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房市
何平最討厭兩種人：一是董事長；二是流氓。
沒想到這輩子竟能碰上一位“二合一”，何平自然要盡全力將他扳倒！
在扳倒他之前，何平所在的公司是全國有名的培訓機構，號稱商界的“黃埔軍校”。董事長也是全國知名的企業家，隻是名字不太好，叫什麽鬆下，像個鬼子。
應該說，鬆下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他從農村出來，早期販賣牛仔褲發家，然後創辦了如今的培訓機構。何平進公司總部後，每天都要聽鬆下給他們開晨會。他的口才極佳，常用男女之愛比喻客戶關係，他說培訓的質量是最重要的，即使客戶培訓完畢他也會記著你的好——隻要功夫深，一日夫妻百日恩。
雖然語言比較暴露，而且他說話的時候往往緊盯站在第一排的女性職員的胸部，但這個比喻還是成功的，所有人都記住了培訓質量的重要性。他還告誡他們不要在招攬客戶上麵耍花樣，任何誇大其詞的廣告都是愚蠢的，培訓機構與客戶之間也講究“緣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
這是鬆下兩個最經典的、也是標誌性的比喻。這說明了兩個問題：
第一，鬆下很有才；
第二，鬆下很好色。
男人好色是正常的，即便是得了先天性腎病的老頹，沒有性功能，但內心深處還有著對女性身體的渴望。相比於正常男人，鬆下的好色顯然已經“超標”了。公司內部流傳的說法：凡是應聘來的稍有姿色的女子，幾天後就會出現在鬆下的公寓樓裏。
當然有不從的，很快也就失業了。
據說，公司內部的資深股東早就對鬆下的這一“特殊愛好”深惡痛絕，怕影響到公司此後的生存。無奈，鬆下一邊搞女人一邊搞業績，公司居然越做越大。
何平進總部一個月後，就被“提拔”為鬆下的專職司機，兼辦公室秘書。他是聰明人，不會把前凸後翹的性感小妞兒弄到辦公室的前台，說到底他還是個生意人。
當專職司機的主意是何平主動申請的，之前有一次他坐在副駕駛上看《男人幫》（鬆下喜歡自己開車），看到一半，“駕駛員”鬆下的頭就伸了過來。
別說交通燈了，老小子連路都不看了！
為了保命（畢竟隻是出來混口飯），何平心甘情願給鬆下當了司機。為了讓他相信何平的實力，何平還繪聲繪色講述了經營Lucy酒吧時開二手加長林肯的經曆。何平說，他曾經開著一輛二手加長林肯戰勝過三菱跑車。
鬆下狐疑地看著何平，以為他在吹牛。
何平開始並沒有“推翻鬆下”的想法，每周何平都會帶著不同的女孩兒獻給鬆下，就像古代祭祀河神。
何平的工作環境有了很大改善，而且工資增加了很多，為此何平和夏沫單獨租了一套房子，魚頭和趙趙也為能有自己的二人世界而高興。
何平甚至比較欣賞鬆下。
他有一回去劇組接一位當紅的女演員（他的馬子），她當時飾演《武鬆》裏的潘金蓮，最後被武鬆一刀砍死的效果怎麽也演不出來。鬆下當時來了興致，對她講戲：她一生愛武鬆，一直渴望和他來一下。這一刀，就像插進她的×裏！
說完，鬆下教了一個欲死欲仙的表情。
她照做，一舉奪得當年的金鴨獎。
何平是說，鬆下是個很有才的人。
他除了給演藝圈貢獻了一枚最佳女配角，還經常參與公益事業。
有一次，他跟著誌願者到農村宣傳近親結婚的危害，召開村民討論，讓村民發言，說說自己的認識。有一個老實巴交的小夥子被村幹部點名，問近親結婚有什麽危害。小夥子紅著臉，磨嘰半天，最後小聲說，都是親戚，不好意思下家夥……
何平當時很想問鬆下，同為上下級關係，一個公司的董事長怎麽好意思就對自己的職員“下家夥”？
何平最終沒問，把話憋進肚子裏，是因為他覺得鬆下還是很有才的，而且積極參與公益事業，有社會責任感。
很快就到了年關，何平在那一年的公司聯誼會上表演了個節目：《等待戈多》，他演戈多。
同事們被何平弄傻了，不知道葫蘆裏放的什麽藥，鬆下倒是很讚賞，說你小子還玩上行為藝術了。
何平說那不是行為藝術。他確實在等，隻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等的是什麽——年複一年相似的生活，還是一簇思念叢中的人。
那是他們在廣州過的第一個春節，魚頭拿到了廣告製作的全款，趙趙的月薪已相當驚人。
南方沒有棍子粗的爆竹，隻有小裏小氣的鞭炮。
鮮花倒是買了不少，擺滿了夏沫的臥室，一到這個時候，就會有許多北方人到南方販賣鮮花。
趙趙和夏沫，其實是一類人，都容易被生活中的細節所感動。在她們看來，做一個溫暖的女子，不求大富大貴，隻求生活簡單快樂；做一個明媚的女子，為生活添一些陽光；做一個恬靜的女子，可以在朋友低落的時候給予安慰。趙趙和夏沫也沒有太大理想，做一個女子，平凡但不平庸；做一個女子，美麗卻不攀比；做一個女子，有人疼有人愛。簡簡單單地生活，也是一種幸福。趙趙和夏沫都是簡單的人，因此過得幸福。
除夕夜何平給很多人發了祝福短信，蠻子、方琦，還有劉美麗。
他們分別給何平回了電話。
蠻子試圖勸何平回去給他打下手，他說自己正在搞一個幾十億的房地產項目，並勸何平趕快買房。何平說，你要小心資金鏈的問題，“血液”供應不足會直接危及生命，至於買房，事情正在計劃中。方琦的電話最為簡短，何平祝她和老頹愛情甜蜜。方琦在電話裏哽了一下，然後掛了。劉美麗的電話最囉唆，她那邊聲音很嘈雜，何平猜她可能在參加派對，或在酒吧。
她說，何平，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何平給很多人打電話，也想起很多往事，很有戲劇性的故事。這個世界從不缺好的故事，故事的結局，靜香沒有嫁給大雄，七海沒有感動空太，晴子可能也就負責打開櫻木花道的初戀大門。有人曾牽手，但不會到最後，就像剛好在趕不同的列車，可能就與緣分失之交臂。抑或原本以為能長久同行的人，結果提前下了車，看似遺憾，但人生海海，總要允許有人錯過你，才能趕上最好的相遇。換言之，錯過方琦，才會遇到夏沫，這是何平值得慶幸的地方。
何平直接把電話掛了，劉美麗的聲音太嫵媚，簡直就是勾引。
夏沫坐在旁邊，見何平如坐針氈的樣子，問，哪裏不太舒服？
何平說沒有，然後摟著她看完春晚。
何平想著蠻子說的買房的事兒，覺得這個建議不無道理，眼前的房價天天在漲，是到了無論如何都要買房的時候了。何平打算跟夏沫商量一下，就把電視關了，認真地盯著夏沫問道：你是如何看待房市的？
夏沫愣了一下，然後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臉一紅：還是……還是不要過於頻繁比較好……
好吧，何平承認不同國家的文化差異對交流是有影響的。但是，房子在任何國家的地位都是不言而喻的，這具體表現在夏沫明白“房市”非“**”後的態度上。她說，我們是應該有一套房子了，不然結婚住哪兒？
何平的身子一震，從頭頂到尾巴骨，一陣戰栗順勢劈下。
“結婚”這個詞把何平嚇著了，他想起方琦婚禮上那個骨瘦如柴的同學，結婚前還是地主範兒，幾年後就變成“包身工”了。
“包身工”是以前課本裏處於舊社會水深火熱中的貧苦百姓形象，他們當時所接受的學校教育無一例外都在闡述這樣的“道理”：49年前是暗無天日的，49年後是歡天喜地的。以至於何平後來看到一本美國軍人在1945年拍攝的彩色照片合輯，裏麵居然有普通百姓的笑，非常健康、發自內心的歡悅。那種生活情態的笑容把何平征服了，讓他意識到，有些東西可能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
買房的事情純屬沒事找事，以何平當時的薪酬，不吃不喝攢一年，也僅能在廣州買非黃金地段的若幹平方。夏沫可不這麽想，她是個認真的女人，也是一個喜歡較真兒的女人。除了考慮到“結婚”的情況，她甚至想到以後“孩子入托”的問題，於是翻箱倒櫃找出一張廣州地圖，自己琢磨在哪兒買房更劃算。
在何平準備岔開話題的時候，夏沫閃亮著眼睛說，過了年，我也要工作，爭取盡快買上房子！
聽到夏沫的願望，何平很感動，一個女人，沒有房子也願意嫁給自己，真的難能可貴。做女人最可貴的，是“莫欺少年窮”。如果不嫌棄男人年輕時候的貧苦，願陪他走過人生最艱苦的歲月，這樣的女人千萬不能錯過。而做男人最可貴的，是“莫嫌老來醜”。到年紀大時，男人已經輝煌，而女人卻耗盡青春，這時候嫌人老醜，實在是狼心狗肺。所以說，女人懂相守，男人懂感恩，才是一輩子。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這讓何平明白一個道理：跟女人（特別是心愛的女人）談買房是一件很嚴肅的事，要麽不說，說了就一定要負責任。
何平不想打擊夏沫的積極性（她還在興頭上），隻說這件事要從長計議，然後當著她的麵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曲裏拐彎表達了買房的想法。
父親說，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來拜年的，總惦記著你老子那點兒買棺材板兒的錢。
他的意思何平懂，是希望何平能回去發展，大城市買個廁所的錢，回去能買一套三居室。
何平不能把夏沫的事兒說得太明白，隻說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處，但大城市的機會更多，咱寧當雞頭不當鳳尾。
這個電話讓夏沫看到了希望，她堅信通過自己努力，加上父母支持（主要是經濟上的），房子和麵包一樣會有的。
何平想，城中村的經曆讓她至今還在後怕，帶頭大哥的一條腿就是生存權的最好例證。
何平理解夏沫，每一個，都在追趕時間，趁現在還有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努力做成自己最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最想成為的那種人，過著自己最想過的那種生活。也許何平和夏沫都是小人物，但這並不妨礙他們選擇什麽方式活下去，這個世界永遠比想的更精彩。
年後，夏沫就兌現了她的諾言。趙趙的一句讚語給她帶來靈感，於是中山大學附近就出現了一個賣“朝鮮泡菜”的流動攤位，攤主正是夏沫。
為了打消何平的顧慮，她的“短發+棒球帽”的打扮沒有改變，如果沒有眼前的泡菜，她完全就是中山大學裏的一朵校花。
盡管做了處理，但夏沫的美麗是掩飾不住的，這給她的泡菜生意帶來很多好處。
她很驕傲地告訴何平，她的泡菜每天都以最快的速度賣完，幾乎是熱銷。
而且來買泡菜的以男生居多，個別乳臭未幹的家夥居然打聽過夏沫的底細。
何平說那可不行，不能把我女朋友勾搭跑了。
夏沫就親何平一口，說，放心吧，我永遠都是你的！
何平開始擔心夏沫的拋頭露麵會惹來麻煩（連秋平的陰影太深），但一個月後風平浪靜，絲毫沒有意外發生。
除了有一次，鳥記者開車經過中山大學，看見夏沫賣“朝鮮泡菜”後感到很吃驚。他馬上給何平打電話，說，你老婆居然是朝鮮人？
何平說還沒結婚呢，“朝鮮”隻是個噱頭，你們搞新聞的不就喜歡咋咋呼呼嗎？
他很誠懇地說，要不我在報紙上給你們宣傳一下，保證你們的泡菜賣到手軟！
何平說，你敢？！
何平的頂頭上司鬆下也見過夏沫。
那天何平開車帶著鬆下經過中山大學，夏沫跟何平打了個招呼，鬆下很驚豔地落下玻璃，問，那是誰？
當得知她是何平女朋友的時候，鬆下不停搖頭，說，你太不憐香惜玉了……
這樣……明天請她來公司上班吧！
這不是個好兆頭，何平隱約這麽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