然:“九陰真經是什麽?我不過是練過一些氣功,懂得引氣導流治療內傷而已!”

我還想問問他是拜於何人門下。據我所知,目前國內沒聽說過哪位氣功大師具備這樣的功力。這時,袁瞎子已經悠悠轉醒,他睜開眼睛,長長出了口氣,依舊很虛弱,但是開口講話還是沒有問題的。

袁瞎子說:“吳娃,原本指望清瀾道長能夠醫治你的蠱毒,卻不想我找到他,他剛告知我曾在一個唐代術士的手劄中看過一種生長在相思藤上的心願蟲可以醫治,隨後他就被清風殺害了。清風還脅迫我帶他到了明月崖之下。我知道明月崖下是世間難求的太極龍脈所在,心願蟲就生活在那裏的相思藤上,於是便答應他了。下到崖底以後,我便趁他不注意抓了那隻心願蟲,希望有機會為你醫治。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

馬出塵拿出那個裝有心願蟲的玻璃瓶子,請袁瞎子趕快為我醫治。袁瞎子拿過瓶子打開,讓我席地而坐,把那隻閃著幽光的蟲子倒在我胸口那塊血印上,而後念了幾句咒語,他念得很快,聽不清是什麽。

半晌,那隻心願蟲卻沒有任何反應。我心裏暗暗著急起來。袁瞎子雖然看不見,卻也能感覺得到;他又念了一遍,依舊沒任何動靜。

這時,馬出塵湊過來看了看,驚愕地說:“心願蟲死了!”果然,那隻蟲子一動不動,依稀看到它的幽光正在黯淡,眼看就快熄滅了。

馬出塵急急地站起身,說:“我再去抓一隻來。”袁瞎子喊住她,說:“馬家丫頭,你以為心願蟲跟螢火蟲一樣嗎,隨便哪兒都能找到一群,心願蟲能解百蠱,世間也許僅存這一隻了。或許這種蟲子隻能依靠相思藤的氣場生存,離開那裏,就無法活命了。而且就算再有一隻,我們現在也出不去了。屍螻王已死,估計外麵有成千上億隻屍螻已經蘇醒,很快就會循著氣味追過來。”

馬出塵急得快哭出來了,真沒想到這個貌似冷漠堅強的姑娘,此刻居然會因為我而如此失態。在臨死之前,能獲得一段真情,對於我來說,也不枉此生了。

想到這裏,我抓住她的手,不顧有袁瞎子和唐昧在場,衝動地說:“出塵,有些話我要是不說,恐怕以後沒機會了,如果這次我能夠大難不死,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聽我這樣說,馬出塵又羞又急,佯怒說:“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樣的話。”雖然她這樣說,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她一定是願意的。

袁瞎子忽然又發話了:“目前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一試,不過得馬家丫頭幫忙!”

馬出塵抹了一把眼淚,振奮了一下心神,說:“什麽辦法,隻要能救吳悠,我一定去做。”

袁瞎子歎口氣說:“這個辦法很危險,但是也是唯一可以一試的了,馬家丫頭能通靈,可以靈魂暫時離體,心願蟲剛死不久,如果能夠把靈魂附在蟲子身上,也許能除掉吳娃的蠱毒。”

我一聽靈魂離體,這肯定是極度危險的,趕忙阻止,但是馬出塵卻堅決要求一試。她直視著我的眼睛,說:“吳悠,如果把我們換位一下,你願意為我冒險嗎?”

我知道拗不過她。隻得答應。

隻見馬出塵盤膝端坐,雙手交叉,默念咒語;很快,她便像睡著了一樣。這時,隻見我胸口的心願蟲忽然動了一下,渾身的幽光再次閃現。袁瞎子大喜,說:“附體成功,我這就幫你解蠱。”

他再次念起了剛才的咒語,那隻心願蟲緊緊攀附著我胸口那塊紅印,我感覺那個部位奇癢無比,異常難受。這種狀態隻是持續了一小會兒便消失了。而後心願蟲好像吃飽了一樣,渾身鼓脹,“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再次變得黯淡無光。

我摸了一下胸口,紅印不見了,原本有些硌手的囊腫也不見了,消失得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真是太神奇了。

再去看馬出塵,她緩緩睜開眼睛。我大聲跟她說:“出塵,我好了,真是太神奇了!”

她高興地咧嘴一笑,忽然“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黑色的血。我大吃一驚,連連問:“怎麽了,你怎麽了?”

袁瞎子一摸她的手腕脈搏,說:“你這個傻丫頭,讓心願蟲去吸毒就行,為什麽還要動用自己的精魄。”

馬出塵弱弱地回答:“那個血蠱蟲和吳悠的心脈連接得太深了,心願蟲的精氣不夠,我擔心餘毒會滯留,所以才……沒想到自己也中毒了。”

我趕緊拿出軒轅鏡,想幫馬出塵解毒,但是她卻揮揮手說:“沒用了,吳悠,我中的蠱毒是在魂魄中,肉眼根本看不見,與你的情況不同,軒轅鏡也無法解毒。”

我看看袁瞎子,他默默地點頭認同了馬出塵的話。我一時大急,卻又無計可施,隻好緊緊握住她的手,焦急地看著她。

馬出塵一臉蒼白,說:“吳悠,我們馬家的人天生異體,驅魔龍族的幻影神龍是靠精血氣神來豢養的,一旦我中了蠱毒,勢必會導致神龍反噬,所以,我要馬上把自己封印到這個龍紋扳指中,請你把它帶回馬家。”

我急急地大聲說:“不,不,出塵,你堅持一下,我們還會有美好的將來,我們還沒有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呢!”

馬出塵慘淡一笑說:“謝謝你,吳悠。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對我表白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我敢去、願意去愛的人。以前在學校裏,他們知道我能通靈,知道我是馬家的人,都把我當作外星怪物一樣,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與愛情無緣了……”

她的身體漸漸變冷、變輕、變得模糊,終於化作一道青煙附到了原本在她拇指上的龍紋扳指之內,而後扳指輕輕落到了我的手裏。

那一刻,悲傷像洶湧的海浪一樣奔襲而來,我心裏忽然變得一片空白,無法形容那種絕望,我重重癱坐在地上,好像被抽幹了靈魂,眼淚嘩嘩流了出來,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袁瞎子說了幾句什麽,我根本沒有聽見。唐昧叫我的名字我也沒有聽見,最後他走過來一把拎起我說:“吳悠,這個時候,你不能倒下,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袁先生說了,馬出塵隻是把自己封印了,也許以後我們還能找到解救她的方法。”

他的話讓我渾身一震,是,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這些事情完了,我一定要想辦法救馬出塵,她是為了我才犧牲的。想到這裏,我的心,幾乎要滴出血了。

這時,唐昧忽然轉身大喝一聲:“什麽人?”他把手裏的手電朝旁邊照了過去,黑暗中一閃,好像在一堆珠寶後麵趴著一個人。這個人影此刻已經站起來,抬手擋了擋手電的光線,我已經看出是誰了,是清風老道!

他一邊向後退縮,一邊嘻嘻笑著說:“陪葬的來了,哈哈,哈哈……”話音沒落,他忽然又驚恐地指著我們大叫:“看,吃影子的惡魔來了,看到沒有,就在你們旁邊,哈哈,我死了,你們也得死……”

唐昧幾步飛奔過去抓住他,他也不掙紮,隻顧在那瘋瘋癲癲地胡說傻笑,他頭發淩亂,衣服破碎不堪,眼神渙散,看起來確實像是精神失常了。

袁瞎子咳了兩聲,說:“這個老道居心叵測,把袁瞎子挾持進來當探路石,把我喂了那屍螻王後便撒腿開溜了,你們可別再著了他的道。”

唐昧翻看了一下清風的身體,說:“奇怪,他為什麽沒有被屍螻咬傷,看起來渾身沒有任何傷痕啊,怎麽變得瘋瘋癲癲?”

我大腦裏閃現出他曾經在楚襄王陵墓中搶奪屍丹吞服的情景,說:“大約是他吞服了千年古屍的屍丹,那些小屍螻不敢近身,屍螻王又咬上了袁爺爺,所以他才能順利進來。”

袁瞎子點頭說:“這個清風老道一生都在追求旁門左道,那些害人的邪術迷惑了他的心竅,讓他變得瘋瘋癲癲、不人不鬼也屬正常。”

這時,清風忽然像又變得清醒了一點,說:“你懂得什麽,我追求的是長生不老,把茅山的道術發揚光大。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這裏有會吃影子的惡魔,沒有了影子,還是人嗎?那就是鬼了,隻有鬼才沒有影子!”

他的話讓我非常不屑。縱然能長生不老、不死不滅,像他這樣陰險邪惡的人,怎麽可能把茅山的精髓發揚光大?我並不打算理會他,雖然他作惡多端,我們還是不能動手殺他。我從包裏拿出繩索,準備招呼唐昧一起把他捆起來。

忽然,我無意看了一眼地上,卻感覺有些不對勁,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問題所在。我、袁瞎子、唐昧,加上清風,我們一共四個人,但是地上卻隻有三個人影,少了人影的那個人,是清風!

一個人要是沒有影子,還是人嗎?小時候聽老人們講,隻有鬼魂是沒有影子的,可清風實實在在是一個人啊!唐昧看了看地上,也變了臉色,說:“確實有問題,這個地方怨氣很重,有鬼魂和惡魔也不奇怪!”

而這時,我又發現我們的影子也在變得暗淡、稀薄。這個發現讓我冒了一身冷汗,影子要是被吃沒了,是不是我們也會變成像袁瞎子一樣瘋瘋癲癲?

這時,袁瞎子卻做了個奇怪的動作,他朝那具擺在圓台上的黑木棺槨倒頭拜了下去,嘴裏悲痛地說:“請殿下恕罪,老奴袁不破給您磕頭了!”

他的話讓我們都非常納悶兒,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袁瞎子墨鏡下老淚縱橫,他悲戚地說:“我知道您怪我把您封在裏麵,派惡魔來把我們的影子都給吃了,老奴我早就該死了,隻是這兩個娃子卻是無辜的,求您放過他們。”

袁瞎子咚咚咚地磕頭,直磕得腦袋出血,可是我們的影子卻還在漸緩地變淡,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請求而中斷。

想起在襄王墓中遭遇的折疊空間,我忽然想到,既然這兩座龍頭一開始是相連的,這裏的一切也許也是女巫西瑤製造出來的障眼法。想到這裏,我一下子又定了一下心神,不似開始那麽害怕了。

這個袁瞎子看起來確實神秘,聽他口氣,和棺槨中人有莫大聯係,搞清楚他的身份,和著棺中人的前因後果,或許對我們揭開吞影惡魔的真麵目有一定的幫助。

我清清嗓子,問袁瞎子:“袁老爺子,這裏麵到底是何人,你為何把他封在裏麵,你怎麽確定是他派來的惡魔呢?”

袁瞎子歎口氣,說:“吳娃,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什麽人,事到如今要是再不告訴你,也許就沒有機會了。”袁瞎子接下來的話讓我更加吃驚。原來,眼前這個棺槨中埋葬的人正是我們原本尋找的馬楚太子馬子聰,而他就是馬子聰的隨身老仆袁不破。

追溯到軒轅黃帝時期,西王母和軒轅是同門師兄妹,在軒轅留給後代的族譜記事中略略提到過一些西王母的事,但幾經天災戰亂,世事變遷,存留的已經不多了。

到袁天罡的時期,他把玄門易學發揚到了一個極致的程度,同時也遭到了當時帝王武則天的嫉恨。他被秘密處死後,皇帝開始追殺他的家人;隻留一孫兒被人收留,袁瞎子袁不破就是那個孫兒的後代。

袁不破一家為了避禍,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他自幼便開始學習袁天罡留下的《六壬課》、《五行相書》,身負絕世玄術。他們的鄰居有一女貌美如花,原本和他青梅竹馬,後被馬殷在狩獵時相中,帶回皇宮封為妃子,並為馬殷生下一子,也就是馬子聰。

袁不破對馬子聰之母一直念念不忘,做不成夫妻,他就做了她的仆人,隨身保護她和馬子聰的安全。這也是馬子聰在諸子爭權時一直能獨善其身的緣故。

馬子聰之母死後,馬殷又年老體衰,袁不破眼看形勢不對,勸馬子聰避禍遠走馬殷老家鄢陵。就在臨走時,馬子聰卻中計喝下了一位兄長的踐行酒,那酒中被下了慢性毒藥;他剛啟程不久,毒性就發作了。

袁不破的家譜中略略提到過西王母懂得長生之法。在他們臨走前,馬殷還特別送給兒子一幅皇宮的珍藏《明月崖飛仙圖》。為了挽救馬子聰的性命,袁不破決定循跡訪仙。他查到西王母就是《明月崖飛仙圖》中的那個女巫西瑤,而明月崖就在楚城,但是萬丈懸崖,根本無法下去。

袁不破用軒轅鏡保住馬子聰的毒性不擴散,而後他率領幾個心腹抬著太子,從原始森林進入了楚襄王的陵墓,從兩個龍頭的連接之處進入了明月崖下的煉丹房。因為他們的目的不在盜取楚襄王墓,所以除了幾個陷阱被破除,鮫人被殺了十幾隻外,楚襄王的陵墓並沒有遭到破壞。原來我們之前在那裏看到有一些帶著士兵頭盔的屍骨和被破壞了的捆綁鮫人身體的鐵鏈,都是他們造成的。

袁瞎子進入煉丹房之後,發現了那種黑色的隕玉。他原本就懂得煉丹之術,經驗告訴他,這種黑玉就是長生不死丹的主要原料。

他用最快的速度煉製了幾顆丹藥,自己和黑貓率先服下試藥,發現沒事後,便給已經昏迷過去的太子馬子聰服食。但是,馬子聰服下後,卻立刻死去並出現了屍變。

袁瞎子說:“所謂的長生不死不過是一場騙局,那種隕玉內含一種玉精,隕玉在身體內融化,通過腸胃吸收,跟血液一起到達心髒,形成一個永不停歇永不死亡的血液循環係統,所以盡管皮肉和骨骼老化了,卻讓我和小黑能保持不死之身。那種玉精能侵襲人的大腦、控製思想,也就是腦電波。這個過程對於活人是非常緩慢的。我服下丹藥之後並沒有發現,等玉精開始作祟的時候,我也隻能把它逼迫到眼睛中,在不得已之下把雙目生生剜掉,才得以保全自己的靈魂。自此,我就變成了一個瞎子。”

至於那隻黑貓,袁瞎子不知道擁有這種體質的動物會產生什麽樣的後代,他就用金針把黑貓體內的玉精逼到下陰,而後閹了它。免得它到了**期,出什麽亂子。

馬子聰在昏迷狀態中服下那枚丹藥,馬上被玉精控製,渾身長出了黑毛,變成一個不再認識任何人的惡魔。袁瞎子不得已,趁他還未成氣候,用玄術法器把他困住。

畢竟是自己衷心侍奉的少主,他不忍心將他屍身毀滅。他左思右想,遂命人在原始森林裏砍下一棵萬年老樹的根部,用那段幽冥木做了一個棺材,把馬子聰封到裏麵。

幽冥木,必須是靠近黃泉之井旁的萬年古樹吸盡幽冥之陰氣,方能在根部長成。此木萬年不腐,用人血澆灌縫隙,木質吸收血液,還能相互融合,能保持密封不透,混如整體。原來楚城流傳的黃泉水之說竟不是虛言。

袁瞎子讓四個心腹手下把馬子聰的棺材和無數金銀珠寶抬進青銅門內,放在最中間的圓台部位。那裏是“永恒洞天”的入口處,一切在那裏都是永恒靜止的,棺內的屍變自然也會停止。

那四個心腹做好一切,就會自殺陪葬。

他講到這裏,我在那些珠寶堆裏仔細看了一眼,果然,有幾具累累白骨的屍體。古代人忠君侍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思想,真讓人毛骨悚然,不過也不得不讓人欽佩他們的勇氣。

袁瞎子等那四人進入之後,便在青銅門外殺了一些奴仆,用他們的人皮把青銅門再次封印起來。

袁瞎子說到這裏,我大致明白了,這裏原本是戰國時期楚襄王的煉丹室,而後被馬子聰鳩占鵲巢,成了鎮壓他屍變的陵墓。

袁瞎子果然是一個千年不死之人。不知為什麽,聽到這個結果,我絲毫沒有感覺到吃驚,也許是潛意識裏,一直覺得他像個千年老僵屍,為這個事實早做好了準備。毫無疑問,楊小邪在網上查到的一些關於戴著墨鏡的袁神仙之事,肯定都是他做的,這些足以說明他是一個好人。他雖然利用邪惡的蠱術活了千年,卻有一顆善良的心。

我伸手摸摸邊上的洞壁,這種岩石很奇特,表麵好像抹上了一層膩子粉,我長這麽大從來都沒有見過,這讓我想起在襄王墓中的甬道裏見到的那種突然出現的壁畫,當時我們不也差點兒以為是鬼畫出來的嗎?後來發現是事先已經存在的,不過需要在隕磁鐵的作用下才能顯影。

我想到當時手電光一接觸隕磁鐵,就會變得黯淡。這裏的一切,也許和那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裏肯定沒有所謂的能吞食人影的惡魔,我們的影子漸漸模糊,也許和洞壁的材質有關係,隕磁鐵能影響光線,洞壁為什麽不能吸收陰影呢?而且一進到這裏,我感覺非常壓抑,心神震**,也許,這種材質還能釋放一些輻射,導致人的精神出現一些問題,才會讓原本練邪功走火入魔的清風變得更加得瘋瘋癲癲。

我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大家都感覺有道理,便不再去想影子的事,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這時,清風再次發癲,哈哈大笑,說:“這裏沒有其他出路,唯一能進入的青銅門外麵都是蟲子,這下大家都出不去了,一起死吧。”

我大聲喝問:“是孫二爺派你來的吧,他到底想從這裏得到什麽?”

清風冷冷一笑,說:“你隻猜對了一半,派我來的不僅有孫二爺,還有科學教的威爾遜。他們誰給的價碼高,我就會替誰辦事!”

唐昧冷冷地說:“原來你果真背叛孫二爺了,怪不得這次他要求我把你除掉!”

我愣了一下,聽唐昧的語氣,好像他跟孫二爺達成共識了。那家夥處心積慮二十多年,一直對這個古墓念念不忘,妄想找到長生不死丹,保住一條身患癌症的性命。

唐昧看了看我說:“我這次去北京找他拿回一件屬於我的東西,原本以為他會拒絕,誰知他居然很爽快地交還給我了,隻是要求我把清風給他帶回去。孫二爺那樣的人,我雖然不恥為伍,但是清風更可恨。科學教的教徒要是得逞了,我們的國寶文物就會流失異國!”

袁瞎子也氣憤不已,指著清風說:“你真是道門的敗類,你修煉的那些邪門歪功腐蝕了你的心智,不但枉殺無辜,還禍害國家。”

既然來路已經封死,我們隻能另找出路了。清風繼續瘋笑著說:“別枉費心機了,這裏被精心設計過,沒有任何出口,被困在這裏,隻能等死。”

袁瞎子說:“他說得沒錯,當年把太子的棺槨送進來的人都跟著一起陪葬了,就是因為這裏是懸天之漏,入口一封,就沒有出路。”

“什麽叫懸天之漏?”我急急追問。

袁瞎子緩緩地說:“你沒發現這裏的地勢很奇怪,像一個漏鬥的下部?這是一個上古奇陣,我也隻是從先祖袁天罡的手記中看到過介紹,先祖特別記載此陣有進無出,一旦有人闖入,便會催動青銅門上的無數怨靈尋找替身,那些怨靈寄宿在屍螻身上,如果被咬中就會染上屍毒。此刻我們斷然不能回頭。”

他的話讓我心裏一動,說:“懸天之漏?既然是漏鬥的下部,那一定還有上部,也許那裏會有出口!”

袁瞎子苦笑,說:“你說得不錯,可是,你看看頭頂,你覺得我們能爬上去接近漏鬥的頸部嗎?”

我抬頭一看,立即氣餒。其實就算他不提醒,我也早就知道我們根本無法到達漏頸。四周的洞壁太過光滑,就算是壁虎,也無法攀爬上去。

唐昧繞到中間那個放馬楚太子的石台周圍轉了幾圈,然後緩緩地說:“我有種感覺,懸天之漏的上層,有我尋找的答案,也許出路就在這個石台上。”

我看看他,這個家夥,一直好像有種未卜先知的能力。事實表明,他的感覺往往都會是真的。他看了看我說:“吳悠,我們一起把這個棺槨搬開,石台上也許另有機關。”

我點頭,兩人一起用力抬起,我明顯感覺我這邊重力下墜,看來是唐昧那家夥臂力無窮,導致重心向我偏離,盡管如此,這口幽冥木做的棺槨僅僅是微微動了幾下。

袁瞎子在一旁說:“幽冥木能吸收陰寒之氣,時間越久,棺槨就越重,一千多年過去了,恐怕有上千斤了,也許太子的屍身陰氣都被吸走了,連骨頭都沒有了。”

唐昧示意我站到一邊,他紮好馬步,提起禹王槊對準棺槨和石台相扣的中間部位,雙臂一起用力,大喝了一聲“起”,隻聽“咕咚”一聲巨響,那具幽冥木棺槨一下子被掀翻到地上,嚴封密實的棺蓋和棺體在這一掀一撞之下,裂開了一道縫隙。此時,袁瞎子好像能看到一樣,立刻走上前去用力把棺蓋合嚴。

唐昧走到石台旁低頭仔細看著上麵,我也走上前湊過去看,那個黝黑的圓形石台直徑大約有兩米左右,**的表麵中心是一個半圓的水晶石槽,旁邊有兩行小字:兌下乾上,君子坦****。

在石台的周圍,也均勻分布著七個同樣如碗口大小的水晶圓片。如果不是把上麵的棺槨挪走,還真看不出來此般乾坤。

唐昧一直盯著中間的水晶石槽,眼睛一眨不眨,嘴裏喃喃地說:“兌下乾上,君子坦****……莫非果然是這樣?”

我心裏疑惑不已,莫非他知道是什麽意思,便提醒他說:“這是《易經》中的《履》卦,你是不是知道出現在這裏代表什麽意思?”

唐昧搖頭,說:“我不知道。”這家夥就是這樣奇怪,我明明聽到他說果然是這樣,一問他又什麽都不知道了,叫人琢磨不透。

袁瞎子走過來,說:“《易經》包含生死變化之道,《履》卦屬中上卦,冥冥之中自有玄機。我們在這裏遇上這幾個字,可能也表明我們命不該絕。雖然此行艱難,但也尚能脫險。”

聽他這樣一說,我心裏也高興不已,點點頭,問:“那這兩句話又能給我們什麽提示呢?”

袁瞎子想了想,說:“履是行動,履行、承諾的意思,可能這句話是在提醒我們,如果曾經有過許諾,一定要兌現才能算坦**的君子。”

關於承諾,我想應該不會出現在我身上。因為我這個人責任心比較強,不會輕易承諾,如果承諾了,一定會做到。

楊小邪鬆鬆肩膀,說:“我這個人雖然承諾很多,但是大家都知道我嘴裏能跑火車,誰也不會當一回事的,肯定不是我。”

我轉臉問唐昧:“你是不是有過什麽承諾沒有做到?趕緊說出來聽聽!”

唐昧看了我一眼,又把頭轉過去,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凹槽,沉思了起來。

這時,一直被捆綁著靠著一個大花瓶旁邊的清風忽然表情凝固,眼睛瞪得像個銅鈴,目光看著那口幽冥木棺槨,驚恐地說:“惡魔,惡魔真的來了!”

我們一齊去看那口棺槨。果然,有“咚咚”的聲音傳來。我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袁瞎子說過這種幽冥木能鎮壓和吸收屍變的屍體的陰氣,馬楚太子可能連骨頭都沒有了。此刻卻傳來咚咚的聲音,敢情幽冥木對隕玉玉精產生的屍變是無效的啊!

我們都屏住呼吸,盯著那口棺槨,側耳細聽,這會兒又突然沒有了聲音,一切都靜悄悄的,我卻感覺心裏陰沉沉的。突然,一聲爆響,那口棺槨居然猛然炸開,一個身穿古代戰袍、戴頭盔的高大身影站起來!

等他緩緩抬起頭,我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那雙眼睛真是詭異之至,沒有眼白,全部是黑色,空洞洞地盯著我們。

袁瞎子渾身一哆嗦,“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一邊朝戰屍磕頭,一邊痛哭失聲地說:“太子,是老奴護主不力,老奴罪該萬死!”

戰屍聞言渾身一顫,而後抖動了一下身形,渾身關節發出“咯咯”的響聲,估計是正在緩勁兒。趁這個空當兒,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從身上摸出手槍,朝唐昧遞了個眼色,我們悄悄包抄過去。

他抄起禹王槊一下子掄到戰屍的腦袋上,他那一掄之力大約有上千斤了,夾帶著風聲,“啪”的一聲,砸到那個戰屍的前額。沒想到,像砸到一根鋼柱上一樣,那東西居然一動不動,毫無反應。唐昧的手被反震回來,居然微微顫抖。

這下我慌了,趕緊拉開保險、扣動扳機;子彈全被反彈回來掉到了地上,有一顆落到了清風的腳上,砸得他大叫一聲,跟殺豬一樣。

這一連番的偷襲惹怒了那戰屍,他喉嚨裏怒吼一聲,忽然腳尖一點,居然一下子直直地飛躍起來,飛到石台上一蹬腳,朝著我直撲過來。躲是躲不開了,我心裏一涼,眼睛一閉,隻等死了。

我聞到一股腐臭撲麵而來,一股陰寒之氣也隨之侵入了身體,寒徹骨髓。千鈞一發之際,一隻大手突然從背後抓住我的衣領一帶,我不由得向背後側倒過去,那戰屍的沾滿銅鏽的衣角擦著我的胳膊打過去,生疼生疼的。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忍著疼痛往旁邊就地一骨碌,呲牙咧嘴地翻身捂著胳膊坐起來,這才發現是唐昧及時從背後伸手救了我。我們兩人趕緊並肩向後退去,一直退到石台的旁邊。

這時,那戰屍忽然又發現了一角的清風,他直直地走過去,嚇得清風一邊不停地用屁股在地上挪著後退,一邊怒罵:“你們這些天殺的,快把老道的繩子解開,不然你們就是殺人凶手!”

唐昧皺了下眉頭,說:“你把袁老先生拉到台上來,我去救清風!”說完,他平地躍起,跳到戰屍的後麵,用禹王槊挑向他的後背心髒位置。那戰屍又怒吼一聲,立刻回轉了身體朝唐昧張牙舞爪撲過來。我發現那東西雖然非常堅硬,貌似刀槍不入,但是身體也很僵硬,行動不是很方便。

趁這個空當兒,我趕緊去拉起袁瞎子。楊小邪又耍起嘴皮子對他說:“袁老爺子,他已經不是你的太子了,他是被玉精侵占靈魂的怪物,咱們趕緊想辦法逃命吧。”

袁瞎子經他一提醒,猛然緩過神來,他抹了一把墨鏡下的淚水,說:“你說得對,他已經不是太子了。這種東西怕火。當年我不忍心燒死他,沒想到竟然惹出這麽多麻煩。”

我把袁瞎子扶上石台,又急忙跑過去把清風拽了過來,眼前這情勢也顧不了那麽多,隻好先給他鬆綁。這時,那個戰屍已經離唐昧很近了,他伸出黝黑的手指,直直向唐昧抓去。唐昧身子一矮,在地上翻滾了兩下,躲到了一邊。我拿出隨身的火折子,一下子扔過去。誰知火一挨到那戰屍的身上,就像遇到燈油一樣,呼呼地燒了起來,還“劈裏啪啦”亂響,戰屍不停地抖動,喉嚨裏不停怒吼著,眨眼之間轟然倒地,成了一堆黑漆漆的碎骨,看得我心驚肉跳。這時,整個空間已經布滿了焦臭的濃煙,讓人感覺呼吸極度不暢。這裏本來已經密封,沒有多少氧氣,燃燒的過程又耗費了不少,空氣稀薄得讓人快要窒息。

2.巫山神女

唐昧讓我們都站到石台上,他從身上拿出一個黑黑的盒子,形狀和大小居然跟石台上的凹槽一樣。我目瞪口呆之餘,他已經把盒子扣到了凹槽裏,果然非常契合。我隱約看到盒蓋上麵畫著三個圖案,最左邊是一個跟盒子形狀一樣的半圓,中間是一個小圓,右邊是一個大圓,兩邊還有字。左邊道:半點不由人。右邊道:命中已注定。

他把盒蓋緩緩打開,我以為裏麵會有奇珍異寶之類的,沒想到空空如也。盒子通體黑色,中間也是一個正方形的凹槽,應該以前裝有東西。看形狀,隱約感覺有些熟悉。

這時,一束藍色的幽光自上麵的漏鬥頸口部位射下,直達盒子上麵,四周的七顆水晶也閃動著幽藍的光,讓我忽然想到了在電影中看到的那些大型科技儀器。楊小邪喃喃地說了一句:“哇塞,這不是美國最新發明的星際導航儀吧。”

我問道:“這是什麽東西,你從哪裏得到的?跟石台上的凹槽吻合,會啟動機關嗎?”

唐昧說:“我隻能告訴你這是月光寶盒,能幫我們離開這裏。”

話音剛落,我感覺身下的石台忽然震動了起來,憑地淩起,一下子升到了岩洞的頂部,並且飛速地穿過了那個黑洞。我隻覺得眼前一閃,幾個人好像一下子淩空著陸一般,跌落到地上。

隨身帶著的手電筒也甩到一邊,隻是眼前卻很明亮。四處張望,我們不知怎麽進入到另外一個空間,腳下就是厚實的岩石。這個岩洞跟剛剛那個差不多大小,卻是上大下小,像一個正放著的大碗。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倒懸之漏。

我看到斜對麵有道樓梯蜿蜓向上,轉過身來,又看到一幅奇異的畫麵:岩洞壁上斜斜長著一棵巨大的樹,上麵懸掛著無數巨大的果實,那些果實非常奇怪,像是一個個蜷縮在母體子宮中未成形的胎兒,樹下有一團乳白色的東西。楊小邪舔舔嘴唇,說:“好大的棉花糖啊,夠我吃三年了!”自從進入明月崖後,我隻吃了幾塊壓縮餅幹,喝了一點礦泉水,看到這顆巨大的棉花糖,我竟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向前走了幾步。

走近一看,那樹上果然是一個個還未睜眼的胎兒,看起來好像正在沉睡一般,他們的胎盤緊緊吸附在樹的枝丫上,看得我心驚肉跳。我猜想,這也許又是古人布下的某個詭異的陣法,需要用這些嬰兒來部署。

我把眼前的景象告知了袁瞎子,他卻搖搖頭說:“這不是陣法,而是一棵女樹。沒想到,世上真有這種東西。”

傳說女樹為上古奇木,能生人,故名女樹。明代莫是龍所著《筆塵•海中銀山》中記載:海中有銀山,生樹,名女樹,天明時皆生嬰兒,曰出能行,至食時皆成少年,日中壯盛,日昃衰老,日沒死,日出複然。也有古文獻記載:女樹所生之人,皆為無主冤魂,日出而生,日落而亡,永遠在即生即亡中循環。

這時,前方傳來陣陣啼哭之聲,隻見樹上的數百名嬰兒已經果熟蒂落,正張大嘴巴嗷嗷啼哭起來。他們睜開眼睛,肚子上的臍帶慢慢萎縮脫落,而後像成熟的果實一樣,紛紛從樹上跌落下來,看得我擔憂不已,好在他們撲撲落到樹下那團巨大的棉花雲上,那團不知是何種物質的棉花雲穩穩地裹住了他們。

那些嬰兒發出咯咯的笑聲,他們生長得飛快,轉瞬間已經有百天嬰孩的憨態,有的還伸出手指放在嘴裏吸允,看起來好不可愛。突然,那團棉花雲蠕動了起來,周圍卷起,中間向下凹陷,乍現一個圓形的空洞,把那些嬰兒一個個吸附了進去!

嬰兒們好似感覺到了災難的來臨,全部發出淒厲的大哭,哭聲悲切之極,聽得我們極度不忍。

我和唐昧不約而同地向前跨步,想去上前拉住那些嬰兒,當我們靠近的時候,卻一下子撞到了一個透明、無形的玻璃牆,被反彈回來,重重跌坐到地上。

這時,那個玻璃牆麵上忽然顯出了一個女人的影像,她穿著飄逸的薄紗長裙,腰細芊芊,臉上帶著一個青銅麵具。我大吃一驚,張大嘴巴坐到地上,連站起來都忘記了,這不正是《明月崖飛仙圖》中的仙女嗎?

我顫聲問:“莫非她真的是傳說中的神仙?”

旁邊的唐昧緩緩站起,他臉上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眼睛盯著那個女人,嘴唇張了幾下,慢慢吐出幾個字:“西瑤!西瑤!真的是西瑤嗎?”

影像中的女人輕輕揭掉臉上的麵具,我看到了一張絕美的麵孔,她的五官和臉型都美得無可挑剔,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相信古代四大美女和她站到一起也會黯然失色的。

楊小邪長大嘴巴,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大約也是從來沒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驚呆了。

隻見她也定定看著唐昧,朱唇輕啟,說:“我等了你兩千多年,你終於來了,你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寂寞嗎?”

唐昧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很痛苦的神色,他猛然緊閉了一下眼睛,睜開後說:“兩千年,為什麽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滄海月明珠有淚,隻是當時已惘然,我隻是知道我叫唐昧,我要找到一個女子……”

影像中的女子渾身顫抖了一下,流出了幾行眼淚,她說:“你叫唐蔑,是楚國的將軍,兩千年前,你拒絕把我獻給楚懷王,而被他囚去修陵,我為了救你,用月光寶盒把你送入時空隧道,你卻在旅程中丟失了記憶。你離開後,我費盡心機布置了一切,隻是希望有一天你能來到這裏把我帶走。”

身後的楊小邪也忍不住驚歎道:“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凡人,沒想到居然是我們老祖宗的老祖宗輩兒的人!”

唐昧看起來真的很年輕,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哪個大學的學生呢,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

唐昧問影像中的女子:“很多事情在我大腦中都是支離破碎的,我無法把它們連接完整,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子說:“你現在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在兩千多年前就把自己封印在這樹下的太歲之眼中,現在你看到的是當年的我製造出來的幻境。”

聽她說到幻境,我忍不住插話問:“你到底是什麽人,難道真的是法力無邊的神仙?”

她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說:“這個世界沒有神仙。那些你們看似神奇卻又無法用已知知識去解釋的現象,不過是另一種高度發展的科技文明罷了。”

她接著說:“我們一族是距今大約七千萬年前的人,當日地球的科技文明已經發展到巔峰頂端,所有的國家卻都在忙著戰爭。我是一個科研項目組的成員,我們小組每個人根據各自不同的分工,腦部被植入了一枚芯片,這足以讓我們具備在你們看來最強大的能力和能量。但是,我們這個組有很多人厭惡戰爭、厭惡爭權奪利。於是我們商量著,在世界大戰的前夕,偷偷藏了一架飛行器。在戰爭剛剛打響的時候,我們便趁亂脫離到了外太空。”

她說到這裏,我想起關於這次戰爭,在人類文史上,也有少量類似的記載。

有一部著名的古印度詩《摩柯婆羅多》,記載了科拉瓦人和潘達瓦人,弗裏希尼人和安哈卡人的兩次激烈的戰爭。令人不解和驚訝的是,從這兩次戰爭的描寫來看,他們是在打核戰爭!

書中的第一次戰爭是這樣描述英勇的阿特瓦坦的:穩坐在維馬納(類似飛機的飛行器)內降落在水中,發射了阿格尼亞(可能類似火箭武器),它噴著火,但無煙,威力無窮。刹那間,潘達瓦人的上空黑了下來,接著,狂風大作,烏雲滾滾,向上翻騰,沙石不斷從空中打來。太陽似乎在空中搖曳,這種武器發出可怕的灼熱,使地動山搖,大片的地段內,動物倒斃,河水沸騰,魚蝦等全部燙死。火箭爆發時聲如雷鳴,敵兵燒得如焚焦的樹幹。

這些描寫就似原子彈爆炸的場景和造成的災難一樣。

後來,考古學家在發生上述戰爭的恒河上遊發現了眾多的已成焦土的廢墟。這些廢墟中大塊大塊的岩石被黏合在一起,要使它們熔化,最低需要1800攝氏度。一般的大火都達不到這個溫度。隻有原子彈的核爆炸才能達到。在世界很多地方,人們也發現了更多的焦地廢墟。廢墟的城牆被晶化,光滑似玻璃,建築物內的石製家具表層也被玻璃化了。除在印度外,古巴比倫、撒哈拉沙漠、蒙古的戈壁上都發現了史前核戰的遺跡。廢墟中的“玻璃石”都與今天的核試驗場的“玻璃石”一模一樣。很多學者和專家都推論,人類曾有過若幹次文明。那時的人類已熟悉原子能,但由於濫用,使他們自己遭到了毀滅。

西瑤接著說:“在外太空,我們不幸遁入了宇宙黑洞之中,好在最終我們還是從時間的黑洞中安全逃離了。隻是,這個過程於我們而言很短,隻有幾天的時間,但是,地球上已經過去了不知多少年。飛行器在宇宙中燃料耗盡,我們思慮很久,依舊選擇了返回地球,因為那裏是我們曾經的家園。我們每個人降落的時間不同,最先降落的是八個人。他們之前的名字我已經忘記了,但是他們之後的名字你們都知道。盤古、燧人、伏羲、女媧、有巢、神農、軒轅。當時地球一片廢墟,天空一片混沌。地球已經開始了新的輪回和紀元。於是盤古開天辟地,女媧和伏羲教化世人,世人尊稱我們為神。”

袁瞎子說軒轅和西王母是同門師兄妹,原來是這樣一段淵源。

“當我降落到地球上之時,是在昆侖山。我精通醫道,能夠祛病消災,他們叫我西王母。我從神農那裏借來萬種花草樹木,閑來無事,我隻能研究它們打發時間,結果被我發現了很多花草的獨特功效。山下很多平民百姓,生老病死,痛苦不堪,我甚覺憐惜,於是我配合隨身的隕石煉製了不死丹藥來幫助他們。我居住了很多年,有一天,有一個叫後羿的男人來找我,希望我能贈予他不死仙丹,開始我不答應,然後他給我講了和嫦娥的愛情。我被感動了,希望這樣的愛情能永遠不滅,最終我給了他不死仙丹。但是嫦娥太貪心了,她獨自吃了兩顆。她擁有了永恒的生命,但是沒有後羿的陪伴,她也開始了無邊無際的寂寞。”

原來嫦娥的故事是這樣的,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據記載,晉太康二年間,一個名叫不準的盜墓賊糾集幾個惡徒挖掘戰國時期魏襄王的陵墓時,在陪葬品中發現了一部用竹片寫成的書籍,這就是《穆天子傳》。《穆天子傳》清晰地記載了周穆王西征時,與西王母對歌,並向西王母敬獻禮物的情節。《史記》卷四《周本紀》中記載:“穆王十七年,西巡狩,見西王母。”原來曆史中果然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愛情存在過。

“我在昆侖山隱居了很多年,已經從周穆王的傷痛中走了出來。我所以能夠永生,是因為能夠控製身體裏的玉精,可是這種依靠科技支撐能力,經過上千年之後,開始需要能源補充。於是我離開昆侖山,再次到了大地之上,我給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叫西瑤。我發現了一處山脈內有我需要的能源氣場,於是我降落下去,卻被當地的老百姓認為神仙。他們膜拜我,並派人告知了楚懷王。

“楚懷王便派了一個將軍來抓我,而此時別的國家也派了軍隊,來跟楚國搶奪我。

“我降落的時候,體內的能源已經完全耗盡,我沒有能力抗爭,在混亂中腿部被箭射中。我攀爬進了一處懸崖的峭壁下,那裏有很多的洞穴。

“當天夜晚,唐蔑被敵軍打落懸崖時,我適時出手拉了他一把,把他救到了洞穴裏。後來他拿出金瘡藥幫我治好了腿傷。那天晚上的月亮非常的明亮,愛情也許就是在那一瞬間發生的。我把那道懸崖取名明月崖。曾經有短暫的片刻,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們相對凝望。

“他說真想把這一刻永遠留住,他說出的也是我的心聲。我把一顆能夠依靠光源產生能量的寶石芯片置入到他的禹王槊中,讓他能夠通過意念控製武器,被擊中的敵人會停止行動。我希望這個武器能夠保護他,並且每次揮動武器的時候,他都能想起跟我一起擁有的美好一刻。

3.盜夢空間

西瑤沒想到,那幅《明月崖飛仙圖》一直被珍藏在了楚國的王宮,而後被秘密傳了下來。到了馬楚建權的時候,這幅圖畫被當成了一個能夠尋找長生不死之法的地圖,被人用特製的人皮繪製成了兩張副本。其中一張由袁瞎子持有,他憑借著一身的玄術循著圖畫找到了明月崖,並且利用隕玉成功配置了長生不死之丹。

沒想到陰差陽錯,他自己把玉精逼迫到眼珠中剜掉,成了不死之身,可太子馬子聰卻變成了魔性僵屍。他不忍將之消滅而置其魂飛魄散,隻好將他的軀體也封印起來。

另一張《明月崖飛仙圖》的副本由劉姓守陵人當作信物傳給曆代族長,到了劉經理父親這一代,他因為兒子的貪婪,預備改傳位給侄子。進而引起了劉經理的怨恨,把古畫偷走倒賣,被孫二爺收購研究,同時也引起了科學教在中國的領導人威爾遜的注意。

孫二爺和威爾遜都盯上了楚城這處古墓,他們深知這裏不是一般人能進得來的,便先後都勾結了清風邪道。

西瑤說:“我不知道唐蔑在時空隧道中落到了什麽時代,這些是我無法控製的。在他離去後,我忽然發現自己的生命被抽空了,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楚懷王要封我為妃,我卻並不稀罕,就是因為他才讓我失去了最愛的人。當他找我問卜吉凶的時候,我故意說錯結果,讓他死於秦人之手。楚襄王即位後,對我禮遇有加,他為了保護我不受他國的侵擾,派人寫了《神女賦》,編造了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的故事,又為我損兵折將、費盡心機。可縱然他肯拱手江山為博我一笑,我卻執意空守寂寞,等待一段千年的承諾。

“我不想再介入權力的戰爭中。在襄王死後,便在他的陵墓中為自己建了一個衣冠塚,我把自己的真身隱匿在這間煉丹室旁邊的懸天之漏的上層。這裏是得天獨厚的太極陽脈,我用女樹和太歲在此布置了一個永恒之境。

“想要從懸天之漏的下方進入永恒之境,唯一的鑰匙就是月光寶盒,那把鑰匙在唐蔑手中。我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唯有用這個女樹之上所結的嬰兒來填補太歲的怨氣,才能維持這個空間的氣場永不消散。”

當嬰兒出生後就會被太歲吞食,西瑤用巫蠱之法,也就是那些嬰兒的怨氣封印住它的生長,並讓它永遠的沉睡下去。襄王死後,西瑤把自己也封印到太歲之眼中中,在沉睡中等待唐蔑。

她說到這裏,我發現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唐昧臉色忽然顯出了痛苦,他抬手指著那個女樹下正被太歲吞食著苦苦掙紮的嬰兒說:“這裏每天都在上演著嬰兒被吞食的悲劇,兩千多年,有多少個嬰兒被你間接地殺了,你知道嗎?”

影像中的西瑤神色忽然一變,冷冷地說:“我不管有多少個嬰兒,他們不過有一天的生命而已,就算我不殺他們,到了日暮時分,他們也會死亡。我隻知道我要等到你,隻能用這種方法。”

唐昧抬頭看著她說:“你真的是我的西瑤嗎?是那個逃避戰亂和權勢之爭的西瑤嗎?”他的臉色露出茫然的表情。

影像中的西瑤說:“我讓鮫人交付給你的玉印是月光石,原本和月光寶盒是在一起的,月光石可以讓時光永恒,你帶著晶石和寶盒進入太歲之眼,就能找到我的真身,打開我的封印。我們可以回到從前,重新開始。”

唐昧從身上拿出盒子和玉印,把它們重新歸位,裝上玉印的寶盒散發出耀眼的藍色光圈。此時,唐昧的手卻顫抖了,他看著影像中的西瑤,說:“如果我們回到兩千年前,真的能夠重新開始嗎?”

西瑤淡淡地說:“曆史會被改變,一切都將隨著改變,這裏的一切將會毀滅,成為我們重新開始的代價。”

唐昧的臉色起了變化,他仔細看著西瑤,遲遲沒有任何舉動。楊小邪已經忍不住了,大聲說:“你這個人怎麽那麽自私,為了自己不管別人的死活!小哥,你可不能聽她的話!”

我心裏也焦急不已,如果真的如她所說,唐昧離開後,我們豈不是都要消失得灰飛煙滅!

袁瞎子出言阻止:“唐昧,你不能這樣自私!”

這時,一直站在身後沒有說話的清風忽然急速撲過來,一把搶去了唐昧手裏的盒子。

清風獰笑道:“有了這個寶物,我可以擁有一切,上天入地,縱橫乾坤,哈哈……”

這時,鏡像中的西瑤冷哼一聲,一甩衣袖,一道白光射到清風身上,寶盒脫手而去,清風則被卷到玻璃牆之後的太歲之中,那片巨大的“棉花糖”周邊瞬時生出無數的觸角,把他牢牢包裹到下麵,隻聽他慘叫一聲,很快被太歲吞了下去。

唐昧卻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呆呆站立在那裏,遲遲沒有邁動腳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看他的神色一會兒憂愁,一會兒又哀怨,最後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然後睜開,便知他已有了決定。

他再次恢複他招牌式的冷淡表情說:“我不能跟你走。”

西瑤驚詫地問:“為什麽,莫非是這裏有其他的人和事,值得你留下來?”

唐昧輕輕搖頭,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轉而問她:“西瑤,你真的是西瑤嗎?”他自話自說地搖頭,“你不是我的西瑤,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

西瑤急切地看著他說:“我是西瑤,你看清楚,我等了你兩千多年,你不能再讓我等了,快跟我回去吧。”

唐昧再次搖頭,堅定地說:“不,你不是。西瑤心地單純、溫柔善良,她一向善待生命、有悲憫之心。你不過是跟她有一樣的容貌而已,卻並不是她!”

鏡像中的西瑤流出了淚水,說:“難道你已經忘記了我嗎?為什麽我說什麽你都不相信?我的時間不多了,你真的不跟我走?”

唐昧這次把臉別過去,決絕地說:“我不會跟你走的。”

鏡像中的光華在漸漸暗淡,西瑤黯然道:“我帶著對你的愛,忍受別離、寂寞、空虛、無奈,在這裏沉睡了幾千年,最終等來了你,但是你卻忘記了一切。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你知道嗎,在我們曾經的時代,我們的生命是不會終結的,我們可以以各種形式來延續生命。因為真正的死亡隻有心死!”

她說到這裏,我看到唐昧的眉頭皺了一下,他背對著西瑤,但是我清楚地看到他眼角滑下了一行淚水。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其實唐昧並沒有忘記西瑤,他白天黑夜都在想著回去,做夢都在想著回到他的世界去見她。而她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他第一看到她,就認出了她就是他苦苦尋找的人。但是,他心中的她,是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被他從亂軍中救起,需要他照顧、需要他牽掛,而不是眼前這個擁有無上巫蠱之術的巫女,殺人於無形的惡魔,她和她有一樣的麵容,但是她卻不是他心中那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是。

當一個女子深深陷入愛戀中的時候,除了對方的愛之外,人世間的任何事物都變得無足輕重。她會為了自己的愛,而不惜一切、罔顧蒼生。

愛的力量實在奇妙得很,因為它,人可以做得出任何事,可以造就奇跡,也能顛覆世界。

所以,他隻能當作不認識她,當作已經把她忘記,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狠下心來不跟她走。他明白,一旦他離開,這裏的世界就會被因為曆史的改變和時空的扭轉而遭到毀滅。

她等了幾千年,就是要等著繼續那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和那個願意為她而死的男人一起。她終於等到了,他卻不願再認識她。

鏡像越來越黯淡,她仰天歎道:“隻緣感君一回顧,不羨長生願來生,我遇見了一個最美的開始,卻沒有預料到這結局。”

愛情能使人穿越時間,可時間也使人忘卻愛情。

她慘然一笑,說:“唐蔑,我要你記住,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等著你,無論在什麽時候,無論你在什麽地方,一直有這樣一個人。”

就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聽見了全世界崩潰的聲音,那是一種憂傷的歌聲,一種震動耳膜的頻率,而後我看到眼前光影閃動,鏡像中的畫麵也變得支離破碎,最後凝聚成一道淺淺的光線返回到太歲之眼中。

唐昧猛然轉身,哀哀地輕呼了一聲:“西瑤!”隻是一切已經晚了,西瑤的影像已經不見了。

而後,我忽然發現自己眼前的事物都發生了變化,那些還沒成型的樹嬰和女樹一起下跌,都落入太歲之眼中。

太歲將這些東西全部納入,氣場的平衡被打破,它發出通通的吼叫聲,不甘心地慢慢下沉,最終因為賴以生存的磁場和能源的消失,失去水分變得幹枯。而後,這大陣被破,山洞開始傾塌,到處劈裏啪啦地向下跌落著山石和碎屑。

袁瞎子催促我們趕緊離開。

唐昧和楊小邪快步跑向那道階梯。就在我即將轉身離開的時候,眼角不經意瞥到了那堆正在慢慢濃縮的棉花軟肉下,忽然露出一個熟悉的藍布大褂和一隻蒼白幹枯的人手。我愣了一下,仔細瞄了一眼,這一看不打緊,那枚肉芝又縮小了一點,這次我又看到了離手不遠有一隻黑貓的屍體。我的心猛然打了一個鼓,一股寒意從後背傳到頭頂。

我回身一把抓住袁瞎子的手,說:“且慢!袁老爺子,你為什麽催我們快點離開,是不是這裏還遺留有什麽秘密你擔心被我們發現?”

袁瞎子一愣,立時怒氣衝衝地想要掙脫我的掌握。他一露怯,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了。那堆肉芝覆蓋的藍布大褂裏不是別人,正是袁瞎子!

我麵上冷冷一笑,說:“袁老爺子,你到底是人是鬼,或是什麽人裝扮的!我們險些都被你騙過了,那堆肉芝下的屍體恐怕跟你脫不了關係吧?如果你不說清楚,我們斷然是不會離開的。”

袁瞎子還想爭辯,聽我提到肉芝下的屍體,臉色遽變,立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忽然沉默了下來。我們一行人同時盯著他,大家都擺出防衛的姿態,唐昧把他的禹王槊拿出來,直直對著他;隻等他一旦發難,立時疾刺他的胸口。

但是,袁瞎子輕輕歎了一口氣,抬抬眼皮,衝我們擺了擺手,說:“唉,事到如今,看來我隻好把所有的真相都說清楚了,不過我提前說明,我說的事情也許超乎你們的想象,沒有人會相信,但是絕對是真實的。”

我們瞪大了眼睛,仔細觀察著袁瞎子,他的神情語態都不像是在說謊,但他確實實在在的是存在在我們麵前的,我用手能抓住他的身體,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他不是鬼,也不是幻影,我能肯定!

莫非是哪一個環節出錯了?還是他在什麽地方欺騙我們了,或者他有一個孿生兄弟?我們都疑惑不已。我忍不住問道:“難道你之前跟我們說的,你已經活了一千多年也是假的,你不是吃了那種隕玉配置的仙丹,能夠永遠不死嗎?”

袁瞎子苦笑道:“我之前說的話也不是假的,我確實活了一千多年,那種隕玉能夠保持我的身體不老。如果不發生意外,靈魂會永遠寄住在身體的軀殼之內,隻要有正常的血液循環,我再活一千年也不成問題。隻是在一個月之前,意外發生了,我的心髒被刺,全身的血液都從心髒裏抽離出來,我在那個時候就死了。”

可是,既然他確實已經死了,怎麽又會活生生地出現在我們麵前呢?

袁瞎子也感覺到了我們的疑惑。他歎了口氣,說:“我說過,有些事情超乎了常人的想象,三言兩語也是解釋不清楚的。你們知道蟲洞嗎?”

我點頭,蟲洞是由愛因斯坦提出的理論。“蟲洞”就是連接宇宙遙遠區域間的時空細管。在蟲洞裏可以進行時間旅行,也可以稱為時間隧道。

楊小邪不耐煩地說:“都快天崩地裂了,別扯那些沒用的,趕緊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袁瞎子接下來講的話,讓我們更加的匪夷所思。他說:“現在你們看到的我,不過是已經原本死去的我。你們是在我的記憶中、我的夢中,很快我就會再次死亡,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看我們迷惑的表情,袁瞎子說:“我講一個很著名的典故。魏徵夢中斬涇河龍王的事情流傳了幾百年,你們應該知道吧。涇河龍王因為與算命先生打賭,沒有按照玉帝的旨意降雨,因此被判處了死刑。在仙界進行的司法活動,卻要人間的官員參與。玉帝選擇的監斬官是時任大唐丞相的魏徵。涇河龍王托夢給唐太宗,請他幫忙拖住魏徵,不讓魏徵有空去仙界當差。唐太宗就召見魏徵下棋,可是魏徵卻在下棋時打了個瞌睡,借著做夢,魂魄到另一個空間的仙界殺了龍王,還把龍頭從天上扔了下來。”

當人通過做夢進入另一個世界時,既會改變那個世界,也有可能改變現實世界。

在已經死去的袁瞎子所經曆的事情裏,一個多月前,盜墓賊陳大膽和陳小二從部隊後牆的懸崖上爬上來後,身中劇毒,臨死之前給孫二爺打了電話,而後把手機扔下了懸崖。

第二天夜晚,一直潛伏在楚城的清風按照孫二爺的指示跳下懸崖,進入煉丹室後那道用人皮封印的銅門。

當時,袁瞎子一直跟在他身後。他知道憑自己的能力,阻止不了清風的行動,隻能寄希望於他被機關蠱陣給攔住,知難而退,或者中了陣法斃命。結果清風因為佩戴著二十多年前在原始森林撿到的那塊隕玉,居然成功地進入了懸天之漏的上層。

清風看到太歲和女樹上的嬰兒時,兩眼大放異彩。因為他一直在為練一種降頭術中的“養小鬼”找不到嬰源而發愁,此時見到那麽多嬰兒怎麽不動心。他利用飛劍之術淩空把那些還為成型的胎兒都打落下來。

當清風正欲盜走那些嬰兒之際,那顆大肉質因為沒有嬰兒作為食物來鎮壓,怨氣衝破封印醒了過來,一怒之下把清風吞食了。

他不知道,太歲原本就是天地間最邪惡歹毒的氣息凝結而成,據說小南湖底部連接著海眼,它就是從石室下的海眼中生長出來的。而那枚海眼就是一個蟲洞,它能扭曲時空,吸納百川。

當太歲被清風驚醒後,張牙舞爪,揮動觸角,準備張大嘴巴,再次吞食一切。袁瞎子眼看闖了大禍,他已經無法顧忌自己的生死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運用巫蠱之術中祭祀的方法,把自己當作祭品,用匕首刺穿心髒,和太歲伸出的觸角連接在一起,用自己的鮮血來供養它,並讓自己的靈魂進入到太歲體內的虛無蟲洞裏,利用蟲洞讓自己回到從前,改變既有的一切。那隻黑貓跟隨主人一千多年,早已熔接成不可分割的一體,它見主人身死,自是不願獨活,一頭撞到牆上,腦漿迸裂,鮮血直流。而後它也同樣爬到主人身體旁邊,用血來祭祀太歲,跟主人一起回到了過去。

袁瞎子臨死前最後的記憶,讓他在回到了陳大膽和陳小二去懸崖的路上,他當時看到了一隻小羊落在了羊群的後麵,便把它驅趕到了部隊的後牆邊,於是有了尋羊的農民去找羊,看到了兩個鬼鬼祟祟的人,便報了案。

事情從這裏開始有了新的發展。因為我和楊小邪的出現,讓後來事情的發展,有了新的改變。

說到這裏,袁瞎子說了一句很無可奈何的話:“我通過蟲洞回到了過去。但是隻能重新經曆,就像你們看電影,卻無法改變發生的事情。因為時間是線性的,那些發生過的事件就像是一個個珠子已經穿好,我無法改變珠子也無法調動順序,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珠子旁邊穿插一些珠子。不過太歲吞食萬物的災難還未發生,便有改變的機會。”

所有的事物存在都是因果循環造成的。如果改變了因,就會導致果的不存在。比如,一個嬰兒的出生,是因為他父母的結合,如果阻止了他父母的結合,那麽就不會有這個嬰兒的存在。

隻是,萬物生長,自然法則,因果循環,早已注定,一旦改變,就會顛覆正常的陰陽輪回、自然法則,那麽這個世界的平衡就會被打亂。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一個小小的螺絲釘,能導致一場車禍。一旦已經存在的結果出現,是不能去改變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改變還沒有來得及發生的結果。

他幾次相救和把軒轅鏡交給我,隻是希望我們能化險為夷,最終來到這間石室,改變還沒有發生的結局。

他苦笑著說:“移神轉移再加偷天換日,是我耗盡平生所學的全部,這兩種巫術加起來極其歹毒。我的時間快到了,很快我就會形神俱滅,魂飛魄散,換一種說法就是腦電波的徹底消失。原本我是想指引你們出去的,看來已經沒有時間了。你們從階梯退出懸天之漏後,就能看到一道暗門。打開暗門後,這隻引路蟲會指引你們從山腹溶洞密道中離開。那道小門隻能從裏麵打開,外麵是無法進入的,以後你們都不要再回來。”

他說完,拿出一個透明小瓶子,裏麵有一個跟心願蟲差不多大小的蟲子閃著熒光,我趕緊接過。

這時,腳下的晃動聲越來越大,周圍的山體不停地震動著,突然一聲巨大的響聲,太歲下麵的山體開裂,幹枯的太歲屍體和其中所有的物體都一齊滑落下去,那道裂縫速度非常迅速地蔓延到我的旁邊,眼看我也要陷落其中,袁瞎子狠狠推了我一下,把我推到階梯旁,而他自己因為這一推之力,身體更加急速地墜入了那道裂縫。

我眼睜睜看著他落入了那片漆黑之中,卻無能為力,心裏悲痛不已,唐昧和楊小邪拉著我趕緊向外衝。

事到如今,我隻好含淚先離開。這時,整個山洞都傳來轟轟隆隆的響聲和地麵震動的聲音,看來因為太歲已死,這裏的氣場被破壞,整個太極龍脈都要塌陷下去。

衝出那座石室,果然看到一個微微外凸的暗門。唐昧用力向外推開,果然又進入了一個開闊的溶洞窟。雖然通道錯綜複雜,放出引路蟲後,隨著那道熒光,我們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又從袁瞎子茅屋的床下鑽了出來。

從袁瞎子的茅屋出來後,我們都唏噓不已。楊小邪這時忽然變成一個詩人,他像模像樣輕歎一聲說:“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唐昧慘淡地說:“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注定一生寂寞。”

接著,他默然長歎一聲,也喃喃地念起詩來:“千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一生孤獨,何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淚滿麵,塵紛揚,舊夢殘縈倍淒涼。別離難,永不倦。”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變得嗚咽。我知道他其實是在想念西瑤,在那種情形下,要他作那種選擇,無疑是一種殘忍。

我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隻能默默看著他大步離開。朝陽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麽的淒涼和孤獨,好像一夕忽老,而一切不過都是在轉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