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瘋假傻·
“小童，你確定你媽精神正常嗎？”邊江低聲問。
“確定啊！醫生跟我說過，我媽精神沒有任何問題，就是住院後話不多。而且每次要給她做測試，或者決定是否能出院的時候，她就裝瘋賣傻。後來我聽說，她跟熟悉的護士說過，她覺得瘋人院比外麵好，說這裏的人隻是病了，外麵的人才是真的瘋了。”
小童低下頭，流露出愧疚之情。邊江又把目光重新落在那個可憐的女人身上，都說天下母親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他想，一定能有辦法化解這母子之間的仇恨。
過了一會兒，護士一臉為難地走過來：“你是小童是吧？”
小童馬上往前站了一步：“嗯，我是！”
護士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不好意思，你媽媽精神狀況不是很穩定，恐怕你們也說不上什麽話了，你還是先回去，改天再來吧！”
小童哪能等得了改天，就跟護士說：“你告訴我媽，我是要跟她說父親當年的事情，我查明真相了。”
護士皺皺眉頭，一臉疑惑，抿了下嘴唇：“那好吧，我再試試。”
她走到小童母親身邊，湊在她耳邊輕聲說著，誰知小童母親聽完後，竟然大聲尖叫起來，然後捂著耳朵，蹲在地上；布娃娃也掉在了地上，臉朝下躺著。
邊江隻聽見她含含糊糊地喊著：“你們別再騙我……我的小童……死了……早就死了……他爸喝醉了，把他打死了！”
小童嚇壞了，慌張地看看邊江，看看母親，倒退著往後走了兩步，眼圈紅紅的，搖著頭，轉身跑出了精神病院住院部的大門。
邊江追出去，拽住了小童：“你幹嗎去？”
“我媽不想見我，她還是不肯原諒我，但我沒想到她會用這樣的方式折磨我……”小童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泣不成聲。
邊江回頭看看住院部，對小童說：“你媽媽剛才的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你先在這兒等我一下，哪兒也別去，我回去問問護士再說。”
小童抬起頭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看了一眼邊江，點點頭。當邊江重新回到樓裏，小童的媽媽已經被帶回病房裏了。他找到剛才那位護士，詢問小童母親的情況。
“護士，我聽說劉阿姨一直是在裝瘋，您看，能不能讓我單獨跟她說幾句話，她和她兒子之間有些誤會，或許我可以幫他們化解……”
沒想到護士擰著眉頭看邊江，十分不滿：“裝瘋？開什麽玩笑，劉阿姨早就瘋了。”
“早就瘋了？確定嗎？”邊江再次問。
護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煩：“這還用說嗎，真瘋假瘋都分辨不出來，我們就該失業了。你等一下，我給你看點兒東西，你就相信了。”
護士說完走到護士站後麵，翻出來一張檢驗單，遞給邊江：“你自己看吧，這是她做過的一些測試，裏麵詳細記錄了，她從意識到行為習慣的表現，診斷結果也很明確，確定為抑鬱症及持久的妄想性精神病。”
邊江接過來那些病曆單，測試紙，問護士：“那有沒有可能，裝瘋的人瞎填的？”
護士更加不滿：“你把精神病想得太簡單了吧？那可不是想裝就能裝成的。要想不被人看出來，更難。”邊江就說，可是醫院的人明明跟小童說過，他母親是在裝病。
“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還沒來這裏工作，但是聽人說過。”護士說完，把病曆收回去，對邊江失望地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做家屬的，對病人不聞不問，她的病隻會越來越嚴重。就算以前不瘋不傻，時間久了，也會生病。”
護士說完就去忙別的事情了，邊江剛一轉身，發現小童站在自己身後，問道：“你都聽見了？”小童點點頭。
邊江又問：“那你多久沒來看過你媽了？”
“三年多。”小童的聲音很低。
“也就是說，三年前，你媽精神還好著……”邊江沒說下去，歎了口氣，拍拍小童肩膀，離開了住院部。兩人一路無話，小童隻是默默看著車窗外，最後邊江實在忍不住了，問小童家在哪裏。
“家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我問你租房子的那地方。”邊江看他一眼，怕他一時想不開，再尋死，就把車子停在路邊，問小童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邊江哥，你要是我，你會怎麽做？”小童茫然看著前麵。
邊江想了想：“自首。”
“不，我不能去自首。”
“那怎麽著？你還要跳樓啊？”
“不，也不跳樓。我現在就想脫罪……”
邊江半天沒吭聲，小童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邊江問他：“就算你不是故意殺你對象，那你想過那個替你坐牢的人沒有？判了無期是吧？他白白替你蹲冤獄一輩子，憑什麽啊！”
“他被判了死刑，不過那家夥也是我們當地的一個惡棍……”小童說。
“惡棍就該死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算了，如果我能脫罪，我會好好對他家人，聽說他家裏還有一個正在念小學的男孩兒，我會一直資助他……嗯，匿名。”
邊江冷哼了一聲：“搞得你好像還挺偉大。”
小童皺起眉：“哥，你那會兒不是說，你能幫我脫罪嗎？”
邊江咂吧一下嘴，當時他說可以幫小童脫罪，隻是為了哄著他不要尋死跳樓。
“小童啊，你聽哥一句勸。去自首，現在還來得及。”
小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去自首，這輩子就毀了，什麽都沒了！”
邊江點了根煙，沉默了片刻，對小童說：“我就給你說這麽個簡單的道理，你自己斟酌。你去自首呢，肯定會從輕量刑。你要是不自首呢，我知道了你這些事，肯定也會去報案，不然我不就成了包庇犯罪了嗎？你是個聰明孩子，你好好想想，到底該怎麽做。”
小童瞪著邊江，異常憤怒，但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嘴唇不住地顫抖著。
“你！你威脅我！”
邊江吸了口煙：“我是為你好，法理有情，你認錯態度好，自然少判你些年頭。要是在獄中表現好，提前出獄，也不是沒有可能，那你不就可以坦坦****地孝敬你媽了？但你要是不自首呢？我去舉報你，你成了逃犯，一輩子東躲西藏，有一天被抓住了，沒準兒就是死刑或者無期徒刑。你可想好了。”
小童的眼圈紅了，他抽噎起來。
這眼淚裏，有悔恨，有不甘，有委屈，也還有那一絲沒有泯滅的良心。
哭完了，小童抬起頭來，對邊江說：“哥，我聽你的。”邊江掐了煙，載著小童到了最近的派出所。
下車前，小童對邊江說：“要不我們一起去？”
邊江聽完，哭笑不得，是啊，他跟著柴狗，也幹了些壞事，小童殺了人，罪名嚴重，邊江沒殺人，可也一樣犯了罪。
邊江就對小童說：“你放心，我早晚會主動來投案，但眼下，我還有些事沒做完。”
小童點點頭，拉開車門，下了車，他大步走進派出所，像個爺們兒。
之後邊江又想起了塗瑩瑩，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情況，按說零度早就把她送到戒毒所了，怎麽零度也沒來一通電話呢？
邊江就撥通了零度的手機，鈴聲響了很久，直到自動掛斷。邊江的心裏有點兒慌，就又打了兩次。
第三次撥通零度電話，那頭傳來零度悶悶的聲音，好像剛睡醒。
“喂……”
“零度哥，你把瑩瑩送到戒毒所了嗎？”
“別提了，這個妹子太生猛，她半路醒了以後，一聽我要送她去戒毒，說什麽也不去，逼著我停車。我不停，她就跳車。我停下以後，她下車就跑。我追上她，沒想到她還有兩下子，直接把我放倒了，還拎起路邊一磚頭，往我頭上一掄。我暈了過去，她也跑了。”
聽著零度的講述，邊江的眉頭也越皺越緊。他沒想到塗瑩瑩這麽自甘墮落，從心裏麵感覺到遺憾。
人不自救，別人是拯救不了的。
邊江詢問了零度的傷，自己給他惹了這麽多麻煩，也挺不好意思，但塗瑩瑩的事情，不會就這麽結束。
邊江把塗瑩瑩的事情反應給了組織。因為塗瑩瑩的案子，已經涉毒，所以王誌匯報給上級之後，上級十分重視，第一時間讓緝毒大隊的警員暗中跟蹤調查塗瑩瑩。
邊江報案的第三天，塗瑩瑩突然退房，離開了酒店。緝毒大隊的便衣警察跟丟了她，再之後就沒有人看見過塗瑩瑩了。
邊江特意回到酒店，向酒店前台人員問了塗瑩瑩離開時的細節。工作人員告訴他，塗瑩瑩是一個人離開的，行李都是後來讓服務生送到了一個地址。酒店服務生還說，她穿戴十分嚴實，就像過冬似的，戴著口罩和墨鏡。工作人員當時也好奇問了情況，塗瑩瑩咳得嗓子都啞了，她就說了四個字：感冒了，冷。
小童說過，塗瑩瑩是為神龍做事，那麽她突然離開，可能是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去做。邊江繼續回到餐廳上班，調查神龍，等π教授的消息。
一周後，夜裏兩點，邊江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幹癟嘶啞的中年男人的嗓音。
零度的聲音，他邊說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而且那邊有明顯的風聲。
“邊江，出事了！”
“怎麽了，一驚一乍的，慢慢說……”
“你現在方便過來嗎？我在樓頂！”
“哪個樓頂？你在樓頂幹什麽？”邊江打開床頭燈，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零度說，他在B大學實驗樓樓頂。
邊江聽零度的聲音都變了，估計事情挺嚴重。掛斷電話後，他匆忙穿上衣服，開著車就朝著B大學駛去。
到達B大學的時候，是夜裏兩點半，大門緊閉，邊江進不去，就站在大門一側給零度打電話。零度讓邊江翻牆進來。好在大學的圍牆不高，是很普通的鐵柵欄，對邊江倒是沒什麽難度。
實驗樓的門倒是開著，邊江順利進入樓裏。由於電梯已經關閉，他不得不爬樓梯走到樓頂。邊江終於爬到頂樓，發現零度正站在通往露台的入口處，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出現了大片的陰影。
“零度哥，你在這兒幹嗎呢，出什麽事了？”
零度轉過身來，臉色凝重：“塗瑩瑩死了。我怕你接受不了，路上開車再出點兒事，就沒給你說那麽詳細。”
零度從陰影裏走出來，下了幾級台階，來到邊江麵前，他雙手沾滿了髒兮兮的褐色物質，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
“她在哪兒？”邊江邊說邊快步朝天台上走去，卻被零度一把拽住。
“邊江，你還是別看了，塗瑩瑩的樣子……”
邊江甩開零度的手，徑直走上天台，他看到一個大號行李箱放在地上，箱子蓋打開著，一條女人的纖細手臂耷拉在外麵。
在距離箱子三米遠的位置，邊江停下來，他看見了塗瑩瑩的臉，連忙走近：“瑩瑩……瑩瑩！”
塗瑩瑩已經死去多時。身材瘦小的她，蜷縮在那個行李箱裏，就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貓。最讓邊江難以接受的，是她後背上的皮膚，已經不見了，隻留下血淋淋的一片。
“你怎麽發現瑩瑩屍體的，有沒有看見送屍體的人在哪兒？”
零度說自己吃完飯，剛回到實驗室，就看見門口的地上，放著一張紙條和一張塗瑩瑩遺體的照片。那張紙條一麵寫著想要回屍體就打一個電話號碼，另一麵則寫著：想見塗瑩瑩，來實驗樓樓頂。
他說著把那張紙條和相片都拿出來，遞給了邊江，並對邊江說：“邊江，你看看吧，這紙條上的筆跡顯然不是同一人的，‘想見塗瑩瑩，來實驗樓樓頂’這是π教授的字體，我認識，但另一麵的字……”
零度還沒說完，邊江打斷了他：“是王哥寫的。我為了引π教授出現，讓王哥在他家裏留了張紙條，留的電話號碼是我的，我想讓π教授以為，他藏匿的女屍在我手裏，這些天我一直在等他找我，但沒想到是以這種形式……”
就在這時，邊江的手機響起來，來電號碼是個完全陌生的號，他立即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幹癟的中年男人嗓音。
“小子，你拿走了我最重要的東西，現在我也拿走一樣你重要的東西，給你一天的時間，把我的東西帶來這裏，不然下一個就是田芳。”還沒等邊江回答，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邊江連忙看向四周，跟這棟樓平行的，是另一棟教學樓，邊江看向那棟樓的樓頂，隻見一個黑影一閃，從天台邊緣離開了。
“我看見他了，在那兒！快，帶我去那棟樓的出口！”邊江指著對麵樓的天台，拍了下零度的胳膊，快速朝著樓道跑去。
“那這箱子怎麽辦？”零度看了一眼裝屍體的箱子。
邊江匆匆回頭看了一眼塗瑩瑩的屍體：“這麽晚了，不會有人上來，先跟我把教授抓住！”隨後兩人快速朝著樓下跑去，零度帶著邊江順利進入那棟樓內。
“咱們剛才速度很快，應該比他先到樓下，他現在還在樓裏，要是我們順著樓梯往上走，沒準兒能碰到他。反正隻要他還在樓裏就好說，這棟樓裏就一個樓梯吧？”
零度點點頭，帶著邊江朝樓梯處跑去，還沒跑到，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邊江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隻見緊急出口的外麵站著一個人，看向邊江和零度。
“教授在那兒！”零度喊完立即朝著緊急出口跑去，當他們跑過去，π教授已經走了，大門也被鎖上了。
邊江透過門上的玻璃往外看去，早已沒了人影。邊江一拳頭砸在門上，巨大的“哐當”聲回**在走廊裏。
“可惡，還是讓他給跑了！”之後邊江把零度往邊上拽了拽，飛起一腳踹在門框的玻璃上，玻璃碎了。
“走吧。”邊江快速從破掉的門裏邁出去。