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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印第安人說道:“行啦,你還是幹脆點兒吧。”我坐起身,並將眼睛睜開。

“‘親愛的’,到其他的屋子去。”

我模模糊糊地站了起來。穿過一扇門後,我們來到了另一個地方。那是一個每麵牆上都有窗戶的接待室。我本來打算瞧清楚一點兒,卻發現外麵已經一片漆黑。那個戴了許多與她不般配的戒指的女人,就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麵坐著。一個男人在他旁邊站著。

“‘親愛的’,請坐。”那個男人推著我坐了下去。這把椅子非常直,人坐上去非常舒服,不過,我完全沒有享受這把好椅子的興致。那個在桌後坐著的女人,一邊拿著一個打開的筆記本,一邊高聲念著上麵的東西,一個臉上毫無表情且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在一旁聽著。

站在窗戶旁的埃莫森,正背對屋子望著遠方那波瀾不驚的海麵。他的視線漸漸移動,那視線越過碼頭的燈光後,抵達了世界的盡頭。他那副看海的樣子讓人覺得他對海有著很深的感情。他轉過頭來,並將視線移到了我身上。我能看到他已經洗去了臉上的血跡。不過,他的鼻子依然腫著,比原來的大了兩倍。我看到這一情形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並且笑得身子都發疼。

“朋友,你覺得這很有趣?”說話的是那個將我扶過來的人,他此刻就站在我的麵前,我瞧著他,他就像被吹出來的氣球似的臃腫,足有兩百磅那麽重。他的聲音非常悅耳,就如馬戲團那些邀請觀眾的人的聲音一般。他的牙有斑點。他不但非常強壯,而且非常靈活,誰都左右不了他。他極有可能是那種不但不會在晚上做禱告,而且還會將口水吐在警棍上的警察。然而,他那雙眼睛看上去很有幽默感。他有一雙弓形腿。他拿著我的錢包,就在我麵前用手刮著它,仿佛他非常熱衷搞破壞——假如沒什麽可刮的話,臉也是個不錯的對象。

“嘿,朋友,你是來自大地方的?是個私人偵探?來敲詐?”他頭上那頂帽子的帽簷朝著後方。他那不太幹淨的棕色頭發在汗水的浸潤下,顯得顏色更深了。血絲充斥著他的眼睛。

那個印第安人的手簡直就是鋼爪。我用手摸了一下喉嚨,覺得十分難受,就像是被軋布機軋過似的。

念完了筆記本上的東西後,那個女人便將筆記本合上了。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點了一下頭,接著便向那個與我說話的人身後走去。

我揉了揉下巴,問道:“你是警察?”

“朋友,你覺得呢?”

警察常常會用這種開玩笑的方式。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隻睜著一隻眼睛,他正用那隻眼睛瞅著我。我一邊看著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一邊說道:“你們不是洛杉磯的警察。洛杉磯絕不會招長著那種眼睛的人。”那個很壯的警察將錢包遞給我。我翻了一下,發現裏麵什麽都沒少,不管是錢還是名片,都還在,我對此頗感訝異。那個很壯的警察說道:“朋友,說些東西吧,說些能提起我們的興致的東西。”

“把我的槍還給我。”

他將身子向前傾了傾,琢磨了一會兒。我看到他似乎在費勁兒地考慮著。他說道:“朋友,你想拿回你的槍?”他接著看了看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對他說道:“他還想拿回他的槍。”他接著又一邊看著我,一邊對我說道:“朋友,你打算用槍做什麽?”

“我打算幹掉一個印第安人。”

“哈,朋友,你打算幹掉一個印第安人。”

“沒錯,就是一個印第安人,一槍就——砰!”

他又將頭轉向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對他說道:“這家夥挺固執的,他打算幹掉一個印第安人。”我說道:“嘿,海明威,聽好了,別翻來覆去地說那些我說過的話。”那個很壯的警察說道:“這夥計肯定是瘋了,他剛剛居然用海明威來稱呼我。這夥計是瘋了,對吧?”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嘴裏叼著煙,一直保持沉默。那個在窗邊站著的,又俊俏又高大的男人,緩緩地轉過身來,用很低的聲音說道:“我認為他的精神可能有些不太正常。”那個很壯的警察說道:“可我不叫海明威啊,那家夥怎麽會用這個名字來稱呼我?”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說道:“我沒看到槍。”他們瞧了瞧埃莫森。埃莫森說道:“布林先生,我將它們放在裏麵了,待會兒給你。”那個很壯的警察俯下身,稍稍彎著膝蓋,對我說道:“朋友,你為什麽用海明威來稱呼我?”他的臉就對著我的臉。

“還有女人在這兒。”

他又站起身來,瞧著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說道:“你覺得——”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點了點頭,接著便轉身向屋外走去。那扇滑動門開了,他便走了進去。埃莫森在他後麵也跟著走了進去。屋裏安靜極了。那個很壯的警察一邊瞧著我的右眉毛,一邊很疑惑地緩緩搖著頭。那個女人則瞧著桌麵,不過,她的眉頭皺得很緊。

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在那扇門又開啟之後返了回來。他遞給我一頂帽子,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搞到那麽一頂帽子。接著,他又自口袋中掏出了我的槍,然後將它遞給了我。我用手掂了掂槍,很容易就弄清楚了槍中沒有子彈。我把槍放入胳膊下後便站了起來。那個很壯的警察說道:“朋友,我們到外麵去,我認為你能從外麵的空氣中得到一些好處。”

“行,海明威。”

那個很壯的警察失望地說道:“又來了,這家夥是因為有女人在這兒才用海明威來稱呼我的。這個詞在他的字典中是不是罵人的話?”那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矮老頭說道:“快點。”那個很壯的警察拽著我的胳膊向那個小電梯走去。電梯來了之後,我們進入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